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其昌 画旨.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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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其昌画旨
画旨
明董其昌撰。
其昌字玄宰,号思白。
松江华亭人。
生于嘉靖三十四年(1555-),卒于崇祯九年(1636)。
官至礼部尚书,温文敏。
少好书画,临攀真迹,至忘寝食。
行楷妙绝一时,与米万踵齐名,时谓南董北米。
画山水初学黄公望,后宗董源、巨然。
画论有《画禅室随笔》、《画旨》、《画眼》及《容台集》。
而前三种皆为他人哀集而成,所收条目多有重复,而又无一种为完全者。
近人于安澜将董其昌四种重新辑录,去其重复,条其次第,仍题为《画旨》,
是为董氏论画随笔最完整者。
画旨订补本
〔明〕黄其昌
画旨订补本简述
董氏画智、画眼命画禅室随笔三书,互有异同,自出后人辑录,一已详书画书录解题中。
但就三书厂比较,以画旨所收为多,画禅室随笔次之、几画眼最少。
约计画旨收一百六十徐条,画禅室随笔收一百三十徐条,画眼不及百条。
此为避免重复,补成完本起见,特以画旨为基础,凡画旨所无、二书所有者,悉行补入;并略就画法、画派;评名迹、题自画各类相次。
其为他人之语误辑者,及无关画学如题画诗之类,酌予略去,.共得二百一十条,约较原书增补三分之一。
并参照佩文斋书画谱卷十二画旨、卷十六画旨、卷十八画评,由于皆属论画法画派之语,别为上卷。
仍将每条下所注容台集及画禅室随笔总注于后,而以其徐编为下卷。
仍用画旨之名,庶可手此一编,无须重检二书矣。
一九五七年六月下旬,于安澜识于开封师范学院东五斋
卷上
画家六法,一曰气韵生动。
气韵不可学,此生而知之,自然天授。
然亦有学得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脱去尘浊,自然丘壑内营,成立郭郭,随手写出,皆为山水传神。
画家之妙,全在烟云变灭中。
米虎儿谓王维画见之最多,皆如刻画,不足学也,惟以云山为墨戏。
此语虽似偏,然山水中当著意烟云,不可用粉染,当以墨渍出,令如气蒸,冉冉欲堕,乃可称生动之韵。
此条又见莫是龙画说
郭河阳论画,山有可望者,有可游者,有可居者。
可居则更胜矣,令人起高隐之思也。
朝起看云气变幻,可收入笔端。
吾尝行洞庭湖,推篷旷望,俨然米家墨戏。
又米敷文居京口,谓北固诸山与海门连互,取其境为潇湘白云卷。
故唐世画马人神者曰:
天闲十万匹,皆画谱也。
李思训写海外山,董源写江南山,米元晖写南徐山,李唐写中州山,马远、夏圭写钱塘山,赵昊兴写警苔山,黄子久写海虞山。
若夫方壶蓬间,必有羽人传照。
余以意为之,未知似否。
凡画山水,须明分合。
分笔乃大网宗也。
有一幅之分,有一段之分。
于此了然,则画道思过半矣。
山之轮廓先定,然后效之。
今人从碎处积为大山,此最是病。
古人运大轴,只三四大分合,所以成章。
虽其中细碎处甚多,要之取势为主。
此条又见莫是龙画说
作画,凡山俱要有凹凸之形,先钩山外势形像,其中则用直效。
此子久法也。
远山一起一伏则有势,疏林或高或下则有情,此画诀也。
湘江上奇云,大似郭河阳雪山。
其平展沙脚,与墨沈淋漓,乃似米家父子耳。
故人论郭熙画石如云,不虚也。
古人画不从一边生去,今则失此意,故无八面玲珑之巧。
但能分能合,而效法足以发之,是了手时事也。
其次须明虚实。
虚实者,各段中用笔之详略也。
有详处必要有略处,虚实互用。
疏则不深邃,密则不风韵。
但审虚实,以意取之,画自奇矣。
荆浩云:
吴道子画山水,有笔而无墨;项容有墨而无笔。
盖有笔无墨者,见落笔蹊径而少自然;有墨无笔者,去斧凿而多变态。
古人云:
有笔有墨。
笔墨二字,人多不晓。
画岂有无笔墨者,但有轮廓而无敏法,即谓之无笔;有披法而不分轻重向背明晦,即谓之无墨。
古人云:
石分三面。
此语是笔亦是墨,可参之。
此条又见莫是龙画说
作云林画,须用侧笔,有轻有重,不得用圆笔,其佳处在笔法秀峭耳。
宋人院体,皆用圆教。
北苑独稍纵,故为一小变。
倪云林、黄子久、王叔明,皆从北苑起祖,故皆有侧笔;云林其尤著者也。
每观唐人山水级法,皆如铁线,至于画人物衣纹亦如之。
以境之奇怪论,则画不如山水;以笔墨之精妙论,则山水决不如画。
东坡有诗云:
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
作诗必此诗,定知非诗人。
余曰:
此元画也。
晃以道诗云:
画写物外形,要物形不改。
诗传画外意,贵有画中态。
余曰:
此宋画也。
画与字各有门庭。
字可生,画不可不熟;字须熟后生,画须熟外熟。
士人作画,当以草隶奇字之法为之:
树如屈铁,山如画沙,绝去甜俗蹊径,乃为士气。
不尔,纵俨然及格,已落画师魔界,不复可救药矣。
若能解脱绳束,便是透网鳞也。
摊烛作画,正如隔帘看月,隔水看花,意在远近之间,亦文章法也。
画家以古人为师,已自上乘。
进此当以天地为师,每朝看云气变幻,绝近画中山。
山行时见奇树,须四面取之,树有左看不入画,而右看入画者,前后亦尔。
看得熟,自然传神。
传神者必以形,形与心手相凑而相忘,神之所托也。
树岂有不入画者,特画史收之生绢中,茂密而不繁,峭秀而不寒,即是一家眷属耳。
此条又见莫是龙画说
画树木各有分别,如画潇湘图,意在荒远灭没,即不当作大树及近景丛木。
画五岳亦然。
如画园亭景,可作杨柳梧竹及古桧青松。
若以园亭树木移之山居,便不称矣。
若重山复嶂,树木又当直枝直干,多用攒点,彼此相藉,望之模糊郁葱.,似入林有猿啼虎啤者乃称。
至春夏秋冬,风晴雨雪,又不在言也。
此条又见莫是龙画说
董北苑画树,都有不作小树者,如秋山行旅是也。
又有作小树,但只远望之似树,其实凭点缀以成形者,余谓此即米氏落茄之源委。
盖小树最要淋漓约略,简于枝柯,而繁于形影。
此条又见莫是龙画说
北苑画小树,不先作树枝及根,但以笔点成形;画山即用画树之披。
此人所不知,乃诀法也。
北苑画杂树,只露根,而以点叶高下肥瘦,取其成形。
此即米画之祖,最为高雅,不在斤斤细巧。
画树之法,须专以转折为主,每一动笔,便想转折处,如写字之于转笔用力,更不可往而不收。
枝有四枝,谓四面皆可作枝着叶也。
但画一尺树,更不可令有半寸之直,须笔笔转去。
皆秘诀也。
树固要转,而枝不可繁,枝头要敛不可放,树头要放不可紧。
宋人多写垂柳,又有点叶柳。
垂柳不难画,只要分枝头得势耳。
点叶柳之妙,在树头圆铺处,只以汁绿渍出,又要森萧,有迎风摇脆之思。
其枝须半明半暗。
又春二月,柳未垂条;秋九月,柳已衰飒,俱不可混。
设色亦须体此意也。
此条又见莫是龙画说
枯树最不可少,时于茂林中间出,乃见苍秀。
树虽桧柏杨柳椿槐,要得郁郁森森。
其妙处在树头与四面参差,一出一入,一肥一瘦处。
古人以墨画圈,随圈而点缀,正为此也。
此条又见莫是龙画说
画平远师赵大年,重山叠嶂师江贯道,效法用董源麻皮披及潇湘图点子被,树用北苑、子昂二家法,石法用大李将军秋江待渡图及郭忠恕雪景。
李成画法有小幅水墨及著色青绿,俱宜宗之。
集其大成,自出机轴,再四五年,文、沈二君不能独步吾吴矣。
此条又见莫是龙画说
画人物须顾盼语言,花果迎风带露,禽飞兽走精神脱真,山水林泉清闲幽旷,屋庐深邃,桥渡往来,山脚入水澄明,水源来历分晓。
有此数端,即不知名,定是高手。
道君皇帝。
以积墨写石,凡有六品。
后敷文学士小米跋于海岳蒂中,不似人间钩勒法也石然石田翁则云:
画石须用鼓,如写大山,则隽永有味。
昔人评石之奇,曰透,曰漏。
吾以知画石之诀,亦尽此矣。
赵文敏常为飞白石,又常为卷云石,又为马牙钩石,此三种足尽石之变。
画家以神品为宗极,又有以逸品加于神品之上者,曰:
失于自然,而后神也。
此诚笃论,恐护短者窜入其中。
士大夫当穷工极研,师友造化,能为摩诘,而后为王洽之泼墨,能为营邱,而后为二米之云山,乃是关画师之口,而供赏者之耳目也。
古人论画,以取物无疑为一合,非十三科全备,未能至此。
范宽山水神品,犹借名手为人物,故知兼长之难。
禅家有南北二宗,唐时始分。
画之南北二宗,亦唐时分也,但其人非南北耳。
北宗则李思训父子著色山水,流传而为宋之赵干、赵伯驹、伯驌,以至马、夏辈,南宗则王摩诘始用渲淡,一变钩研之法,其传为张操、荆、关、董、巨、郭忠恕、米家父子,以至元之四大家。
亦如六祖之后。
有马驹、云门、临济儿孙之盛,而北宗微矣。
要之摩诘所谓云峰石迹,迥出天机,笔意纵横,参乎造化者,东坡赞吴道子、王维画壁亦云:
吾于维也无间然。
知言哉。
此条又见莫是龙画说
右垂以前作者,无所不工,独山水神情传写,犹隔一尘。
自右承始用效法,用渲染法,若王右军一变锤体,凤裳莺翔,似奇反正。
右皿以后,作者各出意造,如王洽、李思训辈,或泼墨澜翻,或设色娟丽,顾蹊径已具,模拟不难。
此于书家欧、虞、褚、薛,各得右军之一体耳。
文人之画,自王右丞始。
其后董源、巨然、李成、范宽为嫡子,李龙眠、王晋卿、米南宫及虎儿,皆从董、巨得来。
直至元四大家黄子久、王叔明、倪元镇、吴仲圭,皆其正传。
吾朝文、沈,则又远接衣钵。
若马、夏及李唐、刘松年,又是大李将军之派,非吾曹当学也。
李昭道一派,为赵伯驹、伯骄,精工之极,又有士气。
后人傲之者,得其工,不能得其雅,若元之丁野夫、钱舜举是已。
盖五百年而有仇实父,在昔文太史巫相推服。
太史于此一家画,不能不逊仇氏,故非以赏鉴增价也。
实父作画时,耳不闻鼓吹闻骄之声,如隔壁钗VIIA,顾其术亦近苦矣。
行年五十,方知此一派画殊不可习,譬之禅定积劫,方成菩萨,非如董、巨、米三家可一超直入如来地也。
王右丞诗云:
宿世谬词客,前身应画师。
余谓右丞云峰石迹,迥出天机,笔思纵横,参乎造化,唐以前安得有此画师也。
五代时僧惠崇,与宋初僧巨然,皆工画山水。
巨然画,米元章称其平淡天真。
惠崇以右皿为师,又以精巧胜,江南春卷为最佳,一似六度中禅,一似西来禅,皆画家之神品也。
宋画至董源、巨然,脱尽廉织刻画之习。
然惟写江南山则相似,若海岸图,必用大李将军,北方盘车骡网,必用李啼古、郭河阳、朱锐。
黄子久专画海虞山,王叔明专画酋警景,宋时宋迪专画潇湘,各随所见,不得相混也。
董北苑、僧巨然,都以墨染云气,有吐吞变灭之势。
米氏父子宗董、巨,然法稍删其繁复。
独画云仍用李将军钩笔,如伯驹、伯骗辈,欲自成一家,不得随人去取故也。
郭恕先楼阁山水,可谓人巧极天工,错非李篙辈所能梦见也。
诗至少陵,书至鲁公,画至二米,古今之变、天下之能事毕矣。
独高彦敬兼有众长,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所谓游刃徐地,运斤成风,古今一人而已。
米元章作画,一洗画家谬习。
观其高自标置,谓无一点吴生习气。
又云:
王维之迹,殆如刻画,真可一笑。
盖唐人画法,至宋乃畅,至米家又变耳。
老米画难于浑厚,但用淡墨、浓墨、拨墨、破墨、积墨、焦墨,尽得之矣。
赵大年平远,写湖天渺茫之景,极不俗,然不耐多效。
虽云学维,而维画正有细效者,乃于重山叠嶂有之,赵未能尽其法也。
此条又见莫是龙画说
赵令攘江乡清夏卷,笔意全仿右皿。
余从京邸得之,日阅数过,觉有所会。
赵与王晋卿皆脱去院体,以李咸熙、王摩诘为主。
然晋卿尚有畦还,不若大年之超轶绝尘也。
夏圭师李唐,更加简率,如塑工所谓减塑者,其意欲尽去模拟蹊径,而若灭若没,寓二米墨戏于笔端。
他人破瓤为员,此则琢员为瓤耳。
赵集贤画,为元人冠冕,独推重高彦敬,如后生事名宿。
而倪迂题黄子久画云:
虽不能梦见房山,特有笔意。
则高尚书之品,几与吴兴坍矣。
高乃一生学米,有不及,无过也。
胜国名手,以赵吴兴为神品。
而云林以为鸥波、房山所称许者,或有异同,此由未见房山真迹耳。
余得大姚村图,乃高尚书真迹,烟云淡荡,格韵俱超,固非子久、山樵所能梦见也。
元季四大家以黄公望为冠,而王蒙、倪攒、吴仲圭与之对垒。
此数公评画,必以高彦敬配赵文敏,恐非藕也。
元季四大家,浙人居其三,王叔明湖州人,黄子久衡州人,吴仲圭钱唐人,惟倪元镇无锡人耳。
江山灵气,盛衰故有时,国朝名士,仅戴进为武林人,已有浙派之目,不知赵昊兴亦浙人。
若浙派日就撕灭,不当以甜斜俗软者系之彼中也。
梅花道人吴仲圭,画师巨然,与盛子昭比门而居。
盛虽工,实有笔墨畦径,非若仲圭之苍苍莽莽、有林下风气,所谓气韵非耶?
迂翁画在胜国时可称逸品。
昔人以逸品置神品之上,历代惟张志和可无愧色。
宋人中米襄阳在蹊径之外,余皆从陶铸而来。
元之能者虽多,然察承宋法,稍加萧散耳。
吴仲圭大有神气,黄子久特妙风格,王叔明奄有前规。
而三家皆有纵横习气,独云林古淡天然,米颠后一人而已。
王叔明画,从赵文敏风韵中来,故酷似其舅。
又讥滥唐宋诸名家,而以董源、王维为宗,故其纵逸多姿,又往往出文敏规格之外。
若使叔明专门师文敏,未必不为文敏所掩也。
石田先全于胜国诸贤名迹无不摹写,亦绝相似,或出其上。
独倪迂一种淡墨,自谓难学。
盖先生老笔密思,于元镇若淡若疏者异趣耳。
写生与山水不能兼长,惟黄要叔能之,我朝则沈启南一人而已。
文太史本色画,极类赵承旨,第微尖利耳。
同能不能独诣,无取绝肖似也。
宋以前人都不作小幅,小幅自南京以后昭盛。
又僧巨然笔绝少丈徐画卷,长卷亦惟院体诸人有之。
(以上六十条并见容台集)
画之道,所谓宇宙在乎手者,眼前无非生机,故其人往往多寿。
至如刻画细谨,为造物役者,乃能损寿,盖无生机也。
黄子久、沈石田、文微仲皆大畜,仇英知命,赵昊兴止六十徐。
仇与赵虽品格不同,皆习者之流,非以画为寄、以画为乐者也。
寄乐于画,自黄公望始开此门庭耳。
此条又见莫是龙画说
画中山水,位置效法,皆各有门庭,不可相通。
惟树木则不然,虽李成、董源、范宽、郭熙、赵大年、赵千里、马、夏、李唐,上自荆、关,下逮黄子久、吴仲圭辈,皆可通用也。
或曰:
须自成一家。
此殊不然,如柳则赵千里,松则马和之,枯树则李成,此千古不易,虽复变之,不离本源,岂有舍古法而独创者乎?
倪云林亦出自郭熙、李成,稍加柔隽耳。
如赵文敏则极得此意。
盖萃古人之美于树木,不在石上着力,而石自秀润矣。
古人论画有云:
下笔便有凹凸之形。
此最悬解。
吾以此悟高出历代处,虽不能至,庶几效之。
李成惜墨如金,王洽泼墨沛成画。
夫学画者每念惜墨、泼墨四字,于六法三品,思过半矣。
范宽山川浑厚,有河朔气象。
瑞雪满山,动有千里之远,寒林孤秀,挺然自立,物态严凝,俨然三冬在目。
云山皆依侧边起势,不用两边合成,此人所不晓。
近来俗子点笔,便自称米家山,深可笑也。
元晖啤院千古,不让右垂,可容易凑泊、开后人护短径路耶!
昔人评大年画,谓其胸中著万卷书更奇。
又大年以宋宗室,不得远游,每朝陵回,得写胸中丘壑。
不行万里路,不读万卷书,欲作画祖,其可得乎?
此在吾曹勉之,无望庸史矣。
此条又见莫是龙画说
元季诸君子画惟两派,一为董源,一为李成。
成画有郭河阳为之佐,亦犹源画有僧巨然副之也。
然黄、倪、吴、王四大家,皆以董、一巨起家成名,至今双行海内。
至如学李、郭者,朱泽民、唐子华、姚彦卿,俱为前人蹊径所压,不能自立堂户。
王叔明为赵吴兴甥。
其画皆摹唐宋高品,若董、巨、李、范、王维,备能似之。
若于刻画之工,元季当为第一也。
倪迂在胜国时,以诗画名世,其自标置,不在黄公望、王叔明间。
自云:
我此画深得荆、关遗意,非王蒙辈所能梦见也。
然定其品,当称逸格,盖米襄阳、赵大年一派耳,于
黄、王真伯仲不虚也。
吾乡画家,元时有曹云西、张以文、张子正诸人,皆名笔。
而曹为最高,与黄子久、倪元镇领顽并重。
(以上十一条并见画禅室随笔)
卷下
画家右永如书家右军,世不多见。
余昔年于嘉兴项太学元作所见雪江图,都不披擦,但有轮廓耳。
及世所传摹本,若王叔明剑阁图,笔意类李中舍,疑非右承画格。
又余至长安,得赵大年临右皿湖庄清夏图,亦不细披,稍似项氏所藏雪江卷,而窃意其未尽右?
}之致。
盖大家神品,必于效法有奇。
大年虽俊爽,不耐多破,遂为无笔,此得右皿一体者也。
最后复得郭忠恕辆川粉本,乃极细效,相传真本在武林,既称摹写,当不甚远。
然余所见者庸史本,故不足以定其画法矣。
惟京师杨高邮州将处有赵昊兴雪图小幅,颇用金粉,闲远清润,迥异常作,余一见定为学王维。
或曰:
何以知是学维?
余应之曰:
凡诸家效法,自唐及宋,皆有门庭,如禅灯五家宗派,使人闻片语单词,可定为何派儿孙。
今文敏此图,行笔非僧霭,非思训,非洪谷,非关全,乃知董、巨、李、范,皆所不摄,非学维而何?
今年秋闻王维有江山雾雪一卷为冯宫庶所收,函令友人走武林索观。
宫庶珍之,自谓如头目脑髓,以余有右皿画癖,勉应余请,清斋三日,展阅一过,宛然吴兴小幅笔意也。
余用是自喜。
且右承自云:
宿世谬词客,前身应画师‘余未尝得睹其迹,但以想心取之,果得与真肖合,岂前身曾入右皿之室,而亲览其盘礴之致,故结习不昧乃尔耶!
庶子书云:
此卷是京师后宰门拆古屋,于折竿中得之,凡有三卷,皆唐宋书画也。
余又妄想彼二卷者,安知非右军迹,或虞、褚诸名
公临晋帖耶?
倘得合剑还珠,足办吾两事,岂造物妒完,聊界余于此卷中消受清福耶!
老子云:
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
余且珍之以侯。
王右垂画,余从楼李项氏见钓雪图,盈尺而已,绝无披法,石田所谓笔意凌竞人局脊者。
最后得小幅,乃赵吴兴所藏,颇类营邱,而高简过之,又于长安杨高邮所得山居图,则笔法类大年,有宣和题危楼日暮人千里、敬枕秋风雁一声者,然总不如冯祭酒江山雪雾图具有右垂妙趣。
予曾借观经岁,今如渔父出桃源矣。
古人远矣,曹弗兴、吴道子,近世人耳,犹不复见一笔,况顾、陆之徒,其可得见之哉!
是故论画当以目见者为准,若远指古人曰:
此顾也,此陆也。
不独欺人,实自欺耳。
故言山水,则当以李成、范宽,花果则赵昌、王友,花竹翎毛则徐熙、黄签、崔顺之,马则韩斡、李伯时,牛则厉、范二道士,仙佛则孙太古,神怪则石悟,猫犬则何尊师、周媚。
得此数家,已得奇妙。
士大夫家或有收其妙迹者,价已千金矣,何事求太古之上、耳目之所不及者哉!
卢鸿又名卢乙,字浩然,唐玄宗时隐于篙山,应诏入长安,见帝不拜。
宰相使人问之,曰:
礼者忠信之薄,不欲以薄待君父耳。
除谏议大夫不受,还山为构草堂。
堂有十景,鸿皆自为赋。
鸿又善画,画与王右承垮,故世传草堂图,多名人所转相临摹也。
传称西蜀黄荃画,兼众体之妙,名走一时。
而江南徐熙后出,作水墨画,神气若涌,别有生意。
荃恐其轧己,稍有瑕疵。
至于张僧繇画,阎立本以为虚得名。
固知古今相倾,不独文人尔尔。
吾郡顾仲方、莫云卿二君,皆工山水画。
仲方专门名家,盖已有岁年,云卿一出,而南北顿渐,遂分二宗。
然云卿题仲方小景,目以神逸,乃仲方向余敛枉云卿画不置,有如其以诗词相标誉者。
俯仰间见二君意气可薄古人耳。
跋仲方云卿画
荆浩,河内人,自号洪谷子。
博雅好古,以山水专门,颇得趣向。
为云中山顶,四面峻厚。
自撰山水诀一卷。
语人曰:
“吴道子画山水,有笔而无墨;项容有墨而无笔。
吾当采二子所长,成一家之体。
故关全北面事之。
世论荆浩山水为唐末之冠。
盏有笔无墨者,见落笔蹊径而少自然,有墨无笔者,去斧凿痕而多变态。
关全画为倪迂之宗。
余尝见赵文敏扣角图,仿关笔皆用横效,如叠糕坡,乃如倪所自出也。
余家有关全秋林暮霭图,绢素已剥落,独存其风骨,尚足掩映宋代名手数辈。
元季惟倪迁得其意,虽荒率墨戏,非工细者所能庶几也。
惠崇、巨然,皆高僧逃画禅者。
惠以艳冶,巨然平淡,各有所入,而巨然超矣。
因傲惠崇及之。
李成晴峦萧寺,文三桥售之项子京,全法王维,今归余处。
细视之,其名董羽也。
营丘山水,危峰奋起,蔚然天成,乔木倚橙,下自成阴,轩畅闲雅,悠然远眺,道路深窈,俨然深居。
用墨颇浓,而披研分晓,凝坐观之,云烟忽生,澄江万里,神变万状。
余尝见一双幅,每对之,不知身在千岩万壑中。
李成画偏头关,在万金吾邦孚家。
余在长安借临,今仿其意为此。
画树之窍,只在多曲,虽一枝一节,无有可直者,其向背俯仰,全于曲中取之。
或曰:
然则诸家不有直干乎?
曰:
树虽直,而生枝发节处必不都直也。
董北苑树作劲挺之状,特曲处简耳。
李营丘则千屈万曲,无复直笔矣。
此条又见莫是龙画说
余家有董源溪山图,墨法沉古。
今日鄂诸官舍,凉风乍至,齐阁萧闲,捉笔仿之。
元画不能将之行装,追忆其意,他日取以相质,不知离合何如也。
余家有董源奚谷山行旅图,沈石田曾仿之。
文待诏所谓生平见北苑画,山得半幅,即此图也。
今日在西郊抱珠楼远眺城阴,秀峰如簇,川原苍莽,一片江南画派。
信笔作此,殊愧出蓝。
吾家有董源龙宿郊民图,不知所取何义,大都草壶迎师之意。
盖宋艺祖下江南时所进御者,画甚奇,名则馅矣。
董北苑蜀江图、潇湘图,皆在吾家,笔法如出二手。
又所藏北苑画数幅,无复同者,可称画中龙。
余藏北苑一卷,谛审之,有二妹及鼓瑟吹笙者,有渔人市网挽鱼者,乃潇湘图也,盖取洞庭张乐地、潇湘帝子游二语为境耳。
余亦尝游潇湘道上,山川奇秀,大都如此图。
而是时方见李伯时潇湘卷,曾效之作一小幅。
今见北苑,乃知伯时虽名宗,所乏苍莽之气耳。
此卷余以丁酉六月得于长安,卷有文寿承题,董北苑字失其半,不知何图也。
既展之,即定为潇湘图,盖宣和画谱所载,而以选诗为境,所谓洞庭张乐地、潇湘帝子游耳。
忆余丙申持节长沙,行潇湘道中,兼霞渔网,汀洲丛木,茅庵樵径,晴峦远堤,一一如此图,令人不动步而重作湘江之客。
昔人乃有以画为假山水,而以山水为真画者,何颠倒见也。
董源画世如星凤,此卷尤奇古荒率。
僧巨然于此还丹,梅道人尝其一峦者,余何幸得卧游其间耶。
米南宫襄阳人,自言从潇湘得画境。
已隐京口,南徐江上诸山,绝类三湘奇境,墨戏长卷,今在余家。
余洞庭观秋湖暮云,良然,因大悟米家山法。
米元章论画曰:
纸千年而神去,绢八百年而神去。
非笃论也。
神犹火也,火无新故,神何去来?
大都世近则托形以传,世远则托声以传耳。
曹弗兴、卫协辈,妙迹永绝,独名称至今,则千载以上,有耳而目之者矣。
薛樱之鹤,曹霸之马,王宰之山水,故擅国能,即不擅国能,而有甫之诗歌在,自足千古。
虽谓纸素之寿,寿于金石可也,神安得去乎?
君画初学马文璧,后出入黄子久、王叔明、倪元镇、吴仲圭,无不肖似,而世尤好其为子久者。
题顾仲方山水册
云山不始于米元章。
盖自唐时王洽泼墨,便已有其意。
董北苑好作烟景,烟云变没,即米画也。
余于米带潇湘白云图悟墨戏三昧,故以写楚山。
米元晖自谓墨戏,足正千古画史谬习,虽右承亦在诉诃,致有巨眼。
余以意为之,聊与高彦敬上下,非能尽米家父子之变也。
米元晖自题潇湘图有诗云:
山中宰相有仙骨,坐爱岭头生白云。
壁张此画定惊倒,先请倩人扶著君。
朱晦翁又题云:
闲云无四时,散漫此山谷。
幸乏霖雨姿,何妨媚幽独。
余每有当其语,画成即以题之。
庚戌春日,寓于德清吴礼部之来青楼,楼收西湖之胜,画中所得不少。
余自闽中归,阻雨湖上,日望两峰如浓墨画,每有所会,辄为拈笔,成此长卷,凡半阅月。
雨雾图穷别构一境,不使米氏父子可伎俩矣。
因记其岁月于此。
米元晖作潇湘白云图,自题云:
夜雨初雾,晓云欲出,其状若此。
此卷余从项晦伯购之,携以自随。
至洞庭湖舟次,斜阳篷底,一望空阔,长天云物,怪怪奇奇,一幅米家墨戏也。
自此每将暮辄卷帘看画卷,觉所将卷为剩物矣。
湘江上奇云大似郭河阳雪山,其平展沙脚,与墨沈淋漓,乃似米家父子耳。
古文语郭熙画石如云,不虚也。
米家山谓之士夫画。
元人有画论一卷,专辨米海岳、高房山异同,余颇有慨其语。
米元晖又作海岳奄图,谓于潇湘得画境,其次则京口诸山与湘山差类。
今海岳图亦在行岌中。
元晖未尝以洞庭、北固之江山为胜,而以其云物为盛,所谓天闲万马,皆吾师也。
但不知云物何以独于两地可以入画,或以江上诸名山所凭空阔,四天无遮,得穷其朝朝暮暮之变态耳。
此非静者,何豫深解?
故论书者曰:
一须人品高。
岂非品高则闲静,无他好萦故耶?
米敷文题潇湘图云:
生平有著色袖珍卷,为翟伯寿所豪盟于天此处疑有误而后归之,今不知安在。
余拟之为米家山,已复杂元人法,正可出入怀袖。
余家有赵伯驹春山读书图、赵大年江乡清夏图。
今年长至,项晦甫复以赵子昂鹊华秋色卷见贻,余兼采三赵笔意为此图,然赵吴兴已兼二子,余所学,则吴兴为多也。
宋赵千里设色桃源图卷,昔在庚寅见之都下,后为新都吴太学所购。
余无十五城之偿,惟有心艳。
及观此仇英临本,精工之极,真千里后身,虽文太史悉力为之,未必能胜。
语曰:
巧者不过习者之门。
信矣。
余后休承六十三年,而余获观于东郡王长公所。
每观唐人山水,效法皆如铁线,至于画人物衣纹亦如之。
此秘自余逗漏,从无拈出者。
休承虽解画,不解参此用笔诀也。
长公具眼,又多蓄唐宋迹,以余为如何。
赵子固画水仙,欲与扬无咎梅花作敌。
子固南宋人,周草窗、廖莹中极重其品。
曾刺舟严陵滩下,见新月出水,大笑云:
此文公所谓绿净不可唾,乃我水仙出现也。
余买龚氏江贯道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