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累与创新梁衡谈读书.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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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累与创新梁衡谈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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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累与创新——梁衡谈读书
新疆日报网
●一个人知识越丰富,思想越广阔,精神的自由度就越大
●只有在积累型阅读上下功夫,才能改变人生,创造辉煌
●“目既往还,心亦吐纳”。
我一写山水文字,就想起这八个字
●阅读不只是知识积累,更是一种思维和审美的训练
●要有强烈的创新精神,追求只属于你自己的那一份创造
讨论读书,首先要说一下书是干什么的,这世界上为什么少不了书。
一句话:
书是为了积累文化的。
我们为什么要读书
历史的发展,社会的进步,将它所有的成果积累为文化,传承后代。
辞典解释,“文化是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
现在有电子媒体,近代社会出现了报刊,而这之前,文化的载体只有书籍。
从竹简记事、羊皮书到纸张印刷。
文化经过层层筛选,将先进的东西保存下来,落后的东西自然被淘汰。
在所有关于书的格言中有两个俄国人说得好,概括得准确。
高尔基说:
“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赫尔岑说:
“书是行将就木的老人对刚刚开始生活的年轻人的忠告……种族、阶级、国家消失了,但书却留存下去。
”书籍为我们保存着精神财富。
书本维系着文化之脉。
在地球上所有的物种中,只有人类有精神生活。
一个人的生命是由物质和精神两部分组成的。
而精神生活中一个重要的内容就是读书。
虽然还有听音乐、看戏、赏画、旅游等等,但是书籍无疑是文化的最大载体。
所以读书就成了人的生命的一部分。
除非你是一个纯物质的人,没有精神生活。
有这样一个故事,记者问山里的放羊娃,放羊干什么?
赚钱。
赚钱干什么?
娶媳妇。
娶媳妇干什么?
生孩子。
生孩子干什么?
长大放羊。
这是人口的简单再生产,物质层次的再生产。
这种情况下基本不用读书。
马克思说:
“共产主义者就是自由的人。
”这是人的最高境界。
自由有两个内容。
一是物质的,即身体的自由。
有一个好身体。
一个养生家说得好:
“健康最幸福,无病最自由。
”多一种病就少一分自由,有胃病没有吃的自由;有腿疾,没有走的自由。
小孩子最自由,还没有来得及生病。
精神方面,则是,“知识即幸福,思想最自由。
”一个人知识越丰富,思想越广阔,精神的自由度就越大。
文学知识丰富,有享受文学艺术之美的自由;科学知识丰富就有享受科学之奇妙的自由。
正如吃饭是为了获得身体的健康自由,读书是为了获得精神的思想自由。
我曾写过一首小诗:
“能工作时就工作,不能工作时就写作。
二者皆不能,读书、积累、思索。
”思考是谁也不能剥夺的自由。
思考的原料就是头脑里装的书。
说到底读书就是在滋养和提升我们的精神生活。
阅读的六个层次
正像人们有从茅草房到花园别墅、从粗茶淡饭到生猛海鲜等不同层次的物质追求,精神生活方面也有相距甚远的不同层次的追求。
它表现为不同的阅读形态。
大概分为两类六个层次。
一是刺激需求
正常人的精神生活中总有企图改变平静,追求奇特,寻找刺激的一面。
这种需求从某个角度讲,还有一种原始野蛮性,是一种物欲满足与精神满足混沌状,与其说是精神追求,不如说是心理生理追求,因为理性的成分还不多。
这是一切黄色和凶杀、武打、猎奇等作品产生的基础。
包括一部分广告,也是投读者所好,靠刺激效果来加深印象。
黑格尔在论及自然主义时说:
“当然,人们常爱说,人应与自然契合为一体。
但是就它的抽象意义来说,这种契合一体只是粗野性和野蛮性,而艺术把这种契合一体拆开,这样,它就用仁慈的手替人解去自然的束缚。
”(黑格尔《美学》第一卷61页)当出版物还没有着眼于理性、艺术性时,它所适应的只是对象的自然态,就是适应他的粗野性和野蛮性。
二是休闲娱乐需求
正像人在紧张工作的间隙会无目的地散步、抽烟、聊天一样,也会无目的地去翻翻书报杂志。
它只是一种休息的方式,是一种打发时间的方式。
按这种需求,就产生了一类轻松的作品,如游戏、笑话、幽默、故事等。
休闲娱乐需求在读者中的覆盖面最大,不但有闲阶层靠消遣读物打发时日,就是专业人员,也常常会翻翻书报以作休息。
所以国内外休闲娱乐读物的发行量都很大。
三是信息需求
随着社会的现代化进程,人们对信息的需求量越来越大。
这些信息包括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各个方面,几乎从事每一项工作,决策每一件事情都离不开有关信息。
每个人在生活中也离不开信息,如商品、招工、交通、气象、出版、体育、演出等。
一条信息使一个决策成功,救活一个企业,或者使一个人致富的事,已屡见不鲜。
以至于信息已经发展成为一个独立的产业。
人们对信息的这种需求是书、报、刊等传媒的基础,特别是报纸存在的基础。
以上这三个需求,虽属精神的,但仍可看出不脱物质的羁绊,多为实用的需求。
载体也以报纸、杂志、电视为主。
真正精神层面是后面的三大支柱,载体以书籍为主。
四是知识需求
知识是人们在改造世界的实践中所获得的认识和经验的总和。
一个人迈入社会是从逐渐接受知识开始的,他必须接受前人积累的知识才可能和这个世界相融洽,才可能进一步开拓创造,同时又积累新的知识留给后人。
人类就这样通过知识的长河持续发展。
所以人对知识的需求就像对衣食等物质的需求一样不可忽缺。
粮食、蔬菜、肉类使人从孩子长成体魄健壮的成人,而知识使人聪明有本事,如果无知识只能算半个人。
所以人的一生专门安排一个学生时期,较集中地专门接受知识,以后直到老死以前,还要不断补充更新知识,这主要靠出版的书、报、刊,特别是书籍。
五是审美需求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从原始人开始,人类就懂得对美的追求。
随着社会的发展,怎样分清美丑,确立美的标准,美的层次,美的理论,已形成了一个独立的体系和学科。
它是人类精神生活中一个必不可少的部分,是人生的需要。
于是,人们就懂得创造戏剧、文学、美术、音乐,还有许多具体的美,如语言、书法、服饰、建筑及大自然等等,几乎人类社会的每一个部分都会遇到美丑之分和高下俗雅之分。
只要条件允许,人就是吃美食,穿华衣,坐好车,住别墅,听音乐。
实在什么也没有,每天也要洗把脸。
原始人就懂得脖子上挂骨头项链,在岩石上画画。
这种本能的不断发展提高了的审美需求,呼唤出版物一方面作为载体来提供审美对象,如文学作品、美术作品等,另一方面又作为工具来指导人们提高审美能力。
六是思考需求
人的精神需求的最高层次是理性的思考。
刺激是心理本能的满足,休闲娱乐是心理放松,信息是人捕捉事物的信号,知识是认识的总结,审美是心理的愉悦,只有思考才能进入到理性,进入到规律和方法的把握,是人们对客观世界的更深刻的认识。
这种需求,促使人们去读理论学术书刊,去通过具体出版物的形象、素材思考问题。
这六个需求,前三个是打一个起码的基础,让人脱离自然态的蒙昧,真正要有感、有悟、有创造,改变人生,成就事业,有个性,自立于人海,流芳于青史,要靠对后三个内容的攻读。
人立世行事所必需的知识储备、思维判断能力、审美能力,主要靠这三个方面的攻读取得。
所以我劝爱读书的朋友们,爱读书当然很好,但还要讲究读书的目的和层次。
我们可以把读书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消费型,为了眼前实用;另一类是积累型,为了长远和根本性的提高。
只有在积累型阅读上下功夫,才能改变人生,创造辉煌。
读书的三种方法
前面提到阅读的两类、六个层次。
怎么追求更高层次,收到更好的阅读效果。
根据我的经验可归纳为三种方法。
拉网式阅读
这可以看作阅读的战略层面,主要解决宏观积累的问题。
虽然我们提倡博览群书,但实际上不可能读完世上所有的书。
必得有大致选择。
第一步,先选自己的阅读方向,确定一个大概的范围。
然后拉网式地捕捞。
渔民捕鱼,可以用鱼叉,飞过去叉一条鱼,也可以用鱼鹰去叼一条鱼,这是点对点的效果。
最有效的是撒大网,在一带水域反复拖网,总能网上大鱼、小鱼、虾,然后分门别类地加工。
每个人总有自己大致的工作、学术领域,你就在这海域里不停地撒网捕捞,每日不停,来回拖网。
比如,我的领域是文学、新闻、政治、历史、科普,就这么一个大致的范围,战略范围。
我就在这范围内来个持久的捕捞。
读书在一开始并不是有多么明确的目的,就是靠兴趣。
兴趣是人生的第一老师。
几乎所有的诺贝尔奖得主,记者问他为什么搞这项研究,回答都是,不为什么,就是有兴趣。
第一是兴趣,第二才是成功。
我们读书,先要发现自己有哪一方面的阅读兴趣,才能进入积累型阅读。
凡成大事的人都有大阅读,长时间的,大量的阅读,就像一片油田,一座煤矿生是亿万年的生物沉淀。
毛泽东对斯诺谈话,说青少年时读书很多,很杂,四书、五经、拿破仑、康德、华盛顿、严复、康有为、梁启超、三国、水浒、红楼梦,后来又接受马克思主义。
所谓厚积薄发,正是这种大积累才能让他偶一露头就木秀于林,就是羊群中的骆驼,就如火山喷发。
1945年他到重庆谈判,在重庆的报纸上发表了一首词《沁园春·雪》,气压山城,国民党组织所有的旧文人想回敬一首,终未成功。
1959年庐山会议,彭德怀、张闻天是正确一方,他是错误一方,但他古今中外,引经据典,他搬出汉辞赋家枚乘的《七发》来批张闻天,把中央委员们一下子喝愣了。
这当然有他的权威因素,但学问的威慑力也不可代替。
可以看出一个阅读积累,你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爆发出来,帮你的大忙。
这里要强调一点,基础阅读,没有单一目的,只有方向和兴趣。
你不知道有什么用,但你要坚信,以后肯定有用。
我的文学创作是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之后才开始的。
但对文学的阅读从小学就有浓厚的兴趣。
记得印象深的第一本课外书是少儿版的《西游记》,后来看那时的流行小说《林海雪原》等,如醉如痴。
第一本自己用零花钱在书店买的书是秦牧的散文集《艺海拾贝》。
小学开始读古诗,中学读新诗,贺敬之、郭小川、闻捷、严阵,放声朗诵,激情澎湃。
后来大学毕业,先到农村劳动,几个穷学生睡在凉坑上,还在背诗。
高中读古文,韩愈、柳宗元、苏东坡。
文革以前中华书局出过一套《中华活页文选》,我是每篇必买,必读。
许多篇章终生受用。
再后来,觉得只看作品不过瘾,又找一些文艺理论书,如《文学概论》《诗论》《修辞学发凡》,古典的《文心雕龙》《诗人玉屑》《诗品》,黑格尔的《美学》等。
这种拉网式的阅读就像绵绵春雨,润物无声,慢慢地增加着我的文学修养。
有些读过后印象深刻,终生不忘。
刘勰在《文心雕龙》里论到主客观之间的关系,诗人借景生情:
“目既往还,心亦吐纳”。
八字极概括精炼。
我一写山水文字,就想起这八个字。
这里应提到,除书本外,报刊的持续阅读对我起了很大的特殊的作用。
它的好处是,一能接触到最新的信息;二是节省时间可以化零为整,积沙为塔,集腋为裘。
比较集中的有两个时期,一是初、高中阶段,家里订有人民日报,大人看正版,我就专看副刊。
杨朔、刘白羽、曹靖华、秦牧,很多作家都是那时读的,关于散文散不散的大讨论,许多文学知识、思想,都是那个时期积累的,印痕很深。
至今我还记得,人民日报一篇杂文里引列宁的话:
笑谈真理又何妨?
这成了我以后做文章所追求的风格和标准。
后来我对杨朔散文模式的批评,也源于这时的基础。
第二个时期是文化大革命中出版业停止,无书可读,报纸也只剩下各省的党报,那时我在省委宣传部新闻处工作。
每天无事就翻各省的党报,只看第四版,副刊。
抄了很多诗文,贴了几大本。
还有一些少得可怜的杂志。
说来有趣,我的第一次投稿,就是这时。
文革后期开始恢复出书。
我出差时买了一套上海出版的《现代散文选》,几乎囊括所有现代名家,我仔细研读。
从这时开始,我对散文有了比较集中的关注。
人民文学出版社在文革前每年出一本散文年选,我都找来看。
文革后,仍留心每年的作品选。
所有这些阅读,当时决无要写作成名的目的,就是兴趣使然、爱好。
这种大拉网,无形中打了基础,后来就有了散文及散文理论的创作。
到去年,我统计了一下,共出版了60个版本的作品,主要是散文,共有61篇次散文选入大、中学教材。
科学方面的大拉网更有意思。
1978年,文革结束,召开全国科学大会,邓小平致词,一时全国上下极为兴奋,史称科学的春天。
当时科学刊物开始繁荣,报纸副刊也大量介绍科学知识。
我这时已在《光明日报》山西记者站工作。
就系统搜集科学史、科学家方面的资料,按学科及方法,分贴了七、八大本。
读了所能找到的科学家传记。
对我影响较大有被联合国授奖的美籍俄国人阿西莫夫的作品,《居里夫人传》,东德人贝弗里奇的《科学研究的艺术》,王梓坤的《科学发现纵横谈》等。
当时,我还迷上思维科学,看了不少这方面的文章,也参与研究相似论。
受到钱学森的接见。
我在中学阶段是重文轻理的,自然科学学得不好,这时,突然开窍,对自然科学大生兴趣,很着迷,当时毫无要干什么的目的。
但兴趣一浓就必然生出创造的欲望。
兴趣导致创造,看来这是一个规律。
因为过去对章回小说的喜爱,就试着写了一回科学故事,发在山西的《科学之友》上,不想惹来不少来信,要看续篇,这一下逼着上马,一写几年,完成了70多回40多万字的《数理化通俗演义》。
为了写书,又反过来强化了阅读。
我专门请木匠做了一个半人高的卡片柜,十二个抽屉。
摘抄了许多科学资料。
没有1978年的科普阅读大拉网,也不可能有这本书。
政治内容方面的阅读,可以追溯到中学时代。
说来好笑,读政治文章是因为文学兴趣。
中学上历史课,课本里影印有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因为好奇细细辨认,开头一句话是:
“抗战以来,全国人民有一种欣欣向荣的气象,大家以为有了出路,愁眉锁眼的姿态为之一扫。
但是近来的妥协空气,反共声浪,忽又甚嚣尘上,又把全国人民打入闷葫芦里了。
”我眼睛为之一亮,不是我想象的政治说教,原来政论文章竟也是这样美丽,放学回家,就找来父亲的《毛选》,读毛选竟是这样开始的。
是文学的小鸟引我进入政治的森林。
后来又读艾思奇的《大众哲学》,这本书用通俗的文字、事例讲很深的哲学道理,整整影响了几代人,再版十多次。
当年毛泽东在延安拜艾思奇为师,听他讲哲学,记笔记。
后来我在中央党校的一次文物展中见过毛当年给艾的信,说听讲时作了一些笔记现送上,不知对否,态度极谦恭。
很多人都知道毛泽东在1937年有一篇古文体《祭黄帝陵文》“赫赫始祖牞吾华肇造。
胄衍祀绵牞岳峨河浩”。
原来这篇文章是艾思奇起草的,两个巨人的合作。
一个人对启蒙读物的阅读就是给他种下一种基因,规定了他一生的阅读、写作思路和文风。
毛泽东、艾思奇这种将政治、哲学举重若轻,谈笑说理的文风,影响了我的一生。
我后来写较大的政论文,短言论,为报纸配评论等。
直至写科普文章都来源于这种文风启蒙和基础底定。
后来出版政治文集《走近政治》《继承与超越》,被许多党校作为推荐书。
《走近政治》是中央组织部的党建读物出版社出版,这本书改变了人们对党建读物,对这个出版社的印象。
也成了这个社的名片和礼品。
有评论说,不知道政治文章还可以这样写。
其实,老祖宗有例,文章本来就应该这样写。
我是中国人民大学毕业的,这是一所强调马列基本理论的高校,后来工作之后又五次上中央党校,最长的一次脱产两年,读研究生。
对政治读物的阅读是够多的了,不是我撒网,是被网在其中了。
这给我一个非常好的基础,让我能用原理来研究当前的政治。
写文章总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比如,我们现在提建设和谐社会,这当然是一种新发展,但从马恩那里可以找到渊源。
马克思说,“自由的人就是共产主义者。
”恩格斯说,社会主义制度就是所有的人有三种东西:
健康的工作、充裕的生活和时间、充分的自由。
和谐理论一提出,我立即写了一篇《听老祖宗说和谐》,还是用通俗笔法。
对政治理论的阅读,主要是掌握原理,你头脑里时时有一个坐标,一个底线,一个参照系,碰到任何新问题都可以一下就找到走向,得出基本的判断。
我的政治阅读除基本理论外,还有大量党史、近代史资料、政治人物传记、回忆等。
改革开放以来,国内有四本这方面的杂志我是必看的。
《中华儿女》《百年潮》《炎黄春秋》《书屋》。
这些杂志让我知道许多过去不知的,或看法完全相反的东西。
拉网式阅读,提供的是积累。
只有大量的积累,才可能对比、批判,然后进入创造阶段。
大量的,有方向、有计划、能坚持的阅读,是给自己储备知识的干柴,只等时机一到就会发出巨大的光热。
集中攻读
拉网式阅读阶段,一般没有明确目的,是出于兴趣的一种不自觉的积累。
积累到一定程度就自觉会有创造的冲动,就会产生选题。
在科学家就是某项研究,在作家就是写作,在一般的人就是想集中解决某个问题。
这时就进入集中攻读阶段。
集中攻读,实际已不是只一个“看”字了的,已有“想”和“写”的介入。
思考的比重,创作的比重上升。
拉网式阅读是战略阅读,集中阅读是战役阅读,已有明确的战役目标要集中解决一个问题。
要把别人的东西转化成自己的,这就是精神创造,就像吃饭,把五谷转化为自己的骨肉。
《大无大有周恩来》是我散文作品中分量较重的一篇,前后费时20年。
1976年周总理去世,当时四人帮还限制对他的悼念,国内无碑,无纪念活动,不能发表纪念文章。
倒是在日本反而为他立了一块碑。
到1978年北京才在历史博物馆搞了第一个周恩来生平展。
我当时在太原工作,专程到北京看展览,详细摘记,回去后发表了一篇千多字短文《一个伟人生命的价值》,以后周恩来资料逐渐公布,我坚持跟踪,这是一场20年的拉网阅读,包括关于周的书籍、生平,报刊上的大量的周边工作人员的回忆。
到1998年,周恩来诞辰百年前我开始着手写《大无大有周恩来》。
虽然有20年的拉网阅读,资料准备,但那只是面上的,由面到点的转移就是确定一个文章题目,确定一个主题思想。
一旦确立,阅读就只围绕这一点展开,其余都要省去,以收火力集中之效。
我的习惯,写人物,第一件事是整理一个主人翁年表,按年表梳理主要事件。
当时发表有关周的回忆文章最集中的是《中华儿女》,我调来合订本,有半人高,按年谱,重新阅读摘记。
第二,依据历史背景,阅读相关书籍主要是党史资料。
第三,围绕主题,阅读更远一点的,但有助于阐发主题的书籍文章。
从周恩来去世到百年诞辰纪念已有22年,其间发表回忆文章不知有多少,我不是如医生、秘书、卫士那类近距离接触主人翁的人。
写作感性的东西,不能取胜,只有靠理性的提炼、升华。
这就靠阅读的积累。
本来写作的生命来源两方面,一是作者生活的体验;二是作者阅读的积累。
这两者产生思想和审美。
这篇文章,提炼出周恩来的六个大无———死不留灰、生而无后、官而不显、党而不私、劳而不怨、去不留言。
由事及理,写他精神的崇高。
既然是写精神,就超出事件、人物之外,所以要旁征博引,借助历史和哲学背景。
要有围绕主题,但又超出了你要写的人物,重新复习阅读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欧阳修的《朋党论》、诸葛亮的《出师表》、元曲《高祖还乡》、石崇斗富、朱元璋起兵等典故。
这些与周恩来的事迹无关,但与其精神有关,只有在阅读中才能悟到那个灵犀一点的相通处。
从而也就为文章提供了增长点。
这种集中的阅读实际上已经是科研,一项专题研究。
只有在这样的基础上才可能超越他人而有自己的个性。
写瞿秋白的《觅渡》是一篇4000多字的散文,评论界说,是美文却超过了专业学术论文,写周的这一篇13000多字,是当时百年纪念中影响最大的一篇。
直到现在,文章发表已18年,每年周的诞辰、忌日,都还有刊物在转载。
其中重要的一点是文章的思想之根深扎在深广的阅读之中。
我养成了一个习惯,要写作先阅读,再实地考察。
我写的多是历史旧题,前人多写过,要炒热冷饭,老树开花不容易,这中间最忌讳的是重复,所以先得熟读已有书、文,避开重复,拔出新意。
我要求自己,每写一文不要与别人重复,不要与自己过去的作品重复。
我曾有一首写作方面的自警自励诗:
“语不惊人死不休,篇无新意不出手,著作必得传后世,立言要得空前谋。
”有了新立意之的再到历史遗迹的现场,找感觉,文学毕竟是形象思维要思想加形象。
写林则徐就避开众所周知的虎门销烟,写新疆发配。
我曾三到新疆,读西域文选、诗抄,林的传记、诗集、作年表,实地走他当年最难行的果子沟,翻冰大坂等,完成了《最后一位戴罪的功臣》。
由于在写作之前集中的阅读决不重复,站在巨人肩膀上,保证了文章的高度。
灵感阅读
钱学森把思维方式分为五类:
形象思维、逻辑思维、灵感思维、综合思维和特异思维。
这个观点是在一次学术上我当面听到的,会后未见发表。
我们在阅读时的思维方式,肯定有形象的和逻辑的,这好理解。
关于灵感思维和特异思维,我也是只在钱老那里听到过。
实际上阅读,到了高级阶段,就会出现阅读灵感。
这是一颗火星对你头脑里已储存的干柴的点燃。
前提是要有干柴,这在前两个阶段已解决,第二是会不会去点,能不能点着,无有的人火星落在汽油上,轰然起火,有人那颗火星落在石板上悄然熄灭。
要害在有无灵感。
能不能灵犀一点通。
本来,阅读不只是知识积累,更是一种思维和审美的训练。
大学刚毕业,正逢“文革”乱世,我们几个大学生在农村劳改,无书可读,一次做饭时在一个老乡家的灶台上发现一本残破的陈望道的《修辞学发凡》。
陈是第一个中国版的《共产党宣言》的翻译者,当年和陈独秀一起创建中国共产党,在党内管财务,资格很老,与陈独秀性格不和,愤而离去,后来搞修辞研究为一代宗师。
我在那个环境下看到这本书如获至宝,并摘抄许多。
文革结束后我专门去买了一本新版的《修辞学发凡》,并经常翻阅。
书中有一个观点,把文字分成积极修辞和消极修辞两大类,前者如文学作品,后者如法律文件。
这时我已在研究散文和新闻写作,社会上也有一种观点“新闻写作散文化”。
我再读陈文,突然灵光一闪,新闻该属于哪类修辞?
这个问题前人没有触及过的。
就是这一灵感,开启了我的一个新研究课题,新闻与文学的区别及联系,结论是新闻不能散文化,有12个本质区别。
当时全国某专业报上有一场大讨论,多数人同意散文化,当时我在新闻出版署任分管新闻的副署长,他们请我写一篇收尾结论文章,我力排众议。
我从陈文里悟到理论依据,新闻应该基本上属于消极修辞,因为他强调信息的客观性,文字求干净、朴实。
可以向文学借鉴,但不能化。
它有它的美学标准。
因为我同时从事新闻和文学,更有发言权,也体会更深刻。
我现在没有时间,以后想就此写一篇专门论文。
随后多年我在新闻、文学写作及学术研究、讲课中我多次运用这一观点,并令人信服。
我曾对记者说,陈望道的这本书,好比我的巴颜喀拉山,在我身上一山分出长江、黄河,我的新闻、文学两大体系,思想都可以从中找到渊源。
陈文里没有涉及新闻理论,甚至没有新闻二字。
但它帮我悟出了新理。
这就是灵感阅读。
灵感阅读,还不只是体现在读书上。
一切可以启发人的看、听、摸、闻、尝都应是这个范畴。
当一个人进入灵感阅读层次后,就如庖丁解牛,“以神遇而不以目视”,手、肩、肘、身无处不可发力使劲。
浑身开窍的每根毛都是一根接受天线。
阅读是为了创造
前面讲过,阅读可以分为两类六个层次,初级的阅读只是为满足即时精神消费,高级的阅读,是为了创造,是精神品的扩大再生产,将你吸收的精神食粮转化为新的精神产品。
这在科学家是一个新课题的突破,在作家是新产品的诞生,就是一个普通的人,也是要力求把从读书得到东西用来改进手头的工作。
一个人的工作寿命大约有五十年,最关键的读书年龄是大学生活的五年,中华和世界文明有五千年。
所以可以这样说,用五年的时间阅读五千年的积累,然后用五十年的时间回报历史,续写五千年的文明。
这是一个读书人历程。
续写文明就是创造先进文化。
什么是先进文化,有四条基本标准。
1、有足够多的积累,能囊括、覆盖以前的文化;2、有鲜明的批判性,能发现过去的错误或者不足;3、有属于自己的个性创造;4、能为实践所检验,能为社会接受,普及推广。
简言之,四个特性:
积累性、批判性、创新性和普及性。
这里面核心的是创新,读了那么多书,为什么?
就是为了创造,可见创造才是读书的结果,是阅读链条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环。
怎么由阅读而实现创造呢?
有三点。
1、解放思想,敢于批判
解放思想敢于批判,就是能于平静中发现问题。
科学研究一直提倡提出问题比研究问题更重要。
一个人读书在刺激、娱乐、信息层次,那时为了消费,精神消费,知识阶段是为了积累,如果进到思想阶段仍然麻木不仁、人云亦云、亦步亦趋,决不会有什么出息。
历史上许多读书人读成书呆子,就是这样。
只有那些少数人,读着读着发现不对,提出问题。
马克思是个大学者,他看出了问题,空想社会主义那一套不行,批判它,创造科学社会主义;毛泽东当时对共产国际支持的王明的那套左的政策敢于批判,《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就是批判之作,提出农村包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