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十,数之终。二者,一之对也。颜子明睿所照,即始而见终;子贡推测而知,因此而识彼。无所不悦,告知之来,是其验矣。与,许也。”(四书章句集注) 钱穆翻译说:“先生对子贡说:你和颜回哪一个强些?子贡对道:赐呀!哪敢望回呢?回呀!听得一件,知道十件。赐呀!听了一件,只知两件。先生说:你诚然不如他,连我也一样不如他。”1 按照朱熹、钱穆等人的理解,孔子若认为自己和子贡一样,“不如”颜回,焉可为颜回之师?从论语中的记载看,颜回对老师的敬仰溢于言表,如“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论语?
2、子罕)以之对照,朱熹、钱穆之解读显然有可商榷之处。传习录?薛侃录载:黄诚甫问“汝与回也孰愈”章。先生曰:“子贡多学而识,在闻见上用力,颜子在心地上用功,故圣人问以启之。而子贡所对,又只在知见上,故圣人叹惜之。非许之也。笔者赞同王阳明先生的解释。所谓“闻见”,所闻所见,即“知识”;所谓“心地”,道德、心性之谓。君子称谓的关键在“德行”而不在“知识”,孔子所培养的是在道德方面超出常人的君子,非掌握各种“知识”如外交、作战、种植、手工的“巧匠”。君子可以有各种职业身份,可以同时是掌握某种乃至几种技能的“巧匠”,而巧匠却不一定是君子。孔子曾谓颜回“好学,不迁怒,不贰过”“其心三月不违仁”“一箪食,一瓢
3、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论语?雍也),“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论语?述而)可见颜回在孔子看来,其德行足以为其他弟子之楷模。而子贡以言语、交际、经商见长,常分散精力而逐外在之物,不若颜回那样一心只在“德行”的培养、锤炼上,“素其位而行”(中庸),不为外在之物所诱惑而分心,是即王阳明所说的“子贡多学而识,在闻见上用力;颜子在心地上用功”之意。孔子指点子贡,希望他能效仿颜回、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用在“存养心性”上,而不是放在增广见闻乃至经商谋利上这就是孔子问子贡的原因,其意在点拨子贡,即王阳明所谓之“所以孔子问以启之”。但子贡未领悟到孔子之问的真正涵义,并未意识到颜子
4、“君子之道”和自己“巧匠之学”的不同,故从“巧匠之学”的角度作比较,说颜子比自己的智商高很多,比自己更“聪明”这种回答答非所问,说明子贡对“君子之道”并未真正理解,故孔子难掩失望之情,“叹息之”,即惋惜子贡的“不悟”,而不是如朱熹、钱穆所说的赞许他。按照王阳明的指点,据以上分析,笔者认为论语“孰愈”章的断句应如下:“女与回也孰愈?“弗如也!吾与,汝弗如也!“如”,说文曰:“从随也”,所谓“从随”,此处指跟随孔子的思路,即对孔子的提问作出正确反应。“与”者,“帮助”“援助”之意,说文:“赐予也。”此处的意思是“点拨”。以白话译之如下:孔子对子贡说:“你与颜回相比,谁更强一些?”子贡回答说:“我怎
5、敢和颜回相比?颜回见其一点就能推知全体,我见其一点只能推知一小部分。”孔子说:“你不悟啊!我点拨你,你却不悟啊!二、“色斯举矣”章 乡党曰:色斯举矣,翔而后集。曰:“山梁雌雉!时哉!”子路共之。三嗅而作。笔者在收集资料过程中,见陆岩军博士“色斯举矣”章新解一文2,于其所见多有认同者。陆岩军博士详细列举了何晏、朱熹、黄瑞云、丁纪、杨伯峻、商承祚、毕宝魁等人的注解3,评曰:“以上解说多由文字训诂而入,间由臆想而出,务在自圆其说,然似均就文本说文本,乏史料以为佐证。”随后陆岩军博士以史书中记载的“卫灵公问孔子兵阵之事,孔子不答,卫灵公不悦,示以辞色。孔子遂行”4之事,以及孔子常用“良禽择木而栖”之理
6、5来比喻自己“用之则行,舍之则藏”“道不同不相为谋”之处世方法,结合具体的字义训诂,对论语“色斯举矣”章做了独特的解读:(卫灵公)抬头看飞鸟(而故意冷落孔子),(那些鸟)盘旋一阵后落在树上。(孔子感慨地)说:“这些山间的野鸡很得时机啊(而我却时运不济)。”这时站在旁边的子路也感慨地应和起来。(孔子见卫灵公无意重用自己)便连叹几口气,与子路离开了。笔者同意陆岩军博士对旧注的分析,更认同其以史实、义理结合训诂的分析路径,包括认同其以“卫灵公与孔子之事”及孔子“良禽择木而栖”为“色斯举矣”章之背景。但在细节上,笔者认为陆文尚有可商榷之处,如将“时哉”解释为“这些山间的野鸡很得时机啊”鸟择木而栖和“时
7、机”有何关系?有些牵强。考虑到论语?乡党篇以孔子日常生活中的表现(如坐、立、言、行、衣、食、交往)为主题的特点,笔者认为论语“色斯举矣”章应分为两章6,即: 1.“色,斯举矣。翔而后集,曰山梁雌雉。”子路。2.共之,三嗅而作。此两章可分别名为“色斯举矣”章和“共之”章,分别断句、注解如下:1.“色,斯举矣。色,脸色。说文:“颜气也。斯,此,这。举,举手,拱手,送客。“对举也。翔,飞翔,盘旋。集,落,栖。山梁,山与房梁。雌雉,鸟雀。时,时运,时机。路,同“辂”,车,此为动词,“上车”(乘车离开)之意。“子路”二字非人名(即孔子弟子名“子路”者),而是一个主谓结构句“孔子登车”,即“孔子遂行”之意
8、。论语?微子“子路从而后”章中,有“子路,曰”句;先进“颜渊死”章中,有“子之车,以为之椁”句,两章中的“子路”“子之车”也都是“孔子上车而行”之意。“色斯举矣”,意卫灵公与孔子会见时,表现出了心不在焉(即孔子家语所载之“灵公又与夫子语,见飞雁过而仰视之,色不悦”)的态度。据以上分析,笔者以白话文译之如下:“心不在焉这是不感兴趣的表现啊!山梁上的鸟雀尚且知道择木而栖,我该告辞了!该告辞了!”孔子遂上车而行(离开了卫国)。需要强调的是,在史记?孔子世家和孔子家语中的两条材料中,针对卫灵公的“色变”,对孔子反应的描述是“孔子遂行”与“孔子乃逝”,笔者以为此亦可为“子路”二字非人名,“路”的意思是“
9、上车(而行)”,与“行”“逝”同义的佐证。共,同“拱”,两手合持,尔雅:“持也。”此指双手捧杯。嗅,吸气,闻味。作,说文:“起也。”举起,此指饮酒。“三嗅而饮”者,先闻酒之香气,然后再饮,同现代人“品酒”的做法相同。据上,笔者以白话文译之如下:(饮酒时)孔子双手捧杯,嗅其气而后饮之。乡党之主题乃孔子日常生活之细节,包括衣食住行等各方面,如“齐,必有明衣,布。?R,必变食,居必迁坐。”“席不正,不坐。”“入太庙,每事问。”“车中,不内顾,不疾言,不亲指。”等等。将“共之,三嗅而作”理解为“双手捧杯,三嗅而饮”,正与论语?乡党章的主题相吻合。三、“民可使由之”章 泰伯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10、查阅相关的论文而知,一段时间内流行的所谓此章反映了孔子的“愚民思想”这一说法基本上已经被当代研究者所否定,如廖明春先生说:“由当读为迪,迪,导也。知当读为折,义为阻止、挫败、折服。孔子是说:民众可以让人引导,而不能用暴力取阻止、挫折。这是正视民众力量而得出的民本学说,又何来愚民思想?”7而关于此章的断句、章旨则并无定论。笔者在查阅旧注的过程中发现,虽然多数注家的理解仍以历史上流传下来的“教民说”为中心8,但也能见到新的观点,如杨朝明先生说:“以往,人们对这句话的理解产生错误,一方面是由于疏通文义时对整个儒家思想把握不准,另一方面,该句的断句本身也有错误。所以,该句可断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
11、知之。孔子说:老百姓如果听从,就顺从他们;如果不听从,就说明缺乏对他们的了解,就应该深入去了解民性、民情。”9 比较而言,笔者赞同廖明春先生和杨朝明先生在字义训诂、断句方面的创见,但同时也认为尚有可商榷之处。在采纳前人、时贤的某些观点的基础上,笔者将此章断句、注解、翻译如下:“民可使,由之;民,庶民。使,差使、调遣。“使”作“差使”讲,在论语中有多处例句,如,论语?学尔曰:“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论语?宪问曰:“子曰:上好礼,则民易使也。”论语?阳货曰:“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父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子游对曰:昔者偃也闻诸父子曰:君子闻道则爱人,小人闻道则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
12、是也,前言戏之尔。” 由之,顺从民意,与民同心。由,遵从,顺从;民,此指“民心”“民意”。知,管控,强迫。“知”之“管理”义,古文献中常见,如,郭店简?尊德义曰:“民可使,导之;民可导也,而不可强也。”(强,三声,强迫笔者注。)郭店简?成之闻之曰:“上不以其道,民之从之也难。是以民可敬导也,而不可掩也。”(“掩”,约束,节制,说文:“敛也。”)礼记?缁衣曰:“子言之曰:为上易事也,为下易知也,则刑不烦矣。”“子曰:上人疑则百姓惑,下难知则君长劳。白话译文如下:民力可用,是因为君与民同心;民不愿服从,是因为君民不同心。据儒家义理,君主能够顺从民心、尊重民意,则民拥戴君主、甘心服从;而君主若以自我
13、为中心,以强制、威吓对待民众,则民有“离心”,不愿效力。孟子?梁惠王上载:“孟子见梁惠王。王立于沼上,顾鸿雁麋鹿,曰:贤者亦乐此乎?孟子对曰:贤者而后乐此,不贤者虽有此,不乐也。诗云: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史勿亟,庶民子来。王在灵囿,幽鹿攸伏。幽鹿濯濯,白鸟鹤鹤。王在灵沼,於轫鱼跃。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欢乐之,谓其台曰灵台,谓其沼曰灵沼,乐其有麋鹿鱼鳖。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汤誓曰:时日害丧?予及女偕亡!民欲与之偕亡,虽有台池鸟兽,岂能独乐哉?笔者以为,孟子之言实有助于对论语“民可使由之”章之理解。 四、关于论语解读中的“质疑旧说” 黄怀信说:“今本论语中存在大量的文字讹误传统的论语解读存在曲解误说,这是不争的事实。”10高尚榘说:“历代解读论语者甚多,有的客观,有的仅凭主观,有的出于政治目的,有的受学派学风的影响,各自以自己的理解,定然会把个论语解释得五花八门、莫衷一是。”11笔者认同黄怀信、高尚榘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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