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东邪西毒》的色彩语言.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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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东邪西毒》的色彩语言

浅析《东邪西毒》的色彩语言

 “色彩是用来帮助创造深度幻觉的”。

“色彩效果最深刻最真实的奥秘甚至肉眼也看不见，它只能为心灵所感受，重要的是避免概念上的公式化。

”（约·伊顿《色彩艺术》） 

       最早接触王家卫的电影，是在十多年前，《堕落天使》——记得是猫在网吧狭窄的空间里，度过了震撼视听的90多分钟。

那时候，王的电影，对于大陆，还比较冷僻，不为多数人接受）——绚丽的、浓郁的色彩，汇集成极具个性的语言，当时就对其独特的色彩语言产生了浓厚兴趣，于是搜索了王的一系列作品，《重庆森林》、《阿飞正传》、《春光乍泄》等等，后来，到了《花样年华》、《2046》，王已经大热。

但个人觉得，在色彩上较为成熟、也较为成功的，还要属《东邪西毒》。

        《东邪西毒》是王家卫至今执导的唯一一部古装片，曾获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美术指导奖（张叔平）、最佳摄像奖和威尼斯影展奥赛拉奖（杜可风）。

可以说，谈到王家卫，不能不提张叔平和杜可风。

张叔平原籍无锡，曾于加拿大修读电影，是香港首屈一指的美术指导，从王的处女作《旺角卡门》开始，张叔平便佳作不断，好评如潮，曾四夺金像奖，两夺金马奖。

而杜可风，是在澳大利亚悉尼郊区长大，后来到港台参与摄影工作。

他与王合作多次，打造出一种迷幻般的影像风格，在《东邪西毒》里，他运用倾斜的视角、失衡的布局与快慢迥异的节奏，揉和成一股唯美却富有张力的视觉冲击波。

       《东邪西毒》的英文名译为“AshesOfTime”（时间的灰烬），时空，在这部电影里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它们互相交织、错合，所以初看的人很难理出个头绪。

影片的主线之一，就是西毒欧阳锋（张国荣饰），他优柔、阴狠，在兄长成婚的那天离家出走，因为嫂子（张曼玉饰）是他最爱的女人。

他隐居在沙漠，经营着一爿小店，同时也做杀手的经纪人。

全片大多以欧阳锋的自述贯穿，可以分为“醉生梦死、慕容燕与慕容嫣、盲武士之死、洪七、大嫂”这五个章节，下面逐一加以评述。

（一）醉生梦死 

       影片开头，金色的大海和黄色的沙漠反复交错，给全片定下了色彩基调——一种尘封的晕黄。

开场，先是欧阳锋与一帮乞丐打斗，色彩上使用了黑色与黄色的背景，穿插蓝色与红色的光影。

黄与黑形成土与水的冲突（关于这句话，如果要解释，可能要费不少笔墨，简单讲，主要基于我对五行与色彩关系的研究，五行——金木水火土，分别对应“五色”白青黑红黄和“五方”西东北南中等概念，想详细了解的请翻阅拙著——《五行色谱研究》

       接着是一段长镜头，蓝灰色的荒漠，作为下一组镜头的过渡。

之后是东邪黄药师出场。

在纯度较低的蓝天与黄沙的背景上，他穿着纯度较高的蓝边黄袍，仿佛是天地的缩影，同时也暗合他的姓（黄）以及东方（青木），他与灰黑色的一群马贼打斗，是一组“运动”的画面。

       相反，西毒欧阳锋的正式出场，是“静”的（见上图）。

在黑色（低明度）背景上，一张高纯度的黄色的脸部特写十分突出，又间或用一片白色（属金）的薄纱遮挡，缓解了黄黑（土克水）的对比（黄土生白金而白金生黑水），营造出慢条斯理的优雅。

关于这一块白纱，有人认为是“故意产生视觉疲劳”。

小诚的意见恰恰相反，主要是为了“解除视觉疲劳”。

虽然说人的眼睛“喜静不喜动”——张艺谋好象有部电影，整个就是在晃动中拍摄的，看了直喊累，眼泪都快出来了——但反过来也不行，没有谁会连续90分钟盯住一个静止的画面。

所以说，连续的运动和连续的静止一样，都会产生疲劳，一个是让眼部肌肉不停的运动，产生运动疲劳；另一个是长时间保持平衡，产生静态疲劳。

这组镜头十分长，画面也十分的单调，如果没有那块布偶尔晃两下，大多数人要疲劳，注意力会分散。

所以，这块白纱，主要是为了解除对静止事物的视觉疲劳。

       关于整部影片的主色调，可以说，大致是笼罩在黄、蓝、白、红这四种色系中，而且大多采用高调，色调浓烈夸张，这从影片一开始就能强烈的感受到。

比如在讲述醉生梦死的故事之前，使用了一组不同色彩的沙漠——绿色的、紫色的、蓝色的，再逐步过渡到蓝色的夜景，并以一盏黄色的灯火搭配——《东邪西毒》里大量使用了“蓝黄互补”，正如前面所说的，蓝与黄，一代表天空，一代表沙漠，充满了扩张力与延伸力。

        醉生梦死是贯穿全片的一个道具。

它是一种酒，据说喝了会忘记过去。

这坛酒，是大嫂托黄药师带给西毒的。

酒，醉人之物，所以该章节大量使用了高纯度色彩，烘托出一个“醉”字。

而且，在这一章节，首次出现了一个很关键的道具——鸟笼，微弱的光线通过鸟笼，投射在人和墙壁上，使原本单调的画面富于变化，更显生动（关于鸟笼，后来还要仔细讲）。

       黄药师喝了醉生梦死，醉卧在桌面上，有个女人在抚摸他的脸——这为后面一场十分出彩的“抚摸戏”作了铺垫。

这场经典的抚摸（见上图），主角是桃花（刘嘉玲饰），也用了一组长镜头，色彩方面也是可圈可点——在昏暗的山涧中，低明度、模糊的蓝绿色背景上，枣红色的马、高明度的粉红肤色、明艳的红唇，再叠加上摇曳的光影，无论光与色，都美仑美奂，堪称整部影片的亮点之一。

       通过醉生梦死，带出本片的第四位人物——盲武士（梁朝伟饰），他是桃花的丈夫，可惜这个丈夫有点窝囊——老婆喜欢上了他最好的朋友，黄药师。

盲武士的出场，使用了大量阴冷的蓝黑色，加上黄黑的肤色，构成一组矛盾与对比，暗示着人物内心的痛苦与郁闷。

在这种阴冷的氛围中，盲武士用一种冷酷无比的语调，道出了“水与酒的区别”——“你知道酒与水的分别吗？

酒越喝越暖，水越饮越寒……”，让人感觉到彻骨的寒意。

       醉生梦死，还引出本片的第五位人物——独孤求败（林青霞饰）。

当然，一开始她不叫独孤求败，而叫慕容燕，或叫慕容嫣。

（二）慕容燕与慕容嫣 

       《东邪西毒》是一部关于时间的电影，当然还包涵空间的概念。

但是，它不象《阿飞正传》、《重庆森林》等影片，有一个具体刻度的时间，只有相对的时间坐标，如“第二天”、“一个月后”等等。

这些模糊的坐标，把时间大致分为过去、现在和将来三段。

同时，影片在空间上也很模糊，沙漠、湖泊、旅店，具体什么地方，没有指明。

正是在这种抽象化的时空网格里，人物个性更为凸现。

这种手法，在对慕容燕/慕容嫣的刻划中，运用到几尽疯狂的地步。

       慕容燕出场，是在欧阳锋的旅店里。

黄药师喝了醉生梦死，忘记了过去，偶遇男人装束的慕容燕，结果吃了她一剑，几乎送了命。

不过这也难怪，他忘记了自己曾与慕容燕有一个婚约，当然是个酒后的调戏，所以他爽约了，可慕不甘，她要杀了黄。

再之后，就是一连串令人窒息的时空切换——一会儿是慕容燕让欧阳峰找人杀黄药师，一会儿是慕容嫣找欧阳锋杀她哥哥，一会儿又是慕容燕来找她妹妹。

场景不停地在沙漠与室内、白天与夜晚之间转换。

人物的服装色彩，也不停地换来换去——慕容燕玄衣玄冠，代表着隐藏与冷漠；慕容嫣则穿着红、紫、绿、蓝等多种鲜艳的色彩，突出了女性的温婉、妩媚和个性的解放。

 正如片中的台词，“一个人受到挫折，或多或少会找个借口掩饰自己。

其实慕容燕、慕容嫣，只不过是同一个人的两个身份，在这两个身份后面，躲藏着一个受了伤的人……”

        而且，这里又要提到那只鸟笼（见上图），可谓“神来之笔”。

        昏暗的灯光下，鸟笼投射在脸上的网格，可以理解为一种对痛苦的逃避与遮掩，压抑感十足。

欧阳锋则大多隐藏在阴影之中，只在这一章节即将结束时，当慕容燕酒醉后误认他为黄药师时，才从阴影中走出来，勾起了与大嫂的回忆——这里出现了第三场“抚摸戏”，身穿白衣的欧阳锋侧卧睡觉，脸是红色的，暗示着矛盾与冲突，有个女人（他大嫂的）用白皙的手抚摸他的胸、腹和下体，而在慕容燕的心理场景中，欧阳锋变成了黄药师——受伤的人们在梦幻中抚慰自己的心灵。

最后，演变成黄色的墙壁，批着头发的慕容燕在苦苦自慰，在凄凉的呻吟中，镜头逐渐移转到伸向天空的树叉，仿佛孤寂的人对爱情的渴望。

       该章节的最后一段场景，是慕容燕思想与灵魂上的解脱，羽化为一袭白衣、一头黑色长发的独孤求败。

她喜欢在水边对着自己的倒影练剑，大量的俯拍镜头，风格为之一变，从压抑的暗调迅速转变为很高的明度和纯度，紫色的天空、黄色的沙漠，水中绿色的树影斑驳，水上白色的衣袂飘飞，造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三）盲武士之死

      （四）洪七 

       洪七（张学友饰）的出场，是一场水上的打斗，青蓝、白、黑，都是激烈的、冲突的克色。

洪七的服装，虽然也是蓝色，但是比盲武士要明亮，这也和他更为简单、直接的性格相应。

他吃饭的一场戏，是坐在太阳里，有着较高的明度，而欧阳锋则处于一片黑暗中，这也形成了两人性格与习性的对比。

同样，洪七的老婆来找他时，也使用了高明度，欧阳锋始终站在阴影里，因为他嫉妒。

这里还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细节——欧阳锋一副老师姿态在教训洪七时，他的脸是半阴半阳，眼睛也一大一小（见上图的右下角一幅），也许是为了突出表现他的矛盾性格。

         个人感觉，这一段色彩上的运用没有太多出彩之处，或者说经历了前面的华丽与凄冷之后，人的视觉应该需要一定的调节。

如果再使用低明度背景加上高纯度前景，恐怕观众要有点吃不消——会有视觉疲劳。

所以，即使同样与马贼在室外打斗，却通过一场猛烈的风沙来再次降低色彩的纯度，在室内与太尉府刀客的一场激战，也使用了较亮的蓝色背景，逐步把观众的眼睛从低纯度中，调适为较高的纯度，为随后大结局的“主题回归”作点准备。

       再看一遍，在这一章节，还发现一个有趣的细节，就是洪七失去一支手指，病卧在床上，有一段与欧阳锋“划清界限”的经典独白，先是在一大片黑暗中，只有他的双眼；之后，镜头慢慢地拉开，鼻子和嘴逐渐显露出来，最后整个脸部全部显示出来。

这一点觉得处理得很妙。

如果要仔细分析，可能要牵涉到色彩的重量比例与明暗对比的比例关系。

        （五）大嫂 

       盘踞在欧阳锋心头的忧愁并没有随着故事的发展而减轻，反而更加沉重，这使他不禁回想往昔。

影片通过一场雨来引出最终的结局。

“雨就像女人的泪，每当我要离开的时候，她总要流泪。

”为了表述伤感时的停顿与不连贯性，这一章节使用了大量的蒙太奇手法。

比如在黑暗之中，一盏烛光，一位红衣女子，在走廊上来回走动，红与黑的交叠，在神秘之中透出暧昧的香艳。

欧阳锋去告诉桃花她丈夫的死讯，同样的光影，同样是抚摸马，却通过镜头的瞬间切变，形成另一种惨痛的嘶喊与抽泣。

       这一段里，运用一组长镜特写，几乎静止的画面，大嫂（张曼玉饰）倚在窗前，人面桃花，淡绿的衣服，红色的丝带，显得十分凄美和哀惋，衬托出她的悲剧人生。

她自始至终都是出现在封闭的屋子里，暗示心理压抑一直无法排遣，直到郁郁而终。

她的死，象征着爱和美的彻底流逝，也是整部影片结束的信号，正如一位网友所评论的——“死亡又一次成为时空的交汇点，由色悟空、练成正果的侠客们，重返故里，进入无爱无恨、无情无义的游戏境界”。

       （六）写在最后

       整体来说，《东邪西毒》是小诚比较欣赏的一部影片，否则也不会在10余年后来陈芝麻烂谷子的拿出来。

大家如果感兴趣，可以再看看这部影片，看里面的色彩运用，也许能够得到一些启发。

       如果您能够坚持把这篇文章读完，小诚十分感动，没有白辛苦一场。

       电影美术是美术的一个分支，依我看，大致分为实用美术和纯美术两大方向，前者需要兼顾创作者主观表达的自由性与观众的接受能力，以及票房。

而后者，如一些先锋派电影，大多考虑主观表现，不太计较观众和票房。

同样，架上艺术也有这两种倾向，但这些倾向之间的界线更加模糊。

       小诚以为，任何一种美术形式，多多少少都要考虑现实社会中观众的接受能力。

凡·高是超前，毕加索也是超前，但是他们所画的、所反映的，也不能完全脱离于自己所处的时代背景。

艺术有超前性，但不能“超”得太玄乎。

长的顶多100年，短的也不过10到20年。

要说谁能超前500年、上千年，那肯定只有上帝。

例子很多，不胜枚举。

我现在把王家卫10多年前的电影搬出来，大讲特讲，主要也是基于这种考虑。

当然，这也许低估了某些人的智商。

       盲武士是个不幸的人，他想通过欧阳锋接点杀人的买卖，赚点盘缠回家乡看桃花，但是他眼睛不好，几乎失明，而且还知道老婆爱上了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最后惨死在一个左手用刀的马贼手上，只活了30岁。

这是个悲壮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最主要的角色不是人，而是太阳。

在盲武士准备杀贼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场景都是夜晚，没有太阳，凄暗的黄色背景，隐藏在黑暗中的人物，唯有那点豆大的灯光，仿佛不灭的信念，照映着盲人的心灵。

而当马贼来的时候，却是强烈的阳光，画面变成了低纯度、高明度的白沙、灰色的马贼，刺激着人们的双眼。

奋战，刀光剑影，人仰马翻，最后，阳光突然消失，盲武士也走到了人生的终点，画面猛地切换到山谷之中，群鸟惊飞处，生命已然凋落，一张幕布被划开，透出远处的天空。

       到了第三个章节，影片的色彩逐步从前两个章节的艳丽、华美转为低纯度蓝、灰，目的很明显，即将讲述的是生死与惨烈的故事。

比如盲武士的服装就使用了忧郁、伤感的灰蓝色，可能因为命运沉重。

而从这里开始，欧阳锋也换上了一身比较新的服装，黑与白之间的对比更加明显，暗示心态的失衡、不平，真诚与阴冷的心理矛盾更为激化。

在讲述盲武士的故事之前，先加了一段不短的楔子，其中，有一段女孩（杨采妮饰）替弟弟报仇的故事，女孩身穿暗紫衣服，有一种苦难中的坚定；还有一段欧阳锋的梦境，这些都是为了衔接之后的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