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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版权梅兰佳话.docx

1、公共版权梅兰佳话梅兰佳话(清)阿阁主人序自来传奇,初非实有是事,亦非实有其人,大抵境由心造,以抒其胸中之学。吾友曹子梧冈,洵翰苑才也。厄于病,自食饩后即谈心进龋庚寅岁其病愈剧,余适馆于家,时染病在床,不能行动,遂坐床凭几,信笔直书,探此一段佳话。虽非诗古文词可传后世,然其结构有起有伏,有照有应,非若小说家径情直叙,一览索然。余阅之,把玩不置,劝其付之剖劂,公诸同好。梧冈曰:“此弟游戏之作,若付之剞劂,实足令人喷饭。”其事遂寝,越丁酉岁,遂赴玉楼之召,余捡其遗稿捧读数次,不甚扼腕,因为之校正以待梓。是为序。时道光己亥年菊月古云赵小宋拜撰第一段坦东床梅家结好 迁西泠兰氏定居河南郑州,即春秋时之郑国

2、也。有兰姓者,为此地望族。日方於燕女吉梦兰而生穆公,后世因以为姓。在春秋时,得蒙宣圣,一顾援琴,而歌其美。战国时,灵均大夫深佩服之,厥后右军与之修禊,谢氏置放庭,盖因一与晋接,直如苟令公香三日不散故也。后裔有兰瘦翁,性幽闲,慕罗浮仙迹,遂移家居焉。居近梅氏,与梅癯翁义气相投。一日,夫人池氏夜梦日月并行,方诧异问,忽见日光闪烁,坠于梅家。少焉,月影团栾,投于怀内。又见一老人手持长绳,将怀中月系住,牵到梅家去了。夫人一惊而寤,寻思一会,不知是何兆验。听得垛中绛帻咿喔齐鸣,院外黄莺问关对语。整衣出户,东方既白,急推瘦翁起,为言幻梦。瘦翁亦不以为意。越数月,夫人自觉有身。再数月,梅癯翁夫人冷氏产一男。

3、方其生也,有鹤集於庭,癯翁心异之。兰瘦翁闻癯翁生子来贺曰:“闻君得一雏风,不胜雀跃。君人瓣香,幸有替人矣。”癯翁曰:“年近四旬,始生一子,譬如萌芽初出,要受许多雨露,方能溢长,待得为枝为叶,几乎望得人眼欲穿。”瘦翁曰:“木之深者枝必茂。吾兄素有栽培,令郎必如蒲芦之易生,且为枝为叶。兄尚可望,似我无望者何如!”癯翁曰:“闻嫂夫人分娩已近,兄亦不为无望!”瘦翁曰:“兄言诚然,但璋也,瓦也,尚在未定之天,恐终成虚望耳。”癯翁曰:“北堂谖草定兆宜男,兄不必过虑。”瘦翁辞归,癯翁入内视其子,命名如玉,字雪香。数日后,兰瘦翁独坐书室,忽闻异香喷鼻,清若兰麝。方惊异间,青衣婢出报曰:“夫人产一小姐矣。”瘦翁

4、意甚不怿。梅癯翁来贺曰:“恭喜吾兄生一翰林矣。”瘦翁曰:“兄错听了,乃是女儿。”癯翁曰:“兄不闻翰林声价抵干金乎!”二人失笑。瘦翁曰:“古人谓生女为弄瓦贱之之辞,何干金之足云。且我年已四旬,生个赔钱货,何足为喜。”瘤翁曰:“古人云:生男勿喜,生女勿悲。兄忘之乎。且古来好女儿无殊,奇男子如木兰从军,缇萦救父,曹大家淹通经史,黄祟嘏声蜚翰苑,彤管流辉,不一而足。兄何以女轻之耶!”瘦翁曰:“此乃天地问罕见之奇,谈何容易。即是如此,到底生女不敌生男之贵。”癯益问取名否?瘦翁曰:“尚未。”癯翁为取名猗猗,字香谷。瘦翁曰:“好个幽雅名字,恐小女儿不能称也。”二人复谈叙一回方散。光阴荏苒,两家子女俱过周岁,

5、虽在裕褓中,梅雪香已觉冰肌玉骨;兰香谷亦复竞体馥芳。父母交相爱悦。这里说兰氏好朵奇葩,那里说梅家好株玉树。一日池氏悟及前梦,谓瘦翁曰:“前梦老人持绳,将我怀中月牵到梅家,莫非应在女儿因缘。吾见梅家小儿,甚是清秀,与订姻盟何如?”瘦翁称善。又过月余,是暮春天气,梅癯翁作溪上游,命仆请瘦翁偕往。二人同至溪边,只见芳草极目,杨花扑面,沿溪一带人家,不过数十户,牧童驱犊,蚕妇采桑,却有一些逸趣,都是自然画图。二人行尽情溪,同上峻岭,不数步就见一茅庵,庵名“如愿”。破扉两扇已就倾斜,登其堂佛面蒙尘。相与小憩其中,为凭吊者久之。瘦翁笑谓癯翁曰:“此庵名为如愿,但不知弟有一愿可能如否?”瘤翁问有何愿?瘦翁曰

6、:“罗浮一村惟弟与老兄差同臭味,其余率多埋俗,因不揣寒微,欲与兄结朱陈之好,不知可能如愿否?”癯翁曰:“不敢请尔,固所愿也,但欲来一媒妁,惜无知心良朋。”瘦翁曰:“割襟亦可定聘,至若媒妁,异日缓缓觅之,末始不可。”时日已西沉,遂同沿溪而归,即择吉日,梅家以双股金钗一支,兰家以玉如意一柄,交相为证,於是梅兰之婚姻定矣。居无何,郑州兰氏大修宗谱,驰书召瘦翁,瘦翁遂挈家回原籍。年余,有豪某,闻瘦翁贤,强欲置之幕下,瘦翁羞与为伍,不就聘。而豪某声势逼人,瘦翁恐其辱己也,遂迁於楚之云中。又年余,豪某得其踪迹,又使人罗而致之,瘦翁不可。豪某怒将设计陷之。瘦翁知之,复逃至湘南,更姓贾,号遁翁,至是人不复知有

7、兰瘦翁矣。湘南之地本届名区,后来泾渭杂去,清浊不分,有茅氏、艾氏、萧氏互相标榜,朋比为奸,更有藤氏、罗氏为之爪牙。数家见瘦翁清洁,欲引以自重,瘦翁杜门谢客,嫉之若仇,无奈愈相缠绕,锄之不去。瘦翁乃叹曰道:“居必择邻,斯言不谬。骚经有云:兰芷变而不芳今,茎蕙化而为茅。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真化为萧艾也。正今日之谓矣。”乃复徒居于海水之间。初,瘦翁之回郑州也,梅癯翁遇郑州商人,托致书放兰氏。及商人回郑州时,瘦翁已迁居云中,商人亦不复至罗福癯翁见无回音,心甚怅然,嗣后绝无便鸿,遂未专邮修候。瘦翁屡经播迁愈远,亦未寄缄于梅。二家虽为姻亲,不通音问者十余年。比及迁居澧水,猗猗已长至十六岁,生得情致幽闲,德性

8、贞静,蛾眉和新月同弯,鸦鬓与浓云共扫。白凝梨面,还将胜西子三分;红晕桃腮,却不向东风一笑。倚碧槛,以芳含水仙共丽;启朱唇,而气馥蕙质同清。抑且才同柳絮、谢道韫之吟句,可双韵寄梧桐。蔡文姬之辨琴,有二挥毫学夫人之格。最爱簪花作赋,妙捷好之思,无庸起草,真个人间少有,天上难寻。有婢芷馨,丽而知书,猗猗雅爱之情同姊妹。偶见小园桃花正放,填蕙兰芳引一阕以赏之。其词云:霞灿芳园映佳丽,翠楼朱户、偶卷起湘帘。人面花光,暗度春风,买笑看一半。娇红欲语,喜芬芳满目,人在武陵深处。御苑助娇,唐宫销恨,凭他一晤。更斑管蛮笺,谁写断肠旧句。主人珍重,深为藏护问何人,敢到天台仙路。填毕署尾写“猗猗偶题”。草稿夹在韵府

9、书中,也未经意。有荆棘生者,父荆榛在朝当路,权倾一时,喜刺,人见者辄避之。荆棘倚父势欺侮乡里,然见兰瘦翁独敛,手执弟子礼。瘦翁见其不忘恭敬,亦不深拒绝。一日,荆棘向瘦翁索借韵府一部,瘦翁与之,不知中有猗猗词曲也。荆棘偶翻阅韵府见之,自思曰:遁翁家无多人,而猗猗二字又关女即名号,此必贾遁翁之女所作无疑。才既佳,貌亦必美,欲作求凰计,舍此吾谁与归。遂央人向瘦翁道及,瘦翁曰:“以荆公子声价,非不欲附女萝,但小女已许字罗浮梅氏矣。”其人默然退以告荆棘,棘爽然自失,傍惶无计。其人曰:“以公子气焰,何求不得,譬如奕棋宜争先乎。”荆棘猛省,遂托制府蔓公,复申前议,将欲以势迫之。瘦翁从容缓议为辞,归叹曰:“荆

10、棘勾衣兼之,滋蔓难图,如不早为之所,将不能脱身矣。”遂幕西冷幽闲,徒家而去。第二段游西冷癯翁归隐开东阁密友论交罗浮二山冈峦葱蔚,赵师雄得遇仙姝,至今传为美谈,即其地也。中有一村,名曰梅村,盖因梅氏居址得名。后梅氏支派或泛宅于西湖,或聚族于瘐岭,此处瓣香,仅留一线。有雪香生者,梅家之公子也。名如玉,字雪香,性情恬雅,繁华不竞,人因呼为“酸子”。嗜书籍,尤好吟咏。有书室号“索笑斋”,自题其额曰:“疏影横斜处”,又题对联云:“看十月先开,待吹出笛声三弄;问几生修好,倒锄来月影一帘”。雪香寝食其中,绝不稍于俗务。父癯翁见其必迹双清,才华魁世,已知克继家声,不畏摧折,遂有归隐之思,谓夫人泠氏曰:“余欲至

11、西冷一游,家事可听儿发落。余明朝即行也。”冷氏曰:“仆从可带几人?”癯翁曰:“不用仆从。”冷氏曰:“行李何人担负?”癯翁曰:“到处纸帐皆可栖迟,何用行李。夫人勿忧。”冷氏曰:“此行何日返掉?”癯翁曰:“经年累月不能定期。”冷氏曰:“吾儿与松、竹二于,谊同兄弟,明早请来作别,亦可托以家事。”癯翁曰:“松挺英姿,竹标劲节,自是吾去后家事,彼必关切,何须召彼,多此一番周旋。”乃命童儿鹤奴到索笑斋召雪香至。冷氏曰:“尔父欲只身游西冷,归期又经年难定,我实放心不下,尔意若何?”雪香曰:“爹爹年过花甲,只宜仗履优游,何必作此远行!”癯翁曰:“吾生平未尝株守家园,此行何独阻我?”雪香曰:“一路风尘恐难禁受。

12、”癯翁曰:“吾不畏雪霜,哪怕风尘。雪香曰:“爹爹年老气衰,今非昔比。”癯翁曰:“汝恐我零落他乡乎?十年前遇一方士,赠我寒消九九图,谓八十一岁后,方成朽木枯根。以今计之,尚可迎岁二十年,尔不必忧。”雪香曰:“虽则如此,必须仆辈同行。”癯翁曰:“吾意已决,不必多言。”冷氏及雪香又多方劝阻,癯翁蒂固难摇,决意只身独往,雪香不敢再劝,乃曰:“爹爹远行,何以教诲孩儿。”癯翁曰:“别无所嘱,但望汝立品耳。吾先人世守清贫,不与尘俗为伍,故高人逸士往往结为良朋,如林和靖、何水部、张功甫等不一而足。近来二十四番风气种种不同,大抵春风买笑,秋水伤情,在汝宜栽培根抵,不为动遥庶乎奕叶弗替家声,汝其勖之,勿忘训戒。”

13、雪香曰:“谨受教。”时漏下三更,各自就寝。次日早餐后,癯翁与冷氏话别出门,雪香送至折柳桥边,癯翁遂飘然去。雪香凝望久之,怅然而返,行至长青岭头,遇松、竹二子於清泉翠径之旁。松名风,字翠涛,为人气节轮困,襟怀磊落,尤喜当风披襟长啸,且猛而多力,矫若游龙。重友谊,为人谋事,每一木独支,真天下有心人也。竹名筠,字山解谷,性情潇洒,风骨干霄,节真心虚。长于音律,真不仅为佳士。二生与雪香臭味相同,订为契友。是日松抚清泉,竹立翠径,正欲偕至雪香家,共谈风月佳趣,不意相逢道左,松、竹笑迎曰:“梅酸子适从何来?”雪香告以癯翁游西泠之故。松曰:“何不遣人召我与竹兄共唱渭城,殊深怅怅。”雪香邀二人来家,竹曰:“邂

14、逅相遇与子偕臧。”遂同到索笑斋,分宾主坐。雪香命童儿鹤奴烹茶。松曰:“茶品不一,若红梅,若素梅是雪香老弟家园风味,究之咀嚼,绝无佳处。”雪香曰:“我家红梅、素梅风味固不佳,但较翠涛兄家松萝何如?”松曰:“松萝如布帛粟菽谈而不厌,何可轻视耶?”竹曰:“翠涛、雪香梅兰佳话0不必争论,吾当向陆羽老子辨其位置,俟异日告君等以优劣之殊。”松与梅俱颐解,雪香指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松笑曰:“若非山解谷老弟妙语诙谐,怎能索得酸子一笑。”雪香曰:“昔日包公一笑,人比为黄河清,盖不苟笑故也。翠涛乃以不笑嗤我不亦左乎!山解谷你说说看。”竹曰:“不笑固可佳,但我有一事为你愁。雪香曰:“愁着何事?”竹曰:“愁明日

15、兰家娘子,恨你闺房之中,绝少风情。”松大笑曰:“山解谷老弟的是可人,但兰家自徒居郑州原籍之后,十余载不通音问,恐兰家娘子在幽谷中,已被他人折去,不复为雪香有也。”二人拍掌大笑,雪香亦莞然。竹曰:“雪香年迎弱冠,宜谐琴瑟,而令岳家自徒去后不知何故,竟无音耗。癯翁老伯性疏放,日穷山水之游,并不一字问讯,真似人间天上,隔绝霄壤。日复一日,难免冰泮梅摽之叹。候老伯西冷回,我当为雪香言及此事,央媒妁至郑州,共定星期。雪香得早遂桃夭,岂不是好。”松曰:“山解谷此言是也,为朋友理合于此尽心。我见世俗之人,每每里巷征迷,饮食游戏非不热闹,至若朋友之事,漠不关心。古人所谓面朋面友比比皆是,最足令人生厌。我虽不才

16、,颇慷慨激烈,遇有朋友之事,虽不相涉,必横枝儿着紧,决不杨柳随风,毫不为人支持也。”雪香曰:“世上更有一种趋炎附势之人,当其人有声有势,则胁肩谄笑,交之惟恐不深,有时进腴词以悦其心,有时效小忠以固其宠,及其人声势一去,则反眼若不相识。甚至其势穷时,迫欲为将伯之呼彼且袖手旁观,绝不为援。或有所求,转加恼恨,继则凌辱呵骂,在所不免。此等人视面朋面友,更属龌龊。自我看来,处世缔交之道,宜忘情于繁华之中,绝无俗态。共扶持于风雪之内,时见素心。庶乎,君子之交谈以成,不若小人之交甘以坏也。”竹曰:“雪香,你所说胁肩馅笑,其人固属可鄙,然亦由与之交者,喜奉承耳。平居妄自尊大于劝善规过之人,绝不相与,于是心藏

17、叵测者,进所可亦可,所否亦否,曲意承顺,大而望其提拔,小而贪其饮食,比匪之伤所由,不免我谓为人处世节不可不贞,心不可不虚,庶可受良朋诤友之益。彼胁肩谄笑者,何得乘隙而进哉!”松曰:“懈谷老弟所说,归重立身诚为不刊之论,此即孟夫子所云:端人取友必端之意。我辈当见诸躬行,不徒托之空言也。”雪香曰:“畅快!畅快!”三人复促膝谈心,尽欢而散。第三段憩茅屋逋仙接引过溪桥癯叟皈依梅癯翁风餐露宿,将近西泠,行至一处,平芜千里,绝无人烟。时日已黄昏,栖息无地,正惊惧问,隐隐望见岭上火光透出深林,知是村落。急觅路投之。至岭上,则见茅屋半问而已,当门唯有一鹤,见癯翁至,长鸣数声。少时,一叟出,鹤发童颜,飘飘然有仙

18、气,笑谓癯翁曰:“老人早知君欲投宿,必寻到这里来,但似此蜗角蚊蝶,岂能相容,君可向别处去。”癯翁告以别无村店,叟指岭之西,曰:“兀的不是人家?”癯翁于星光之中,凝眸审视,若隐若现,果然不下数十家,遂拱手谢叟曰:“烦指引。”叟笑曰:“此处人家尽可留宿,切莫再来我这里,决不相容也。”癯翁别去,望岭西有人家处行,愈行愈远,行过里许,尚觉那些人家,依然若隐若现,自付曰:星光之下怎能望见许远人家,莫非路走差了。再向前急行,一会则见那些人家相隔不过一箭之远,心甚喜。及趋至,乃是茂林密树,绝无村庄,听得见鬼声呜鸣;虫鸣叨卿,惊心动魄,毫发俱惊,乃曰:“不意此老竞赚人若斯耶!”不得已寻旧路而返,至则老叟策杖立

19、于门首,笑迎曰:“说过切莫再来,何又返耶?”癯翁曰:“岭西并无人家,老翁何故赚我?。”叟曰:“君未寻到尽头处,若到尽头处,自有村落。”癯翁曰:“走三家不如坐一家,我再不学那现钟不打,再去炼钢的了。”叟曰:“必欲借宿,当为我即景一吟。”癯翁乃口占二绝云:溪头日落已黄昏,茅舍蜗居绝远村;漫道山人无伴侣,夜深还有鹤司门。远树翻疑舍宇遮,宵征那辨路途差。即今莫谩寻栖宿,一夜酣眠处士家。叟笑曰:“君清才敏绝,信是可人。”遂延癯翁入见,满室清虚,一尘不染。有对联云:“清留月影锄三径,寒共梅花老一生。”叟问癯翁姓字,且询以将欲何往。癯翁以实告,因问叟,叟曰:“老人姓林,与君先人有通家之好。”癯翁曰:“翁年几

20、何?”叟曰:“不知历几甲子矣。”瘤翁不知是仙是佛,心甚异之。叟命癯翁就寝,及天微明,癯翁恍榴闻呼曰:“梅癯翁可起行也。”猛开倦眼,见身卧草茵,茅舍全无,司门之鹤犹隐隐在云端飞绕。正纵目仰观,忽片纸扑面飞来,落于草际,拾起视之,中有四语云:问我何人?和靖后身。西氵令之北,三度梅春。癯翁阅毕,喜曰:“吾只身作西冷之游,原欲不食人间烟火,今幸和靖先生预导先路,从此皈依,何难酬愿。”遂复向西泠而行,越两日,复至一处,祟山茂林,葱蔚深密。癯翁思和靖先生当必在此。日沉天暮,遂不向人家借宿。时值初旬,斜月半圭,犹挂树杪。癯翁趁着月光,入山深处,只见丛林有人走动,私心窃喜,以为必是和靖先生。忽听风响处,跳出二

21、人,伸拳勒手,乃山贼也。一名山魈,一名木魅,正欲出山寻华屋打劫,不期癯翁与之相遇,喜曰:“送买路钱者至矣。”见癯翁并无行李,遂遍身搜寻,却也绝无金银,气二人顾谓曰:“此人何一寒至此。”谓癯翁曰:“听尔声音乃远方人,空身夜行,必是丧家之狗。尔尽跟我作一伙伴。”癯翁不可,贼强之。癯翁固不可,山魈怒曰:“我本欲留你一条活命,汝真不识好,留汝哪有用处。”遂举刀刺之,忽虎啸一声,跳出林外,向二贼张牙舞爪,贼惊走。癯翁昏绝地上,少时苏醒,手足失措,乱窜林中。听得鹤唳数声,以为和靖先生去此不远,心稍定,坐以待之,亦绝无影响。比及天明,方觅路而走,行里许前临大溪,溪上有木桥,癯翁欲行过桥去,桥木已朽不堪行,乃

22、转身觅路,忽背后有人呼曰:“梅癯翁不在此处歇脚,更欲何往?”癯翁急回头看时,见和靖先生披鹤氅隔桥端坐,一鹤镇踞于前。癯翁遂倒身下拜,乞为接引。和靖曰:“尔且过桥来。”癯翁曰:“桥木已经朽坏,怎好立脚。”和靖曰:“尔但行,且勿忧。”癯翁深信和靖,遂放胆走来。将近彼岸,桥木忽断,将癯翁跌在水中,方惶惧间,觉已立于和靖先生侧矣。回视桥下,又有一癯翁浮于水面,不胜惊疑。和靖笑曰:“尔今日方脱凡根,不须疑虑。”癯翁跪请皈依,和靖乃挥麈尾谓之曰:“佛传衣钵,必先仟悔。吾今托为坐禅,尔试参之。”癯翁请说妙访。和靖问曰:“犯口过否?”癯翁曰:“嫌压琼枝频骂雪,怜摧玉蕊暂呵风。”又问:“犯淫过否?”曰:“尝招月

23、姊横疏影,喜傍封姨送暗香。”问:“犯杀过否?”曰:“偶曳长条打孤鹤。偏教冷艳饿寒蜂。”问:“犯身过否?”曰:“溪上赚他吹笛客,岭头欺遍咏花人。”问:“作如何究竟?”曰:“枝残蕊破多生子,花落魂消尚有心。”问:“作如何解脱?”曰:“纵有月魂都是梦,不逢春信本无香。”和靖喜曰:“尔真能十根断六慧通也,吾今还你个叶落归根吧。”遂同往西泠北去,不知所终。第四段花朝节郊外寻春贳酒亭溪边遇柳梅如玉自癯翁游西泠去后,与松风、竹筠二子往来愈密。坐谈时,诗书供其采摭,风月助其吟咏。一日如玉独坐索笑斋,松风排闼而入,大呼曰:“雪香真如世外佳人,不轻向人间挪步,我松翠涛今日特来索笑也。”雪香曰:“翠涛今日来何早也?

24、”松曰:“听得春来春去一半,我为春光惜,故特早来,欲与你共惜之。”雪香曰:“今日花朗,我倒忘记了。翠涛,你真真是有心的人,我家沁香园杏花正开,可呼酒以赏之。”松曰:“无庸小小沁香园,怎容得许多春色,必须携酒作郊外游,方消受得数十里的风光。”雪香曰:“如此说,当约山解谷偕往。”松曰:“更佳。”遂命鹤奴持简招竹筠其略云:一年春色都附花朝,我辈偶尔混迹红尘,何碍英雄本色。迩际天朗气清,游人济济,陌上帽影鞭丝,绎络不绝。若独株守空山,怎不教人冷齿。特此专札,邀阁下作郊外游,幸无阻兴,令东皇笑我辈寡情也。竹筠见札即至,谓二生曰:“我方欲到翠涛家,将出门遇鹤奴持简至,不然几乎空走一回。”雪香曰:“山解谷,

25、你好痴,你若到翠涛家定非空走。”竹曰:“翠涛到这里来了,我去如何不是空走。”雪香曰:“有嫂夫人在哩。”竹大笑,松亦笑曰:“不意雪香为人恬淡,亦能作风流蕴藉语。”竹曰:“要走就走,不必闲话。”松曰:“我有一事与雪香相商。”雪香曰:“何事?”松曰:“家中可有酒否?”雪香曰:“有。”竹曰:“翠涛真是酒鬼,这里又非你家,倒老实得狠哩。”松笑曰:“昔人欲饮酒,当谋诸妇,若是在我家,我必与妇谋,今在雪香家,故不得不与雪香谋也。”雪香曰:“翠涛利嘴报复好快。”竹曰:“再说一会,今天过了。”雪香遂命鹤奴携酒同游郊上。则见:几树棠梨,半湾杨柳,趁薄暖而粉蝶翩翩,轻寒而游丝袅袅。香合绣野,狂蜂合花影齐飞;草满平芜

26、,翡责翠共湖光一色。黄莺乍啭,巧弄金梭;紫燕初睇,频抛玉剪。帘隐杏花之市,前村沽酒人家;萧吹桃叶之溪,到处卖扬风景。遍千山今万山,迷十里兮五里。那管红尘拂面,帽影鞭丝;都从紫陌寻春,衫轻袖窄。鸭头水暖,绿波荡漾片踩来;雁齿桥横,碧树参差骄马过。时见芸窗才士,幕结青油;更教纺阁名姝,钱分白打。红裙翠袖,行将小婢当头;雾鬓云鬟,笑向邻援低语。朵朵莲花,步缓轻盈,一半情人扶。双双柳叶,眉舒羞涩,几分防客看。真个风景宜人,益信阳春召我。三人一路玩赏不尽,行过溪桥,有一小亭,前临绿水,后枕溪山,中列石桌、石几,四面石栏,旁竖小碑。三人抚碑读之,乃是赵师雄遇美人处,后因慕想不置,遂建亭焉。题曰“贳酒亭。”

27、虽在繁华场中,倒也十分幽静。雪香命鹤奴将携来酒肴排上,三人小饮其中。竹曰:“有酒无诗未能遣兴,益将贳酒亭为题,作诗纪之。”松曰:“山谷所说甚佳,登高作赋,临流赋诗,是我辈本等事。雪香,你带有纸笔否?”雪香曰:“有。”松曰:“快取来,各作一首。”鹤奴将纸笔呈上,三人吮笔起草,雪香先成功,以示松、竹。仙子行踪等翠萍,临溪千载剩空亭。早知奇遇都成梦,悔不相逢总莫醒。松笑曰:“雪香欲梦不醒耶!处世若大梦,问是谁个醒来。”竹曰:“翠涛,你诗还不做,只顾闲谈。”松曰:“你做起了。”竹曰:“已做起,你看看。”浅淡妆成百媚娇,相逢自觉暗魂销。美人到底无情甚,只伴檀郎醉一宵。松曰:“山谷,你说无情,这样无情的,

28、你遇着几个?我的诗尚未做,就你的意思翻作一首吧。”酒家相伴话平生:不是无情是有情。今日空亭留一醉,当楚哪有佩环声。竹指雪香曰:“虽无佩环声;却有个美人在此。”雪香曰:“这个美人与嫂夫人交好。”松笑曰:“酸子也不酸了。”竹曰:“想是醋吃完了。”三人失笑,松曰:“酒来。”鹤奴换壶上,复满酌,各饮数巡。忽一人着翠袍,缓步溪头,竹与相识,呼曰:“柳曲江哪里去?”且说此人姓柳,名衙,字曲江,节操虽不及竹。却也风流自赏,淡雅宜人。好着白衣,随风飘荡,故竹与之为友。时闻竹呼,遂走至亭前,松、梅亦离座相迎。竹谓梅、松曰:“此柳曲江也。住长堤,去此地不远。”松、梅齐声曰:“久仰,久仰。”竹又指松、梅,谓柳曰:“

29、这位松翠涛,这位梅雪香。”柳曰:“山谷尝道及二位品望,不胜景幕,今得瞻韩,何幸如之。”松曰:“曲江不嫌杯残炙冷,可入席坐坐。”雪香欲让杯于柳,柳曰:“我与山谷共杯。”松笑曰:“合卺杯不过如此。竹娘今日嫁柳君矣。”竹曰:“翠涛总好谑,与曲江初相识,何便乃尔。”柳曰:“善戏谑兮,不为虐兮。”雪香曰:“曲江便宜了你。”松、柳大笑,遂相为献酬。柳见三人诗句,赞曰:“载酒吟诗,真真是文人快事。”雪香曰:“曲江也作一首。”柳曰:“学浅才疏,况且崔题在上,续韶似可不必。”竹曰:“已属相知,何必推却。”柳笑曰:“如此则班门弄斧矣。”松曰:“你非木匠,这里也没公输,请速作。”柳乃作一首云:一醉酒家天欲明,醒看月

30、落共参横。建亭空纪相思梦,那似当时不遇卿。松曰:“诗笔清新,真是山谷友矣。”柳曰:“过誉,过誉。”雪香复呼酒来。鹤奴曰:“冷了。”雪香曰:“寻些枯草,再热一热。”鹤奴曰:“热过数次,枯草都寻尽了。”松曰:“令人兴阻。”柳曰:“此处去寒舍不远,可同到舍下,再畅饮一回。”松曰:“雪香你我怎好叨扰曲江,但我辈不必作此俗态,好同去也。”雪香命鹤奴收拾杯盘,携了回家,已与松、竹向柳家而去。第五段曲江有约赏烟花如玉无情对桃李雪香及松、竹同到柳家,柳曲江道入书室,室名“泄春轩”,题其额曰“嫩金”,旁有对联,乃李义山诗也。曰:“已带黄金缕,仍飞白玉花。”雪香曰:“曲江真雅人深致。”少时茶罢,曲江入内去了。松曰

31、:“柳曲江风流可爱,宛似张绪当年。”竹曰:“我竹山所交的朋友,哪有错的。”松曰:“你与我相交,你就错起。”竹曰:“更是不错。”少时,柳出谓竹曰:“不知兄等今日作郊外游,未曾办得一毫肴撰,率尔邀到舍下,殊觉不恭,我引兄等到一处所,可以酾酒,并可以赏春。”松曰:“有此妙境,何不早去。”竹问柳曰:“是何地方?”柳曰:“离此不上半里,有个青楼甚佳。”松曰:“如此我不去。”柳曰:“翠涛襟怀浩荡,何竟是个道学先生。”松曰:“我与山解谷年稍长,入此烟花队里,可信把持得定。雪香年幼,且未尝过此中滋味,倘引开了情窦,惑于其中,甚非你我为朋友的道理。且异日瘪翁老伯回时,你我将何颜以对。”柳曰:“这却无妨,昔日骚人

32、才子如杜子美、李太白、元微之、白乐天、苏东坡、陆放翁等,动辙挟妓以游,今为此行,似亦无伤雅道。”竹曰:“曲江所言亦是,且我观雪香为人,恬淡寡笑言,谅不致溺于其中。此番举动,正如今早所示杞云,偶尔寄迹红尘,何碍英雄本色。翠涛你不必过拘。”松顾雪香曰:“雪香,你可自信否?”雪香曰:“请尝试之。”于是四人携手同行,不过半里之遥,已到门首,恰遇院中一个梅兰佳话0小厮出来,柳生是来过认得的,便叫:“柳相公,怎轻易不到这里来?”柳问:“你家桃姑娘、李姑娘在家否?”小厮曰:“在家。相公请到里面持茶。”四人遂一齐走进。原来院有二妓,一名桃根,一名李萼,虽非倾国倾城,却也算得教坊魁首。箫管歌曲,件件皆精,但不解吟咏耳。小肠引四人入内,呼曰:“桃姑娘、李姑娘,西门柳相公同三位客来了。”只听角门一声,二女齐出,笑迎曰:“柳相公,是哪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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