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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谎的人

不说谎的人

  一个自信是非常诚实的人,象周文祥,当然以为接到这样的一封信是一种耻辱。

在接到了这封信以前,他早就听说过有个瞎胡闹的团体,公然扯着脸定名为“说谎会”。

在他的朋友里,据说,有好几位是这个会的会员。

他不敢深究这个“据说”。

万一把事情证实了,那才怪不好意思:

绝交吧,似乎太过火;和他们敷衍吧,又有些对不起良心。

周文祥晓得自己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才干,但是他忠诚实在,他的名誉与事业全仗着这个;诚实是他的信仰。

他自己觉得象一块笨重的石头,虽然不甚玲珑美观,可是结实硬棒。

现在居然接到这样的一封信:

  “……没有谎就没有文化。

说谎是最高的人生艺术。

我们怀疑一切,只是不疑心人人事事都说谎这件事。

历史是谎言的纪录簿,报纸是谎言的播音机。

巧于说谎的有最大的幸福,因为会说谎就是智慧。

想想看,一天之内,要是不说许多谎话,得打多少回架;夫妻之间,不说谎怎能平安的度过十二小时。

我们的良心永远不责备我们在情话情书里所写的——一片谎言!

然而恋爱神圣啊!

胜者王侯败者贼,是的,少半在乎说谎的巧拙。

文化是谎的产物。

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最会扯谎的家伙。

最好笑的是人们一天到晚没法掩藏这个宝物,象孕妇故意穿起肥大的风衣那样。

他们仿佛最怕被人家知道了他们时时在扯谎,于是谎上加谎,成为最大的谎。

我们不这样,我们知道谎的可贵,与谎的难能,所以我们诚实的扯谎,艺术的运用谎言,我们组织说谎会,为的是研究它的技巧,与宣传它的好处。

我们知道大家都说谎,更愿意使大家以后说谎不象现在这么拙劣,……素仰先生惯说谎,深愿彼此琢磨,以增高人生幸福,光大东西文化!

倘蒙不弃……”

  没有念完,周文祥便把信放下了。

这个会,据他看,是胡闹;这封信也是胡闹。

但是他不能因为别人胡闹而幽默的原谅他们。

他不能原谅这样闹到他自己头上来的人们,这是污辱他的人格。

“素仰先生惯于说谎”?

他不记得自己说过谎。

即使说过,也必定不是故意的。

他反对说谎。

他不能承认报纸是制造谣言的,因为他有好多意见与知识都是从报纸得来的。

  说不定这封信就是他所认识的,“据说”是说谎会的会员的那几个人给他写来的,故意开他的玩笑,他想。

可是在信纸的左上角印着“会长唐翰卿;常务委员林德文,邓道纯,费穆初;会计何兆龙。

”这些人都是周文祥知道而愿意认识的,他们在社会上都有些名声,而且是有些财产的。

名声与财产,在周文祥看,绝对不能是由瞎胡闹而来的。

胡闹只能毁人。

那么,由这样有名有钱的人们所组织的团体,按理说,也应当不是瞎闹的。

附带着,这封信也许有些道理,不一定是朋友们和他开玩笑。

他又把信拿起来,想从新念一遍。

可是他只读了几句,不能再往下念。

不管这些会长委员是怎样的有名有福,这封信到底是荒唐。

这是个恶梦!

一向没遇见这样矛盾,这样想不出道理的事!

  周文祥是已经过了对于外表勤加注意的年龄。

虽然不是故意的不修边幅,可是有时候两三天不刮脸而心中可以很平静;不但平静,而且似乎更感到自己的坚实朴简。

他不常去照镜子;他知道自己的圆脸与方块的身子没有什么好看;他的自爱都寄在那颗单纯实在的心上。

他不愿拿外表显露出内心的聪明,而愿把面貌体态当作心里诚实的说明书。

他好象老这么说:

“看看我!

内外一致的诚实!

周文祥没别的,就是可靠!

  把那封信放下,他可是想对镜子看看自己;长久的自信使他故意的要从新估量自己一番,象极稳固的内阁不怕,而且欢迎,“不信任案”的提出那样。

正想往镜子那边去,他听见窗外有些脚步声。

他听出来那是他的妻来了。

这使他心中突然很痛快,并不是欢迎太太,而是因为他听出她的脚步声儿。

家中的一切都有定规,习惯而亲切,“夏至”那天必定吃卤面,太太走路老是那个声儿。

但愿世界上所有的事都如此,都使他习惯而且觉得亲切。

假如太太有朝一日不照着他所熟习的方法走路,那要多么惊心而没有一点办法!

他说不上爱他的太太不爱,不过这些熟习的脚步声儿仿佛给他一种力量,使他深信生命并不是个乱七八糟的恶梦。

他知道她的走路法,正如知道他的茶碗上有两朵鲜红的牡丹花。

  他忙着把那封使他心中不平静的信收在口袋里,这个举动作得很快很自然,几乎是本能的;不用加什么思索,他就马上决定了不能让她看见这样胡闹的一封信。

  “不早了,”太太开开门,一只脚登在门坎上,“该走了吧?

”“我这不是都预备好了吗?

”他看了看自己的大衫,很奇怪,刚才净为想那封信,已经忘了是否已穿上了大衫。

现在看见大衫在身上,想不起是什么时候穿上的。

既然穿上了大衫,无疑的是预备出去。

早早出去,早早回来,为一家大小去挣钱吃饭,是他的光荣与理想。

实际上,为那封信,他实在忘了到公事房去,可是让太太这一催问,他不能把生平的光荣与理想减损一丝一毫:

“我这不是预备走吗?

”他戴上了帽子。

“小春走了吧?

  “他说今天不上学了,”太太的眼看着他,带出作母亲常有的那种为难的样子,既不愿意丈夫发脾气,又不愿儿子没出息,可是假若丈夫能不发脾气呢,儿子就是稍微有点没出息的倾向也没多大的关系。

“又说肚子有点痛。

  周文祥没说什么,走了出去。

设若他去盘问小春,而把小春盘问短了——只是不爱上学而肚子并不一定疼。

这便证明周文祥的儿子会说谎。

设若不去管儿子,而儿子真是学会了扯谎呢,就更糟。

他只好不发一言,显出沉毅的样子;沉毅能使男人在没办法的时候显出很有办法,特别是在妇女面前。

周文祥是家长,当然得显出权威,不能被妻小看出什么弱点来。

  走出街门,他更觉出自己的能力本事。

刚才对太太的一言不发等等,他作得又那么简净得当,几乎是从心所欲,左右逢源。

没有一点虚假,没有一点手段,完全是由生平的朴实修养而来的一种真诚,不必考虑就会应付裕如。

想起那封信,瞎胡闹!

  公事房的大钟走到八点三十二分到了两分钟。

这是一个新的经验;十年来,他至迟是八点二十八分到作梦的时候,钟上的长针也总是在半点的“这”一边。

世界好象宽出二分去,一切都变了样!

他忽然不认识自己了,自是八点半“这”边的人;生命是习惯的积聚,新床使人睡不着觉;周文祥把自己丢失了,丢失在两分钟的外面,好似忽然走到荒凉的海边上。

  可是,不大一会儿,他心中又平静起来,把自己从迷途上找回来。

他想责备自己,不应该为这么点事心慌意乱;同时,他觉得应夸奖自己,为这点小事着急正自因为自己一向忠诚。

  坐在办公桌前,他可是又想起点不大得劲的事。

公司的规则,规则,是不许迟到的。

他看见过同事们受经理的训斥,因为迟到;还有的扣罚薪水,因为迟到。

哼,这并不是件小事!

自然,十来年的忠实服务是不能因为迟到一次而随便一笔抹杀的,他想。

可是假若被经理传去呢?

不必说是受申斥或扣薪,就是经理不说什么,而只用食指指周文祥——他轻轻的叫着自己——一下,这就受不了;不是为这一指的本身,而是因为这一指便把十来年的荣誉指化了,如同一股热水浇到雪上!

  是的,他应当自动的先找经理去,别等着传唤。

一个忠诚的人应当承认自己的错误,受申斥或惩罚是应该的。

他立起来,想去见经理。

  又站了一会儿,他得想好几句话。

“经理先生,我来晚了两分钟,几年来这是头一次,可是究竟是犯了过错!

”这很得体,他评判着自己的忏悔练习。

不过,万一经理要问有什么理由呢?

迟到的理由不但应当预备好,而且应当由自己先说出来,不必等经理问。

有了:

“小春,我的男小孩——肚子疼,所以……”这就非常的圆满了,而且是真事。

他并且想到就手儿向经理请半天假,因为小春的肚子疼也许需要请个医生诊视一下。

他可是没有敢决定这么作,因为这么作自然显着更圆到,可是也许是太过火一点。

还有呢,他平日老觉得非常疼爱小春,也不知怎的现在他并不十分关心小春的肚子疼,虽然按着自己的忠诚的程度说,他应当相信儿子的腹痛,并且应当马上去给请医生。

  他去见了经理,把预备好的言语都说了,而且说得很妥当,既不太忙,又不吞吞吐吐的惹人疑心。

他没敢请半天假,可是稍微露了一点须请医生的意思。

说完了,没有等经理开口,他心中已经觉得很平安了,因为他在事前没有想到自己的话能说得这么委婉圆到。

他一向因为看自己忠诚,所以老以为自己不长于谈吐。

现在居然能在经理面前有这样的口才,他开始觉出来自己不但忠诚,而且有些未经发现过的才力。

  正如他所期望的,经理并没有申斥他,只对他笑了笑。

“到底是诚实人!

”周文祥心里说。

  微笑不语有时候正象怒视无言,使人转不过身来。

周文祥的话已说完,经理的微笑已笑罢,事情好象是完了,可是没个台阶结束这一场。

周文祥不能一语不发的就那么走出去,而且再站在那里也不大象话。

似乎还得说点什么,但又不能和经理瞎扯。

一急,他又想起儿子。

“那么,经理以为可以的话,我就请半天假,回家看看去!

”这又很得体而郑重,虽然不知道儿子究竟是否真害肚疼。

  经理答应了。

  周文祥走出公司来,心中有点茫然。

即使是完全出于爱儿子,这个举动究竟似乎差点根据。

但是一个诚实人作事是用不着想了再想的,回家看看去好了。

  走到门口,小春正在门前的石墩上唱“太阳出来上学去”呢,脸色和嗓音都足以证明他在最近不能犯过腹痛。

“小春,”周文祥叫,“你的肚子怎样了?

  “还一阵阵的疼,连唱歌都不敢大声的喊!

”小春把手按在肚脐那溜儿。

  周文祥哼了一声。

  见着了太太,他问:

“小春是真肚疼吗?

  周太太一见丈夫回来,心中已有些不安,及至听到这个追问,更觉得自己是处于困难的地位。

母亲的爱到底使她还想护着儿子,真的爱是无暇选取手段的,她还得说谎:

“你出去的时候,他真是肚子疼,疼得连颜色都转了,现在刚好一点!

  “那么就请个医生看看吧?

”周文祥为是证明他们母子都说谎,想起这个方法。

虽然他觉得这个方法有点欠诚恳,可是仍然无损于他的真诚,因为他真想请医生去,假如太太也同意的话。

  “不必请到家来了吧,”太太想了想:

“你带他看看去好了。

  他没想到太太会这么赞同给小春看病。

他既然这么说了,好吧,医生不会给没病的孩子开方子,白去一趟便足以表示自己的真心爱子,同时暴露了母子们的虚伪,虽然周家的人会这样不诚实是使人痛心的。

  他带着小春去找牛伯岩——六十多岁的老儒医,当然是可靠的。

牛老医生闭着眼,把带着长指甲的手指放在小春腕上,诊了有十来分钟。

  “病不轻!

”牛伯岩摇着头说,“开个方子试试吧,吃两剂以后再来诊一诊吧!

”说完他开着脉案,写得很慢,而字很多。

  小春无事可作,把垫腕子的小布枕当作沙口袋,双手扔着玩。

  给了诊金,周文祥拿起药方,谢了谢先生。

带着小春出来;他不能决定,是去马上抓药呢,还是干脆置之不理呢?

小春确是,据他看,没有什么病。

那么给他点药吃,正好是一种惩罚,看他以后还假装肚子疼不!

可是,小春既然无病,而医生给开了药方,那么医生一定是在说谎。

他要是拿着这个骗人的方子去抓药,就是他自己相信谎言,中了医生的诡计。

小春说谎,太太说谎,医生说谎,只有自己诚实。

他想起“说谎会”来。

那封信确有些真理,他没法不这么承认。

但是,他自己到底是个例外,所以他不能完全相信那封信。

除非有人能证明他——周文祥——说谎,他才能完全佩服“说谎会”的道理。

可是,只能证明自己说谎是不可能的。

他细细的想过去的一切,没有可指摘的地方。

由远而近,他细想今天早晨所作过的那些事,所说过的那些话,也都无懈可击,因为所作所说的事都是凭着素日诚实的习惯而发的,没有任何故意绕着作出与说出来的地方,只有自己能认识自己。

他把那封信与药方一起撕碎,扔在了路上。

  载一九三六年五月三日天津《益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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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造病

  杨家夫妇的心中长了个小疙瘩,结婚以后,心中往往长小疙瘩,象水仙包儿似的,非经过相当的时期不会抽叶开花。

他们的小家庭里,处处是这样的花儿。

桌,椅,小巧的玩艺儿,几乎没有不是先长疙瘩而后开成了花的。

  在长疙瘩的时期,他们的小家庭象晴美人间的唯一的小黑点,只有这里没有阳光。

他们的谈话失去了音乐,他们的笑没有热力,他们的拥抱象两件衣服堆在一起。

他们几乎想到离婚也不完全是坏事。

  过了几天,小疙瘩发了芽。

这个小芽往往是突然而来,使小家庭里雷雨交加。

那是,芽儿既已长出,花是非开不可了。

花带来阳光与春风,小家庭又移回到晴美的人间来;那个小疙瘩,凭良心说,并不是个坏包。

它使他们的生活不至于太平凡了,使他们自信有创造的力量,使他们忘记了黑暗而喜爱他们自己所开的花。

他们还明白了呢:

在冲突中,他们会自己解和,会使丑恶的泪变成花瓣上的水珠;他们明白了彼此的力量与度量。

况且再一说呢,每一朵花开开,总是他们俩的;虽然那个小包是在一个人心中长成的。

他们承认了这共有的花,而忘记了那个独有的小疙瘩。

他们的花都是并蒂的,他们说。

  前些日子,他们俩一人怀着一个小包。

春天结的婚,他的薄大衣在秋天也还合适。

可是哪能老是秋天呢?

冬已在风儿里拉他的袖口,他轻轻颤了一下,心里结成个小疙瘩。

他有件厚大衣;生命是旧衣裳架子么?

  他必须作件新的大衣。

他已经计划好,用什么材料,裁什么样式,要什么颜色。

另外,他还想到穿上这件大衣时的光荣,俊美,自己在这件大衣之下,象一朵高贵的花。

为穿这件新大衣,他想到浑身上下应该加以修饰的地方;要是没有这件新衣,这些修饰是无须乎费心去思索的;新大衣给了他对于全身的美丽的注意与兴趣。

冬日生活中的音乐,拿这件大衣作为主音。

没有它,生命是一片荒凉;风,寒,与颤抖。

  他知道在定婚与结婚时拉下不少的亏空,不应当把债眼儿弄得更大。

可是生命是创造的,人间美的总合是个个人对于美的创造与贡献;他不能不尽自己的责任。

他也并非自私,只顾自己的好看;他是想象着穿上新大衣与太太一同在街上走的光景与光荣:

他是美男子,她是美女人,在大家的眼中。

  但是他不能自己作主,他必须和太太商议一下。

他也准知道太太必定不拦着他,她愿意他打扮得漂亮,把青春挂在外面,如同新汽车的金漆的商标。

可是他不能利用这个而马上去作衣裳,他有亏空。

要是不欠债的话,他为买大衣而借些钱也没什么。

现在,他不应当再给将来预定下困难,所以根本不能和太太商议。

可是呢,大衣又非买不可。

怎办呢?

他心中结了个小疙瘩。

  他不愿意露出他的心事来,但是心管不住脸,正象土拦不住种子往上拔芽儿。

藏着心事,脸上会闹鬼。

  她呢,在结婚后也认识了许多的事,她晓得了爱的完成并不能减少别的困难;钱——先不说别的——并不偏向着爱。

可是她反过来一想呢,他们还都年少,不应当把青春随便的抛弃。

假若处处俭省,等年老的时候享受,年老了还会享受吗?

这样一想,她觉得老年还离他们很远很远,几乎是可以永远走不到的。

即使不幸而走到呢,老年再说老年的吧,谁能不开花便为果子思虑呢。

她得先买个冬季用的黑皮包。

她有个黄色的,春秋用着合适;还有个白的,配着个天蓝的扣子,夏天——配上长白手套——也还体面。

冬天,已经快到了,还要有合适的皮包。

  她也不愿意告诉丈夫,而心中结了个小疙瘩。

  他们都偷偷的详细的算过账,看看一月的收入和开支中间有没有个小缝儿,可以不可以从这小缝儿钻出去而不十分的觉得难受。

差不多没有缝儿!

冬天还没到,他们的秋花都被霜雪给埋住了。

他们不晓得能否挨过这个冬天,也许要双双的入墓!

  他们不能屈服,生命的价值是在创造。

假如不能十全,那只好有一方面让步,别叫俩人都冻在冰里。

这样,他们承认,才能打开僵局。

谁应当让步呢?

二人都愿自己去牺牲。

牺牲是甜美的苦痛。

他愿意设法给她买上皮包,自己的大衣在热烈的英雄主义之下可以后缓;她愿意给他置买大衣,皮包只是为牺牲可以不买。

他们都很坚决。

几乎以为大衣或皮包的购买费已经有了似的。

他们热烈的辩驳,拥抱着推让,没有结果。

及至看清了买一件东西的钱并还没有着落,他们的勇气与相互的钦佩使他们决定,一不作,二不休,爽性借笔钱把两样都买了吧。

  他穿上了大衣,她提上了皮包,生命在冬天似乎可以不觉到风雪了。

他们不再讨论钱的问题,美丽快乐充满了世界。

债是要还的,但那是将来的事,他们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

况且他们并非把钱花在不必要的东西上,他们作梦都梦不到买些古玩或开个先施公司。

他们所必需的没法不买。

假如他们来一笔外财,他们就先买个小汽车,这是必需的。

  冬天来了。

大衣与皮包的欣喜已经渐渐的衰减,因为这两样东西并不象在未买的时候所想的那么足以代替一切,那么足以结束了借款。

冬天还有问题。

原先梦也梦不到冬天的晚上是这么可怕,冷风把户外一切的游戏都禁止住,虽然有大衣与皮包也无用武之处。

这个冬天,照这样下去,是会杀人的。

多么长的晚上呢,不能出去看电影,不能去吃咖啡,不能去散步。

坐在一块儿说什么呢?

干什么呢?

接吻也有讨厌了的时候,假如老接吻!

  这回,那个小疙瘩是同时种在他们二人的心里。

他们必须设法打破这样的无聊与苦闷。

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

得买个话匣子。

  话匣子又比大衣与皮包贵了。

要买就买下得去的,不能受别人的耻笑。

下得去的,得在一百五与二百之间。

杨先生一月挣一百二,杨太太挣三十五,凑起来才一百五十五!

  可是生命只是经验,好坏的结果都是死。

经验与追求是真的,是一切。

想到这个,他们几乎愿意把身份降得极低,假如这样能满足目前的需要与理想。

  他们谁也没有首先发难的勇气,可是明知道他们失去勇气便失去生命。

生命被个留声机给憋闷回去,那未免太可笑,太可怜了。

他们宁可以将来挨饿,也受不住目前的心灵的饥荒。

他们必得给冬天一些音乐。

谁也不发言,但是都留神报纸上的小广告,万一有贱卖的留声机呢,万一有按月偿还的呢……向来他们没觉到过报纸是这么重要,应当费这么多的心去细看。

凡是费过一番心的必得到酬报,杨太太看见了:

明华公司的留声机是可以按月付钱,八个月还清。

她不能再沉默着,可也无须说话。

她把这段广告用红铅笔勾起来,放在丈夫的书桌上。

他不会看不见这个。

  他看见了,对她一笑:

她回了一笑。

在寒风雪地之中忽然开了朵花!

  留声机拿到了,可惜片子少一点,只买了三片,都是西洋的名乐。

片子是要用现钱买的,他们只好暂时听这三片,等慢慢的逐月增多。

他们想象着,在一年的工夫,他们至少可以有四五十片名贵的音乐与歌唱。

他们可以学着唱,可以随着跳舞,可以闭目静听那感动心灵的大乐,他们的快乐是无穷的。

  对于机器,对于那三张片子,他们象对于一个刚抱来的小猫那样爱惜。

杨太太预备下绸子手绢,专去擦片子。

那个机器发着欣喜的光辉,每张片子中间有个鲜红的圆光,象黑夜里忽然出了太阳。

他们听着,看着,抚摸着,从各项感官中传进来欣悦,使他们更天真了,象一对八九岁的小儿女。

  在一个星期里,他们把三张片子已经背下来;似乎已经没有再使片子旋转的必要。

而且也想到了,如若再使它们旋转,大概邻居们也会暗中耻笑,假如不高声的咒骂。

而时间呢,并不为这个而着急,离下月还有三个多星期呢。

为等到下月初买新片,而使这三个多星期成块白纸,买了话匣和没买有什么分别呢?

马上去再买新片是不敢想的,这个月的下半已经很难过去了。

  看着那个机器,他们有点说不出的后悔。

他们虽然退一步的想,那个玩艺也可以当作一件摆设看,但究竟不是办法。

把它送回去损失一个月的钱与那三张片子,是个办法,可是怎好意思呢!

谁能拉下长脸把它送回去呢?

他们俩没这个勇气。

他们俩连讨论这个事都不敢,因为买来时的欣喜是那么高,怎好意思承认一对聪明的夫妇会陷到这种难堪中呢;青年是不肯认错,更不肯认自己呆蠢的。

他们相对愣着,几乎不敢再瞧那个机器;那是他们自己创造出来的一块心病。

载一九三五年四月《文饭小品》第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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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与友

  不要说张村与李村的狗不能见面而无伤亡,就是张村与李村的猫,据说,都绝对不能同在一条房脊上走来走去。

张村与李村的人们,用不着说,当然比他们的猫狗会有更多的成见与仇怨。

  两村中间隔着一条小河,与一带潮湿发臭,连草也长不成样子的地。

两村的儿童到河里洗澡,或到苇叶里捉小鸟,必须经过这带恶泥滩。

在大雨后,这是危险的事:

有时候,泥洼会象吸铁石似的把小孩子的腿吸住,一直到把全身吸了下去,才算完成了一件很美满的事似的。

但是,两村儿童的更大的危险倒是隔着河,来的砖头。

泥滩并不永远险恶,砖头却永远活跃而无情。

况且,在砖头战以后,必然跟着一场交手战;两村的儿童在这种时候是决不能后退的;打死或受伤都是光荣的;后退,退到家中,便没有什么再得到饭吃的希望。

他们的父母不养活不敢过河去拚命的儿女。

  大概自有史以来,张村与李村之间就没有过和平,那条河或者可以作证。

就是那条河都被两村人闹得忘了自己是什么:

假若张村的人高兴管它叫作小明河,李村的人便马上呼它为大黑口,甚至于黑水湖。

为表示抵抗,两村人是不惜牺牲了真理的。

张村的太阳若是东边出来,那就一定可以断定李村的朝阳是在西边。

  在最太平的年月,张村与李村也没法不稍微露出一点和平的气象,而少打几场架;不过这太勉强,太不自然,所以及至打起来的时候,死伤的人就特别的多。

打架次数少,而一打便多死人,这两村才能在太平年月维持在斗争的精神与世仇的延续。

在兵荒马乱的年代,那就用不着说,两村的人自会把小河的两岸作成时代的象征。

假若张村去打土匪,李村就会兜后路,把张村的英雄打得落花流水。

张村自然也会照样的回敬。

毒辣无情的报复,使两村的人感到兴奋与狂悦。

在最没办法与机会的时候,两村的老太婆们会烧香祷告:

愿菩萨给河那边天花瘟疫或干脆叫那边地震。

  死伤与官司——永远打不完的官司——叫张李两村衰落贫困。

那条小河因壅塞而越来越浑浊窄小,两村也随着越来越破烂或越衰败。

可是两村的人,只要能敷衍着饿不死,就依然彼此找毛病。

两村对赛年会,对台唱谢神戏,赛放花炮,丧事对放焰口,喜事比赛酒席……这些豪放争气,而比赛不过就以武力相见的事,都已成为过去的了。

现在,两村除了打群架时还有些生气,在停战的期间连狗都懒得叫一叫。

瓦屋变为土房,草棚变为一块灰土,从河岸上往左右看,只是破烂灰暗的那么两片,上面有几条细弱的炊烟。

  穷困遇着他们不能老在家里作英雄,打架并不给他们带来饭食,饿急了,他们想到职业与出路,很自然的,两村的青年便去当兵;豁得出命去就有饭吃,而豁命是他们自幼习惯了的事。

入了军队,积下哪怕是二十来块钱呢,他们便回到家来,好象私斗是更光荣的事,而生命唯一的使命是向河对岸的村子攻击。

在军队中得到的训练只能使两村的战争更激烈惨酷。

  两村的村长是最激烈的,不然也就没法作村长。

张村村长的二儿子——张荣——已在军队生活过了三年,还没回来过一次。

这很使张村长伤心,怨他的儿子只顾吃饷,而忘了攻击李村的神圣责任。

其实呢,张荣倒未必忘记这种天职,而是因为自己作了大排长,不愿前功尽弃的随便请长假。

村长慢慢的也就在无可如何之中想出主意,时常对村众声明:

“二小子不久就会回来的。

可是即使一时回不来,我们到底也还压着李村一头。

张荣,我的二小子,是大排长。

李村里出去那么多坏蛋,可有一个当排长的?

我真愿意李村的坏蛋们都在张荣,我的二小子,手下当差,每天不打不打也得打他们每人二十军棍!

二十军棍!

”不久这套话便被全村的人记熟:

“打他二十”渐渐成为挑战时的口号,连小孩往河那边扔砖头的时候都知道喊一声:

打他二十。

  李村的确没有一个作排长的。

一般的来说,这并无可耻。

可是,为针对着张村村长的宣言而设想,全村的人便坐卧不安了,最难过的自然是村长。

为这个,李村村长打发自己的小儿子李全去投军:

“小子,你去当兵!

长志气,限你半年,就得升了排长!

再往上升,一直升到营长!

听明白了没有?

”李全入了伍,与其说是为当兵,还不如说为去候补排长。

可是半年过去了,又等了半年,排长的资格始终没有往他身上落。

他没脸回家。

这事早被张村听了去,于是“打他二十”的口号随时刮到河这边来,使李村的人没法不加紧备战。

  真正的战争来到了,两村的人一点也不感到关切,打日本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说真的,要不是几个学生来讲演过两次,他们就连中日战争这回事也不晓得。

由学生口中,他们知道了这个战事,和日本军人如何残暴。

他们很恨日本鬼子,也不怕去为打日本鬼子而丧了命。

可是,这得有个先决的问题:

张村的民意以为在打日本鬼子以前,须先灭了李村;李村的民意以为须先杀尽了张村的仇敌,而后再去抗日。

他们双方都问过那些学生,是否可以这么办。

学生们告诉他们应当联合起来去打日本。

他们不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能以学生不了解两村的历史而没有把砖头砍在学生们的头上。

他们对打日本这个问题也就不再考虑什么。

  战事越来越近了,两村还没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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