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视角的人性剖析与情色探求.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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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视角的人性剖析与情色探求

不同视角的人性剖析与情色探求

　　[摘要]电影《色?

戒》改编自张爱玲的同名小说,二者均在探讨人性的复杂,但两部作品人性剖析的视角与情色探求的手法却有明显差异,前者情色表现手法大胆,旨在说明身体对灵魂、信仰的冲击与破坏;后者情色表现含蓄,重在探讨男人与女人在面对意识形态与感情问题时截然不同的态度,旨在告诫男人戒色,女人戒情。

　　[关键词]《色?

戒》;李安;张爱玲;人性;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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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改编自张爱玲的同名小说,两部作品在创作主旨上有相近之处,都是在探讨人性的复杂,而非表现爱国主题。

然而它们在叙事视角与情色探求上却有明显的不同,前者对原著情节做了很大增补,使人性叙事的视阈宽泛了许多,色调也比原作温暖、暧昧;后者则具有张爱玲独有的女性视角,笔触冷静、尖刻,行文风格一如她其他作品一样,是一个“苍凉的手势”,但对女性在男女情感中的命运又透露出情不自禁的怜惜与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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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人性叙事的内核――身体与灵魂的对决有学者说“人的秘密绝不仅仅像黑格尔那样从自我意识那里去挖掘了,相反,它埋藏在凶蛮的身体和理性的自我意识的残酷对决过程中,埋藏在撕裂的色情经验中。

”[1]李安的电影《色?

戒》正是通过大胆而细腻的电影叙事手法,让男女主人公在缠绵、深刻以至不能自拔的身体与灵魂的对决中,揭示人性的隐秘面――“身体”对灵魂、信仰的冲击以及“身体”并非由自我驾驭的巨大驱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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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中最具争议的是爱国女大学生王佳芝与汉奸头子易先生三次幽会的场景,而这三个场景的设置并非是为了演绎色情,导演用光与影、画面细节、演员对人物内心变化的出色把握,深刻地剖析着身体自然冲动的强大力量对稳定的自我、崇高的信仰、美好的理想的摧毁。

第一次幽会,王佳芝只是易先生征服的对象,因此当他占有了王佳芝,即将离去时,导演安排了一个细节:

易先生冷冷地把王佳芝的风衣扔在床边,嘟囔一句“你的衣服”便走了,没有怜惜与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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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幽会时,易先生虽然竭力表现出征服者的强势,然而,他的眼神里已不全是强悍,有了温情与沉迷,王佳芝也已经不是被动的承受者,而是欢乐的享受者,她的身体开始背叛她的信仰与灵魂,在这次狂欢之后,王佳芝要求易先生给她一间公寓,也许她要一间公寓是为有一个固定的地点,便于行刺,然而,那一刻她眼睛里满是迷茫和不可救药的无助,她哭了,观众开始和她一起迷惑:

她要公寓到底是为了行刺还是为了会面方便呵?

事后导演特意为王佳芝加了一段小说中没有的独白:

“你以为这个陷阱是什么,我的身子吗?

你当他是谁?

他比你们还要懂戏假情真这一套。

他不但要往我的身体里钻,还要像条蛇一样,往我的心里面越钻越深,我得像奴隶一样让他进来,只有忠诚地呆在这个角色里面,我才能够钻到他的心里。

”这段话与其说是王佳芝对易先生的控诉,倒不如说是她自己的身体与灵魂的痛苦角逐,从王佳芝无奈而绝望的哭泣中透露出她对自己身体无法掌控的痛苦,她希望组织尽快实施刺杀行动,因为再迟一些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得住,能否对抗得了她的身体对信仰、灵魂的冲击与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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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幽会时,参差、动荡的画面切换,昏暗、低沉的光影笼罩,推波助澜地烘托与传达着男女主人公的感受:

他们完全沉浸在身体的快感与迷乱之中,意识、信仰、组织、行刺在那一瞬间似乎都不复存在。

然而,当王佳芝将枕头捂在易先生头上时,他却很快挣扎着推开了,眼睛里露出一丝恐惧,那是一个职业特工的敏感与警觉,而王佳芝则一任情欲像湍急的河水一样奔流,她在快乐中哭泣。

这一对比,使电影回归到小说的主题中来,男人虽然与女人一样也会迷情,确切说他们更容易为情欲迷惑,然而,在面对严肃的政治、意识形态问题时,他们马上变得清醒而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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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色?

戒》在处理易先生的戏时,手法比小说要圆融而符合情理,电影借助演员眼睛的表现力微妙而到位地表现了易先生“身体”的困惑,他的身体也处于与意识的挣扎和对抗之中,只不过他的身体的沉陷程度比王佳芝要小得多。

他固然是一个冷酷、多疑与残忍的角色,然而,电影结束时,写他处死王佳芝之后回到家,眼睛里不是得意,而是失落,他空洞得看着太太喧闹的麻将桌,耳朵没有听进去太太的麻友们在说些什么。

然后,一个人来到王佳芝的房间,神情落寞地坐在王佳芝睡过的床上,久久地发呆,然后默默地离开,导演用了一个特写镜头来表现床上留下的孤独而清冷的印迹。

由他回家之后的怅惘若失,我们甚至可以推测,也许,王佳芝这个名字将是他血腥生命中惟一的温暖与感动。

而王佳芝则完全是男性政治事业中的一颗棋子,她因为喜欢邝裕民而投身抗日运动,因为革命的需要而将贞操奉献给了自己讨厌的同学,因为欲罢不能的身体欲望而喜欢上对手与敌人易先生,并将生命献给了这个杀之不忍、爱之不能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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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没有离开身体而空洞地谈情说爱,作品通过三次情爱场面既揭示了王佳芝身体与意识、灵魂的对抗和挣扎以及最终向身体与情感的屈服,也揭示了易先生作为男性在身体欲望面前的短暂迷惑,作品在原著的基础上,以身体这一世俗的载体为表现对象,深刻探寻了“身体是人性社会的基础”[2]这一复杂内涵,同时也使题目“色?

戒”的内涵得到了深入的诠释,从这个角度看,电影对“色?

戒”的演绎要比小说更加深刻、更加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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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人性叙事的内核――女人?

情?

男人?

政治张爱玲的小说虽然命名为《色?

戒》,却只读出隐隐约约的“色”,如果说小说的主题是劝人戒“色”,倒不如说作者在用冷眼、冷笔告诫女人戒“情”,顺带提醒男人戒“色”。

小说中没有情爱场面,也读不出王佳芝对易先生之“色”的迷恋,她对易先生是动了“情”的,王佳芝在对易先生实施刺杀的瞬间,透过她多情的眼睛里竟然看到了易先生对她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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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侧影迎着台灯,目光下视,睫毛像米色的蛾翅,歇落在瘦瘦的面颊上,在她看来是一种温柔怜惜的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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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她突然想,心下轰然一声,若有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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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情”则是自作多情,正是张爱玲小说中一贯所批评的,她曾在《倾城之恋》中有一段十分刻薄的话:

“本来,一个女人上了男人的当,就该死;女人给当给男人上,那更是淫妇;如果一个女人想给当给男人上而失败了,反而上了人家的当,那是双料的淫恶,杀了她也还污了刀。

”[3]王佳芝则属于第三类――想给当给男人上,反而上了人家的当,因此,作者安排王佳芝被无情地杀害,她为自己的多情付出了年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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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易先生虽然给王佳芝买六克拉的大钻戒,但在面对意识形态问题时却一点也不含糊,即使王佳芝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依然处决了王佳芝。

他回到家的描写与电影形成了巨大反差,从小说中看不出王佳芝的死对他的影响,他看着家里厚厚的窗帘,首先想到的是自身的安全问题,觉得必须拆掉它,他在心里怪太太交友不慎,将王佳芝带回了家。

当想到王佳芝放走了他时,他只有得意:

“她还是真爱他的,是他生平第一个红粉知己。

想不到中年以后还有这番遇合。

”除此便是男人鼓胀了的虚荣:

“得一知己,死而无憾。

他觉得她的影子会永远依傍他,安慰他。

虽然她恨他,她最后对他的感情强烈到是什么感情都不相干了,只是有感情。

”继而冷酷地认为:

“他们是原始的猎人与猎物的关系,虎与伥的关系,最终极的占有。

她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他推测“她临终一定恨他。

不过‘无毒不丈夫’。

不是这样的男子汉,她也不会爱上他。

”这里的易先生完全是阴狠、无情、毒辣的代名词,没有电影中易先生的温情与落寞,在这个人物身上我们读到的是男人冷酷的一面,易先生作为特务头子如果说在工作上有失误的话,那则是对“色欲”的贪婪,因此小说题目所蕴含的“色之戒”似乎只是对男人的警示与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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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心理描写更加反衬出王佳芝的天真与多情。

她在事关全局的关键时刻选择站在了敌人一边,一声“快跑”给了易先生一条生路,却将自己带到了死境。

更为可悲的是王佳芝在放走易先生之后,并没有料到迫在眉睫的危险,她只是“仍旧惴惴”,并且认为“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她执行了。

”她自作聪明地想:

“幸亏这次在上海跟他们这伙人见面次数少,没跟他们提起有个亲戚住在愚园路。

可以去住几天,看看风色再说。

”然而车子还没有到静安寺,车夫就说:

“封锁了。

”王佳芝的情节到这儿就结束了,她年轻的生命也终结在了这儿。

拜伦说:

“男人的爱情是男人生命的一部分,是女人生命的整个存在。

”[4]张爱玲《色?

戒》中的男女主人公对拜伦的名言作了一个生动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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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部作品对人性剖析的视角、情色探求的内涵并不尽相同,张爱玲的小说《色?

戒》篇幅不长,却留下了极具张力的艺术空间,她将女人、男人、政治与情安置在一篇中篇小说中,小说开始之初,这三者是纠缠在一起的,随着情节的推进,由女人衍生出的“情”加入其中,使小说进入高潮,表面看似乎是四者的交织,深层里四者随着情节发展在逐渐析清――女人与情、男人与政治的归属关系明朗化,至此作者的创作主旨凸显出来:

女人应该戒情,男人则要提防色的诱惑。

但小说在人物的刻画上也留下了遗憾,如王佳芝对易先生态度的转变则显得突兀,她望着易先生的侧影突然看出了情意,不能让人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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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毕竟是大手笔,她的小说《色?

戒》固然有不足之处,但她在不经意的笔墨中构建了《色?

戒》饱满的人性内涵与强大的艺术张力,为改编者提供了充足的艺术加工空间。

比如,她的《色?

戒》中没有明显的性爱场面,但一两句暗示就足够了,如王佳芝最初色诱易先生时只有这么一句:

“他是实在诱惑太多,一个眼不见,就会丢在脑后,还非得盯着他,简直需要提溜着两只乳房在他眼前晃。

”写她和易先生在一起的感受时用了一个比喻句:

“每一次跟老易在一起都像洗了个热水澡,把郁积都冲掉了。

”暗示出王佳芝身体对易先生的需要。

电影《色?

戒》则充分发挥了张爱玲小说丰富的内涵,将“色”之诱惑凸显于情之上,通过导演的细腻手法、演员的出色表演,深刻地演绎了身体与意识、灵魂的复杂关系,王佳芝与易先生在身体的温暖与快感面前一起沉沦而不能自拔,然而,导演李安最后又回到了小说,他认同了张爱玲对男人的部分评价,即男人是意识形态的、理性的,同时,李安并不认为男人在情色面前是绝对无情的,因此他给易先生这一形象注入了温情的一面。

张爱玲在散文《烬余录》中说:

“去掉了一切的浮文,剩下的仿佛只有饮食男女这两项。

人类的文明努力要跳出单纯的兽性圈子,几千年来的努力竟是枉费精神么?

事实如此。

”[5]张爱玲与李安的《色?

戒》共同揭示了人类的困惑。

　　[参考文献]

　　[1]汪民安,陈永国.后身体:

文化、权力和生命政治学[M].长春:

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

15.

　　[2]谢有顺.文学身体学[J].花城,2001（06）.

　　[3]张爱玲.倾城之恋[A].张爱玲文集（第二卷）[C].合肥:

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

74.

　　[4][法]西蒙?

波伏娃.第二性[M].长沙:

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

　　[5]张爱玲.烬余录[A].张爱玲文集（第四卷）[C].合肥:

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

53.

　　[作者简介]刘衍青（1971―）,女,甘肃庆阳人,文学硕士,宁夏师范学院人文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

明清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