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脚烘石炭火,神仙皇帝不如我。往往,诸如此类的童谣都是以我家乡婺源的方言为版本的,今天,已是乡村远去的拮据生活的写照,哼唱起来犹如古调。民以食为天。米,是稻的化身,是民间的福祉,是大地万物的象征。如今,婺源乡村开镰庆丰收,民间有着自己的激情和独特的方式。比如做新米粿、蒸汽糕、舞稻草龙,还有迎桂花灯、瓜果灯,人们总是用内心真挚朴实的情感,表达庆祝丰收的喜悦。“人生土是根,命存地为本。”婺源民间对土地与稻子的信仰,既是生活的烟火,又是心灵的路径,可以让人的心灵通往更远更辽阔的地方这也是我对婺源民间文化遗存一直保持浓厚兴趣的根本原因。诸如婺源农俗中,正月初二贴联牵牛饮水祝愿耕牛平安的“开牛栏门”,正月
2、初七开始祈愿驱邪攘灾五谷丰登的迎“社公”,秧田发青之际请土地菩萨、祈愿丰收的“安苗”,以及农历六月“卯日”敬祖先与五谷神的“吃新”,所有这些,应是我的父老乡亲对乡土中国五千年农耕文明的一种传承,也是我一直在视线内追根溯源、进入田野调查的主题。我欣喜地看到,在家乡婺源的大鄣山、赋春、镇头、中云、江湾一带,近几年有村民种植有机稻尝到甜头,开始走规模化有机化的路子。他们不仅种田能够享受国家政策性补助,购置农机也有补贴。在那层层叠起的翻滚的稻浪中,禾镰的欢吟已经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型的收割机。场面虽然没有北方麦收那样壮观,但却成为山村田野一道新的风景。又是一年秋收开镰时。秋风中,还有几分燥热,夹杂着
3、草木与稻谷混合的气息。像犁耙耖里储满了耕作记忆一样,母亲每一把禾镰的齿痕里,都是开镰收割鲜活的显影。学&科网我听到了谁的歌声索布日嘎之夜鲍尔吉原野我的心是一块顽石,在泥泞、雾霾中泡过好多年。这样的心常常听不到草叶在微风里细碎的摩擦音。今年的农历六月十九,我被邀请参加索布日嘎镇吉布吐村祭拜村庄敖包的仪式。我们凌晨三点钟出发,走了一段时间,车停了,可能停在山脚下,抬头却辨不清山峰与夜空的分割处。我被扶上一台摩托的后座,抱住驾驶员的腰。摩托突突行进,我听到黑暗中有许多摩托轰鸣前进。摩托驮着我们爬上跃下,在冲过浅浅的河流之后停了下来。这时影影绰绰看见许多人,却看不清面孔和衣服。我们登上一座不太高的小山
4、,一座敖包矗立眼前,上面系着飘动的哈达。全村的男人环立敖包前,他们穿着整齐的蒙古袍,戴帽子,脸膛肃穆坚毅。他们的面色好像比夜色还要黑,只有眼睛和鼻梁反光。村里的敖包长宣读祭文,祈求敖包神灵庇佑村子人畜平安,风调雨顺。我们全体俯身跪拜,起身献上自己所带的祭品。拜过,我取一点奶豆腐带给父母吃,用我爸的话说“山神吃剩下的东西,人吃了最好”。站在山上转身看,仿佛就在转身的一瞬间,天亮了许多。我身边的村民笑眯眯地互致问候,他们变得轻松而欣慰。下了山,略多的光线让我看到牧民身穿的蒙古袍有多华丽:海蓝色蒙古袍上的银白团花和橙色的腰带,灰色蒙古袍大襟的桔红滚边。他们的英武气质和服饰在大自然中更显出恰当。而我想
5、到一个村的男人们穿着华丽的衣着在夜色里穿行,该有多么诚恳,携带着他们自己才知道的美,让敖包神多么欢喜。大地啊,你有多少我所看不到的美,坚定地、默默地发生,它们发生在事物的肌理内部,而不是表演。也是在索布日嘎,几天前,镇里的蒙古族职员组织了一场野餐会。他们在一棵枝叶繁盛的黑桦树下面等我,他们大多三四十岁,带着家属孩子。他们并不说什么,却用眼光亲切地注视我,仿佛眼光是一块布,轻轻擦去我脸上的尘埃。蒙古族人口少,同胞为他们自己民族能出一个作家而高兴,这是这么多双目光交织的眼睛送给我的信息。我很惭愧,我还没达到让这些纯真的目光褒奖的程度,但又没法解释,只好看周围景物。那一边山峦俊秀,这一边草场宽广。蒙
6、古黄榆沿河边生长,如同河流的卫士,保护着它的清澈。黑桦树下面歌声响起来了诺思吉雅,所有的人都在唱,他们的眼睛看着树,看着山,看着虚空,仿佛那里写着歌词“海青河水长又长”一遍唱完,再唱一遍。他们用嗓音不断往歌的火堆里添柴,不让它熄灭。这情形特别像海浪一遍遍冲刷堤岸,洗刷着我的心。他们怎么知道我需要洗礼?“吾欲仁,斯仁近矣。”歌罢,一个小女孩用蒙古语朗诵了一首诗,诗中说“这座山哪管只有牛粪那么大,也值得跪拜,因为这是我们的土地。”她以稚嫩的嗓音念出这么诚恳的诗句,态度却坚定,竟使我老泪纵横。我怕在别人面前流泪,可在这样的旷野里,我能躲到哪里流泪呢?谁让你遇到这样的歌声和这样的诗呢?高林艾里是一个村
7、的名字,意谓河的村这真是一个好名字,我参加了一场牧民为我举办的篝火晚会。听说这是为我办的,我真是惭愧至极。那是在山坡上,村民几乎从山的各个方向走向篝火,他们好奇地看我。一些孩子大胆地与我交谈,他们读过内教版蒙汉文课本收录的我的作品。我觉得更值得一说的是这里的夜色珐琅色深蓝的夜空下,山坡上卧满牧归的羊,如石羊。篝火烧起来,有一人高,众多火星往更高处蹦跳。村民们用胸膛迎着火歌唱,高音冲向旷野回不来了,低音被火吸走。我走到山坡看篝火和火边的人群,远处有山的暗影,被搅碎的月色在白白的河水里流淌。我忽然问自己,这是哪里?我是谁?我真忘了自己是谁,忽然感到写作跟做一个淳朴的人相比真是微不足道,到牧区来找写
8、作资源更是卑俗至极。人不写作也能活着,而活着值得做的事是清洗自己,我不想当我了,想变成牧民,放牧、接羔、打草,在篝火边和黑桦树下唱歌,变成脸色黝黑、鼻梁和眼睛反光的人。长生天保佑所有诚实和善良的人。阳光的味道林清玄尘世的喧器,让我们遗忘了阳光的味道,味道是一样的纯净着,一样的微小,一丝丝,入心,入肺。甘甜,芬芳,怡人。阳光的味道很干净和唯美,像川端的小说,透明,简洁,历炼。行走在世上,许多靶子等待我们紧的箭矢去努力地命中,心里装满太多的世故与烦忧,幸福的位置,也就变得小了,或者卑微到忽略不计。很向往年关过后的冬日,抱着一本书躺在黄河大堤南的草丛中晒太阳的时光。一大片一大片衰败的堤草向云海深处铺
9、展延伸。有几个牧羊人躺在草丛中,他们丝毫不觉得冷。我便停止了脚步,眷恋着这片草,还有草上特定的阳光,这就是冬天的太阳,静悄悄的释放着能量。我选了一片草色稠密的空地躺了下来。从黄河边吹过的风夹杂着些许凉意,我抱膝抬起头让脸感受阳光,紧闭着的眼前一片红色。渐渐我感受到了暖暖的光,不是隐隐的,是静静的暖。静静的,温柔的,使我沉浮的心也静了下来。等待返青的草丛中慢慢流溢着阳光味,香香的,暖暖的,轻轻的,柔柔的,从我的发梢、肩膀、衣服,从我目光所触的护堤杨树上浓厚着,流逸着。我的心域泛起春天般明媚、柔和的气息,温润,甜美。小时候,就是这样静静地追着这片阳光,嗅着他们身上阳光的味道,温暖着,幸福着。冬天的
10、太阳这么美好,阳光下的一切都那么金灿灿的,暖烘烘的,更懒洋洋的,我终于卸下了尘土般的疲惫,让自己也变得懒洋洋的。和这水涟一起发呆,发笑。临近中午了,我突然发现阳光变得眼耀眼,也变烫了。中午的阳光愈发的暖和,返白的草尖上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空气里回旋着温热的气息。阳光的味道最浓烈处就是这村庄的味道,乡情的味道,给予你身躯和血脉相牵的亲人的味道。驱走一切发呆以外的多余的动作,竟然这么美妙,这么简单。就是晒晒冬天的太阳,只是这么简单,自然地翻几页书,或慵懒的像只蜷曲的猫儿,原来有时候异于人类的动物更会享受生活,忙碌的我们还是给自己些时间享受纯本的生活吧,也许会领悟到另一种幸福。尽管冬日的阳光也只有短
11、短的一个季节,也许你应该感恩于它对你的磨练,也许你应该感激它让你发觉了自己原来还有脆弱的一面。阳光的味道,磨练的味道,人生的味道。春天的阳光会融化你冷漠的心灵,夏天的阳光考考验你执着的深度,秋天的阳光透射生命的颜色,冬日的阳光告知还要重头再来。在岁月面前,我无法在成功的喜悦中徜徉,却对失败的痛楚耿耿于怀。我看不见梨花黄昏后的一树辉煌与美丽灿烂,却看看见残景雨凄凉;我看不见晨曦清风醉,却看见梦里落叶飞。人生的秋天本是褪色的季节,心里眼里保持着原状原色的东西又能有多少呢?后来,我终于学会了在每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体味阳光的味道,我终于知道那种味道其实是一种自强、淡泊、宽容的心情。我喜欢阳光的味道,
12、我喜欢爱与被爱,因为阳光的味道和爱一样透明!柴达木的诗意(节选)徐迅在柴达木,最具大气磅礴诗意的,当是昆仑山。驱车去昆仑山口,从车窗向外嘹望昆仑山,昆仑山在我们面前逶迤而来,又逶迤而去。仿佛天边,又恍惚眼前,显得神圣而高邈。时近时远,雪之皑皑,或冰之消融,昆仑山幽峭的峰影,就这样总在我的眼里叠印着。诗人们坐在车上,一路看,一路兴奋不已。昆仑山有着无数的经典神话和故事。在我接受的教育里,女娲炼石补天精卫填海白娘子盗仙草等等,都是在这里产生。这些神话和故事,不仅赋予我童年和少年岁月一种浪漫、丰富的遐想,还使我成年后的记忆常常发生错觉。比如,因为白娘子为许仙盗仙草,我以为昆仑山是一座灵山在我开始有“
13、山”的印象后,昆仑山似乎就是一座遥不可及的山,一个斑驳陆离的梦。洋溢无限诗意的昆仑山,首先是一座诗歌的高峰。从屈原的“登昆仑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九歌河伯),到岑参的“扬旗拂昆仑,伐鼓震蒲昌”(武威送刘单)古代的诗人从没上过昆仑山,奇怪的是,他们却一直把昆仑山当成他们歌之咏之的对象。走在昆仑山,车上的诗人七嘴八舌,各自搜索各自的记忆,或摇头晃脑,吟颂出古人写昆仑的一首首诗;或故作惊叹,诧异古代诗人未到昆仑,竟给昆仑留下了许多千古流传的诗篇说着说着,他们便有些自豪,觉得古人还没有他们幸运,不像他们双脚能踩上昆仑坚实的土地。在他们的心里,昆仑山是诗歌的山,是中国诗歌的圣地,是他们要崇拜的圣山。仿
14、佛是一种印证与神示,海拔的高度让诗人们就有异样的感觉,心里很快也有了朝圣者不敢怠慢与轻侮的一种意识觉得朝拜昆仑,一定得有某种庄严的仪式。从柴达木到昆仑山口海拔3700米的昆仑河的北岸,就有一座名叫纳赤台的神泉。这里,“纳赤台”系藏语译名,有“沼泽中的平台”的意思,当地人称“佛台”。这里的泉水即便在隆冬时节也奔涌若流,从不封冻。这里也是昆仑山的一大奇观。据说,前来洗涤及朝拜可福运绵长。到了这里,诗人们便下车,纷纷围着神泉,虔诚地捧起神泉水或饮,或净着手仿佛在洗涤某种“不洁”,一如当地前来此地洗涤及朝拜的藏民,一脸郑重其事与真诚。我们终于抵达昆仑山口。一下车,站在昆仑山口,我心里忽然就隐隐地出现了
15、一丝失望这里,既没有昆仑六月飞雪的奇观,也没有想象中昆仑山的巍峨与雄浑。我看到的只是一个山脉的狭口。狭口的浅山坡上,尽管也有哈达与写满梵文的彩幡在风中舞蹈,但更多的是标示海拔,或位置,或地理指示的各式各样的石碑。有那么一刻,我脑海里多年积攒的关于昆仑山浩浩荡荡、苍苍茫茫、挺拔高峻、雄奇壮美、磅礴奇峭等词语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一种头疼欲裂的激烈的高原反应。伫立在山口,我像是踩进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里,突然一时无语。把头缓缓抬起,我巡视着面前矗立的一块块石碑,目光最后投向嵌着索南达杰的照片的那一座白色的石碑上,心里更有说不出的苍凉。我知道,索南达杰这位年轻的县委书记,为了保护藏羚羊,被偷猎者残忍地
16、杀害,但直到死,他还保持着端枪的英雄的姿势。我的眼睛有些湿润。风过耳,天地间顿时有一种巨大的、神秘的静谧。这下,我突然明白,我一时无语。面对巍巍昆仑,人的所有尘世的想法陡然就失去了力量,都被消融得一干二净。这自是另一种词语抵达的诗意,也是柴达木最为深刻的地方。听海的心迟子建十一年前,在爱尔兰的都柏林海湾,我遇见一对特殊的看海人。那该是一对母子吧?一个胡子拉碴、衣衫不整的中年男人,扶着一个穿黑袍的老妪,从一辆破烂不堪的轿车下来,缓缓走向海滩。中年男人弯弓着腰,耷拉着脑袋,步态疲沓;老妪则努力昂着头,将身体拔得直直的,缓缓而行,一副庄严的姿态。待他们走到近前,我发现老妪原来是盲人!海上波涛翻卷,鸥
17、鸟盘旋,老妪看不到这样的景象,可她伫立海边,与海水咫尺之遥,双手抱拳,像个虔诚的教徒,祈祷似的望着大海。在我眼里,一个人的身体里埋藏着好几盏灯,照亮我们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我们的眼睛、耳朵、鼻子、舌头和手,都是看不见的灯。眼睛是视觉之灯,耳朵是听觉之灯,鼻子是嗅觉之灯,舌头是味觉之灯,而手,是触觉之灯。当一盏灯熄灭的时候,另外的灯,将会变得异常明亮!我相信那个老妪感受到的大海,在那个静谧的午后,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强烈,因为她有一颗沧桑的听海的心。看来世上没有什么事物,能够阻隔人与大自然最天然的亲近感。我热爱大自然,因为自童年起,它就像摇篮一样,与我紧紧相拥。在故乡的冬天,雪花靠着寒流,一开就是一冬
18、。雪花落在树上,树就成了花树了;雪花落在林地上,红脑门的山雀就充当画师,在雪地留下妖娆的图画了;而雪花落在屋顶上,屋顶就戴上一顶白绒帽了!在大雪纷飞的时令,我们喜欢偎在火炉旁,听老人们讲神话故事。故事中的人,是人,又是物;而故事中的物,是物,又是人!在故事中,一个僧人走在夕阳里,突然就化做彩云了;而一条明澈的溪水,是一颗幽怨的少女灵魂化成的。山川草木和人,生死转换,难解难分!当春风折断了雪花的翅膀,冰封了一冬的河流就开了。雪化了,这样的神话故事也就结束了。人们不必居于屋内,用故事打发长冬了。大家奔向森林,采集一切可食之物,野菜野果,木耳蘑菇,甚至花朵。一个在山里长大的孩子,在用脚翻阅大自然的日
19、历时,认知了自然。热爱大自然的人,一定会记得蕾切尔卡森的名字。她的不朽之作寂静的春天,是这位伟大女性,满怀悲悯地敲给这个越来越物质化的世界的晚钟,她是环境保护的先驱者和实践者。她的惊奇之心,像一座魔法小屋,吸引你走进,不忍离去。蕾切尔卡森曾说,假使她对仙女有影响力,她希望上帝赐给每个孩子以惊奇之心,而且终其一生都无法摧毁,能够永远有效对抗以后岁月中的倦怠和幻灭,摆脱一切虚伪的表象,不至于远离我们内心的源泉。是啊,如果我们对大自然没有怀抱一颗“惊奇之心”,我们身体埋藏的“灯”,就不会闪亮,这世界就不会诞生那么多优秀的童话,我们在冬夜的炉火旁,也就没有听神话故事的美好时光了。其实对大自然的“惊奇之
20、心”,不仅孩子应该有,成人也应该有,因为它能持久地生发心灵的彩虹,环绕我们黯淡的人生。卡森离开这个世界,整整半个世纪了,但她的作品带来的潮汐,一直回荡在我们耳畔,让我们能够静下心来,看一眼头顶的月亮,让我们能够满怀柔情,把一颗清晨的露珠当花朵来看待。看到她用朴素纯净的文字勾勒的那片缅因州的海,我蓦然想起了在都柏林海湾相遇的那位看海的盲人老妪,这两个不同时空、不同地域的观海者,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在我心中,她们同样的清癯、内敛,同样的骄傲和高贵!卡森是大自然的修士,把芬芳采集,播撒世人。所以她的音容失明于这个世界了,但她作品的光辉,从未落入黑暗之中。我们在捧读她著作的时候,依然能够感受到,
21、她那颗勃勃跳动的听海的心!蒿草青未央刘醒龙一棵荒草用细细的根须抵达千年史实,一行黄叶用小小的叶面采集千年的荣光,一瓣野花用嫩嫩的蕊丝扰动千年的芬芳。这就是长安城,荣华末路唯有荒草。这就是未央宫,岁月流转尽是浮尘!千百年前,这里曾是龙首山。千百年后,这里又是龙首山。岁月之间,肯定有过那座方方正正,四面筑围墙的未央官;也肯定有过东西长2150米,南北宽2250米,面积约5平方公里,内有40多座建筑的未央宫。宫城之内,肯定有过居全宫正中,台基南北长350米,东西宽200米,最高处达15米的前殿。这一刻,脚下的一切,又都恢复成平常人也能察觉风水极好的龙首山模样当地人还不肯将其称作山,只管与黄土叠叠的汉
22、中大地一样,笼统地叫塬。站在这样的山上或者说是塬上,秋天刚刚来到,花儿们忙着谢了,叶子们却不急着染上红黄,满眼之中的绿自然不那么理直气壮。一阵风吹来,甚至是一片阳光刮来,就会显出深处里已经在弥漫的枯瘦。从南方楚地一路攻城略地,率先攻陷长安城的刘邦,果然依着“怀王之约”抢得“秦王”位置而号令诸侯,如此,中华天下岂不是将要称为说“秦语”的“秦人”与“秦族”?好在西楚霸王倚天怒吼,顷刻间山河倒置沧海横流。面对英雄愤怒,刘邦只得领了“汉王”衔,一时憋屈的无奈,竟然成就了千年万代的“汉人”“汉语”与“汉族”。诎寸信足,小枉大直,莫非善忍,哪得长安?分得清的是前世,分不清的是重生。荒草再猛怎么生长千百代?
23、一丛丛狗尾草偏偏要光鲜地摇滚,宛如未央宫内六大殿中的大汉重臣。芳菲再烈如何弥漫万万岁?一片片瘦芭茅在炫耀地飘扬,好比未央宫外十八阁里的汉室小吏。帝宫未央,周回多少兴衰。焦土一杯,拂一拂就得见天禄。老尘一捧,闻一闻就想起石渠。泥巴一坨,捏一捏就造就金华。沙砾一掇,数一数就数出玉堂。浮灰一团,吹一吹就飘来白虎。流沙一把,漏一漏就变成麒麟。离宫别殿,崇台闳馆,总记得星宿般列列环绕。王者长乐,更知岁月无敌。天下奇花妙草,世上国色天香,可以遮蔽江湖大泽,可以蔓延帝国原野,只是抵不过一夜风尘。树还是树,草还是草,花还是花,却一一还原成树中杨柳、草中青蒿和花中酢浆。来自楚地的刘邦,大概更在乎中国南方的魔幻之
24、于自身及汉王朝的现实效用。于楚地中心湖北随州孔家坡出土的汉简中,记载了用鸡血祭祀土地神,其中有简文“央邪”,表明其时“央”与“殃”相通,“殃邪”当然是指殃祟与灾祸。堂堂汉高祖,肯定对身后之事有所预见,“未央宫”就应当是没有灾难,没有殃祸的王宫了。经历吕氏之乱、七国之乱、巫蛊之祸,待到商人杜吴于宫中酒池杀了王莽,校尉公宾斩其首级,“未央”的意义,无论解释为没有尽头,还是理解成没有祸患,都不过是传说了。正如朋友们所遭遇的,百代千年的未央宫存于当下、活在当下的意义,是在长乐长安之上,不使那些历史中的邪恶再犯人间。史遗所在,宁肯葳蕤酢浆作了国色,唯愿棽离青蒿是为栋梁,也不让前朝奸佞重享一缕阳光。一棵草
25、的未央,于过往是莫大遗恨,对历史则要摛笔穷鞫。人文系会,瑰异日新,如此芳草积积,嘉木满庭,才有天下兴盛,无极长安的深远寓意。焦土累累,雁碛遥遥,那些生长在历史中的狗尾草,飘荡在时光里的蒲公英,都将蕴藏着现实的强大力量。石 屋简 媛走进川西木卡村,但见,石铺的路,石垒的篱笆,石砌的墙。一切与石一样沉寂。而我沿着石路,上上下下,爬石级,走石梯,沿着石墙,一户一户去寻找。透过一堵半人高的石墙,我听见了老人的对话声,顺着声音爬上一截石阶,推开半掩的木门,见两个老人,他们是木匠。一个老人告诉我,这是老村,年轻人全搬到山下去了。我没住过石屋,却一见心生欢喜。这份喜悦里有无法诉说的情绪,仿佛与永恒有关,与不
26、离不弃、新旧如一有关。可世间真有永恒吗?年轻人抛弃这里,有的去了他乡,有的在山脚下建了青砖房。老人们守在这,守住属于他们的光阴,可他们终究会离去,终究也守不住永恒。庆幸的是所有空无人烟的石屋并无破败感,挂在门上的铁挂锁,想挡住谁呢?是往者还是今人。我不属于这,只是过客。我陡然心生悲凉,仿佛整个身子凝固成了石头。这里的一切那么美好又那么空寂,与此刻我心里了无欲望的心态那么契合 。与那栋傍山而建的石头垒就的城堡的相遇,与那个大叔的相遇,让我又恢复了自然的喜好。大叔告诉我,他17岁开始建这石屋,花了20年光阴才有如今的模样。他说,当年17岁的他和17岁的妻子一起,一块石头一块石头挑上来垒成现在的样子
27、,还在这生下了四个女儿。房子在,老婆去了遥远的地方。那里兴许有别的石屋,兴许她在那个世界垒出了她的石屋,可到底是与大叔成了阴阳两界。房里挂的吉他和摆在窗下的电子琴,成了道具。沉寂的房间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又似有千万声响:四个女孩追逐的声影,女人的呼唤声,烧柴煮饭声,爬梯时的脚步声吉他上有了灰尘,萎暗着挂在背光的墙上,电子琴放在窗前的木桌上,形成一明一暗的对立。老人告诉我,他年轻时喜欢弹几曲,吼几声,现在不玩了。那时他的喜欢是真心喜欢。筑房子,养娃的艰辛扑灭不了他想表达心中那份欣喜的愿望。再忙再累,夜里晨间,有些不一样的韵味从胸腔里浸润出来。而现在的不喜欢也是真心的,仿佛曾经的熊熊火焰,一夜的篝火
28、之后,火光埋进了灰烬,温度在,而那时的火焰是再也燃烧不起来了。自然,我明白了他的心空了,再看万事万物就没了光彩,连铺在脸上的神色也是对光阴的敷衍。“我老婆是受苦了噢。”说这句话时,老人脸上神情依旧,可我看见了一些闪烁的亮光,从他眼角流露出来。跟随的那声长叹,伴随惋惜,带些无以复加的悔意。仿佛一切才刚刚觉悟,却一切成了追忆。站在石屋里,听见的,除了山上不时传来的乌鸦的叫声,哑哑的,带些空旷苍劲的凄凉。知了像是被驱赶着,叫声密集成了光影的背景。这些都不算,因为能落进大叔耳中的,只有一种声音城堡四周像裙带样环绕着的水渠的流水声。并不喧闹,仿佛老友的体贴或是爱人的抚慰。除此,其他一切与石一样沉寂。幸好
29、有水。不是退一步求其次的无奈,是欣喜。城堡前前后后,水渠像错综复杂交织的经脉。初看时,水渠里流动的是水,走着走着,觉得又不是水,是石屋的经脉、精气神,是周身的血液。掠过屋里各处,大叔的目光依旧,所有一切埋在心里。唯独告别时,才发现他的不舍和眼里的落寞他送别四个女儿先后去读大学,他送别妻子去另一个世界,他送别人来车往,送别所有一切,包含眼下的我们,一切都只是过客。唯独只有一人他那17岁就嫁给了他的妻子,停留在他心里,活成永恒。眼前如此,世间大抵也是如此:坚硬的石头,原本是没有温度,没有情分的。而眼下,爬满石屋的花花草草,屋前屋后的葱茏,是从相思里渗出来的心思。这样,石屋承载的相思也就成了永恒。一个农民走在田埂上芦苇泉他终于直起腰。这是一片无边的稻田。他那样弯着腰,向左右扩展、向前移动的姿势,已经持续很久了。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朝远处看,远处是蒙河黑色的树林,那片树林子太大,太茂盛,就像一片黑夜。他的头发是湿的,大滴的汗顺着脸往下淌,一直淌进衣服的里面。他的左手臂抱着大把的青草和稗子。我们也许还不太了解他,不过是刚才的那条鱼,让他想起了一条大河。那条鱼打着他的左脚,快速地游走了,碰到稻子时弄出了“啪啪”的挣扎声。他没有去捉它,相反却站起了身。这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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