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短诗中的女性崇拜情结.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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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子短诗中的女性崇拜情结

海子短诗中的女性崇拜情结

文艺学冯晨1332011001

摘要：

读海子的诗歌，我们不难发现其中大量的篇幅涉及到女性如“母亲”、“姐妹”、“少女”、“姑娘”这类的意象，有一些甚至出现在一些人们意想不到的的诗行，这种具有十足的内指性的私人话语形成了海子诗歌独有的原创性。

至于女性意象大量存在，这有着深刻的历史原因，和诗人的气质以及他浓厚的乡土意识也有关。

女性形象作为海子的救赎者、倾听者给其诗歌带来了温暖的色调，而之所以塑造大量的女性形象则与他内心深处的女性崇拜情结相关。

关键词：

海子短诗女性崇拜乡土意识救赎

在夜色中

我有三次受难：

流浪、爱情、生存

我有三种幸福：

诗歌、王位、太阳

——《夜色》

过去人们习惯将目光聚焦在对海子诗歌中的太阳、麦地、黑夜、死亡、等意象的解读和研究，不仅因为这些意象反复出现深深打上诗人的烙印，也因为它们折射出诗人海子深深的孤独、绝望的气息。

海子的诗歌并非全都是“黑色”的，那一抹亮色的最亮点闪耀在他对女性意象的处理，稍加品味，我们就能触摸到这类意象所带来的温情。

毋庸置疑，那些诸如“少女”、“母亲”、“女儿”的意象在所有意象中占有很大的比例。

根据谭五昌先生的统计，在海子诗歌里，女性象征的“她”出现52次，“母亲”出现36次，“少女”出现35次等等，不一而足。

我们要知道海子的短诗只有不到260首，这样的数据是惊人的。

我们所能看到的是，这些女性的形象是光明、圣洁的，似乎只有她们配做他的倾听者，温暖着诗人敏感、缺乏安全感的心灵。

甚至他深爱过的“四姐妹”曾带给他苦痛和彷徨，他用的最苛责的词语也仅限于“这糊涂的四姐妹”，他用纯洁崇高的感情将四姐妹“神化”（“比命运女神还要多出一个，赶着美丽苍白的奶牛走向月亮形的山峰”），把他们比作自己“亲手写下的四首诗”。

在《大自然》一诗中，海子干脆将他热爱的大自然比作“一位美丽结实的女子”；很多时候人们喜欢讨论海子之死和海子诗歌里的死亡意识，“在海子的诗中，我们似乎隐约能感到选择这种方式自杀并不是他一时冲动,而是早有‘预谋’的”。

海子在1986年11月18日的日记里写道：

“我差一点自杀了”，但之所以没有是因为诗人意识到“那具尸体”不是自己，“我可以坦然地写下这句话：

他死了，我曾以多种方式结束他的生命”（海子“鄙视”、想“永远摆脱”的是“他”）。

然而当海子“体会到了生与死的两副面孔”，觉得战胜了死亡的自己“似乎是多赚了一条生命”，决心“永远珍惜生命——保护她，强化她，使她放出美丽光华”（这个诗人无比珍爱的生命，他为ta取名“她”），我们从这里可以看出海子骨子里的女性崇拜情结。

如果这还不能够证明的话，我们从海子次年11月4日的日记里（事实上海子得以传世的日记仅有3篇，另一篇写于1986年8月。

）可以的到明明白白的印证：

“想起对女性和美丽的温暖感觉……我还要写到我结识的一个个女性、少女和女人。

她们在童年似姐妹和母亲……是天堂的美丽灯盏一般挂下的果实，那样的可望而不可即……每一年的每一天都会爱上一个新的女性，犹如露珠日日破裂日日重生”。

这种对于女性近乎迷恋和崇拜的纯粹情感在诗人而言“对生命的本体和大地没有损害，只是增添大地诗意的缤纷，朦胧和空幻。

一切如此美好……”本文将对海子这种近乎天生的女性崇拜的创作心理进行探讨。

1、乾道成男，坤道成女

荣格说：

“每个男人心中都携带着永恒的女性心象”，这种男性身上表现出来的女性侧面就是所谓的“阿尼玛”气质。

我不排除海子身上有这种气质，“他身材矮小，性情似女性一般内向、柔弱、温和，还带着些自卑，并有浓重的自恋倾向”。

然而，从海子的诗中似乎可以得到更为合理的解释。

《易经》道“乾道成男，坤道成女。

乾知大始，坤作成物。

”中国素有“地母说”，这是女性崇拜的滥觞。

海子在农村生活了15年，他曾和友人说自己起码可以写15年的农村，虽然最终他没有，但是从其现有的诗行中我们可以体会这个“麦地之子”对土地、粮食无比的眷恋和赞颂。

这个孕育一切希望的大地寄托着海子对生存悲悯而痛苦的复杂情感。

如果赋予大地、粮食、村庄一个性别，无疑她们是苦难而慈悲的女人。

我们是麦地的心上人……健康的麦地/健康的麦子/养我性命的妻子！

（《麦地》）（第117页）

诗的村庄/村庄母亲昙花一现/村庄母亲魅力绝伦（《两座村庄》）（第341页）

大地是我死后爱上的女人/大地啊/美丽的是你/丑陋的是我/诗人叶赛宁/在大地中/死而复生（《诗人叶赛宁》）（第379页）

只有粮食是我珍爱/我将她紧紧抱住/抱住她（《祖国》或以梦为马）（第434页）

大地似乎苦难而丰盛（《秋天的祖国》）（第437页）

呀！

生硬的黄土，人丁兴旺（《打钟》）（第92页）

带上你褐色的地母的乳房跟我走吧/哪怕包袱里只有地瓜，乳房里只有水土、悄悄沿着这原始的大地走去（《拂晓》）（第553页）

采纳我光明言辞的高原之地/田野全是粮食和谷仓/覆盖着深深的怀着怨恨和祝福的黑暗母亲/地母啊，你的夜晚全归你/你的黑暗全归你/黎明就给我吧（《黎明之二》）（第508页）

海子曾说自己过早地告别了童年，少年的海子过早地尝遍了尚不能完全理解的生存困扰，以至于他在诗歌创作中大量抒写粮食和土地，并且把“对于家庭境况有所改善”的期冀作为一生的现实动力。

“吃麦子长大的/在月亮下端着大碗/碗内的月亮/和麦子/一直没有声响”，“我们是麦地的心上人/收麦这天我和仇人/握手言和”（《麦地》），他深知农事的艰辛，粮食的来之不易。

和他在日记将其珍爱不已的新生命命名为“她”一样，他的麦子，他的村庄，他的大地，全部是“她”。

他无法不正视土地上生存的苦难，它回避不了土地上芸芸众生的艰辛，正如他同情母亲孕育和负载着一切生命一样。

阿城在《棋王》中精细地描写了主人公王一生对“吃”的高度重视，暗示了对生命价值的尊重。

同样的，在海子的心目中，有土地才有了麦子，才有了粮食，才有了母亲和村庄。

海子通过对麦子、麦地、村庄的热恋，表达了自己对土地的一体的依恋。

在海子的诗歌中“大地苦难而丰盛”，这样的意象浸注着海子对土地的理解，对生命的诠释。

试看海子《燕子和蛇·包谷地》一首：

丑女人脊背上有条条花蛇

花蛇滑下，她就坐在那儿繁殖包谷

幸福又痛苦

我要说

没有男人能配得上她

丑女人脊背上有种种命运

命运降临，她只坐在那儿繁殖包谷

河水泛滥流过无数美丽的女人

我要说

没有女人能比得上她

这首诗中的“丑女人”形象可以说是“苦难而丰盛”的地母了吧。

2、女性=美丽

海子诗歌中形容词出现最多的是“美丽”一词，而在他眼里女性是美丽的最佳载体，可见诗人心目中女性的地位多么神圣。

他对于美丽的女性有着发自内心的亲近、热爱与赞美的情感体验，这些编织了海子最为纯粹而动人的抒情短诗。

从现实角度来说，女性（大地、母亲、恋人）是海子一切诗歌理想的起源和终结；从虚构角度来说，女性（女神、姐姐、少女）是海子精神的家园和救赎。

（1）女性美丽的身体

海子似乎有肉体崇拜情结，这种情结是女性崇拜情结的一部分。

海子为肉体写过两首诗。

其中在第二首中诗人多次发出“肉体美丽”的自白式赞叹：

伴随着诗人对肉体进行陌生化的处理，肉体具有了象征的意义。

在海子的短诗中，女性身体的意象林林总总出现了很多次，如“还没剥开少女和母亲美丽的身体”（《汉俳·王位上的诗人》）、“蓝色的母亲，用肉体，用野花的琴，盖住岩石，盖住骨头和酒杯”（《给母亲·泉水》）、“玫瑰花，你蜜一样的身体，玫瑰花园，黑夜一样的头发，覆盖了白雪隆起的乳房”（《十四行：

玫瑰花》）……另外写女性的“秀发”、“乳房”、“嘴唇”更是佳句频出、妙喻横生：

“你头发散乱，乳房像黎明的两只月亮。

在有太阳的弯曲的木头上，晾干你美如黑夜的头发”（《幸福》）、“少女，月亮的马，两颗水滴，对称的乳房”、“两片抖动的小红帆，含在我唇间”（《写给脖子上的菩萨》）、“萨福萨福，红色的云缠在头上，嘴唇染红了每一片飞过的鸟儿，你散着身体的香味的，鞋带被风吹断”（《给萨福》）……此类例子屡见不鲜。

它们说明了诗人带着美好圣洁的感情去想像、体验女性身体的美丽。

海子不仅是“海洋之子”，还是“自然之子”，自然是他的母亲，而非父亲，至少我们是从诗里推测出来的。

《大自然》

让我来告诉你

她是一位美丽结实的女子

蓝色小鱼是她的水罐

也是她脱下的服装

她会用肉体爱你

在民歌中久久地爱你

你上上下下瞧着

你有时摸到了她的身子

你坐在圆木头上亲她

每一片木叶都是她的嘴唇

但你看不见她

你仍然看不见她

她仍在远处爱着

《雪》

千辛万苦回到故乡

　　我的骨骼雪白也长不出青稞

　　雪山，我的草原因你的乳房而明亮

　　冰冷而灿烂

　　我的病已好

　　雪的日子我只想到雪中去死

　　我的头顶放出光芒！

　　有时我背靠草原

　　马头作琴马尾为弦

　　戴上喜马拉雅这烈火的王冠

　　有时我退回盆地，背靠成都

　　人们无所事事，我也无所事事，

　　只有爱情剑马的四蹄

　　割下嘴唇放在火上

　　大雪飘飘

　　不见昔日肮脏的山头

　　都被雪白的乳房拥抱

　　深夜中火王子独自吃着石头独自饮酒

第一首《大自然》，诗人把“大自然”比喻成“一位美丽结实的女子”这个拟人化（女性化）的大自然，显得十分顽皮可爱，仿佛在与诗人玩捉迷藏。

在海子心目中，美丽的大自然和美丽的女性这两种形象是合二为一的，对女性和大自然共有的气质——纯洁、美丽充满着热爱和倾慕。

相比这首诗歌的直白的宣言式的赞美，《雪》则充满着象征意义，耐人寻味地对女性进行含蓄地歌颂。

诗中海子没有将雪山赋予明确的角色，但是我们知道，雪山在这首诗中是净化心灵化解肮脏的“圣人”，而这位“圣人”的性别是女人，或者说是女神（这个在海子诗歌中也不断出现的女性形象）。

“雪山，我的草原因你的乳房而明亮……不见昔日肮脏的山头，都被雪白的乳房拥抱。

”其实，在我看来，与其说女性的身体给海子带来某种美感，不如说是安全感，给诗人以温柔，以安慰。

（2）少女姊妹的救赎

笔者造访海子故居时从其父亲口中得知海子是家中的老大，他还有两个弟弟，所以，海子诗歌中频繁出现的“姐姐”、“妹妹”、“姐妹”显然是海子女性崇拜情结的投射。

至于“少女”，我们更无从知道来历，但是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她们也多半是海子虚构的，是想像力的“女儿”。

比如在“少女”是“红豹子”（月亮）、“绿豹子”（树林）生的“花豹子”。

（《八月尾》）“少女”是“一根伐自上帝”的“美丽枝条”，是“月亮的马”。

（《诗人叶赛宁·少女》）

至于“姐妹”，我更倾向于是海子的博爱精神和女性崇拜情结相结合的产物。

诗人通常需要一个倾听者（隐含读者），海子的倾听者和救赎者是这些“姐妹”。

试看这一首：

《日记》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今夜我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这是惟一的，最后的，抒情

这是惟一的，最后的，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在这首诗中可以很清晰地分辨出海子在内心有“姐姐”这样一个倾听者，她是诗人深沉情感的寄托与慰藉对象。

孤独的海子用这么一个不明所指却又无处不在的“姐姐”（她甚至不是人类，因为从最后一句话我们可以看出海子将这位“姐姐”凌驾于人类之上的）传达出忧郁、凄凉而美丽的情绪，足以感动人心。

为什么说女性是海子的救赎者呢？

这也能从其诗中找到蛛丝马迹，深深地与其根深蒂固的女性崇拜情结不无关系。

海子的死亡意识弥漫在他的大多数作品

中，而这种种的死亡意象在他的安排下显得充满了审美的意义，有些本来令人恐怖的死亡场景在他高度审美化之后显得温情，仿佛是一种归属。

在这些审美化手段中，女性意象的出现冲淡了黑色的底色。

像这首诗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篇：

《莫扎特在<安魂曲>中说》

我所能见的妇女

水中的妇女

请在麦地之中

清理好我的骨头

如一束芦花的骨头

把它装在琴箱里带回

我所能看见的

洁净的妇女，河流

上的妇女

请把手伸到麦地之中

当我没有希望

坐在一束麦子上回家

请整理好我零乱的骨头

放入那暗红色的小木柜

带回它

像带回你们富裕的嫁妆

如果诗人的尸骨可以被带回家，那么这个使命将落在他“所能看见的妇女”——“水中的妇女”（“洁净的妇女”）的身上。

而在诗人看来，自己与象征着纯洁、神圣的女性是惺惺相惜的，他把他的“后事”交代给女性（而且在他看来是最为纯净的女性），一方面可以看出他信任、热爱着女性，一方面他也认为女性能够更好地理解他、珍惜他。

从诗的结尾，我们不妨猜测作者内心是充满自信的，甚至是自恋的。

他让她们“整理好我那凌乱的骨头/放入那暗红色的小木柜，带回它/像带回”她们“富裕的嫁妆”。

这些都为作品带来了温暖的色调。

（三）“四姐妹”的伤害和成全

据海子的好友西川说，海子生前先后爱过四个女孩，其中初恋更是给她的一生带来了巨大的影响。

海子曾说：

“在夜色中，我有三次受难：

流浪、爱情、生存”，也说过“荒凉的山岗上站着四姐妹/所有的风向她们吹/所有的日子都为他们破碎”。

这四个让海子所有的日子都破碎的“四姐妹”伤了他的心也因此而成就了他。

因为海子为她们写下了很多很多动人的诗篇，即使后来她们离开了海子，他依然让这“四姐妹”“光芒四射”，进入到“女神”的行列。

然而，我们看到的毕竟不是乐观美好的结局，在《四姐妹》这首诗的最后我们还是看到海子强烈的绝望和空虚：

“请告诉四姐妹：

这是绝望的麦子/永远是这样/风后面是风/天空上面是天空/道路前面还是道路”。

这是海子1989年2月23日写下的诗歌，距离他自杀只有一个月多。

我们不得不承认，爱情的缺席是海子一生的受难。

我们也有理由相信，这种缺失性体验必然在诗歌这种抒情性最强的文体中得到弥补。

所以，不管是倾听者也好，救赎者也好，伤害者也好，这些虚实相间的女性形象是海子诗歌中最独特的一道风景线，她们给诗人创作的激情，她们倾听着海子内心的声音，她们是海子心目中的女神。

而女神，注定是要得到崇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