留在村里的年轻人只剩他一个了丨人间.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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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村里的年轻人只剩他一个了丨人间
留在村里的年轻人,只剩他一个了丨人间
“再说,城里除了空气和放屁不要钱,再干啥都要钱,不是人待的地方。
我在麻村,出门青山绿水,进门热炕枕头,爱干啥干啥,不花一分钱,不看一点脸色。
虽然不种地,但有吃有喝,虽然不出力,但穿衣不愁,他妈的,我就爱这生活。
”
1
我去六指家闲逛。
六指是我们麦村里唯一一个没有外出打工而留守下来的80后。
他孤身一人,父母早亡。
他的左手小拇指一侧多长了一根细短的手指,像根小树叉,我们叫他六指,便是这个原因。
三十五岁,光棍是打定了,当然,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也压根就没指望给自己娶个女人。
六指不在家,大门虚掩着,我进门,喊了几声,无人应答,又退了出来——六指是从来不锁门的,反正家里没什么像样的东西,最值钱的也就他这么个人了。
再说,他家也是我们一村年轻人的窝点。
逢年过节,我们要是回家,哪里都不去,就在他家,盘腿坐在土炕上,盖着他那床污垢厚得能用指甲抠下来的被子,围一圈,喝酒、打扑克、谝闲传、睡大觉、说梦话——他要把门一锁,我们倒不方便了。
过年时,六指站在地上,给我们倒水,水杯里一层茶垢。
他把十几元一斤的茶叶往杯子里捏了一小撮,有人嘲笑:
“六指,你舍不得吗?
你数一下,放了几根。
”六指嘿嘿一笑,说:
“没钱买,有几根就不错了,不像你们,在城里挣大钱,不是当官,就是当老板,我这个老农民能跟你们比吗?
”“你现在咱们村里是活神仙啊,当官、当老板,跟你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是一个档次。
”六指又捏了几根茶叶放进水杯子里,茶叶漂在上面,沉不下去,接着说:
“神仙虽然比不上,但清闲,这是真的,不像你们城里人,一天忙得跟狗一样。
我这人,就爱清闲,到城里去,人太挤,到处是人,我看着就麻烦,再说还要挣钱,力气活我不爱干,脑力活得看脸色,我是个看脸色的人吗?
明显不是,我他妈是个有面子、有尊严的人。
”我们哗啦啦笑了,没有说啥。
六指接着说:
“再说,城里除了空气和放屁不要钱,干啥都要钱,不是人待的地方。
我在麦村,出门青山绿水,进门热炕枕头,爱干啥干啥,不花一分钱,不看一点脸色。
虽然不种地,但有吃有喝,虽然不出力,但穿衣不愁,他妈的,我就爱这生活。
”有人开玩笑说:
“前几年,你留下,是守着村里的小芳,后来小芳走了。
现在,你留下,怕是惦记村里的鸡吧?
”“放屁,村里现在冷清得跟鬼脊背一样,那样鸡?
人都走光了,鸡毛都找不下几根。
我现在不走,除了当神仙,过逍遥日子,还有一点,就是给你们把后路守住,万一村里被野猪占领了,你们回来,连个撒尿的地方都没有。
”我们又哗啦啦笑了,我们笑得很奇怪,笑得五味杂陈,笑得心里捏了一疙瘩。
我说:
“别扯那么远了,喝酒,一起给六指敬两杯,一杯敬他的逍遥自在,一杯敬他给咱们看守门户。
”我们就这样喝开了,六指上炕,端起酒杯的时候,第六根指头,戳在空中,像一根刺。
2
我在梁背后的水泥路上,碰见了六指。
他像个老干部一样,手搭在背后,站在路边,眺望远方。
远方依然是茫茫山峦,层层叠叠,像洋葱一般,难以剥开。
我不知道当六指眺望远方时,他在想什么。
就像麦村人永远搞不懂他死守在这里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仅仅是他在喝酒之前说的那样吗?
好像是,也好像不全是。
他是个古怪的人,难以捉摸。
村子所有的年轻人,都出门了。
有的远在北京,开理发店;有的远在广东,在玩具厂;有的远在天津,当KTV服务生;有的在兰州,饭店里端盘子;有的在西安,摆夜市;但大多在天水市,开出租车、承包工程、干零时工、开饭馆、买衣服、搞装修、当保安、当老师等等。
不论干什么,反正村里的年轻人,都在外面找了一个混饭吃的活,再也不会去作务祖先们留下的土地了,再也不想过鸡犬相闻的乡村生活了。
唯独六指还留着。
若说他是在坚守着最后的乡村,这绝对不可能,也显得矫情。
他和我一样,才没那个情怀呢,再说也压根就没那么高尚。
在村里人眼里,六指,就是个没出息的:
你看人家世平的娃,今天不到二十,外面打了两年工,就哄着来了一个媳妇,现在娃都怀上八个月了;你看小灰,在外面摆地摊,没黑没明,挣了五六年,城里把房也买下了;你看大牛娃,在市上上班,没几年,人家就混成副科了,走在人面前,腰杆子伸得铁锨把一样直;你说你六指,腿又没瘸,手又没断,腰又没折,人又没傻,不出去外面挣两个钱、哄个媳妇生个娃,成天窝在麦村这个土坑坑里,有啥意思?
六指也说不清有啥意思,反正他就不爱进城,他是麦村唯一一个不爱城里的年轻人。
他家有五六亩地,离村子近,又平整,还在路边上,随便种点啥,肯长,收割也方便。
可六指就是不种,一来怕出力气,二来没有务农的经验,三来对啥事他都抱着一种得过且过将就过的心态。
自从他父亲过世后,这么些年,地就那么一直荒着,最后被流转了。
流转了之后,这可美死他了,他可以名正言顺地不种地了。
村里人再说闲话,他有理由了,甚至很不客气地回一句“反正也没地了,不能怪我”,表明自己的态度。
可一个庄农里人,你不种地,又不打工,靠啥生活?
这是个问题。
对六指来说,这真不是问题。
在麦村,他早已摸索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生存方式。
虽然日子过得并非如鱼得水,但也至少不会皱皱巴巴。
3
一个村庄,百十来户,虽然走不了不少,但留下的一小部分,还要过油盐酱醋的日子,不可能锁门关窗。
村子是一个小的社会圈子,只要是个小社会,多多少少,就会有一些集体性的事务。
这些事务里,最常见的便是婚丧嫁娶。
可在村里结婚的人很少了,都是城里摆一桌,最次也在镇子上,包个班车,一骨碌拉进城,席一坐,就结束了,这样简便、省事。
但丧事还是不少。
即便在外面过世的人,也得拉回来,落叶归根嘛。
有丧事,六指的生活也就有指望了。
过世了人的家里,都要请村里人帮忙料理事务。
村里缺青壮年,就得打电话从城里往回请——没年轻人,其他事尚能凑活,但往坟园抬人,就是个大麻烦。
在麦村,死了没人抬,是件很可怕的事,骂人时,最恶毒的话就是“你死了没人抬”。
但六指是不用请的,只要一听到哪家有鞭炮响,他就两手塞进裤兜,叼着烟,循声而去。
去之后,主人家没安顿啥,他就自己忙活了起来:
借凳子、借锅碗、去泉边担水,帮着劈柴、放鞭炮。
当然,大多时候,六指只能干些力气活,下帖、供席、帮厨、陪客这样的脸色活、轻松活,是不会轮到他的——一来他不会说话,也说不到点子上,二来是大家嫌弃他,一个光棍汉干这些活不吉利。
不过,六指对这些“讲究”也完全不在乎,他喜欢干力气活,尤其喜欢和村里的女人们待在一起,听她们扯家务事、骂男人、说荤段子,偶尔一抬头,瞟见她们松垮的衣衫里漏出的干瘪胸部,他的心扑通扑通跳半天,然后便满足了。
六指去帮忙,一层原因是为凑热闹。
平常,他一个人太孤寂,一个人睡觉,一个人溜达,一个人发呆,一个人为吃喝发愁,一个人守着空落落的院子,一个人和一群垂暮之人相依为邻。
只有在乱哄哄的、人出人进的丧事上,他才是安心的、踏实的。
另一层原因,是有吃喝。
平时,六指害怕动锅动碗,宁可饿着,宁可吃三天方便面,宁可跑十五里山路去镇子上吃一碗面皮,也不会进厨房自己捏弄一点。
在丧事上,活干完,亲朋一走,就可以坐席,这是他解馋的好机会。
帮忙时饿了,随时都能进厨房,端个碗,舀几勺粉汤菜,押两个蒸馍,稀溜溜进肚子;丧事完了,吃剩的蒸馍、肉、菜,堆了一库房,主人家会打包一些,让六指带走,反正放着吃不完也会坏掉。
大家都知道六指就一个人,不爱做饭,还不如让他带走些。
六指脚底下像安着弹簧,一颠一颠地提着塑料袋回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的嘴边上,一直流着油水。
所以,这些年,六指习惯了去主动给人家帮忙,一听见鞭炮声,像有人勾他的魂,他的两条腿,就把持不住了。
我最近一次见六指在丧事上帮忙,是前年秋天。
赵鹏程的祖父是留守老人,家里也不种地了。
老人忙了一辈子,不种地了,反倒是闲得慌,浑身的毛病也就出来了。
那天,老人坐门口晒太阳时,看见前天下了一天雨,把门口冲了一个窟窿出来,不顺眼,要修补修补,便背上背篓,提上铁锨,到后梁去背土。
这一背,就再没醒过来。
六指抹黑从别人家地里背回几捆玉米杆——天冷了,他需要烧炕。
当他走到后梁取土的地方,隐约看见土坑边黑乎乎的一堆。
六指以为卧着一只野猪,轻轻放下玉米杆,从路边拾了一根干树枝,提在手里。
当他慢慢凑近时,发现不对,试着用树枝捣了几下,也没反应。
他把打火机打开,才发现地上躺着的是赵鹏程的祖父,已经奄奄一息。
他赶紧叫了人,把老人抬了回去。
●●●当然,这些都是我从父亲那里听到的。
单位事忙,像鼻涕抹在玛瑙棍上,弄不干净。
但我跟赵鹏程关系好,他祖父去世,自然应该去烧纸祭奠。
我搭顺风车回去的时候,六指和三明父亲蹲在赵鹏程家门口的拐角处,负责放鞭炮。
在麦村,人去世,一般要停放三天,供亲友来吊唁(我们叫“烧纸”)。
来烧纸的人,到门口,总管要安排人放鞭炮迎接。
放鞭炮,是所有丧事里最没有技术含量的事。
夹一根烟,蹲在墙根下,看有提着花圈或者捏香蜡冥票的人来,一个人先点一串鞭炮,霹雳吧啦响一阵,另一人朝院子大喊“亲戚来了”,算是通报。
鞭炮声落,锁呐骤起,孝子嚎啕。
六指和三明父亲一个负责放炮,一个负责通报。
三明父亲是跛子,干不了其他活,六指跟他搭班子。
人们都笑话他俩,“一个跛子,一个傻子”。
六指看我回来,起身,调侃我说:
“王局长回来了,辛苦,辛苦。
”顺便给我发烟,当然,烟是丧事上的,他可以尽饱抽。
我不抽烟,说:
“你个货,也会调侃人了。
”下午,是很少有亲戚的。
这时候,六指闲着没事干,就在院子里胡打逛,麻西装背上,蹭了一层土,也没人给他提醒。
他在灵堂前晃悠一下,又到库房里转一圈,又到劈柴的地方跟人抬几句杠。
实在无聊,就到后厨,顺手抓一个馒头,捏一根葱,吃了起来。
有人嘲笑:
“六指,你饿鬼掏肠吗?
一天光知道吃。
”馒头撑得六指的腮帮子鼓鼓的,他呜呜着说:
“你们坐席,我吃的席把把,都是残汤剩饭,没一点油水,能不饿吗?
”大厨端起一碗粉汤菜,塞进六指手里,说:
“赶紧吃,吃了担水去。
”六指接过碗,说:
“乏得很,担不动,你让其他人去。
”大厨把半碗肉片倒进六指的粉汤菜里。
六指笑着说:
“这还差不多。
”六指摸着一嘴油从后厨出来,主持丧事的总管看到了,喊道:
“六指,你满院子跟掐了头的苍蝇一样,乱逛的啥?
”六指说:
“我担水去呢!
”总管才降下声音,说:
“赶紧去。
”六指提着桶子,把最后一疙瘩蒸馍塞进嘴,走了。
三天丧事,六指有吃有喝。
到了晚上,亲戚走了,留下帮忙的人,就可以消停地吃一顿了。
六指早早坐下,把碗筷分好,等着吃。
总管过来,又把六指收拾了一顿:
“你个年轻人,不知道端碗,光等着吃神仙饭。
”在红事白事上,总管的权力是至高无上的。
平时就算六指再说自己“有尊严、有面子”,但总管收拾他,他还是不敢说啥——他不听话,人家总管不叫他帮忙,他混饭吃的机会都没有了。
于是六指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偷偷喝了,然后钻进后厨端碗去了。
饭后,有些人忙了一天,乏了,就早早去睡了。
六指留下,一边守夜,一边和赵鹏程打电话叫回来的几个年轻人喝酒。
大家在酒桌上胡谝,说城里的事,说乡里慢慢没人了,说再过几十年老人去世年轻人不回来,村子怕就从地球上消失了。
“咋能没人,胡……胡说,还有我呢,我……我不死,这村子……就在。
”六指喝多了,满脸通红,摇头晃脑,舌头都捋不直了,结结巴巴。
“那你死了呢?
”六指愣了半天,眼珠子迟钝地转了半圈,说:
“也是,我死了呢?
”“你先好好活着,先不要死,明天我把你带到城里,耍几天。
”有人说。
六指趴在桌上,摇着手,说:
“不去,你们城里……城里……不是人去的地方,不自由,看脸色,还是我们……我们村子……好。
”丧事结束后,村里在城里混日子的人,一个个走了。
六指在村口送我们,他一手插在裤兜里,把麻西装的衣襟撩到后面。
一手提着塑料袋,袋子里装的都是这几天席面上剩下的东西:
蒸馍、几条半截的鱼、胡萝卜丝、两块肘子、一包大枣、几包烟、三瓶半斤的酒。
赵鹏程把剩下的东西给六指装了一堆,他们家“服三”结束后,就全家进城了,吃不上,只能放坏、倒掉。
我说:
“六指,闲了市上来,请你喝酒。
”同车的人说:
“六指,闲了市上来,请你洗头。
”六指说:
“你们这些城里人,洗个头,都不自己动手,还让别人洗,城里人都是些好吃懒做的货。
”那人补充:
“洗头,是洗你下面的头。
”六指一挥手,红着脸,佯装要打,说:
“你个死狗二流子,太黄了。
”我们都呼啦啦笑了。
车要开走了。
有人说:
“再见,六指,给我们把村子守好。
”
4
当然,如果光靠丧事,六指的生活自然是难以维持的。
好在村里还有一些其他的杂事。
比如谁家的墙塌了,要修补半天,这是力气活,村里请不下人。
那家男人就会隔着墙头喊:
“六指,给我家帮着砌一下墙,晚上有肉吃。
”六指翻下炕,吧唧着鞋,走了。
比如谁家不顺利,请了阴阳先生念经安土,六指在村里瞎溜达,听见铃铛声,便进院去,那家人也不好当着阴阳的面说啥,只好指拨着六指端茶倒水,到中午,六指混一口饭吃——招待阴阳,吃的肯定不差,层层油饼,鸡蛋糊糊。
再比如,谁家拉了一架子车洋芋,从地里回来,往后院的窖里装。
六指在巷道闲打逛,看见了,过来,主动帮着卸洋芋。
活干完了,人情礼仪还是有的,那家人说:
“六指,进屋,洗手,吃饭。
”六指也不推辞,进屋,洗手,吃饭。
虽然是一碗酸汤,半片干馍,但至少算是把肚子填饱了。
麦村人都说,六指是干百家活、吃百家饭的。
去年一段时间,听在城里打工的村里人说,六指多了个身份:
“办事员。
”村里去年前半年栽了好些杆子,黑不溜秋,还冒着油。
一开始,大家不知道干啥用的,既不像电线杆,又不是栓驴桩。
后来,才听人说,是拉网线的。
电信、移动、联通,三大巨头要给麦村通网络。
没过几天,真的来了一些人,背着一圈圈网线,在黑杆子上架着。
六指没事干,就溜达到电线杆下,背搭着手,伸着脖子,抬着头,吞着唾沫,看人家干活。
这么看了几天,也不知咋搞的,这些公司的人和六指勾搭上了,还为六指安顿了一个办事员的职务,让他在麦村发展业务,到时候支付他报酬。
网线进了村,得有人使用啊,不然资源浪费。
可麦村留下的,多是老人。
老人吃个药的钱都舍不得花,谁还愿意安网线。
再说,老人们拿的都是锤头大的老年机,没法上网。
这就需要六指出面了:
一是动员村里的老人,花点钱,拉根网线,过年儿孙回来,让他们用,再说还能看电视,台多得很,随便挑,光唱秦腔的就好几个呢;二是通过村里的群和打电话,鼓动在外面的年轻人拉网线,虽然平时用不上,但有时回来,上网就方便多了,再说也便宜,一顿酒钱一年就够了。
六指有事没事,借着串门的由头,怂恿着老人们拉网线,嘴皮子挂了一层唾沫,也没能让老人们搞清楚啥是“无线网”。
每到晚上,六指就在群里发消息了,动员大家拉网线,但似乎效果并不明显,人们在群里说:
“六经理,发个红包,我们一定拉。
”六指发了个大便和地雷的表情,说:
“你们城里人还缺钱?
赶紧拉网线,拉了到时候过年的时候大家一起耍。
”群里悄无声息了。
不知道最后六指在村里发展了多少业务,但我感觉不是很多。
也不知道最后六指挣了多少钱,估计也不多。
最近,听说六指办事员的业务又繁忙了起来。
这次,不是拉网线,而是干起了村子里的村委会公事。
村里没年轻人,有些事,需要去乡政府跑腿,也需要在村里跑腿,老人跑不动。
加之现在好多事,都在电脑上操作,村里人对电脑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懂。
六指自然就成了唯一合适的人选,村干部找他说了这事后,他很高兴地答应了。
六指屁颠屁颠地干起了公事,成天乐此不疲。
听说年底六指能领到一笔工资。
也听说六指爱给乡政府打小报告,村里人愈发看不起他了。
5
当六指正眺望远处出神时,我喊了一声,“晚上喝酒走”。
六指看见我,用两只手把灰旧的麻西装衣襟拨到后面,把手塞进裤兜,露出领口酱黑的白衬衣,迈着八字步,朝我走来。
“你咋回来了?
”“五月五过节啊。
”“过啥节啊,你看这庄里,死气沉沉的,哪有个过节的样子。
”“没事干么,回来转一转。
”“你给我提礼当了没?
比如粽子啥的。
”“你家伙,才干了几天公事,就开始索贿了。
”“啥狗屁公事,不干了。
”“这不干得好好的吗。
”“好啥哩,看脸色得很,动不动挨乡政府那帮人的骂,嫌这不合适那不合适。
光把我折腾死了,我一年能挣多少钱?
受他那气,我不干他那事,也饿不死!
再说,我也是有尊严、有面子的人。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拍了拍,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突然问我:
“到城里端盘子一月能挣多少钱?
”“两千过点,想打工了?
”“没有,随便问问。
”他摇了摇头,那头油腻的三七分,全乱了。
或许是起风了。
他说:
“走,喝酒去,日月长在,何必忙坏。
”编辑:
唐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