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当时,美国学者福山宣布,世界上“已经没有真正的意识形态竞争者,自由民主制度将是人类意识形态演进的终点”。此后,作为自由主义的两大内核,市场经济和民主政治不断被神化。2007年金融危机宣布了自由资本主义的破产。西方政府预防、处置金融危机乏力,第三世界民主转型陷入困境,皆暴露了自由民主政治的严重缺陷。然而,面对千疮百孔的自由主义,国际社会却找不到具有明显优势的替代品,因为早在20年前,意识形态创新就已经停顿!自1970年代以来,市场在经济中的作用被无限放大,形成所谓“新自由主义”(neoliberalism)、“华盛顿共识”(Washington consensus)、“市场原教旨主义”(mark
2、et fundamentalism)。西方国家普遍减少政府干预,提高私有化水平,推动贸易自由化,用市场替代政府部分职能,以提高效率、激发市场活力。在发达国家,美英受自由主义影响最大,欧洲国家则把社会民主制度与自由资本主义相嫁接,以缓解自由主义对社会公平的冲击。美国自由资本主义政策是全面、系统性的,主要包括政府放松商业金融监管;交通、电力、能源等产业私有化;社会福利、教育、监狱等部分政府职能市场化;放弃谨慎货币政策;给企业和富人减税;弱化对劳工市场的管理。特别在金融领域,历届政府都在刺激市场活力、放松市场管理;跨国资本可自由流动,商业银行与投资银行的界限被取消,信用违约合同交易不受监管。美“金融
3、危机调查委员会”曾对当年举国共襄“放松监管”的盛举作了描述:“30年多来,金融部门推动,美联储鼓吹,国会和行政部门共同支持。”在此背景下,金融业获得长足发展,联袂信息革命的刺激,经济出现历史上罕见的好形势。美国经济经历了三个相对长的增长期:1982-1990年、1991-2000年、2001-2007年,期间只有两个非常短暂的小衰退,因而足以与1947-1973年资本主义“黄金时代”媲美。然而,2007年金融危机打破了自由资本主义的神话。美国消费、生产和金融资产大幅缩水。据“达拉斯联邦储备银行”保守估算,美国经济损失在6万亿-14万亿美元之间,接近其全年GDP,相当于美国每个家庭承担5万-12
4、万美元。如果把金融危机的长期影响计算在内,损失至少翻一倍。欧盟国家损失在6万亿-12万亿欧元之间,为欧盟GDP的50%-100%。毫无疑问,这是1930年代大萧条以来欧美最严重的经济危机。经济学家普遍认为,无节制的新自由主义政策是危机的罪魁祸首。经济学家斯蒂格利茨认为,在新自由主义占主导地位的30年中,发生过100次危机,最大的教训就是:经济不一定是高效、稳定、自我修复的。美国“金融危机调查委员会”报告认为,最根本的错误思想是认为“市场具有自我修复功能,金融企业能够自我管理”。结果,市场并未自我修复,欧美政府都用纳税人的钱大规模救市。金融危机后,西方国家普遍加强金融管理,但是新自由主义涉及根本
5、性的经济、政治和社会价值观,造成了系统性资本主义危机,如同1973年的高失业、高通胀是一场系统性危机一样。在自由资本主义将欧美引向金融危机的时候,欧美的自由民主的表现也不尽如人意:事前被金融利益集团绑架,未能有效预防危机,事后陷入政治内耗,不能及时控制危机。最近两年,美国政府已经两次走向债务违约边缘,国家迫切需要解决的移民、基础设施、教育投资、福利改革、医保等问题,没有一件得到有效处理。2014年奥巴马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坦承:“我们的政治处在瘫痪状态。”美国政治学者亨廷顿曾指出,美国政治的核心是制度(institution)而非民主(democracy),如公务员制度、联邦制、法官制度、独立
6、中央银行等。过去30年,在自由主义影响下,美国政府职能萎缩,制度弱化,制度创新几近于无,所有难题都交付选举政治决断。选举政治则向极端方向发展,权力制衡变成权力否决。2013年4月13日,枪支管理修正案在参议院以5446票被搁置。对此奥巴马感叹:“这是华盛顿蒙羞的一天,美国人民想知道:为什么90%的人支持的法案通不过?”瘫痪的政府失去了人民的信任,美国政府在民众中的威信从来没有这么低。1976年美国民众有76%相信政府能做好自己的事,1970年代该比重降至40%,2008年进一步降到30%,2010年低至19%。只有19%的人信任政府,90%的人支持的事政府却通不过,这对民选政府无疑是巨大的嘲讽
7、!欧洲一些国家的选举政治更是陷于瘫痪,意大利、希腊不得不放弃民选总理,直接任命技术官僚,以应对财政危机。福山把美国政治的表现概括为“民主衰退”,扎卡里亚视之为“民主失灵”,(11)经济学家说“民主在经历困难时期”。(12)其实,民主失灵不是新鲜事,早在20年前日本民主就失灵了,只不过当时西方世界沉浸在“历史终结”的自满中,没有认真对待罢了。自由国际主义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美国外交的基石,美既重视军事力量的基础性作用,也强调国际合作、多边主义和盟国体系,并以此二者构成美国外交的双引擎。(13)冷战结束后,在单极世界的安全保障之下,在意识形态终结的鼓噪中,美国外交的自信心骤然膨胀,自由国际主义极端
8、化。美国以强大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实力为后盾,以推广自由民主为手段,试图重塑国际秩序或特定国家的国内秩序,外交中的进攻性、意识形态分量显著增加,对国际机制、多边合作的兴趣和意愿相应下降。欧盟则以后现代主义自居,向海外推销其价值观。冷战结束以来,欧美国家发动过六场对外移植民主政治的战争,分别是海地(1994年)、波斯尼亚(1995年)、科索沃(1999年)、阿富汗(2001年)、伊拉克(2003年)和利比亚(2011年)战争。欧美尽管拥有绝对军事优势,仍然付出沉重的经济、人员、声誉、自信心代价。伊拉克、阿富汗两场战争,美国先后有200万人参战,6000多人死亡,4万人受伤,直接战费开支1.5万亿美
9、元。(14)更重要的是,这两场战争给美国带来自越南战争以来最严重的心理阴影,沉重打击了国家士气。在自由主义笼罩下,战前美国政府天真地认为,只要推翻萨达姆政权,自由经济和民主政府就会自然而然到来。(15)最终结果却是,根据美国学术界经常引用的“政治参数”(polity index),这些“民主”国家的入门指数仅为6,六个国家和地区中只有科索沃勉强跨过门槛,其指数分别为:海地5、波斯尼亚5、科索沃8、阿富汗2、伊拉克3、利比亚0。(16)其中三个国家目前仍然在内战中挣扎。“民主化”战略没有产生民主国家,创造的却是内战、失败国家和“伊斯兰国”。在大战略方面,欧美也奉行民主扩张战略。在欧洲,欧美背弃冷
10、战结束时“北约不东扩”的承诺,经过1999年、2004年、2009年三轮东扩,吸纳东欧12个国家,直逼俄罗斯大门,破坏欧洲战略平衡,最终导致2014年乌克兰危机,制造了冷战结束以来东欧最紧张的国际局势。(17)在中东,欧美搭“阿拉伯之春”顺风车,支持叙利亚反政府武装,宣布阿萨德政府丧失合法性,最大程度挤压伊朗战略空间。结果,叙利亚内战孳生恐怖主义,催生“伊斯兰国”。现在,美国又四处组建反恐联盟,准备再度卷入中东战争。在亚洲,为了防范中国崛起,奥巴马政府高调“重返亚太”,中美关系高度紧张,亚太安全受到挑战。可见,扩张的自由国际主义政策使西方在中东、东欧和亚太同时陷入困境,不得不四处救火,这同20
11、年前美国享受单极世界的“悠哉游哉”状况相比,简直是冰火两重天。冷战结束时,美国坐拥二战以来最有利的国内外环境。国际上,苏联解体让美国享有单极世界的优势;国内,由美国率先掀起的信息革命方兴未艾,其经济领先地位持续加强。然而,意识形态的自满让美国经济、政治和外交都趋于极端。市场和民主双双失灵,公众对政府和市场的信心应声下落。美国不仅迅速挥霍了最佳战略机遇期,而且面临全面危机:经济上陷入金融危机,政治上遭遇民主危机,外交上受挫于干预危机。世界已经浓缩为地球村,当自由主义在欧美风生水起的时候,发展中国家难以置之度外。特别是,20世纪80年代广大发展中国家正处在改革的苦闷徘徊期,自由主义兴起恰好满足了当
12、时的思想理论渴求。更有甚者,由于理论水平的局限,以及对发达国家科学、发展水平的崇拜,自由主义对发展中国家的影响甚至速度更快、范围更广、程度更深,危害也更严重。自由主义是一套文化、理论和政策体系,有不少命题只能限于哲学、理论探讨,不幸的是,一些发展中国家把它们当作实践准则。福山提出“历史终结”,实际上是一个哲学命题,是对人类意识形态起源和人类终点的哲学探讨。正如福山所言,早在1806年法普战争后康德就宣布历史终结了,当时就认为人类意识形态最终会终结于自由民主体制。(18)但是,对于哪个国家、什么时候、用什么途径走向民主体制,福山本人十分谨慎,反而特别强调国家的个性差别。(19)甚至,福山非常不看
13、好发展中国家向自由民主体制转型,认为“发展中国家将会在相当长时期内处于历史的困境中”。(20)然而,一些发展中国家却将自由民主当作一个现实政治经济学命题,似乎近在咫尺。即使是自由主义体系中的政策部分,也都处在学理性探讨阶段,仍在不断试错之中。20世纪90年代初,“休克疗法”盛行时,西方理论界主张将市场化、私有化和自由化以最快的速度整体移植到转型中国家。2000年左右,在东亚金融危机、独联体转型困难的现实面前,“华盛顿共识”变成“华盛顿困惑”(Washington confusion),学者们认识到之前理论有缺陷,市场不可能在真空中运行,而需要良好的政治、社会环境,于是又提出“良政”先行。201
14、0年前后,西方学者又普遍认为,大规模移植政治制度鲜有成功案例,似乎还得重视具体国家的创造性。面对埃及、利比亚、伊拉克、叙利亚等国的政治转型,奥巴马政府已经仅限于远观兼评论了。思想理论的不断试错和完善本是自然之态,可悲的是不少发展中国家竟然甘当政治试验用的“小白鼠”。自由主义经济强调最大程度的市场化、私有化和自由化,国内的强势经济利益集因此获利最丰,国际上拥有竞争优势的发达国家则坐享其成。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必须拥有强大的政府管理和财富再分配能力,才能有效防止经济利益集团绑架国家机器,这是自由主义经济改革的政治前提。在国际上,只有在本国占有相对优势的领域才能实施自由化政策。过去30年,一些发展中国家在西方意识形态裹挟下,丧失自我思考、自我选择能力,罔顾本国国情,热情拥抱自由主义,在发展道路上掉进了陷阱。对自由资本主义的拥抱没有比“休克疗法”国家、拉美国家更热情,对自由民主的拥抱也没有比“颜色革命”、“阿拉伯之春”国家更热烈,而这些国家受害也最深。20世纪90年代初,苏东社会主义阵营解体后,那些新成立的国家不同程度地服用自由主义开出的“休克疗法”药方。直到今天,对“休克疗法”的效果仍然存在巨大争议,国家之间效果不同,短期、中期、长期效果不同,经济、政治、社会效果不同。但是有一个基本共识是:不是所有国家都适合“休克疗法”,中东欧国家和独联体国家的效果明显不同。“休克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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