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画的画册.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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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画的画册
没有画的画册
前言
其实也奇怪,当我觉得最强烈的时候,我的双手和舌头像是被缚上,无法表达我内心的思绪。
但我是个画家,我的眼睛这样告诉我,看过我的速写和画的人也这样认为。
我是个穷小子,住在狭窄的巷子里,但不缺阳光,因为我住在屋子的顶层,可以看见其他的屋顶。
我刚到这个城里的头几天,感到非常孤单,远远望去的,满眼不是青山和绿树,而是一片的烟囱。
我在这儿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个熟人会同我打招呼。
有一天晚上,我正悲哀地站在窗前,向打开的窗外看,我看到了一个熟识的面孔,我太高兴了,一张和蔼的圆脸,我在故乡熟识的老友——月亮。
它一点也没有变,同从前的透过柳枝来看望我的一样。
它照进我的房间,我向它飞吻着,它答应每天来看望我,可惜只能呆几分钟。
它信守诺言,每次来时,就给我讲前一天晚上曾看到的事。
“把我讲给你的事情画下来。
”它对我说,“你将有一本非常美的画册。
”
我按照它的话做,用自己的方式去了解的《一千零一夜》。
我的画没有经过选择,完全按照月亮所讲的顺序。
有才能的画家、诗人或音乐家都会根据这些速写创出更好的东西。
月亮有时被乌云遮住了,就不会来看我。
第一夜
“昨晚,”月亮说,“我来到没有云的印度天空,我的脸映在恒河水面,我的光线透过浓密的树叶,它们像乌龟的背壳。
从密林里走出一个印度姑娘,她轻巧得像瞪羚,美丽得像夏娃。
这个印度女儿那样轻盈丰满,从她的细眉中看出她的思想。
地上的藤蔓撕破了她的草鞋,但她仍然向前快走,在河边喝完水,动物被她吓得跑开了,因为她手里拿着一盏闪亮的灯。
当她伸手为火苗挡风时,我看见她纤纤的手指尖上有血。
她走到河边,把灯放在水面上让它随水漂走,火苗闪烁不定,姑娘那双隐藏在浓密睫毛后面的黑眼睛凝视着那盏灯,她知道,如果灯在她能看到的范围不熄灭的话,那她的恋人就是还活着,如果它灭了,那么他就已经死了。
姑娘跪下来念着祷词,她旁边有一条花蛇,灯依然亮着。
“他活着!
”她大叫着,“他活着!
”
第二夜
“昨天,”月亮对我说,“我向一个院子看去,里面有一座房子,院子里有一只母鸡和十一只小鸡,一个漂亮的小女孩跑来跳去,母鸡被惊得张开翅膀保护小鸡。
小女孩的父亲出来说了她几句。
这时我走开了。
今天晚上,就在几分钟之前,我又向院子里望去,四周静悄悄的。
小女孩悄悄地走出来,溜向鸡窝,她打开门想去抓鸡,母鸡和小鸡惊恐地咯咯乱叫乱跑,我透过墙上的小孔望去,很生这个小姑娘的气。
她的父亲走出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教训她比昨天更厉害。
小姑娘低下了头,蓝眼睛里含着泪水,哭着说:
‘我只是想亲亲那只母鸡,想向它道歉,可我不敢告诉你。
’父亲吻了吻孩子的额头,我也吻了吻她的嘴唇和眼睛。
第三夜
“在狭窄的街角,我的光只能照上一分钟,但这已是足够了,我完全知道了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
我看到了一个女人,十六年前她还是个孩子,在牧师的花园里玩耍,玫瑰树已枯萎,花都凋谢了,它的树枝同苹果枝交叠着,虽然上面还有几朵玫瑰花开着,留有余香,但也称不上是花中的皇后了。
小姑娘坐在玫瑰树下的凳子上,抱着她那已破了的纸娃娃,她像是朵最漂亮的玫瑰花。
“十年后我又看到了她,她正在一个华丽的舞厅内跳舞,她是一个富商的美丽新娘。
我为她感到高兴。
我常在晚上寻找她,谁也想不到我的双眼在偷窥。
天啊,那朵玫瑰花已经零落了,就像牧师花园里的玫瑰,生活中的悲剧今晚让我亲眼目睹了。
“她躺在那小巷的一所房子里,已病入膏肓了。
这时狠毒的房东进来,掀开她的被子,‘起来!
’他说,‘你的这张脸真让人害怕,快起来穿上衣服,把房钱给我,不然就把你扔到街上,快点!
’她说:
‘死神正咬着我的心,让我躺一会儿吧。
’但是房东逼着她洗了脸,头上插了几朵玫瑰花,把她按在窗边的椅子上坐着,在她的身边点了一根蜡烛就走了。
“我看着她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手垂在膝上,风把窗子上的一块玻璃吹下来,玻璃跌成碎片,她已经死了,就像牧师园里的玫瑰花。
”
第四夜
“昨天晚上我看了一幕德国话剧,”月亮说,“这是一个小城镇,马厩被改装成戏院,所有的木栅栏都被糊上了彩纸,马厩里面被改成了一个个包厢,天棚上吊着小铁烛台。
像大剧院里一样,当提词人的铃声响起,烛台就会升上去消失了,因为它的上面盖着一个大桶。
“叮当!
铁烛台升上去一尺多,人们知道好戏就要开始了。
一位年轻的贵族和他的太太正巧经过这个小城镇,也来看戏。
马厩里挤满了人,只有烛台下有点儿地方,像火山的爆发口,但是没有一个人坐在那儿,因为蜡油在滴落,滴达!
滴达!
我看到屋里的一切,因为屋里太热了,每个通风口都打开。
男女仆人站在外面,透过通气口向里望,里面有个警察在拿着棍子威吓他们。
年轻的贵族夫妇坐在两把旧椅子上,这里平时是给市长和夫人坐的,今天他们只好像普通老百姓一样坐在木头凳子上。
许多看戏的人心里想:
‘现在可是强中更有强中手了。
’这使屋内的气氛变得格外热闹,烛台跳动着,外面的人挨着骂。
我可是一直从头看到尾。
”
第五夜
“昨天,”月亮说,“我看到巴黎。
在卢浮宫的陈列室里,有一个穿着破烂的老祖母——她是平民阶级——跟着一个管理员走进一个空阔的宫殿,这正是她要看的,她做了不小的牺牲和费了不少的口舌才进来的。
她瘦骨嶙峋的手交叉着,神色庄严,似乎是在教堂一样。
“‘就是这儿!
’她说,‘就是这儿!
’她来到王座旁,‘就是这儿!
’她说,‘就是这儿!
’她跪下来,吻着紫色的天鹅绒,我想她一定哭了。
“‘原来可不是天鹅绒!
’管理员说,他的嘴边露出微笑。
“‘但是这里,’老太太说,‘原来一定是这个样的。
’
“‘是这样,’他回答说,‘但不是原物,因为窗户被打碎了,门也破了,地板上有血。
’
“‘不论怎样,我孙子死在法国王位上,他死了!
’老太太重复着这句话。
“他们不再说什么了,很快就离开了。
黄昏的微光消失了,我的光照着法国王位上的华丽天鹅绒。
“你知道这个老太太是谁呢?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事情发生在七月革命时期,胜利的前一天早上,当时每一所房子都是一个堡垒,每一个窗户都是一座护墙,群众在猛攻杜伊利宫,女人和儿童也参加了战斗。
他们攻入王宫,一个穿着褴褛的半大孩子同年长的起义者一起战斗。
他身上已受了很重的刺刀伤,他倒下了,就在王位处,人们把他抬到王座上,用王座上的天鹅绒包扎他的伤处,鲜血染到了象征王室的紫色绒面,这是一幅图画!
金光灿烂的大殿,战斗的人们!
一面破碎的旗在地上,三角旗飘扬在刺刀上面,王座上躺着那个穷孩子:
他苍白的脸上闪着光辉,眼睛向天空望着,四肢弯曲地扭动着,他的胸脯裸露着,破烂的衣服被绣着银百合的天鹅绒半盖着。
“曾有人在孩子还在襁褓里时预言:
‘他将死在法国王位上!
’母亲曾梦想着他会成为第二个拿破仑。
“我的光吻过他墓上的花圈。
今天晚上,这位老祖母梦见那幅出现在她面前的图画,那孩子在法国王位上,我的光吻了吻她的额头。
”
第六夜
“我到乌普萨拉去,”月亮说,“我看到长满了野草的大平原和田野。
我的脸映在佛里斯河面,这时一只汽船把鱼儿吓得钻进灯心草丛里。
云飘浮着,在所谓奥丁、托尔和佛列的墓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有些名字刻在稀疏的草皮上,这里没有供路人留下名字的纪念碑和石壁,所以路人只有在草皮上划出自己的名字,在字母下露出黄土,它们纵横交错,布满了漫山遍野。
这种情形直到新草长出来才有所改变。
“山冈上站着一个人——一位诗人。
他喝干了镶银边的杯里的蜜酒,嘴里轻声叫着一个名字,他请求风不要把这个名字泄露,但是我听到了。
我知道这个名字上闪耀着一个伯爵的桂冠,所以他不想让人知道。
我笑了,因为他的名字上闪耀着一个诗人的桂冠,埃斯特和达索是分不开的,我知道美丽的玫瑰在什么地方开放。
”
月亮这么说着,这时一块乌云飘过来,我祈祷别让乌云把诗人和他的玫瑰分开。
第七夜
“沿着海岸有一片枞树和山毛榉的树林,它是那么的清新、芬芳,每年春天都有千万只的夜莺来到这儿。
它旁边是大海,变幻莫测,在它们之间有一条宽阔的公路,车辆川流不息,我对这些视而不见,只是关注着一座石头古墓,黑刺莓长在石缝间,这是大自然的诗篇。
你知道人们怎样认识它吗?
我在昨天黄昏和夜里听见了这件事。
“开始有两个有钱的地主坐着车子来,其中一个说:
‘多么茂盛的树林啊!
’另一个说:
‘每一棵树能装上十车柴,今年冬天会很冷,去年一捆柴可卖十四元。
’他们走了。
“‘这条路真是太差劲了。
’另一个赶车的人说。
‘这都是因为这片可恶的树林。
’坐在他身边的人回答,‘不通风,只有从海上吹来的风。
’他们走了。
“一辆马车过来了,车上的人都在睡梦中,车夫吹着号角,他心里想:
‘不知道车里的乘客觉得这声音怎么样,我是觉得很悦耳。
’这辆车渐渐走远了。
“两个年轻人骑马跑过来,他们全身散发着勃勃朝气,嘴角边挂着微笑,注视着这生满青苔的古墓和浓密的树林。
‘我多想同克里斯蒂娜在这儿散步啊!
’其中一个说。
然后他们飞奔而去。
“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花香,没有一丝风,大海同天空连成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
一辆马车跑过来,里面有六个乘客,其中四个已睡着了,第五个人想着他的夏季服装是否合身,第六个人把脸转向车夫,询问那堆石头是什么。
‘没什么,’车夫回答,‘只不过是一堆石头,这片树林倒是不错的。
’‘为什么?
’‘告诉你吧,冬天下雪时一片白茫茫,什么也分不清,只有这片树林是个很明显的标记,我们才不至于把车赶到海里去。
’
“这时过来了一位画家,他的眼睛闪着亮光,嘴里吹着口哨,有几只夜莺也附和着他,‘嘘——’他生气地叫着,然后把所有的色调都记下来:
蓝色、紫色和褐色。
这是一幅美丽的图画,画家把这些牢记在心里,就像镜子准确反映出来的一样,他此时正吹着罗西尼的一个进行曲。
“最后走来的是一位穷姑娘,她放下肩上的东西,然后在古墓边休息。
她的面孔苍白,侧耳倾听着,当她看见大海上的天空时,眼里闪出光芒,双手合在一起,我想她在祈祷,虽然她不明白充满全身的感受,但这刹那间美丽的景色会在她的记忆中长存,比那个画家笔下的图画要美丽。
我的光照耀着她,一直到晨光吻着她的额头。
”
第八夜
乌云遮住了天空,月亮藏在了后面没有出来。
我独坐在屋里,望着天空,感到非常孤独,我的心已飞到了月亮的身边,他曾讲给我许多动听的故事,给我勾画了那么美丽的图画。
他的经历很丰富:
曾给洪水中的诺亚方舟送去笑脸;俯视着以色列孩子们坐在巴比伦河畔哭泣;看见过罗密欧爬上阳台,他那忠贞爱情的许诺像天使一样飞上天空;看到被囚禁在圣赫勒拿岛上的英雄——拿破仑,他在岩石上眺望着宽广的大海,心潮起伏。
啊!
月亮,我的朋友,有什么你不知道的吗?
人生如梦。
你今晚不能来了,我仰望天空,看见云层中闪出一丝光亮,转眼又消失了。
乌云笼罩着,你是来向我问候的吧!
第九夜
天空转晴了。
许多晚上过去,月亮现在是上弦月,他又讲给我动听的故事,让我描绘出图画。
“我随着北极鸟和游动的鲸鱼来到了格陵兰的东海岸,岩石上覆盖着冰层,山谷上空飘着乌云,柳树和小灌木茂盛地生长着,剪秋罗的鲜花散发着浓郁的芳香。
我的光线昏暗,脸色惨白,像一朵折枝的睡莲随波逐流。
北极光在天空中熊熊燃烧,它的光环很宽,光芒从圆环状的光柱中射出,红得变幻不定。
这个地区的居民都聚集在一起欢快地跳舞、唱歌,他们对这种奇妙的景色不以为然,‘让死者的灵魂去把海象的头当球踢吧!
’他们按照传统迷信的想法思考着,不停地又唱又跳。
“在他们当中有一个脱了皮袄的格陵兰人,敲着鼓,唱着关于捕捉海豹的歌,周围的人合唱着,‘哎伊呀,哎伊呀,啊。
’他们穿着白袍子,围成圈跳舞,让你以为是一个北极熊的舞会。
“法庭现在开始审判了,那些格陵兰人争吵着,原告一方历数对方的罪过,措词尖刻,这些被唱成了歌曲,并附以舞跳。
被告也做出了相同的回击。
听众都哈哈大笑起来,并做出了他们的判决。
“岩石震动,冰雪融化,大块的碎冰纷纷落下,这是美丽的格陵兰夏夜。
“在百步以外,一个病人躺在帐篷中,虽然他的血液还在流动,却已时日无多,他自己是知道的,他周围的人也是知道的,所以他的妻子已在他身上为他缝了一件皮寿衣,免得他死后再折腾他。
“她问他:
‘你愿意被葬在山上的雪地里吗?
我会把你的皮船和弓放同你放在一起,或许你想葬在海中。
’
“‘我愿意海葬。
’他低声回答,同时露出一个凄凉的微笑。
“‘是啊,大海是一个舒适的帐篷。
’他的妻子说,‘许多海豹在跳跃,海象睡在你的脚下,打猎会又安全又愉快。
’
“这时,孩子们叫喊着撕扯掉窗上的皮,这样容易把死者抬到大海,波浪涛天的大海在他活着的时候给他食物,现在他死了,给他一块安息的地方。
那些变化不定的冰山是他的墓碑,海豹在冰山上眯着,海燕在上面飞旋。
”
第十夜
“我认识一位老小姐,”月亮说,“每年冬天她穿着一件黄缎子长衣,它总是崭新的,这是她惟一的时装。
每年夏天她总是戴着相同的一顶草帽,我相信,她总是穿着同一件灰蓝色裙子。
“她除了去看一位老女友之外,近几年来几乎足不出户,现在这位老友也死了,她就不再出去了。
这位老小姐每天独自在窗前忙碌,夏天时窗子上摆满了鲜花,冬天时是从毛毡上养出的水堇。
最近几个月,我在窗口再也看不见她了,她活着,我知道,因为我并没有看见她动身去‘长途旅行’。
‘是的,’她说,‘当我快死时,我要作一次从没做过的长途旅行,我的祖坟离这有十六里路,我要去那儿,和我的家人睡在一起。
’
“昨晚有一辆车停在她的房前,一口棺材抬了出来,我知道她死了。
人们用干草裹着棺材,灵车开走了。
这位一整年没有出过家门的老小姐睡在里面,灵车出了城门,走上了大道。
车夫不时地回头张望,神情紧张,我想他是有点儿害怕,似乎老小姐穿着她那黄缎子皮袄坐在后面。
车夫使劲儿地抽着马,紧拉着马缰绳,几匹马累得浑身是汗。
一只野兔横窜出来,把它们惊吓了一跳。
“这位文静的老小姐多年来生活在一个小圈子里,现在死后,却飞快地跑在蜿蜒的大路上。
干草裹着的棺材跌出了车子,落在公路上,马车却飞奔而逝。
云雀在田野中歌唱着,对着棺材叽叽喳喳地唱着歌,落在棺材上面,啄着干草,似要扯开似的。
“云雀飞上天空,欢快地唱着歌。
此时,我已隐身到早晨红色的朝霞后。
”
第十一夜
“这是一个结婚的典礼,”月亮说,“大家在歌唱,在相互敬酒,所有一切都富丽而华贵。
客人们告辞时已是半夜时分,母亲们吻着新郎和新娘,只有我看见他们俩人独自在一起,窗帘低垂,灯光照着温馨的小屋。
“‘真高兴他们都散去了,’他说,同时吻着她的手和背。
她流着眼泪微笑着,倒在他的怀里全身颤抖。
他们说着甜言蜜语。
“‘睡吧,’他说。
此时她拉开窗帘。
“‘看啊,月光多美啊,’她说,‘多么安静啊!
’
“他们熄了灯,屋里漆黑一片,但我的光亮就像他明亮的眼睛。
女人啊,当诗人在赞美生命的神秘时,请你吻一下他的竖琴!
”
第十二夜
“我要给你一张庞贝城的画,”月亮说,“我在城外的陵墓上,许多年前看见头戴玫瑰花的年轻人同拉绮丝的姐妹们一起跳舞。
如今这里一片沉静,为那不勒斯政府服务的德国雇佣兵在站岗放哨,玩牌掷骰子。
由一个卫兵陪着从山那边走来一群外国人。
他们想看看在月光下的这座从坟墓中升起来的古城,我把铺着熔岩的宽广街道上的车辙照给他们看,把门上的名字和上面的招牌指给他们看。
在一个小院子里有一个镶着贝壳的喷水池,没有水喷出来,也没有歌声从那富丽堂皇的、有铜狗看门的房子里传出。
“这是一座死城,只有维苏威火山在不停地唱着歌。
人们把它的每一支曲子称为爆发,我们去维纳斯神庙,它是用雪白的大理石建造的,宽宽的台阶前是一座高高的圣坛,新柳在圆柱之间长出,天空蓝得透明,黑色的火山成为背景,不断喷出的火像松树的树干。
烟雾在静静的夜晚中飘着,反射着火山的亮光,如血一样红。
“在这些外国人中有一位女歌唱家,一位真正伟大的歌唱家。
我曾在欧洲的许多大城市看过人们对她的热爱。
当人们来到悲剧舞台时,坐在台阶上,像许多世纪以前一样,舞台还是那个舞台,侧景是两面墙,两个拱门作背景,观众透过拱门可以看到古时的同样布景,大自然自身的图画,素伦托和阿马尔菲之间的群山。
“女歌唱家高兴地走上舞台唱起歌来,这个景象激发了她的灵感,她的歌声轻灵而又坚定,就像阿拉伯野马的鼻息,它正耸起鬃毛飞奔。
我想起各各他山十字架下那个悲伤的母亲,她的表情痛苦而绝望。
像几千年前一样,四周响起了掌声和欢呼声。
“‘幸福的、天才的人物!
’大家高呼着。
“五分钟多点,舞台空寂,人们不见了,再也听不见声音,只有废墟立在那儿毫不改变。
“千百年来,没有人会记得这位美丽的歌者,没有人记得热烈的掌声,一切都消逝了,对于我来说,也不过是一个逝去的梦。
”
第十三夜
“我望着一位编辑家的窗户,”月亮说,“那是在德国的一个什么地方,有许多漂亮的家具、书籍和一大堆凌乱的报纸。
屋内有几位年轻人,编辑站在书桌旁,评说着其中两位写的书。
“‘这本才送给我,’他说,‘我还没来得及读,你以为内容怎么样?
’
“‘噢,’被指到的人——他是诗人——说:
‘它非常好,只是粗糙了一点,你知道作者还太年轻,当然,诗句可以写得更好点儿,思想是健康的,只是老套点儿。
不过这也没什么,谁能总是遇见新事物呢?
我认为他不会有什么大成就,你可以称赞他,这不会有什么不对。
他读过很多书,是一位东方学专家,有正确的判断力。
他评论我的《家庭生活感悟》书评写得不错。
对年轻人我们应宽容一点儿。
’
“‘他是一个彻底的雇佣文人!
’一位先生说,‘诗歌中最糟糕的事是平庸乏味,很难逾越这个限制。
’
“‘可怜的家伙,’第三个人说,‘他的姑妈为他骄傲,编辑先生,为你最新的一部译作弄来许多订单。
’
“‘啊,好心的女人,我已把这本书大概介绍了一番,他无疑是个天才,一个值得欢迎的贡献,诗苑里的奇葩,装帧精美……至于另外一本书,我想作者希望我买下它吧?
我听见人们赞扬它,他是一位天才吧,你不认为吗?
’
“‘是的,大家都这么认为,’诗人回答,‘但他有点狂,标点符号还是不错的。
’
“我们可以对他严厉点儿,让他发火,这对他是有益的,否则他会以为自己不错。
’
“‘可这对他是不公平的,’第四位说,‘我们不要太苛刻了,我们应该多看优点,他的优点要比其他人多。
’
“‘不完全如此,如果他是一位真正的天才,就应该经受住批评,称赞太多对他没好处,不要让赞美冲昏了他。
’
“‘他一定是个天才,’编辑说,‘只是有些粗心的地方,在二十五页有些不妥当的句子,我建议他多读些古诗。
’
“我走了,”月亮说,“我朝那位姑妈的窗子望去,那位被评说的诗人就坐在里面,得到所有人的尊敬使他很高兴。
“我又去找另外一个诗人。
那个狂妄的诗人,此时他正在赞助商的晚会上,正在评论着另一位诗的人书。
“‘我也要读读你的书,’赞助人说,‘但说句老实话,你知道我从来不喜欢说假话,我认为从不要对之期望太大,你很狂妄,很古怪,作为诗人是值得尊敬的。
’
“一位年轻的姑娘坐在墙角,她读着一本书里的诗句:
天才和荣耀埋藏在尘土中间,
只有平庸获得了人的称赞,
这是个亘古的故事,
却每天都在重演。
”
第十四夜
月亮说:
“在树林的小路边有两个小农舍,门很矮,窗子有的很高,有的很低,在它们四周长着山楂。
屋顶上长满青苔、黄花和杂草。
旁边园子里种着卷心菜和马铃薯,篱笆边长着一棵柳树,柳树下坐着一个小女孩,她两眼注视着两个房子间的那棵老橡树。
“那树已经枯死了,树顶被锯掉了,鹳鸟在上面筑了窝,它站在巢里用嘴啄出声音,一个小男孩走来站在小女孩身边,他们是兄妹。
“‘你在看什么?
’他问。
“‘我在看鹳鸟’,她回答,‘我们的邻居告诉我,说它今天会给我们带来弟弟或妹妹,我想看见它们飞来。
’
“‘它什么也不会带来的,’男孩说,‘你相信我,邻居也告诉过我同样的话,她说话时哈哈大笑,我问她能不能发誓,但她不敢,我就知道这不是真的,他们只不过逗我们小孩子玩’。
“‘那小孩子从哪儿来的呢?
’女孩问。
“‘是天使从天上带来的,把他裹在披风里,没有人看见,我们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
’
“就在这时,柳树枝头树叶沙沙响起来,孩子们合上手互相看看,忽然一个屋子的门打开了,那位邻居出来了。
“‘进来吧,你们两个,’她说,‘看鹳鸟带来的是什么?
一个小弟弟。
’
“两个孩子点点头,因为他们知道婴儿已经到来了。
”
第十五夜
“我滑行过吕涅堡荒原,”月亮说,“有一个茅屋孤零零地坐落在路边,周围有几丛灌木,一只迷路的夜莺在歌唱,在寒冷的夜里它会冻死,它正唱着最后的歌。
“天边露出红光,一群迁徙的农民走过来,他们要去卜尔门或汉堡,从那儿乘船去美洲,希望在那儿能淘到金。
母亲们背着最小的孩子,较大的孩子自己走,一匹瘦马拉着他们少得可怜的家产。
“寒风凛冽,小女孩冻得瑟瑟发抖,紧靠着母亲,母亲抬头看着我淡淡的光盘,想起了她家中的苦难,人们没钱交重税,所有的人同她想着同样的事。
“红色的曙光像是给了他们一个好兆头,幸运的太阳又将照耀着他们。
那只垂死的夜莺所唱的歌是幸运的歌声。
“风在呼号,他们听不清夜莺的歌声,‘祝你们海上行程一路平安!
你们变卖了所有家产来支付旅途费用,你们进入乐园时将一无所有,而不得不卖儿卖女、卖妻卖身。
你们的痛苦不会太长了,死神就在芬芳的叶子后面,他会把热病吹入你们血液。
去吧,去吧,去波涛汹涌的大海吧’。
“远行的众人听着夜莺的歌声,似乎预示着好运。
曙光冲出乌云农民穿过荒原去教堂,穿着黑袍子、裹着白头巾的女人像是从教堂壁画上走下来的幽灵。
四周是一片死寂。
女人们为那些去大海航行的将死的人们祷告。
”
第十六夜
“我认识一个喜剧中的主角,”月亮说,“观众只要一看见他就要欢呼,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非常可笑,总是引得观从们大笑不止。
这里没有任何做作,他是天生的喜剧材料。
当他儿时和别的孩子在一起玩耍时他已显出喜剧天分,上天把他塑造成驼背鸡胸,但他的内心却正好相反,内心仁厚,感情丰富。
“剧场是他理想的舞台,如果他身材颀长,会成为一个一级悲剧演员,他的灵魂里充满着伟大的感情,然而他不得不成为一个喜剧演员,他的悲伤与忧郁更显得他相貌丑陋滑稽,使观众们乐得更厉害了。
“美丽的女主角对他很友爱,但最终嫁给了别人,如果同他结婚,那美与丑的对比就太滑稽了。
“当丑角的心情不好时,只有她能使他开心,能让他放声大笑。
开始她装作和他一样忧郁,然后好一些,最后十分高兴。
“‘我知道你为什么,’她说,“你恋爱了!
’他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在恋爱?
’他大叫着,‘那我也太可笑了,观众们会笑得肚子疼了。
’
“‘你当然是在恋爱,’她说着,附带着滑稽的悲哀感,‘你爱的人是我。
’
“是的,人们知道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听了这样的话,丑角哈哈大笑,跳着高,把愁事忘在了脑后。
她说的是事实,他爱她,崇拜她,就像他爱艺术的伟大和崇高。
“在她婚礼当天,他是最高兴的人,在夜里他却哭了,如果观众们看见他那时的样子,又会大笑欢呼。
“几天前,女主角死了,在她葬礼的那天,她的丈夫可以不用去演出,因为他太悲哀了。
导演上演了一个快乐的节目,好让观众不会因为没有美丽的女主角和机敏的男主角而难过。
所以丑角今天演得格外卖力,赢得观众一阵阵的掌声。
他谢幕了许多次。
“晚上,演完戏后,这位丑角独自来到城外,来到女主角的墓地,坟上的花已凋谢。
他坐在坟旁,双手支着下巴抬头望着我,画家应该把这儿画下来,像一个稀奇古怪的塑像。
如果观众看了一定会叫好的。
”
第十七夜
请听听月亮对我所讲的话:
“我看见过一位刚升为军官的学生第一次穿他漂亮的制服,看见过穿礼服的新娘,看见过王妃穿着节日的盛装,但我见过快乐,都比不上今晚我看见的四岁小女孩的快乐。
“她得到了一件蓝色的连衣裙和一顶粉红色的帽子,她穿好后,家人拿来蜡烛照着,因为我的光线透过窗子不太亮。
小女孩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像个小娃娃,她的手伸向远方,张开手掌。
她的脸放射着幸福的光芒。
“‘明天你穿新衣服去外面走走。
’她的母亲说。
小女孩抬眼看看自己的帽子,又朝下望望自己的新衣服,露出笑容。
“‘妈妈,’她叫道,‘那些小狗看见我的新衣裳会想什么呢?
’”
第十八夜
“我曾和你说过庞贝城,”月亮说,“这座城市的尸骸被发掘后,又变成了一座生动的城市。
我知道另外一个奇景,它不是尸骸,而是一座城市的幽灵。
只要有泉水喷进大理石水池,我就像听见它们对我讲述这座浮城的故事。
是的,喷泉讲述着故事,海中的波涛在歌唱着。
大海上笼罩着迷雾,像是遗孀的面纱。
新郎死了,他的宫殿是他的陵墓。
你知道这座城市吗?
它的街道上没有车马的声音,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