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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味书画明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全四卷下.docx

1、品味书画明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全四卷下【品味书画】明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全四卷(下) 【品味书画】明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全四卷(下) 卷三 记事 予在广陵,见司马端明画山水,细巧之极,绝似李成。多宋元人题跋,画谱俱不载,以此知古人之逃名。 今年游白下,见褚遂良西升经,结构遒劲,于黄庭像赞外,别有笔思。以顾虎头洛神图易之。主人迫欲朱提,力不能有,遂落贾人手。如美人为沙叱利拥去矣。更偿之二百金,竟靳固不出。登舟作数日恶,忆念不置。然笔法尚可摹拟,遂书此论,亦十得二三耳。使西升经便落予手,未必追想若此也。 书家以豪逸有气,能自结撰为极则。西升虽俊媚,恨其束于法,故米漫士不甚赏心。若儿子辈能学之,亦可适俗。因作小

2、楷书记之。 送君者自崖而返,君自此远。宋子京读庄子至此,遂欲沾巾。予北上,泊寒山为送别诸君子拈之。 斗鹌鹑,江南有此戏,皆在笼中。近有吴门人,始开笼于屋除中,相斗弥日。复入笼饮啄,亦太平清事。 余与仲醇,以建子之月,发春申之浦,去家百里。泛宅淹旬,随风东西,与云朝暮。集不请之友,乘不系之舟。壶觞对饮,翰墨间作。吴苑酹真娘之墓,荆蛮寻懒瓒之踪,固以胸吞具区,目瞪云汉矣。夫老至则衰,倘来若寄,既悟炊梁之梦。可虚秉烛之游,居则一丘一壑,唯求羊是群;出则千峰万壑,与汗漫为侣。兹予两人,敦此夙好耳。 余游闽中,遇异人谈摄生奇诀。在读黄庭内篇,夜观五藏神,知其虚实,以为补泻。盖道藏所不传,然须断荤酒与温柔

3、乡,则可受持。至今愧其语也。 七夕,王太守禹声,招饮于其家园。园即文恪所投老。唐子畏,郝元敬诸公为之点缀者。是日,出其先世所藏名画。有赵千里后赤壁赋一轴,赵文敏落花游鱼图, 山仙馆图。又老米云山,倪云林渔庄秋霁,梅道人渔家乐手卷,李成云林卷,皆希代宝也。余持节楚藩归。曾晚泊祭风台,即周郎赤壁,在嘉鱼县南七十里。雨过,辄有箭镞于沙渚间出。里人拾镞视予,请以试之火,能伤人,是当时毒药所造耳。子瞻赋赤壁,在黄州,非古赤壁也。(壬辰五月) 元李氏有古纸,长二丈许,光润细腻,相传四世。请文敏书,文敏不敢落笔,但题其尾。至文徵仲,止押字一行耳,不知何时乃得书之。 余顷驱车彭城,不胜足音之怀。又有火云之苦,

4、回驭谷水塔上,养疴三月。而仲醇挟所藏木瘿炉,王右军月半帖真迹、吴道子观音变相图、宋板华严经尊宿语录示余。丈室中惟置一床,相对而坐,了不蓄笔研。既雨窗静间,吴门孙叔达以画事属余纪游,遂为写迂翁笔意。即长安游子,能有此适否? 袁尚书 负无礻昆,孙女以饿缢死。尚书善 敢,不能餍。每市蚬为晚飧,可竟一斗。有一门生,馈以十金,辄作三封。以一封置袖中,乘月叩穷交之户。呼舆偕步,以袖中金赠之而别。其贫都由此,然每携丽伎泛泊,一日不能废也。 杨尚书成,在吴中负物望。其家不贫,而吴中人称之,不在哀公下。以其淳谨安静,故令人无可间然耳。尚书过蔡经旧里,曰:“此宋之大贼,乃居此乎?”以为蔡京也,所谓不读非圣书者耶。

5、 张东海题诗金山:“西飞白日忙于我,南去青山冷笑人。”有一名公,见而物色之曰:“此当为海内名士。”东海在当时,以气节重。其书学怀素,名动四夷。自吴中书家后出,声价稍减,然行书尤佳。今见者少耳。 余与程黄门同行江南道上,停骖散步。见陂 纡复,峰峦孤秀。下瞰平湖,澄碧万顷,湖之外江光吞天,征帆点点,与鸟俱没。黄门曰:“此何山也?”余曰:“齐山也。”黄门曰:“子何以知之?”余曰:“吾知杜樊川所谓江涵秋影者耳。”询之舟人,亦不能名。但曰:此上有翠微亭。黄门与余一笑而出,是日步平堤六七里,皆在南湖中。此堤之胜,西湖仅可北面称臣耳。俗谚云,九子可望不可登,齐山可登不可望。信然。 大林寺,在天池之西,有西竺

6、娑罗树二株。中宴坐老僧,余访之,能念阿弥陀佛号而已。白乐天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必此寺也。 记游 武彝有大王峰,峰极尊胜。故名武彝。君为魏王子骞,曾会群真于此,奏人间可哀之曲。 大田县有七岩临水。山下皆平田。秋气未深,树 叶落,衰柳依依。 洞天岩,在沙县之西十里。其山壁立,多松樟。上有长耳佛像。水旱祷,着灵迹。其岩广可容三几二榻。高三仞余,滴水不绝。闽人未之赏也,余创而深索之。得宋人题字石刻十余处,皆南渡以后名手。诗歌五章。岩下有流觞曲水,徐令与余饮竟日,颇尽此山幽致。追写此景,以当纪游。 高邮夜泊,望隔堤大湖月色微晦,以为地也。至诘旦,水也。竺典化城,无乃是耶。 子行至滕

7、阳,峄山在望。火灵烟沙,殆不复有济胜具。是日宿县中官舍,乃以意造,为峄山不必类峄山也,想当然耳。曾游峄山者,知余不欺人。 吕梁县瀑三千仞,石骨出水上。忆予童子时,父老犹道之,今不复尔。东海扬尘,殆非妄语。 评诗 大都诗以山川为境,山川亦以诗为境。名山遇赋客,何异士遇知己?一入品题,情貌都尽。后之游者,不待按诸图经,询诸樵牧,望而可举其名矣。嗟嗟,澄江净如练,齐鲁青未了。寥落片言,遂关千古登临之口,岂独勿作常语哉?以其取境真也。友人钱象先荆南集,不尽象先才情之变。而余尝持节长沙,自洞庭而下,汉阳而上,与象先共之。故其取境之真,特有赏会云。抑余不能游,然好诗。象先能诗,又好游,是安得象先为东西南北

8、之人?穷夫所谓州有九岳有五者。而皆被以奇音隽响。余得隐几而读之。以吾拙而收象先之巧,以吾目而用象先之足,不大愉快哉? 东坡云:“诗人有写物之工。”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他木不可以当此。林逋梅花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决非桃李诗。皮日休白莲诗:“无情有恨何人见,月冷风清欲堕时”,此必非红莲诗。裴 咏白牡丹诗。”长安豪贵惜春残,争赏先开紫牡丹。别有玉杯承露冷,无人起就月中看。” 余以丙申秋,奉使长沙。至东林寺,时白莲盛开。土人云:此晋慧远所种。自晋至今千余年,惟存古 与栏 ,而莲无复种矣。忽放白毫光三日三夜。此花宰地而出,皆作千叶,不成莲房。余徘徊久之。”幸此花开,与余行会。远公有记

9、云:“花若开,吾再来。”余故有诗云“泉归虎 静,云度雁天轻。苔藓封碑古,优云应记生。”记此事也。 古人诗语之妙,有不可与册子参者,惟当境方知之。长沙两岸皆山,余以牙樯游行其中。望之,地皆作金色。因忆水碧沙明之语。又自岳州顺流而下,绝无高山。至九江,则匡庐兀突,出樯帆外。因忆孟襄阳所谓“挂席几千里,名山都未逢。泊舟浔阳郭,始见香炉峰。”真人语,千载不可复值也。 宋人推黄山谷所得,深于子瞻,曰:“山谷真涅 堂里禅也。” 顷见岱志诗赋六本。读之既尽,为区检讨用孺言曰:“总不如一句。”检讨请之,曰:“齐鲁青未了。” “灯影照无睡,心清闻妙香。”杜少陵宿招提绝调也。予书此于长安僧舍,自后无复敢题诗者。

10、“万事不如杯在手,一年几见月当头。”文徵仲尝写此诗意。又樊川翁“南陵水面漫悠悠,风紧云繁欲变秋。”赵千里亦图之。此皆诗中画,故足画耳。 “风静夜潮满,城高寒月昏。”“秋色明海县,寒烟生里闾。”“春尽草木变,雨余池馆青。”“楚国橙橘暗,吴门烟雨愁。”“郭外秋声急,城边月色残。”“众山遥对酒,孤屿共题诗。”“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林花扫更落,径草踏还生。”“挂席樵风便,开樽琴月孤。”“落日池上酌,清风松下来。”王江宁、孟襄阳,五言诗句。每一咏之,便习习生风。 余见倪云林自题画云:十月江南未陨霜,青枫欲赤碧梧黄。停桡坐对寒山晚,新雁题诗小着行。 明月照积雪,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澄江净如练。

11、玉绳低建章,池塘生春草。秋菊有佳色,俱千古寄语,不必有所附丽,文章妙境,即此 然。齐隋以还,神气都尽矣。 李献吉诗,如“咏月”有云“光添桂魄十分影,寒落江心几尺潮。”不见集中,自是佳语。唐子畏诗,有曰:“杜曲梨花杯上雪,灞陵芳草梦中烟。”又曰:“秋榜才名标第一,春风脂粉醉千场。”皆学白香山。子畏之才,何须以解首矜诩。其亦唐人所谓今朝旷荡春无涯,不免器小之诮。 唐人诗律,与书法颇似,皆以浓丽为主,而古法稍远矣。余每谓晋书无门,唐书无态,学唐乃能入晋。晋诗如其书,虽陶元亮之古淡,阮嗣宗之俊爽,在法书中未可当虞褚。以其无门也,因为唐人诗及之。 翰墨之事,良工苦心,未尝敢以耗气应也。其尤精者,或以醉,

12、或以梦,或以病。游戏神通,无所不可。何必神怡气王?造物乃完哉。世传张旭号草圣,饮酒数斗,以头濡墨,纵书墙壁上。凄风急雨,观者叹愕。王子安为文,每磨墨数升,蒙被而卧,熟睡而起。词不加点,若有鬼神。此皆得之笔墨蹊迳之外者。今观察王先生,当人日,病不起。据枕作诗二十章,言言皆乐府鼓吹也,乃与彼二子鼎足立矣。 东坡读金陵怀古词于壁间,知为介甫所作,叹曰:“老狐精能许,”以羁怨之士,终不能损价于论文。所谓文章天下至公。当其不合,父不能谀子。其论之定者,虽东坡无如荆公何,太白曰:“崔灏题诗在上头。”东坡题庐山瀑布曰:“不与徐凝洗恶诗。”太白搁笔于崔灏,东坡操戈于徐凝。岂有恩怨哉? 评文 东坡水月之喻,盖自

13、肇论得之,所谓不迁义也。文人冥搜内典,往往如凿空,不知乃沙门辈家常饭耳。大藏教若演之有许大文字。东坡突过昌黎欧阳,以其多助。有此一奇也。 苏子瞻表忠观碑,惟叙蜀汉抗衡不服,而钱氏顺命自见。此以宾形主法也。执管者即已游于其中,自不明了耳。如能了之,则拍拍成令。虽文采不章,而机锋自契。 文章随题敷衍,开口即涸。须于言尽语竭之时,别行一路。太史公荆轲传,方叙荆轲刺秦王,至秦王环柱而走,所谓言尽语竭。忽用三个字转云“而秦法”自此三字以下,又生出多少烟波。 凡作文,原是虚架子。如棚中傀儡,抽牵由人,非一定死煞。真有一篇文字,有代当时作者之口,写他意中事,乃谓注于不涸之源。且如庄子逍遥篇。 鸠笑大鹏,须代

14、他说曰:“我决起而飞枪榆枋,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此非代乎?若不代,只说 鸠笑,亦足矣。又如太史公称燕将得鲁仲连书云:“欲归燕,已有隙,恐诛;欲降齐,所杀虏,于齐甚众。恐已降而后见辱,喟然叹曰:与人辨,我宁自辨。”此非代乎? 文有翻意者,翻公案意也。老吏舞文,出入人罪。虽一成之案,能翻驳之。文章家得之,则光景日新。且如马嵬驿诗,凡万首,皆刺明皇宠贵妃。只词有工拙耳。最后一人,乃云:尚是圣明天子事,景阳宫井又何人。便翻尽从来巢臼。曹孟德疑冢七十二。古人有诗云:直须发尽疑冢七十二。已自翻矣。后人又云:以操之奸,安知不虑及于是。七十二冢,必无真骨。此又翻也。 青鸟家,专重脱

15、卸。所谓急脉缓受,缓脉急受。文章亦然。势缓处,须急做,不令扯长冷淡。势急处,须缓做,务令纡徐曲折,勿得埋头,勿得直脚。 杜子美云:擒贼先擒王。凡文章,必有真种子,擒得真种子,则所谓口口咬着。又所谓点点滴滴雨,都落在学士眼里。 文字最忌排行,贵在错综其势。散能合之,合能散之。左氏晋语云:贾谊政事疏,太子之善,在于早谕教与选左右。早谕教,选左右,是两事。他却云心未滥而先谕教,则化易成也。此是早谕教。下云若其服习讲贯,则左右而已。此是选左右,以二事离作两段,全不排比。自六朝以后,皆画段为文,少此气味矣。 作文要得解悟。时文不在学,只在悟。平日须体认一番,才有妙悟,妙悟只在题目腔子里思之。思之思之不已

16、,鬼神将通之。到此将通时,才唤做解悟。了得解时,只用信手拈神,动人心来。头头是道,自是文中有窍,理义原悦人心。我合着他,自是合着人心。文要得神气,且试看死人活人,生花剪花,活鸡木鸡,若何形状?若何神气?识得真,勘得破,可与论文。如阅时义,阅时令,吾毛竦色动,便是他神气逼人处。阅时似然似不然,欲丢欲不丢,欲读又不喜读,便是他神索处。故窗稿不如考卷之神,考卷之神薄,不如墨卷之神厚。魁之神露,不如元之神藏。试之,自有解人处。脱套去陈,乃文家之要诀。是以剖洗磨炼,至精光透露。岂率尔而为之哉?必非初学可到。且定一取舍,取人所未用之辞,舍人所已用之辞;取人所未谈之理,舍人所已谈之理;取人所未布之格,舍人所

17、已布之格;取其新,舍其旧。不废辞,却不用陈辞;不越理,却不用皮肤理;不异格,却不用卑琐格。格得此,思过半矣。 文家要养精神,人一身只靠这精神干事。精神不旺,昏沉到老,只是这个。人须要养起精神,戒浩饮,浩饮伤神;戒贪色,贪色灭神;戒厚味,厚味昏神;戒饱食,饱食闷神;戒多动,多动乱神;戒多言,多言损神;戒多忧,多忧郁神;戒多思,多思挠神;戒久睡,久睡倦神;戒久读,久读苦神。人若调养得精神完固,不怕文字无解悟,无神气,自是矢口动人。此是举业最上一乘。 多少伶俐汉,只被那卑琐局曲情态,耽搁一生。若要做个出头人,直须放开此心。令之至虚,若天空,若海阔;又令之极乐,若曾点游春,若茂叔观蓬,洒洒落落。一切过

18、去相、见在相、未来相,绝不里念,到大有入处,便是担当宇宙的人,何论雕虫末技? 甚矣,舍法之难也。两垒相薄,两雄相持,而侠徒剑客,独以鱼肠匕首,成功于枕席之上,则孙吴不足道矣。此舍法喻也。又喻之于禅,达磨西来,一门超出,而亿劫 持三千相;弹指了之,舌头坐断,文家三昧,宁越此哉。然不能尽法,而遽事舍法,则为不及法。何士抑能尽法者也,故其游戏跳跃,无不是法。意象有神,规模绝迹。今而后以此争长海内,海内益尊士抑矣。 吾常谓成弘大家,与王唐诸公辈,假令今日而在,必不为当日之文。第其一种真血脉,如堪舆家所为正龙,有不随时受变者。其奇取之于机,其正取之于理,其致取之于情,其实取之于事,其藻取之于辞。何谓辞?

19、文选是也。何谓事?左史是也。何谓情?诗骚是也。何谓理?论语是也。何谓机?易是也。易阐造化之机,故半明半晦,以无方为神。论语著伦常之理,故明白正大,以易知为用。如论语曰:“无适无莫”,何等本易。易则曰:“见群龙无首,下语险绝矣。”此则王唐诸公之材料窟宅也。如能熟读妙悟,自然出言吐气,有典有则,而豪少佻举浮俗之习,淘洗殆尽矣。 夫士子以干禄故,不能迂其途,以就先民矩?是或一说矣。不曰去其太甚乎?小讲入题,欲离欲合,一口说尽,难复更端,不可稍加虚融乎。股法所贵,矫健不测。今一股之中,更加复句,转接之痕尽露。森秀之势何来?不可稍加裁剪乎?古文只宜暗用,乃得一成语。不问文势夷险,必委曲纳之。或泛而无当,

20、或奇而无偶,不可稍割爱乎。每题目必有提纲,即欲运思于题中。又欲回盼于题外,若复快意直前,为题所缚。圆动之处,了不关心,纵才藻灿然,终成下格,不可另着眼乎?诸如此类,更仆莫数。一隅反之,思过半矣。 卷四 杂言上 以蹊径之怪奇论,则画不如山水;以笔墨之精妙论,则山水决不如画。 子美论画,殊有奇旨。如云简易高人意,尤得画髓。昌信卿言,大竹画形,小竹画意。 虚室生白,吉祥止止。予最爱斯语。凡人居处,洁净无尘溷,则神明来宅。扫地焚香,萧然清远,即妄心亦自消磨。古人于散乱时,且整顿书几,故自有意。 长生必可学,第不能遇至人授真诀。即得诀,未必能守之终身。予初信此道,已读禅家书,有悟入,遂不复留情。有诗曰:

21、“未死先教死一场。”非七真不解此语也。 沈明远画鱼,不点双睛,尝戏诧人曰:“若点当化龙去。”有一童子拈笔试点,沈叱之,鱼已跃去矣。欲诘童子,失其所在。鲤鱼跃龙门,必雷神与烧其尾,乃得成龙。李思训画一鱼甫完,未施藻荇之类。有客叩门,出看,寻入,失去画鱼。童子觅之,乃风吹入池水。拾视之,惟空纸耳。后常戏画数鱼投池内,经日夜,终不去。 嘉兴有济舟和尚,蚤岁不曾识字,因口授礼观音文经。三岁,忽发智慧,于内外典豁然通晓,腹为箧笥,辩若悬河。晋陵唐应德时就访之,与谈濂洛关闽之学,尤似夙悟。大士冥加显被之力,不可诬也。济有语录行于世,因书此文志之。 南京有顾宝幢居士,精 净土。每言曰:尘劳中随处下手,生死上

22、不必留情。又向观禅师曰:阎浮界中,心行为重。皆有道者之言。口宝幢亦善画,余于焦弱侯处见之,盖师董北苑。 阎头陀者,不知其年,每似六七十许人。坐赤日中,卧冰雪路,吐语洒然,似有得者。 黄大痴九十,而貌如童颜。米友仁八十余,神明不衰,无疾而逝。盖画中烟云供养也。大波罗般若经六百卷,此为经之心。般若有两种,所谓观照般若,须文字般若中入。亦观音圆通所云:此方真教体,清净在音闻也。余书此经,欲使观者皆观自在耳。 般若经六百卷,此为之心,犹云般若心也。今以心经连读,失其义矣。般若有三,有观照般若;有宝相般若;有文字般若。文字亦能熏识趣无上菩提,故书此流布世间。使展卷者,信受诵读,种善知见。所谓一句染神,历

23、劫不变也。 士君子贵多读异书,多见异人。然非曰宗一先生之言,索隐行怪为也。村农野叟,身有至行,便是异人。方言里语,心所了悟,便是异书。在吾辈自有超识耳。 姚氏月华,笔札之暇,时及丹青。花卉翎毛,世所鲜及。尝为杨生画芙蓉匹鸟,约略浓淡,生态逼真。然聊复自娱,不复多见也。 王右丞诗云:宿世谬词客,前身应画师。余谓右丞云峰石迹,回合天机,笔思纵横,参乎造化。以前安得有此画师也。 “诗不求工字不奇,天真烂漫是吾师。”东坡先生语也,宜其名高一世。 王烈入太行山,忽闻山如雷声。往视之,裂百余丈。一径中有青泥流出,烈取抟之,即坚凝,气味如香粳饭。杜子美诗云:“岂无青精饭,使我颜色好。”即此事也。嵇叔夜不逢石

24、髓,然已得为形解仙。吾辈安得必遇灵药?但此中空洞,无尘土肠,即终日吃饭,坐证真乘矣。观陈希夷于钱若水事,则急流勇退,亦神仙中人也。 东坡守汝阴,作择胜亭,以帷幕为之,世所未见也。铭略曰:“凿枘交设,合散靡常。赤油仰承,青幄四张。我所欲往,十夫可将。与水升降,除地布床。”又云:“岂独临水,无适不臧。春朝花郊,秋夕月场。无胫而趣,无翼而翔。”子由亦云:“吾兄和仲,塞刚立柔。视身如传,苟完即休。山磐水嬉,习气未瘳。岂以吾好,而俾民忧。颍泉湛清,颍谷孔幽。风有翠幄,雨有赤油。匪车匪舟,亦可相攸。” 东坡在海外,所至不容。僦僧寮以居,而与子过。自缚屋三间,仅庇眠食。尝行吟草田间,有老妪向之曰:“内翰一场

25、富贵,却都消也。”东坡然其言。海外归,至阳羡,买宅,又以还券不果,盖终其世无一椽。视今之士大夫何如耶?乐志论固隐沦语,然开口便云良田广宅,去东坡远矣。 摊烛作画,正如隔帘看月,隔水看花,意在远近之间,亦文章妙法也。 雪江图,如武陵渔父,怅然桃源。阁下亦曾念之乎?湖上两峰,似已兴尽,惟此结梦,为有情痴。世有以山水为真画者,何颠倒见也,然恐某纂,亦颠倒见耳。 颜清臣忠义大节,唐代冠冕,人以其书传。蔡元长书法似米南宫,书以其人掩。两伤双美,在人自择耳。 杜子美作八哀诗,于李北海云“干谒走其门,碑板照四裔。独步四十年,风听九皋唳。”北海在当时,特以文名,后乃为书所掩。 墨之就试也,如吹竽,必一一而吹之

26、。其既用也,如啖蔗,穷委而不厌。其渐尽也,如火销膏而不知。其成功也,如春蚕之作丝,而归于乌有。然李廷 以久特闻,岂非尤物也耶? 物之可传者,若三代之鼎彝。籀之鼓,干之剑,斯之玺,何之瓦,与夫宋之陶与研,皆寄于金玉土石之殊质以存于世,而世亦处之于藏与玩之间。唯墨不然,以速朽之材,而当必磨之用,其寿乃有消金玉而铄土石者。 古之作者,寂寥短章,各言其体。王右军之书经论序赞,自为一法;其书笺记尺牍,又自为一法;故评书者比之于龙。何独右军?岣嵝石鼓之旁出而为钟鼎,峄山鸿都之旁出而为图印,是皆有龙德焉。挈其要领,则兵家所谓势险节短。晋人所谓一往即诣者,尽之矣。近代唯丰考功悟此三昧。余友陈懿卜此卷,覃思念年

27、而汇之。则先秦两京之书学旁支,犁然具矣。金人寿承博士王少微山人而在,其不以为枕中之秘也。夫有客谓余曰:“公赝书满海内,世无照魔镜,谁为公辨黎丘?”余曰:宋时李营丘画,绝少真迹。人欲作无李论。米元章见伪者三百本,真者二本,安见三百本能掩二本哉?余每书,辄令族子镐摹之。岁久,积成六卷,命之曰“收种堂帖”,因为题此。 杂言下 般若如清凉池,四面皆可入,用人之谓也;般若如大火聚,四面皆不可入,行法之谓也。用人欲兼收,一门则局;行法欲画一,多门则乱。 气之守也,静而忽动,可以采药。故道言曰:一霎火焰飞,真人自出现。识之行也,续而忽断,可以见性。故竺典曰:狂心未歇,歇即菩提。 侠客为知己者死,重于气义也。

28、非是,则郭解之假手,何异于豢犬之吠人?忠臣以大义灭亲,关于庙社也。非是,则逄蒙之负心,何异于哺枭之食母?是以君子不受难酬之恩,不树难事之友。 一人发真,魔宫震动,诸天欲善人,炽盛以摧魔也。一人造业,地藏愁悲,菩萨欲地狱,尽空乃自成佛也。 庶官修名,大臣捐名。修名者,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潜行密用,如龙养珠也。捐名者,横心之所念而无是非,横口之所言而无利害,独往独来,如龙之行雨也。 如来说法,必先放光。非是无以摄迷而入悟也。故易曰:潜龙勿用。祖师印可,旋为扫迹。非是且将执悟而成迷也。故易曰:亢龙有悔,知潜之勿用,则必有激发之大机。董公所以说高祖也,其说曰:名其为贼,故师直而为壮。知亢之有悔

29、,则必有收敛之妙用。子房所以招四皓也,其说曰:难以力争。故功逸而有成。 甘草非上药也,而参苓以为国老。黛赭非殊彩也,而丹碧以为前茅。今五品散局,名位未极,缠盖犹轻,有心足以思,目足以识,口足以辩,行足以信者。布列数人,随事评定。时乎左袒公卿,而台谏不疑其为阿;时乎左袒台谏,而公卿不疑其为激。国是自定,人心自正矣。 易戒童牛,书称由孽。匹夫匹妇之是非不明,其究,必有狎大人者。愚夫愚妇之是非不明,其究,必有侮圣人者。宋人有言曰:清议者,国之所以立也。重则亟及,蔓则难图矣。 王者不治夷狄,穷兵则耗国;圣人不为已甚,尽法则无民。第国子不以后着为先着,庸医亦以活人者杀人。是之与非,犹中国之与夷狄也。有如

30、烽火初惊,而废惩膺之策,则将听华夷之自相屠,而一无所创乎?黑白未剖,而主调停之议,则将听邪正之自相玄黄,而两无所排乎?孔子作春秋,孟子辟杨墨,此鲁连飞矢,而魏胜济师也。即大将更当何如矣? 张安道、欧阳永叔,子瞻辈人也,子瞻以其誉而重;王荆公、程伊川,子瞻辈人也,子瞻亦以其仇而重。作家之相仇,胜于畴人之相誉。何则?妒之厉,由其知之真也。知薛道衡者,隋炀也。知骆宾王者,武后也。若乃蚍蜉之撼,无损参天。苍蝇可憎,等之飘瓦而已。 心如画师,想成国土。人在醉乡,有千日而不醒者,官中之天地也。人在梦宅,有千载而不寤者,名中之天地也。关尹子曰:至人不去,天地去识。 独立不惧,惟司马君实与吾兄弟耳。东坡之不容

31、于荆公也。昔之君子,惟舒是师。今之君子,惟温是随,吾不能随耳,东坡之不容于温公也。具此两截,成一完人。兵再鼓而气不衰,金百炼而色益莹。盖东坡笔 之利,自竺典中来。襟宇之超,得了元之力。谓其为纵横之学者,洛党之谬谈也。 曾子行恕,当无一事忤人。而放流之论,谆谆瘅恶,孰知三省者之为金刚剑。南雍慎言,当无一语伤时。而羿?之谕,咄咄逼人,孰知三缄者之为荼毒哉。 苏门四友,惟山谷学不纯师。东坡视之,隐然敌国。文章气节之外,戒行精洁。平生罪过,比于露坐科头者,只小艳词耳。此真东坡之畏友也。其为文,仿兰亭序,题跋书画,寥落短篇,出于刘义庆世说。虽偏师取奇,皆超出情量,动中肯綮。而广川之藻,长睿之博,顾不无逊席焉,亦得坡公薰染力耳。当宣和时,党禁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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