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造境与写境是指作者写作时所採用的材料而言的,前者是取材於非现实中实有之事物;后者则取材於现实中实有之事物。造境是指用想像、夸张、虚构的手法创作境界,表达作者的感情;写境则是客观地描述世事、人生。但是两者又不能截然画分,因為作者的灵感来源及题材是共同的,都是自然与人生,只不过所偏重的地方与表现手法不同而已。无论诗人虚构想像之境是多麼荒诞,它的构思一定遵循自然之法则;而当诗人观察描写自然景物、人生百态时,也必然对现实之物以自己的主观取捨,进行筛选、提炼、改造,因而所写之境,也必根据心中的理想而来。以下以秦观的词為例来说明:雾失楼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裡斜阳暮。驛寄梅
2、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為谁流下瀟湘法!在此首词中,雾失楼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如果与下面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裡斜阳暮。二句相对照,我们便可看出:后面两句的起头有可堪二字,此二字以下是作者直接说明他所难以忍受的现实景况,所以孤馆的春寒与杜鹃声裡的斜阳,应当是写境。而与之相对应的前面数句,则是作者举出的茫然失所的竟象,来表现心中的一片凄惶,不知所措,并不一定要是现实中实有之事物,所以雾失楼臺,月迷津渡,实在应属造境。虽然如此,雾与月,楼臺与津渡则仍是求之於自然的实有之物。而楼臺与津渡可以失、迷於茫茫的雾靄及濛濛的月色之中,当然也仍是从自然之法则去想像而矣。在创作实
3、践中,无论是造境还是写境,修辞炼句都是不可少的基本功夫。有时用好一个字、一个辞,便写出了境界,使原本平淡无奇的文字顿生光彩。人间词话第七则云:红杏枝头春意闹,着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云破月来花弄影,着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这两句分别出自北宋词人宋祁的玉楼春和张先的天仙子,全词是这样的: 玉楼春春景东城渐觉风光好,榖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浮生长恨欢愉少,肯爱千金轻一笑。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天仙子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沙上并禽池上瞑,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在第一首
4、词中,我们首先看到了一幅春景图,在这幅色彩鲜明的图画中,有波光粼粼的湖面,有随波荡漾的轻舟,有翠绿的烟柳,有竞相开放的杏花 。王国维特别指出闹字所起的画龙点睛的作用,一个闹字,是如此生动地展现了春天的气息以及生命的跃动,它使原来静止的画面活了过来,使我们感受到一股蓬勃的生机,作品的境界由此全出。第二首词写的也是春景。与前一首不同的是,它写的是暮春,而且着重刻画夜景:大好春光转眼即将过去,黑夜来临,一切喧闹都归於寂静。鸟儿不再活泼地飞来飞去,牠们要睡了,人也隐没在深深的帘幕后面。黑暗中一切生物彷彿都停止了活动,只有天上的月亮偶尔穿过云层,花朵也轻轻摇曳自己的影子.。张先使用一个弄字来描写顾影自怜
5、即将凋谢的花,赋予它一种不甘自弃而又无可奈何的伤感意味,此一弄字亦使境界全出矣。二、 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人间词话云: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註叁: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裡斜阳暮,有我之境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註四:,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註五:,无我之境也。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古人為词,写有我之境者為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王国维所谓的有我、无我是有其特定的内涵,这一对子范畴的建立,根柢仍在叔本华的哲学美学体系之中。叔本华认為,人一方面和世上的万事万物的一样,都是意志的
6、奴隶,一切行為和动机都為意志所决定。意志在人身上表现為无穷无尽的欲望,一个慾望刚刚满足,另一个慾望又產生了,而慾望十之八九是得不到满足的,因而人总是处在追求慾望的痛苦之中,整个人生便是这样充满了痛苦。经由此种观念,我们即可瞭解他所说的有我之境,乃是指当人存有我之意志,因而与外物有某种对立之利害关係时之境界。王国维把受欲、生活折磨的人称為欲之我。而无我之境则是指个人拋去自我之意志,因而与外物并无利害关係相对立时的境界。只有少数人能挣脱欲的束缚,不再认為外物与自己对立衝突,而是从自然和生活中感受美,於是从痛苦的人变成快乐的人,即知之我。註六:如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
7、裡斜阳暮,便都可视為我与外物相对立,外界之景物对我有某种利害关係的境界,所以是有我之境的词句。至於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便都可视為我与外物并非对立,外界之景物对我并利害关係时的境界。在有我之境中,我既与物相对立,所以是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在无我之境中,则我与物已无利害相对之关係,而与万物合而為一,所以是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在有我之境中,诗人儘情表现自我的喜怒哀乐,当他观照外物时,无形之中便把自己的感情投射在外物身上,於是在他的诗中,一切外物便染上他自己的感情色彩。如泪眼问花花不语,诗人含泪问落花,好像落花能回答他的问题似的,然而落花无言,只是纷纷
8、飘坠,诗人眼中的落花,如此鲜明地染上了作者的感情色彩,以至於我们也分不清,究竟是他為花的凋落而伤心,还是花為他的伤心而零落了。在无我之境中,诗人以一种纯粹无欲的眼光去观赏客观景物,从而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如元好问的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二句,其澹澹、悠悠二词,也早已透露这首诗后面欲描述的物态本閒暇的一份閒暇的感受。另外王国维所谓的古人為词,写有我之境者為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并不是主张无我之境高於有我之境的意思,本来王国维对於有我无我二种境界,就没有高至之分,只要看他对於那些属於有我作品及作者,如小说之红楼梦,词人中之李后主的喜爱,便可资证明。其实这种说法也源自於叔
9、本华的意志哲学,叔氏之哲学认為世人莫不受意志的驱使支配而為意志之奴隶,故其哲学的最高理想便在於意志之灭绝。以此论之,大部份文学作品不外於意志、慾望的表现,因此乃经常与物对立,成為有我之 境界。至於能超然於意志的驱使而表现无我之境的作者,就叔氏之哲学言之,当然便可算是能自树立的豪杰之士了。这种说法实在仅是就叔氏哲学的立足点而言,与文学评价的高低并无必然关係。叁、境界有大小说 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优劣。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何遽不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宝帘閒掛小银鉤,何遽不若雾失楼臺,月迷津渡也。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為杜甫水槛遣心二首之一之句。全诗如下:去郭轩楹敞,无村眺望赊。澄江平少
10、岸,幽树晚多花。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城中十万户,此地两叁家。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為杜甫后出塞五首之二之句。朝进东门营,暮上河阳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平沙列万幕,部伍各见招。中天悬明月,令严夜寂廖。悲笳数声动,壮士惨不骄。借问大将军,恐是霍嫖姚。宝帘閒掛小银鉤。為秦观浣溪沙之句。全词如下: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澹烟流水画屏幽。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閒掛小银鉤。雾失楼臺,月迷津渡。為秦观踏莎行之句,全词见前。 此处所提出的境界之大小,乃是就作品中取景的巨细与描述视野的广狭而言的。大,指:气势阳刚;小,指:气势阴柔。气势何等纤细柔和!气势何等雄壮威武!宝帘閒掛小
11、银鉤,何等细柔!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何等苍茫辽阔!所以境界的大、小很容易分辨。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註七所以,境界不以大小分优劣,是因為有真感情者,始有境界。故境界之分优劣,乃以真感情為準,不以大小為準。 一般作家通过小境界抒发的感情是温柔、平和的,这是一种静态的情感,即使其中含有痛苦,表现出来也是淡淡的,需要读者细细咀嚼,才能体会作者的心意。而大境界则不同,作者所要表达的多半是博大深厚和复杂的感情,就如同一股激流般,奔腾翻滚,别具一番动态的美。参、 人间词话叁境界之体会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说: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之叁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
12、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眾里寻他千XX,回头驀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此第叁境也。註八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然遽以此意解释诸词,恐為晏、欧诸公所不许也。他所谓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叁种之境界,也就是说一个人的成功,必须经过叁个阶段:第一个阶段要达到的境界是晏殊(蝶恋花)所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註九的境界。一个人想要成功,首先须立定志向,在寻找目标时,会有曲高和寡的孤独,也有思索悵惘的时刻。第二种阶段是柳永(凤栖梧)所说:衣带渐宽终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註十的境界,当确立好人生目标后,就要朝着此一理想勇往无悔的努力追寻,虽然过程中会遭遇许多挫折、磨难,不放
13、弃那份坚持,积极进取,不断努力,无怨无悔。第叁阶段的境界是辛弃疾(青玉案):眾里寻他千XX。回头驀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註十一经过热切的努力追寻,终於达到理想和目标,惊喜的尝到成功的甜美果实。由此可见,王国维先生对於治学是抱着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的态度,由他一生好学不倦和一丝不茍的治学态度,就可以明瞭他注重的是做学问的过程,只有一步一脚印,坚持到底,才能达到水到渠成的境界。王国维的这一段话,若从原词来看,则晏殊的昨夜西风叁句,不过是写秋天登高,思人不见之悵望;柳永的衣带渐宽二句,不过写别后之相思;辛弃疾的驀然回首叁句不过写乍见之惊喜。这些词句原与成大事业、大学问者之关联性甚少,但都表现出对爱情
14、的执着追求,王国维运用联想,将其组合而赋予了原词新意,将读者带入了一个更深广的境界,虽然每个人对作品詮释不尽相同,但每个人却都可以各就自我欣赏的角度而加深加广,这种感受是极為可贵的。王国维最后指出,读者在欣赏文学作品时所產生的感受和联想,往往超出原作的本意,所以当然不能以上面联想过的意义断然的去解说原词,否则连词的原作者也不会赞同的。肆、 结语 以境界说的理论而言,可发现一个核心要素,那就是以人為中心,围绕对人、人生的思考而展开。无论是造境、写境、有我之境、无我之境、大境、小境等等,都是从人主体的角度立论,突出人在审美、创作中的主导作用,强调作品必须真实地表现自我情感,要以赤子之心来写真感情、
15、真景物。总而言之,王国维标举境界一词,為我国传统文学批评树立了一座新里程碑,也為中国文学批评史开创了新局面;更重要的是為宋词的解读作了崭新的詮释,如此使人间词话成為中国古典美学和现代美学的桥樑,真是值得后人详加研究与探讨。伍、参考文献一、参考书目苕华词与人间词话述评王宗乐着 (台北:东大图书公司,1976年4月)新译宋词叁百首汪中 注译(台北:叁民书局,1977年11月迦陵论词丛稿 叶嘉莹撰(台北:明文书局 ,1981年9月) 人间词话新注王国维着 滕咸惠校注 (台北:里仁书局, 1987年8月)人间词话译注 施议对译注 (台北:贯雅文化有限公司 ,1991年5月)王国维词论研究叶程义着(台北
16、:文史哲出版社,1991年7月)唐宋词十七讲 叶嘉莹着(台北:桂冠出版社,1992 年4月 ) 新译人间词话 马自毅注译(台北:叁民书局, 1994年3月) 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叶嘉莹着(台北:桂冠出版社,2000年 年2.月 )二、 期刊资料人间词话境界说析评 李新灿撰 (咸寧师专学报,1994年5月)人间词话新解 杨耘撰 (益阳师专学报,1995年第4期)人间词话意境论 萧延恕撰 (湘潭师范学院学报,1996年第一期)浅析王国维人间词话境界说(南京高师学报,1997年9月)有无之境谈王国维人间词话的境界(台北:国文天地,1999年10月)王國維人間詞話境界說研究李俊儒老師王國維是我國近代學術
17、史上極為傑出之一學者。其學術成就,不論在西方哲學、中國文學、中國古文字、古史地考證學等方面,都有傑出的成就。 光緒三十二年(西元一九六),王國維先生人間詞甲稿刊行,第二年人間詞乙稿,後來合刊為人間詞話一書。人間詞話開卷第一句詞以境界為最上,即標舉出境界一詞作為他品評宋詞的準繩。本文擬探討王國維先生從事文學批評的基本觀念:也就是境界說的涵義有哪些特色及其價值,值得後人學習的地方。貳、人間詞話、境界說解析境界說是王國維的獨創,它是人間詞話的理論核心和批評的首要標準。其實境界這個詞並不是王國維的創新,而是自古有之的。它原是疆域的意思,指的是一定範圍內的一塊疆土。後來,這個詞被用到哲學範疇中去,詞義開
18、始虛化。玄學典籍中的竟,就是境界的意思,如莊子齊物論所謂忘年忘義,振於無竟,故寓諸無竟就是指一種超現實的、優遊自在的理想境界。魏晉時期,境界一詞被用於佛經翻譯,詞義逐漸增多。境界梵語寫作visaya,意謂自家勢力所及之境土,不過,此處所謂之勢力不是指世俗上用以取得權勢或攻城掠地的勢力;而是指我們各種感官所感受的勢力,譬如人的眼睛能夠看見並識別顏色,這顏色便稱為色境界,耳朵能夠聽見並識別聲音,這聲音就叫聲境界,有時又用來借喻人的修養造詣所達到的某種程度,總之,境界這一概念是多義性且不確定性。盛唐時期的文學評論中開始出現境。相傳為王昌齡所作的詩格中已提出詩有三境,即物境、情境、意境。宋代以後,竟、
19、境界、意境被廣泛用於評詩論畫,涵義不斷豐富。明清時期又被引入戲曲、小說、散文的評論中,成為文藝評論的專門術語,是中國古典美學所特有的概念。王國維雖然並未給境界下過確切的定義,而且在使用時也不盡嚴格,但他從西方美學中汲取營養,結合自己的創作經驗,以境界這一範疇為中心,創立了一系列子範疇,形成了一種前無古人的新學說境界說,為我們指明了一個評詞的新方向。以下試從三個子範疇來探討人間詞話境界的涵義:1、 造境與寫境 人間詞話云:有造境,有寫境,此理想與寫實二派之所由分。然二者頗難分別。因有大詩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寫之境,亦必鄰於理想故也註二. 造境與寫境是指作者寫作時所採用的材料而言的,前者是取
20、材於非現實中實有之事物;後者則取材於現實中實有之事物。造境是指用想像、誇張、虛構的手法創作境界,表達作者的感情;寫境則是客觀地描述世事、人生。但是兩者又不能截然畫分,因為作者的靈感來源及題材是共同的,都是自然與人生,只不過所偏重的地方與表現手法不同而已。無論詩人虛構想像之境是多麼荒誕,它的構思一定遵循自然之法則;而當詩人觀察描寫自然景物、人生百態時,也必然對現實之物以自己的主觀取捨,進行篩選、提煉、改造,因而所寫之境,也必根據心中的理想而來。以下以秦觀的詞為例來說明: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裡斜陽暮。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
21、下瀟湘法!在此首詞中,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如果與下面的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裡斜陽暮。二句相對照,我們便可看出:後面兩句的起頭有可堪二字,此二字以下是作者直接說明他所難以忍受的現實景況,所以孤館的春寒與杜鵑聲裡的斜陽,應當是寫境。而與之相對應的前面數句,則是作者舉出的茫然失所的竟象,來表現心中的一片淒惶,不知所措,並不一定要是現實中實有之事物,所以霧失樓臺,月迷津渡,實在應屬造境。雖然如此,霧與月,樓臺與津渡則仍是求之於自然的實有之物。而樓臺與津渡可以失、迷於茫茫的霧靄及濛濛的月色之中,當然也仍是從自然之法則去想像而矣。在創作實踐中,無論是造境還是寫境,修辭煉句都是不可少的基本功
22、夫。有時用好一個字、一個辭,便寫出了境界,使原本平淡無奇的文字頓生光彩。人間詞話第七則云:紅杏枝頭春意鬧,著一鬧字,而境界全出。雲破月來花弄影,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這兩句分別出自北宋詞人宋祁的玉樓春和張先的天仙子,全詞是這樣的: 玉樓春春景東城漸覺風光好,榖皺波紋迎客棹。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浮生長恨歡愉少,肯愛千金輕一笑。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水調數聲持酒聽,午醉醒來愁未醒。送春春去幾時回?臨晚鏡,傷流景,往事後期空記省。沙上並禽池上瞑,雲破月來花弄影。重重簾幕密遮燈,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在第一首詞中,我們首先看到了一幅春景圖,在這幅色彩鮮明的圖畫中,有波
23、光粼粼的湖面,有隨波蕩漾的輕舟,有翠綠的煙柳,有競相開放的杏花 。王國維特別指出鬧字所起的畫龍點睛的作用,一個鬧字,是如此生動地展現了春天的氣息以及生命的躍動,它使原來靜止的畫面活了過來,使我們感受到一股蓬勃的生機,作品的境界由此全出。第二首詞寫的也是春景。與前一首不同的是,它寫的是暮春,而且著重刻畫夜景:大好春光轉眼即將過去,黑夜來臨,一切喧鬧都歸於寂靜。鳥兒不再活潑地飛來飛去,牠們要睡了,人也隱沒在深深的簾幕後面。黑暗中一切生物彷彿都停止了活動,只有天上的月亮偶爾穿過雲層,花朵也輕輕搖曳自己的影子.。張先使用一個弄字來描寫顧影自憐即將凋謝的花,賦予它一種不甘自棄而又無可奈何的傷感意味,此一
24、弄字亦使境界全出矣。2、 有我之境與無我之境人間詞話云:有有我之境,有無我之境。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註三: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裡斜陽暮,有我之境也。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註四:,寒波澹澹起,白鳥悠悠下註五:,無我之境也。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無我之境,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古人為詞,寫有我之境者為多,然未始不能寫無我之境,此在豪傑之士能自樹立耳。王國維所謂的有我、無我是有其特定的內涵,這一對子範疇的建立,根柢仍在叔本華的哲學美學體系之中。叔本華認為,人一方面和世上的萬事萬物的一樣,都是意志的奴隸,一切行為和動機都為意志所決定。意志在人身上表現為無窮無
25、盡的欲望,一個慾望剛剛滿足,另一個慾望又產生了,而慾望十之八九是得不到滿足的,因而人總是處在追求慾望的痛苦之中,整個人生便是這樣充滿了痛苦。經由此種觀念,我們即可瞭解他所說的有我之境,乃是指當人存有我之意志,因而與外物有某種對立之利害關係時之境界。王國維把受欲、生活折磨的人稱為欲之我。而無我之境則是指個人拋去自我之意志,因而與外物並無利害關係相對立時的境界。只有少數人能掙脫欲的束縛,不再認為外物與自己對立衝突,而是從自然和生活中感受美,於是從痛苦的人變成快樂的人,即知之我。如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裡斜陽暮,便都可視為我與外物相對立,外界之景物對我有某種利害關係的
26、境界,所以是有我之境的詞句。至於寒波澹澹起,白鳥悠悠下,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便都可視為我與外物並非對立,外界之景物對我並利害關係時的境界。在有我之境中,我既與物相對立,所以是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在無我之境中,則我與物已無利害相對之關係,而與萬物合而為一,所以是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在有我之境中,詩人儘情表現自我的喜怒哀樂,當他觀照外物時,無形之中便把自己的感情投射在外物身上,於是在他的詩中,一切外物便染上他自己的感情色彩。如淚眼問花花不語,詩人含淚問落花,好像落花能回答他的問題似的,然而落花無言,只是紛紛飄墜,詩人眼中的落花,如此鮮明地染上了作者的感情色彩,以至於我們也
27、分不清,究竟是他為花的凋落而傷心,還是花為他的傷心而零落了。在無我之境中,詩人以一種純粹無欲的眼光去觀賞客觀景物,從而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如元好問的寒波澹澹起,白鳥悠悠下二句,其澹澹、悠悠二詞,也早已透露這首詩後面欲描述的物態本閒暇的一份閒暇的感受。另外王國維所謂的古人為詞,寫有我之境者為多,然未始不能寫無我之境,此在豪傑之士能自樹立耳,並不是主張無我之境高於有我之境的意思,本來王國維對於有我無我二種境界,就沒有高至之分,只要看他對於那些屬於有我作品及作者,如小說之紅樓夢,詞人中之李後主的喜愛,便可資證明。其實這種說法也源自於叔本華的意志哲學,叔氏之哲學認為世人莫不受意志的驅使支配而為意志之奴隸,故其哲學的最高理想便在於意志之滅絕。以此論之,大部份文學作品不外於意志、慾望的表現,因此乃經常與物對立,成為有我之 境界。至於能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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