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峡是一种乡愁.docx

1、三峡是一种乡愁三峡，是一种乡愁 川江西起四川重庆白帝城，东至湖北宜昌南津关近200公里的河段，即为著名的长江三峡。 在中国的历史上，这条河段不仅仅是一种空间存在，更是一种文化存在。无论是源自经史，还是出自子集，抑或只是掌故和神话，甚至一般的街谈巷议，三峡总是蕴涵着超越风景、超越地理的东西。它美丽，雄奇，壮观。但是，它并不止于此。 川江西起四川重庆白帝城，东至湖北宜昌南津关近200公里的河段，即为著名的长江三峡。在中国的历史上，这条河段不仅仅是一种空间存在，更是一种文化存在。无论是源自经史，还是出自子集，抑或只是掌故和神话，甚至一般的街谈巷议，三峡总是蕴涵着超越风景、超越地理的东西。它美丽，雄奇

2、，壮观。但是，它并不止于此。 文人的三峡 不住在三峡的人，一般是从文学典籍中了解三峡的。虽然不住在三峡，却要捧着诗卷，想像夜宿惊涛、昼枕寒流的诗意。虽不能及，然心向往之。对中国人来讲，三峡，那是一段悠久的浪漫，也是一种缠绵的乡愁。那是需要怀着近乎温柔的热忱去碰触和体验的东西。处江湖之远，像野草一般，曾蓬勃着怎样的诗情。 高唐赋和神女赋是较早的名篇。作者是宋玉。在那里，气象万千的三峡风光，只为汪洋恣肆的欢爱搭建一个背景。这场面写得狎昵、直接，与中原文化大相径庭。神女很华丽，也很庄严性感且兼具胆色。楚襄王爱上了她，她就自荐枕席，巫山云雨，用欲望来回答欲望。这样的故事多半不能见容于儒家的道德，亦不能

3、见容于常人的偏颇。 屈原的山鬼是另一个名篇。俨然一轴香草佳人的画卷一辛夷的车子装饰着石兰的车盖，张挂着桂花的车旗，悬垂着杜蘅的流苏。山鬼身披薜荔，乘着赤豹的坐驾而来。她就这样，泪光脉脉，顾盼巧笑，质问她的情郎。有研究者说，山鬼即是神女，我却不以为然。山鬼不过是个灵魅一样的女孩子而已，远非神女那样的盛大排场。 每到三峡的秋天，漫山遍野的柑橘成熟了，沉甸甸地压低着枝桠。这会让人想起橘颂，想起“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曾枝剡棘，圆果抟兮。青黄杂糅，文章烂兮。精色内白，类任道兮”的传神描写。怕只有在橘林里玩大的孩子，才能如此懂得柑橘。在我看来，橘颂更接近“诗言志”、“文载道”的审美标准。很大程度上，屈原

4、的柑橘，就是孔丘的松柏，周敦颐的莲花，林逋的小梅。 逝者如斯，白云苍狗。弹指之间，不知多少年华老去安史之乱，诗圣杜甫举家避祸川西。动乱平息，诗圣穿三峡东返。期间，诗圣的幼子饿死，诗圣自己也死于饥饿之后的过饱。我们不知道彼时的三峡怎样拥抱他们的尸体，也不知道彼时的江水是否哭泣过他们的际遇。我们只知道，诗圣为三峡写下了400多首诗。“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几乎道尽了人生的苍凉。 杜甫之外，诗仙李白也同三峡有些交情。那是诗仙人生的两个断章。25岁，诗仙西出巴蜀，东下三峡。桨声船影之间，这个打算仗剑天下的青年，向他玫瑰色的梦想迈进。那时候，他写给三峡的诗就像三月的蓓蕾，充满着向上的冲劲和生

5、命的力量：“山随平野阔，江入大荒流，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何等的气魄!58岁，他因李磷获罪，流放夜郎。风烛残年，锐气不在。对他而言，绵长的三峡就是一种绵长的痛苦。他说：“巴水忽可尽，青天无到时。”这是何等的沉痛!幸运的是，才出三峡，诗仙即接到大赦的诏书。他快乐像个孩子，口占一绝：“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这首诗的流行程度让人惊讶。在天津的街头，我曾被一个酒醉的韩国人拦住，拒绝了他吃饭的邀请，却没有拦下他背诵早发白帝城的冲动。 除前面提到这些名篇外，大量作品都可追踪到三峡的痕迹。郭璞、白居易、李商隐、李贺、元稹、刘禹锡、王安石、苏轼、黄庭坚、欧阳修、

6、陆游、罗贯中等名家都对此地有过描述。“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当三峡的歌者坚硬地死去，粽子、艾草和龙舟却仍然柔软地活着。当美丽的三峡，在诗歌的花圃中怒放，它却从来没有成为中国文化的重心。 这一道湍急的水道，不但是南来北往的旅客的通路，也是悠长跌宕的诗歌的河床：是贬官、囚徒，苦难和放逐让它散发出炫目的光辉。“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至于夏水襄陵，沿溯阻绝。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问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春冬之时，则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绝谳多生怪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

7、，良多趣味。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其险也如此，其难也如此，其美也如此，难怪远道之人为此而来! 武将的三峡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在三峡出土的文物当中，考古学家找到了很多年代久远的兵器。分属不同年代的历史，被平行地放置在同一土层，告诉你这里也曾有过金戈铁马的厮杀，也有过烽烟迭起的战事。 华阳国志载：“巴、楚数相攻伐。”由于富集盐泉，巴国就从未享受过真正的和平，他们大概是这世界上唯一用战争书写全部历史的民族。为了抵御楚国对其资源的觊觎，巴国在峡江沿途广设关卡，并且为了应付随时可能发生的战争，全民皆兵，几乎武装到了牙齿。但这根本无法阻挡强大楚

8、国的攻城略地。 前377年，楚国出兵攻占夷水盐泉；前361年，楚国又大举西进，攻占伏牛山盐泉；前339至329年，攻占巫溪宝源山盐泉。自此，巴国的盐泉尽被楚国收入囊中，巫溪、巫山一带的领土，也被楚国置为巫郡。随后，楚威王乘胜追击，攻陷江州和垫江，致使巴国君臣北遁阆中。而此时，基本控制蜀国的秦国，又将兵锋指向积弱不振的巴国。至前316年，巴、蜀名存实亡，但盐泉的争夺战仍在继续，只是交战双方已经易主，变成了秦、楚。前316年和前308年，秦两攻黔中，苦战三十余年。前280年，秦昭王命司马错取道巫郡，终于夺取巫溪宝源山盐泉，实现了对整个黔中地区的主权。 当我们的视线暂从这段冰冷客观的历史叙述中移开，

9、我们发现在重庆渝中区七星岗莲花池旁，坐落了一位上古将军的墓。墓碑为民国初荣县但懋辛题，上书“东周巴将军曼子之墓”。虽然曼子的牺牲和勇气最终无法拯救巴国内忧外患的颓势，我们却仍然要讲讲他的故事。 东周末年，巴国内乱，将军曼子向楚国借兵平乱，并承诺功成之后，送给楚国三座城池。在楚国的协助下，巴国的局势稳定下来，但将军不愿割让国土。在守土与守信的艰难抉择中，他自刎而死，让使者把自己的头颅带给楚王。将军的忠义同时感动了代表不同国家利益的两位君主，在楚国和巴国，曼子的两场上卿葬仪都在举行。而曼子的故乡，也因她骄傲的儿子，而更名忠县。“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崔蛲。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将军的墓地不再只是墓

10、地，而是表现着更深刻的含义。 公元222年，西陵峡口爆发了一场有名的战争一夷陵之战。事情要追 溯到此前三年。公元219年，孙权趁荆州守将关羽北攻襄阳、樊城，派大将吕蒙“白衣渡江”，袭占关羽的后方基地江陵。关羽闻讯后仓促回师，兵败身亡。刘备一意为关羽复仇，既不顾群臣的劝谏，也不顾吴国的媾和，向吴国发动挑战，并最终导致了夷陵之战。当时，两国的国界在巫山附近，三峡成为两国之间的主要通道。吴国大将陆逊以退为进，把几百里狭长的山地让给刘备，而将部队放在高山峻岭的夷陵一带。从正月到六月，两军在相持之中消耗，而刘备的部队更因劳师袭远，不胜其苦。于是，陆逊以火攻大败刘备。次年四月，刘备羞愤于夷陵之战的惨败，病

11、死于白帝城。对蜀汉来说，此战令其大损国力，粉碎了诸葛亮隆中对策时制定的宏伟战略蓝图；对吴国而言，此战却令势力虚弱的吴国振作，乃至造就了三国鼎立的局面。 夷陵之战本身对历史并无更大的推动作用。但因为三国演义的缘故，这段历史在国人的心目中别具一种忧伤的滋味。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这些百姓真心爱戴的英雄，力图挽救汉室于倾颓的人物，却落得如此结局。旷世英雄，绝代风华，总被雨打风吹去，怎不令人扼腕轻叹，唏嘘不已呢? 在大三峡的地理概念当中，还有这么一场战争一发生在嘉陵江地区的钓鱼城之战。宋朝抗元时，其主要军事据点皆被攻克，于是便在国防军事通道上另外做了一些特殊的军事城，钓鱼城就是其中一个。从1235年

12、到1279年，钓鱼城抵抗了40余年。直到南宋灭亡后，在蒙军答应绝不伤害城中百姓的条件下，主将才弃城投降，32名将军全部拔剑自刎。钓鱼城就是这样一座征服不了的城，你可以打得死它，但是你打不败它。这场漫长的战争所持续的时间，几乎可以同一个存活略短的朝廷相当。它的守将王坚虽然如巴曼子，如刘备，如一切力图挽救危亡的将军一样，并没有挽救得了他们力图挽救的东西，但却因其英勇与忠义存活于人心。或者悲剧震撼人心的力量，即在于此吧! 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曾经的利刃已成钝器。这武将的三峡，流淌过隽永的诗情，泼酒过远征的血泪，也零落过戍边的叹息。三峡，那是一种乡愁。只在将军鬓角的白发中，在青角吹寒的空城中，在酒

13、醉后的戏言中，在陡然折断的兵刃中，在奔腾不息的峡江中隐约可见。它来得更深沉，更静穆，更寂寞。三峡，它曾经托起过诗人的孤船，也倾覆过将军的楫帆，而峡畔的窄道，曾回荡过诗人的歌吟，也叩响过战士的马蹄。与水相伴的岁月，水也由生命的陪衬变作生命的构架，也由生命的构架变作生命的精魂。 三峡人的三峡 三峡是一把双刃剑。它一方面是沟通两地的要道，另一方面却是隔绝两地的屏障。无论对纤夫，还是对旅客，这通道都是一种无奈的选择，远非文人笔下的那般浪漫。当然，如果逆流而上且能全身而退，自然也要被自己的经历打动，没理由不大书特书的。怀着拣条命的惊喜，用修辞和真情做一番记录。那光耀百代的诗词歌赋，便遮蔽了历史的真相。

14、过去人们看三峡，只能经由水路。如果是逆流而上，这段直线距离并不遥远的路途，就显得格外漫长而凶险。所谓，三朝上黄牛，三暮行太迟，三朝又三暮，不觉鬓如丝。因此，在三峡也衍生出一种叫做“纤夫”的特殊职业。这种职业的艰辛程度，自不待言。如今因为水利工程的缘故，这种职业几乎已经绝迹，只在一些风景区，作为旅游项目得以保留。但它已经失去了谋生的本色意义，而变成一种类似审美的活动。对峡外人，那是一种赏玩；对峡内人，那是一种表演。 三峡是一把双刃剑。它一方面是沟通两地的要道，另一方面却是隔绝两地的屏障。无论对纤夫，还是对旅客，这通道都是一种无奈的选择，远非文人笔下的那般浪漫。当然，如果逆流而上且能全身而退，自然

15、也要被自己的经历打动，没理由不大书特书的。怀着拣条命的惊喜，用修辞和真情做一番记录。那光耀百代的诗词歌赋，便遮蔽了历史的真相。 在这天然屏障的保护下，三峡与外面隔绝着。既隔断着文明，也隔断着富庶。人需要与自然和谐相处。但是当自然像个顽皮而毫无约束的孩子，不按常理出牌，给三峡人一个大大的为难，甚至灾难的时候；当自然像个有点乖戾而性格无常的母亲，攥住三峡人想飞的翅膀的时候，三峡人该怎么办?在这里，泥石流和滑坡是很平常的事。人命关天，可是在地质灾害中长大的孩子，应该见怪不怪了吧!这种乐天知命的性格，想必也遗传给了他们的儿子，他们的孙子，子又生孙，孙又生子，贫穷和凋敞，无穷匮已。但乐天知命之外，想看看

16、山外世界的愿望，又何曾不埋藏在每个三峡人的心里?山那边是什么?还是山。再外面呢?也许还是山，也许不是。贫穷的恐惧，有时远远比不上梦想可望不可即的恐惧。 如果能有路一然而，三峡的路是很难走通的。大宁河栈道据说就是为了交通和引盐泉而铺设。从巫溪宁厂到巫山龙门峡，全长276里的大宁河两岸的岩壁之上，一字排开0.2米见方，约0.5米深的方形小孔，孔距1.5至2米不等。有的地方有两排到三排的平行小孔，上下距离150厘米左右。此石孔的开凿时间已不可考，当初的栈道桥面也已经无迹可求。舆地纪胜一书记载道：“引此泉于巫山，以铁牢盆盛之，水化为血，足罢其役。”盐泉要靠这个方法来收集，可见三峡交通的落后。 1888

17、年，即清光绪14年，夔州知府汪鉴耗资白银六万两，在峭壁上修通了瞿塘峡和巫峡境内的一段大道。路长五十余公里，路宽两到三米，能行旧时的大车。瞿塘峡段，从奉节草堂河东岸起，至巫山大溪对岸的状元堆止，长约十公里。巫山段，自巫山县城对岸起，至重庆和湖北交界的青莲溪止，长约三十公里。这条大道上，有三座石桥，分别取名，“无伐”、“无暴”、“无夺”，大有“无伐其民”、“无暴其政”、“无夺其利”之意。后汪鉴电商湖北督巡，希望湖北能续修西陵峡段的道路，却被对方以无资婉拒。仿佛做了一场很美丽的梦，以为可以一直美丽下去，却到了尽头。 铁路的兴建，似乎让三峡人再次看到了能走出去的希望。那是清朝末年，川汉铁路公司成立，一

18、条经汉口，过襄阳，三峡，秭归，奉节，万县，重庆，抵成都的铁路干线，就在工程师的宏伟设想之中。这条铁路，就是预计全长3000公里，而日后被迫搁浅的“川汉铁路”。无能的清政府向英、法、德、美四国银行团出让铁路的经营权，同时又背信不归还为修建铁路募集的股金，而引发了著名的“保路运动”。四川总督赵尔丰逮捕罗纶、蒲殿俊等保路同志会代表，枪杀数百请愿群众。这场运动，最终引发了辛亥革命的爆发，成为了改变中国社会格局的先声。 上帝关上一扇门，就会同时打开一扇窗。假使不是筑路技术的发展和历史机遇的巧合，假使二者缺少了一个，三峡的天堑变通途，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望。2006年起，万州至云阳高速公路全线开工。万云公

19、路的隧道和桥梁各占全线程的三分之一左右，全线共有大中型以上桥梁104座，隧道14座，其中特长隧道2座。这条穿梭于三峡库区崇山峻岭之间的高速路，将成为未来“高峡平湖”的一条景观大道。几乎同时，宜万铁路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建。也许，通了路就通了幸福。 一百年前，三峡人很难走出去，也很难想像怎么走出去。直到三峡工程在人大表决通过，一百万人口的移民问题浮出水面。当新的历史机遇摆在三峡人的面前，他们不但可以走出去，而且可以生活在山外头，他们甚至可以拥有似乎好些的房产、户籍、培训机会和就业岗位。然而，他们竟然有些茫然无措了：甚至对一些老人来讲，他们竟然无法割舍了。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较之于物质上的割

20、舍，更难的是情感上的割舍。外面好啊，可外面是家吗?在告别之际，这些梦想走出去的三峡人才蓦然发现，与长江相伴的平凡日子，竟是这样的无法告别。“树有根，根在泥巴里头；人也有根，根在心窝里面。”徐继波保存着老家的门牌号，带上蔬菜种子、石磨；95岁老人杨祥国，带着54个子孙远离了故土；28天的小潘琳，还没来得及看清家乡的模样三峡，也在那一时刻，化成了他们美丽的乡愁。“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生活还要继续，生活还得继续。那关于三峡的乡愁，就让它定格在那个离别的瞬间吧! 过去，在峡江两岸，随处可见以吊脚楼和小胡同为地标的建筑。山民们曾在曲折的山路上行走，跋涉于生活的边界；船工们曾面对固执的江流，坚韧过着水上岁月；而某些逝去的古代生命则悬挂在更高处，几千年来遥望着过往的船只。难以计数的历史故事，就隐藏在朴素生活的背后和深处。而这一切似乎已经结束了。那些迷失在古代城池、墓葬和雕塑中的苍茫岁月，那些融化在民居、工艺和特产中的生存艺术，而今变身成为拔地而起的移民新城和横跨两岸的钢筋大桥。 一切是那样的新，新得简直就像对生活的背叛。然而，并没有。当三峡人小心翼翼地触碰他们的新天地的时候，他们豁然发现，他们终干可以大胆地拥抱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