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跟其他古典一样,?Y梁传也是清儒整理汉学的一个对象,但吊诡的是,它虽被不少学者当作今文经典,却不因“今文说”的兴盛而获得广泛的尊崇。在复古的思潮中恢复“今文说”,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客观效应,就是把公羊划为与?Y梁同一学派的作品,而带来了若干认知上的盲点。尽管二传对经文的解释存在许多分歧,历代言其异多于言其同早已是春秋研究的主流基调,但当“今文说”成为定性经传的基本范畴后,相信二传同属一派的思路顿时支配了解读文献的方向,一些?Y梁学者援引公羊的观点,而不顾传义能否兼容,是相当普遍的集体现象。这是一个得不到足够重视的学术问题。某些号称专门研究春秋或今文经学的学术史著,固然不理会清代?Y梁学的发展;那
2、些以?Y梁为专题的作品,同样没有处理清儒援公解?Y的进路。 为方便论述起见,本文将围绕让国、复仇、崇贤三方面的问题,挑选廖平?Y梁古义疏和柯劭?搿洞呵锓Y梁传注二书作为主要的讨论对象。王?运因是廖平之师,他的?Y梁申义虽然篇幅极短,但也有若干观点可以印证廖、柯之说,间或也在讨论之列。这三本书各有风格,持论各不相同,但讲究今古之别,混淆二传之义,可说是它们的共同特征。一、对让国的分歧 对让国持不同的立场,是二传一个最大的分歧:Y梁没有推崇让国的主张,不像公羊那样称让 收稿日期:2017-08-08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后期资助项目“?Y梁政治伦理学探微”(14FX030)。作者简介:黎汉
3、基,男,中山大学政治科学系副教授(广州 510275)。国而贤其人。所有被公羊称贤的让国者,都得不到?Y梁的揄扬。对此,郑杲有很好的概括:“子鱼、子臧、季札、叔武、叔术,公羊谓让国五贤,?Y梁皆弗贤焉。”但是,廖平和柯劭?耄?尽管柯劭?胗胫剿浇患?好而且深受其影响)却无视郑氏所说的分野,解读相关经传都是从公羊思路出发,屡有违反传义的弊端。例一,子反。僖二十一年,?:“秋,宋公、楚子、陈侯、蔡侯、郑伯、许男、曹伯会于雩,执宋公以伐宋。”传:“以,重辞也。”宋襄公称霸失败,与楚成王盟会反遭被执。此经两书“宋公”,是显示宋襄公由主盟而沦为被执的发展。Y梁指出“以”是“重辞”,说明当时情况危急。经文没
4、有提及子反,此传也没有褒扬子反(即子鱼)摄立拒楚的意思。廖平虽未明说,却认为子反是解读经传的重点所在:“主书者,善宋立君以拒楚。”这是借镜于公羊的叙事。据公羊僖二十一年传的记载,宋国为了因应宋襄公被执而临时让公子目夷(即子反)摄立,以此抵抗楚军的侵略。Y梁没有这些观点,也不认为“主书”与此有何关系。廖氏以公解?Y,不合传义。例二,叔武。僖二十八年,经:“五月癸丑,公会晋侯、齐侯、宋公、蔡侯、郑伯、卫子、莒子,盟于践土。“讳会天王也。”经文的“卫子”,就是城濮战后继卫成公登位的叔武。Y梁没有解释称子的所以然,据“称子未葬”的传例,一般称公、称侯或称伯的诸侯遇有先君甫薨的状况,经文对继立的嗣君不爵
5、称子。但在此经之前,春秋明言“卫侯出奔楚”,显示实情不是先君离世,而是在位的卫成公流亡出国。叔武和其他服丧的新君一样,称子大概是为了显示新君继立的状况,跟叔武摄立待让之心,毫无关系。然而,廖平却认定叔武称子寓有深意:“称子者,明君有绝道,己无立志也。”柯劭?胍嗨担骸凹?土之盟称子,以著其贤。”这里的“著其贤”,是扎根于公羊叔武为卫成公暂摄君位的叙事。所以柯氏之论,与廖氏没有实质的差别。廖、柯二人不约而同地相信叔武不想即位的心意,是经文称子的缘故。这是可以商榷的。不仅?Y梁,公羊也没有解说“卫子”的笔法,他们二人在很大程度上是暗袭何休的故智,因为解诂说:“卫称子者,起叔武本无即位之意。”这个说法
6、,放在公羊也不见得必无疑义;若用来解读?Y梁,更是不通。在解释僖二十八年“卫元?I自晋复归于卫”的经文时,柯劭?牖贡缢担骸坝胛篮钪垂橐逋?,见?I为叔武讼无恶,其归而立公子瑕则恶矣。”之所以认为元?I为叔武讼“无恶”,是因为柯氏相信,公羊贤叔武的叙事同样适用于?Y梁。然而,僖三十年传批判元?I“讼君”,不能说?Y梁认为这是“无恶”。此外,传文也没有明言元?I之恶仅在于“立公子瑕”。说穿了,柯氏“为叔武讼无恶”的观点,乃是接受公羊的结果,背后的推理是:叔武让国可贤,他被卫成公杀害是冤枉的,所以元?I为叔武讼做的正确。问题是,?Y梁对元?I只有贬词,根本不存在“无恶”与“恶”的区分。 例三,子臧。
7、昭二十年,经:“夏,曹公孙会自梦出奔宋。“自梦者,专乎梦也。曹无大夫,其曰公孙,何也?言其以贵取之,而不以叛也。”经文“公孙”之名,?Y梁强调其人之“贵”,认为事情并非取地叛国的性质,因为梦本是公孙会的采邑,他出奔却不将之献给其他国家,实是有所不为的善举。经传只提及公孙会,不涉及其父子臧(即公子喜时)之名,更遑论他的生平行事了。然而,廖平却认为公孙会之褒源于子臧让国之贤,说:“春秋贤喜时能让国,因贤其父喜时而褒其子会也。”柯劭?胍彩钦庋?的主张,说:“以褒会为贤子臧,会可褒愈见子臧之贤。”廖、柯二人是立足于刘向的观点,非?Y梁本义。新序?节士篇说:“子臧让千乘之国,可谓贤矣,故春秋贤而褒其后。
8、”刘氏虽治?Y梁,但新序兼取百家,不能说它的每一句话必合?Y梁之义。以子臧为贤,实是公羊而非?Y梁的观点。公羊从让国者可褒的预设出发,认定公孙会是真正的叛乱者,之所以没有叛文,是因为他是子臧的后裔,以致经文为之隐讳。应该说,上述新序的观点是刘向透过公羊解读?Y梁的个人心得,虽然见解新颖,但于?Y梁却无所据。Y梁此传只言“贵”不言“贤”,这两个概念不能相互化约。承认公孙会的“贵”,不等于褒扬子臧的“贤”。例四,季札。襄二十九年,经:“吴子使札来聘。“吴其称子,何也?善使延陵季子,故进之也。身贤,贤也;使贤,亦贤也。延陵季子之贤,尊君也。其名,成尊于上也。”派季札出使的“吴子”,不是当年被?s的余
9、祭,而是继位的新君余?u。在?Y梁看来,本人具有“贤”的条件,固然是“贤”;能派遣像季札这样的贤者出使,同样是“贤”。“身贤”之例,就是季札;“使贤”之例,则是吴子余?此传只说季札之贤在于“尊君”。单凭“延陵季子”之语,很难说?Y梁也像公羊那样强调季札推拒君位的心意。季札拒绝继位和公子光?s僚是春秋时代著名的历史事件,历代儒者讨论其事不乏其人,这也直接影响?Y梁学者对传义的判断。柯劭?胨湮凑?面提及季札让国之事,却对“身贤”另有新解。传注引文十二年经“秦伯使术来聘”说:“贤秦伯之悔过;身贤,贤也。”此解不通,因为?Y梁没有“贤秦伯”的主张,僖三十三年传甚至提出“狄秦”之说。柯注之言,实是弃传文
10、而旁骛他传,公羊文十二年传“以为能变”而“贤缪公”,柯注援此解读?Y梁,有违传义。“身贤”之例,其实不必远求。Y梁既以“使贤”进吴子,季札本身就是贤者,不待证而可知。必须强调,这不是柯氏个人的错误。廖平同样相信“贤秦伯”的观点,而且大量引录新序?节士有关季札让国的叙事(基本上取材于公羊襄二十九年的内容),最后说:“是以春秋贤季子而尊贵其君也。”节士原文是“是以春秋贤季子而尊贵之也”,廖氏改“之”为“其君”。这样暗地改动的结果,就是把“尊贵”的对象由“季子”变为“其君”,既非新序原意,也与?Y梁不合。例五,叔术。昭三十一年,经:“冬,黑肱以滥来奔。“其不言邾黑肱,何也?别乎邾也。其不言滥子,何也
11、?非天子所封也。来奔,内不言叛也。”黑肱是邾国的人,因为滥邑有别于邾国,经文不称之为“邾黑肱”;因为黑肱不是周王册封的国君,所以也不能称为“滥子”。因此,经文称名而剔除“邾”字。无论如何,黑肱实有叛邾投鲁之罪,跟其他献地出奔的叛国者是一样的错误。此传没有提及叔术其人,也不涉足于他的让国是否可贤等问题。廖平在解释“不言滥子”时,特别引录“公羊言叔术让国事”。据公羊的叙事,黑肱的祖先叔术是让国的贤者,当邾娄颜因淫乱而招纳反贼作乱时,叔术得到周王册立,后来醒悟把君位还给颜子夏父,而且当夏父封赏国土时,只接受五分之一。Y梁认为不言“滥子”的原因是“非天子所封”,跟公羊刻画叔术被册立的叙事不合,所以廖平
12、引“叔术让国事”实非?Y梁所能兼容的内容。崔适批判?Y梁和左传一样,“皆不及贤者子孙宜有地之义,比而叛春秋也”。说?Y梁叛春秋,是立足于刘歆一党伪造古文经的虚假前设,不足深辩,但?Y梁确实不认为经文因贤叔武而讳黑肱,也没有“贤者子孙宜有地”的主张,所以换个角度看,崔适的批判倒是比廖平的强合二传更符合实际。总而言之,?Y梁没有鼓吹让国或歌颂让国者为贤的观点。尽管“让”或“辞让”在传中往往带有褒义,但让国绝非?Y梁认可的政治行动。廖平说:“欲绝乱原,务须明让。故春秋贵让,善隐公,贤卫武、曹臧、吴札三公子。”为何只谈这三个人?廖平没有解释。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一概括完全违反传义。贵让不等于贵让国。Y梁
13、讨论让国问题,只是围绕着一个案例,就是鲁隐公欲让弟而反惹?s祸的事件。隐元年传虽不否定鲁隐公的“善”,却强调他的“不正”。如上所述,?Y梁虽贤季札,却不是因为他的让国;而传文对子臧和其他让国者,也不像公羊那样推崇备至。因让国而贤其人,是不适用于?Y梁的思想预设。二、对复仇的分歧 对复仇的不同判断,是二传另一个显著的分歧:公羊鼓吹复仇,?Y梁则谨慎地看待复仇的是非对错,不是凡复仇必有佳评。令人纳罕的是,无视二传分歧,强以公羊解读?Y梁的观点,还是不难找到。下文试以齐襄公、齐桓公和伍子胥三人为例,说明这方面的问题。例一,齐襄公。庄四年,经:“纪侯大去其国。“大去者,不遗一人之辞也。言民之从者,四年而后毕也。纪侯贤而齐侯灭之,不言灭而曰大去其国者,不使小人加乎君子。”这段传文交代了纪国灭亡的结局。齐襄公以复九世之仇为名出兵灭纪,但经文“大去其国”的措辞,反映纪侯是得到民众爱戴的贤者,而?Y梁透过纪侯与齐襄公的对比,显示前者是君子,后者是小人,?槊庑肆杓菥?子,经文不用“灭”而用“大去其国”的笔法。莫名其妙的是,王?运却认定齐襄公和纪侯都是贤者,说:“齐、纪俱贤,故特言大去。若齐贤纪不贤,自可书齐师灭纪;纪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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