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们尝试通过对诗人内心世界梦想的梳理 , 探索诗人在这段动荡年代的精神路向。40 年代初期 , 刚走出校园的穆旦内心保留着一份“异方的 梦”。这可能和诗人早期所受浪漫主义影响有关 , 或是年轻的诗 人对于未来满怀着憧憬。但现实太让人疲乏 , 周遭是“污秽”、脏水洼”和“死耗子” , 每天的生活是围绕日用品打转 , “生 活是疲惫的” , 但是诗人还是坚定的说出了“我必须追求”。在 污浊的现实面前诗人喊出了不与之同流合污的强音 , 诗人想去的 地方, “大野里永远散发着日炙的气息 , 使季节滋长 , 那时候我得 以自由 , 我要在蔚蓝的天空下酣睡”。诗人“异方的梦”有时还 指向“美丽的真理” ,
2、 或者包容万象的“大海” ( “表现了一切 而又归于无有” ,( 见海恋 ) 。归纳起来 , 这些让诗人内心栖息 的“异方的梦” , 可以帮助诗人暂时躲避现实的苦闷 , 在诗人疲 惫的时候 , 完成从现实的出逃。然而个人的美好梦想太容易被残酷的现实轻易击碎 , 灵魂的, 我将疲倦终于席卷来了 , “呵 , 我觉得自己在两条鞭子的夹击中 承受哪个?阴暗的生的命题”(蛇的诱惑),穆旦由一个理 想主义者蜕变为一个悲观主义者。 这时候穆旦开始把目光从理想 的乌托邦之乡转向生活在古老的华夏土地上的广大劳动人 民, “人民” (有时候是“母亲” )成了穆旦投注自己梦想的对象。穆旦笔下的人民充满了历史的沧桑
3、感 , 他们一代代默默在祖 先耕种的土地上劳作 , 他们是坚忍的化身 , “谁家的儿郎吓哭了 ,哇呜呜从屋顶传过屋顶 , 他就要长大了渐渐和我们一样地躺下 , 一样的打鼾” 1 。人民的生活是在被世界遗忘的角 落里 , 他们贫穷而无知的繁衍着生存着 , “抗拒着荒凉 , 丛聚 着” (见小镇一日 )。同时 ,人民的身上却有着书写历史的强大本能 , 他们默默挑起了历史的重担 , “多少朝代在他的身边升 起又降落了 , 而把希望和失望压在他身上” (见 赞美 ), 穆旦坚信, 我们的民族因为这样朴实的人民而再次充满希望 , “我要以感激着“我们地母亲” , 她带给我们的祥和的温暖 , 因为她, “
4、从 田野到田野 ,从屋顶到屋顶 ,一个绿色的秩序 ,我们底母亲 ,带来自然底合音” (见春底降临 ) 。历史证明 ,人民最终取得了胜利, 一面象征胜利的旗帜“我们爱慕你 , 如今属于人民” (见旗 ) 。“人民”承担了穆旦在这个忧思多难时代的理想抱负。穆旦从缅甸战场的鬼门关归来 ,身心剧变 ,具体情形可参考易彬的从“野人山”到“森林之魅”一穆旦精神历程(1942 1945)考察2。由于对整个现代文明的极度失望,穆旦 放逐自己的梦想在上帝的怀抱里。 尤其在 1942年8月之后,穆旦摈弃了之前的轻浮的梦想 , 他感到之前自己是“幻想底乘 客” (见幻想底乘客 ) 。穆旦的诗友王佐良曾谈到 :“穆旦
5、对于中国新写作的最大贡献 , 照我看 , 还是在他的创造了一个上 帝。” 3 穆旦诗歌中的上帝 , 虽然都是自我投射的对象 , 但却有 明显的前后变化。在前期诗作像我向自己说中 , 上帝是作者 更高人格的化身 , 穆旦藉以上帝思考社会问题。“我”对现实越来越心灰意冷 , 但是面对“命定的绵羊的位置” , “我”还是要 奋起反击 , “我仅存的血正恶毒地澎湃” , 这是一种反抗的精神。从 1943 年祈神二章开始 , 穆旦真正的宗教情怀开始流露 , 上帝成为解除现实痛苦的主神 , “在我们的面前有一条道路如帝,“在一无所有里如今却见你隐现你的笑刺痛过我的悲 哀” (见忆 ) 。“上帝”成了穆旦心
6、灵的避难所。1940到 1945 年是一个王纲解纽的时代 , 作为个体的“人”, 穆旦三次变更自己的梦想归宿地 , 由此可见诗人和现实之间是一 种紧张的关系 , 那么诗人和现实之间的关系 ,是怎么样的呢 ?穆旦梦想的指归由“异方的梦”、“人民”到“上帝” , 变 换的过程看起来是在不断更替新的对象 , 梦想崩溃、替换的危机 实则是穆旦内心的焦灼的体现 ,还原到历史本来层面 , 这是现实 不断被解构的过程。 我们在这个梦想不断建构、 现实逐渐消解的 过程中 , 还原穆旦当时的心境。追求“异方的梦”的穆旦 ,对现实抱有幻想 , 他相信凭自己 的满腔热血可以改变现实 , 但是个人对抗强大现实的失败
7、, 注定 诗人要历经个体分裂的悲剧性的体验。 1940 年即将走出大学校 门的穆旦 , 作为一个知识分子梦想着“异方的风景”。穆旦迫切 想要改变现状 , 他在玫瑰之歌中诅咒“我们的太阳也是太古 老了”。即使他的热情被消磨了 , 变为思想上的“一个老人”,他依然关注着“我总念着我孩子们未来的命运” ,( 见漫漫长也没有参加共产党的外围组织群社 , 但他是一个左派。他有 意识的学过俄文” 4 。从这些史料中也可印证穆旦积极变革现 实的心态 ; 而现实却是如此顽固不化的坚硬 ,穆旦慢慢体味到了城市生命精神的空虚、匮乏、堕落 , 梦想和现实之间的裂痕越来 越大。“我”想要寻找一种有意义的生活 , 但事
8、实是“我”每天 不得不徘徊在一堆日用品中间 , 心灵除了空虚还是空虚。作为对 现实感到失望的思想上“一个老人” , 周遭的状况让人厌恶, “那些淫荡的梦游人 ,庄严的幽灵 ,拖着僵尸在街上走觉, 以及寻找不到“我”的悲哀 , “幻化的形象 , 是更深的绝望 ,永远是自己 , 锁在荒野里 ,仇恨着母亲给分出了梦境。”穆旦 30又自认为天鹅 ,必须忍住厌恶之感来谋生活 ,处处忍让 ,把自己的理想都磨完了 , 由幻想是花园而为一片荒原。” 5 这是作者谈还原作用的一些文字 , 从中我们可以照见穆旦对现实由憧憬到破产的情感经历。救亡是 40 年代知识分子书写的主旋律 ,穆旦自觉描写背负民族希望的“人民
9、”形象 ,他对“人民”的审视是辩证的 , 他 对现实表现更多的是承担。 1940 年下半年 , 日军进攻越南 , 云南 立即从之前的战时“大后方”变为前沿阵地 ,1941 年皖南事变、 香港沦陷和英国对滇缅公路的封锁 , 时局越来越紧迫。据陈伯良穆旦传提供的资料 , “(1941 年)1 月 10日,也即开学不久 , 他逐渐穆旦和他的同事们叙永分校的三十八位助教 , 曾联名提出要 求增加津贴” 6 。这表明穆旦开始投入到现实的斗争中 放弃之前“小我”不切实际的幻想 , 把目光投向苦难土地上的广 大人民。穆旦在歌颂“人民”中并没有丧失理性的思考 , 穆旦笔 下的“人民”是一个复杂的词语 , 他们
10、是愚昧、惰性、历史的坚 韧、刚强的血统等的化身 , 他们的身上不仅仅像同时代其他诗人 歌唱的那样充满了光明的希望和力量 , 穆旦对于“人民”的思考 ,更多的是他们身上浓重的民族苦难意识。 诗作在寒冷的腊月的 夜里描写北方的一个夜晚的小村庄 , 人们一代代默默的生息着 ,一个哇哇啼哭的婴孩 , “他就要长大了渐渐和我们一样地躺下 一样地打鼾” , 人民的历史命运在苦难的重压下似乎没有光明的 轮回着。但是另一方面 , 人民的身上也渗透着历史的忍耐性 ,“在门口,那些用旧了的镰刀,|锄头静静地,正承受雪花的飘 落”。这种充满苦难耐性的民族 , 正是充满希望的象征。 就像赞美中,诗人所赞扬的一个充满苦
11、难的民族的潜在力量 , 因为他们现的是他对人类命运的思考 , 这其中渗透着穆旦浓烈的生命悲剧 意识。穆旦以这种悲天悯人的情怀 , 来关照芸芸众生的时候 ,他发在鼠穴中现“人民”的身上有许多他无法接受的性格 , 比如民族的劣根性 , 诗人尖锐的指出“我们是不败的英雄 , 有一条软骨” ,这样的人民在啃食着“所有的新芽和旧果”。在裂痕的结尾 , 诗人发出了绝望的呼告“那改变明天的已为今天所改变”。由此可见 , 穆旦对“人民”的书写又是极为悲观的 ,在这种希望和失望的张力之间 , 穆旦的内心在痛苦的挣扎、斗争着。穆旦诗歌中“上帝”的身影是复杂的 , 信仰上帝是穆旦寻求 精神突围的一个策略 , 直到穆
12、旦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现实。穆旦 性格里非常爱国,“ 1942年2月以一介文弱书生,出征缅甸抗日战场。”7 鬼门关归来的穆旦 , 对于往昔与现实战斗的激情不见了,胡康河谷 (野人山)的惨烈回忆穆旦心灵的打击极大 ,我说, “我要回去 , 回到我已迷失的故乡 ,趁这次绝望给我引路”。面对豺狼虎豹的现实 ,唯一的声音是“活下去 , 在这片危险的土 地上” (见活下去 ) 。在这之前 ,穆旦的诗歌中也有上帝的身影,上帝仅仅作为诗人关照当下生存状态的一个视点、媒介 , 像蛇的诱惑 , 诗人模仿圣经“创世纪”篇章 ,写人在现世中所经受的物质利益对人的灵魂的第二次诱惑。 但是 1943 年的祈 神二章, 却
13、是诗人投入全部的宗教热情写成的长诗 , 在对神的祷告声中 , 诗人痛苦的受难的心灵得以平息。 其实,信仰上帝不过是在寻找灵魂诗人“在信仰缺失的慌乱中的临时救济策略” 8,归宿的过程中 , 诗人一直都是不断直面人生的困境, 并且寻找突在精神创伤现实的直面 ,围的方法 , 所以, “上帝”只是穆旦诗歌创作的背景。过后的两年 ,就是 1945年, 诗人逐渐开始了对人生、 尤其是抗日战争取得胜利 , 更是带给诗人心灵“突围”现实的巨 大勇气。与之前不同的是 ,历经了生死考验的诗人 , 在直面现实的 时候 ,大有一种鲁迅的“反抗绝望”的气质。他对当下的时局采取的是讽刺、嘲弄的态度 ,几乎不抱幻想 ,只是
14、做尽可能深刻的揭露。最突出的就是通货膨胀 , 对国统区通货膨胀笼罩的戏谑、 嘲讽。穆旦的内心到这个阶段 , 基本上已经强大到可以直面惨淡 的人生。自此,穆旦完成了自己对现实的重建过程 , 穆旦由一个对现 实抱有幻想的知识分子 , 成长为时代的孤独战斗者。穆旦试图通 过不断的建构自己的梦想 , 来达到和现实的沟通、 和解 , 展现了作 为诗人的知识分子复杂的精神路向 , 并且穆旦把这种精神路向做 了诗化的升华。 1945年后穆旦开始大量书写现实世界 , 他的诗歌 逐渐转向深沉、 稳重、成熟, 抛弃对现实持有梦想 ,更多的开始干预现实、直面现实 , 这种诗歌风格的转变我们通过对他的“梦 想”母题的梳理 , 已经可以窥视到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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