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父子情试探.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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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父子情试探

宝玉父子情试探

内容提要：

《红楼》中，作者描述宝玉和贾政的篇幅较多，也很出色；作者正话反说，暗含了宝玉的父子情，也寄托了作者的父子情感。

　　《红楼梦》里，曹雪芹主若是描述宝玉和众姑娘丫环的情形，描述宝玉和众男人的事比较少。

可是，描述宝玉和父亲贾政的事篇幅却很多，分量也较重，而且也很出色。

这是何意？

莫非光是为了描述一个封建官僚、一个正统父亲，那没必要花费这么多笔墨（其中第三十七回到七十一回贾政出外下学差，实写贾政只有四十几回）。

我细看宝玉和贾政的篇幅，琢磨二人的关系，发觉宝玉和贾政是一种特殊的父子关系，宝玉有恋父情绪，比对母亲王夫人的情感还深，耐人寻味。

曹雪芹隐笔写宝玉和贾政的特殊父子关系，其实也是隐笔写了自己的恋父情感。

这是什么缘故？

芹父是谁?

　　贾政一样给念书人的印象不太好：

为官无能，管家无用，教子无方，笞挞宝玉；成天就会和相公清客在一路闲聊瞎扯；另外，还养了一个不受欢迎的赵姨娘。

　　本文不谈贾政的其它方面，单讲贾政和宝玉的关系，并结合宝玉和母亲王夫人的关系谈。

　　贾政和宝玉除去公共场合的一样接触外，有五次（前八十回）面对面重要接触，深刻表现了父子二人的关系。

　　这几个出色片断，或震憾人心，或刺人心弦，有起有伏，有急有缓，云遮雾障，“烟云模糊”，读来令人回味。

　　这五个出色片断前面有个“引子”，确实是第二回，冷子兴表达贾政和宝玉周岁时“抓周”的情景。

宝玉“那年周岁时，政老爹便要试他以后的志向，便将那世上所有之物件摆了无数，与他抓取，谁知他一概不取，伸手只把些脂粉钗环抓来。

政老爹便盛怒了，说以后酒色之徒耳，因此便大不喜悦。

”

　　那个引子奠定了宝玉和贾政的关系。

　　以后宝玉长成青年了，这日，说是要去学堂念书了。

第一个出色片断，第九回：

①

　　偏生这日贾政回家的早，正在书房中与相公清客们闲话。

见宝玉进来请安，回说上学里去，便冷笑道：

“你若是再提上学两字，连我也羞死了。

依我说，你竟顽你的去是正理。

认真看站脏了我这地，靠脏了我的门。

”

　　宝玉“愚顽怕读文章”，不喜爱到学堂里读四书五经之类的正统进入仕途的书，私下里倒爱看些诗词曲赋和“古今小说”“传奇角本”等杂书。

宝玉不喜念书，喜爱跟姐姐妹妹们玩，贾政是明白的。

今日宝玉说是要去学堂念书（宝玉有一段时刻没去学堂念书了），贾政其实内心是快乐的，这一点宝玉也明白。

但贾政正话（鼓舞的话）反说“你若是再提上学两字，连我也羞死了……你竟顽你的去是正理。

”曹雪芹如此写真是技艺精湛，比那些说几句鼓舞的话精湛得多。

这深刻反映了贾政又恨又爱的心理，反映了怪僻的父子关系。

因此清客相公说道：

“老世翁何须又如此。

今日世兄一去，三二年就可显身成名了，断不似往年仍作小儿之态的。

”清客相公代为说出了贾政的内心话。

贾政不说内心话，反说训斥讥刺的话。

这段话亏曹雪芹写的出，如有亲躯体验似的。

据红学资料，曹雪芹年青时也喜爱杂学，没走正统的科举之路，跟宝玉有近似的地方。

或许父亲有此训教的话，给小雪芹留下深刻映象，经历犹新，就把这段话艺术地写到书里来了。

这几句训教的话胜过几百句“好好念书，好长进”“以后做官，光宗耀祖”之类的话。

这使贾政的形象一下就活起来了，似有雪芹父亲的影子。

这反映了雪芹内心深处的恋父情绪。

　　我看这段话就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有不尽的回味。

本人小时候，我父亲在某种情形下也喜爱正话反说“你好了不起哟”（弹弓打着鸟），“你很光荣哟”（和他人打架脸上负伤），“80分，还不错嘛”（实那么考试成绩不行）。

　　若是从表面看，贾政似乎不是一个“好”父亲——儿子去念书，本是好事，应鼓舞才是。

你还如此训斥人，伤儿子心，也伤读者心，这父亲也太狠了。

还说“站脏了自己的地，靠脏了自己的门”，表面上很嫌弃儿子。

若是从骨子里看（雪芹确实是写贾政骨子里），贾政是恨之深，爱之切，无以用其他语言表达，只好如此正话反说——有特殊的艺术成效。

贾政是一个严父形象。

　　贾政训斥完儿子后，还要仆人李贵去告知太爷（教书先生），先教宝玉《四书》，其他《诗经》古文一概不用。

贾政超越太爷一样的教书课程，亲定要教宝玉什么书，对宝玉“无微不至”，实那么是管过头了，过份了，嘴里却说“你竟顽你的去是正理。

”这确实是一个怪僻父亲。

“恨子不成材”，“恨子不成龙”，但反而“害”了宝玉。

如宝玉按父亲训教下成长，就成了一个庸才了，无非是又多了一个举子。

宝玉是在对抗父亲的教诲下成长起来的；另一方面，宝玉的人性人情是在和姐妹们“顽”当中进展起来的。

本回，贾政说宝玉“倒念了些流言混语在肚子里，学了些精致的调皮。

”贾政对宝玉仍是很“了解”的，什么“女清男浊”理论，还有一些作诗弄词的“歪才”。

宝玉固然听得懂贾政的话。

宝玉的态度是，你说你的，我做我的。

若是连接楔子“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谈之德，以致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来看，大成心味。

再看脂批：

“无材补天，幻形入世”——八字即是作者一生惭恨；“枉入尘凡假设许年”——惭愧之言，呜咽如闻。

作者是不是真的“惭恨”“惭愧”，另当别论，但作者矛盾复杂的心底深处有恋父情绪却是真的。

作者在全书时隐时现这种心情，而且是正话反说。

　　第二个出色片断。

宝玉怕贾政，荣宁二府的人都明白。

第十七十八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

　　（贾珍对宝玉说）“你还不出去，老爷一会就来了。

”宝玉听了，带着奶娘小厮们，一溜烟就出园来。

方转过弯，顶头贾政引众客来了，躲之不及，只得一边站了。

贾政近因闻得塾掌称赞宝玉专能对对联，虽不喜念书，偏倒有些歪才思似的。

今日偶然撞见这机遇，便命他跟来。

宝玉只得随往，尚不知何意。

　　大观园是为了元妃探亲建造的。

贾政明白元春、宝玉姐弟情感深厚，因此多叫宝玉题额对联。

以后宝玉就跟从贾政世人题额对联了十几处，如：

“曲径通幽处”“沁芳”“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有凤来仪”“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

”“稻香村”“新涨绿添浣葛处，好云香护采芹人”。

“蓼汀花溆”“蘅芷清芬”“吟成豆寇才犹艳，睡足酴糜梦也香。

”“红香绿玉”等。

　　宝玉题额对联时，贾政贬多褒少；训斥多，赞许少；动气多，喜悦少。

曹雪芹写得惟妙惟肖，形神兼备，意味深长。

如：

　　“不可谬奖。

他年小，只是以一知充十用，取笑算了。

再俟选拟。

”（贾政拈须颔首不语），（贾政听了，颔首微笑），（说毕，看着宝玉，吓的宝玉忙垂了头），“他不曾作，先要议论人家的好歹，可见确实是个轻薄人。

”“休如此纵了他。

”“今日任你狂为乱道，先设议论来，然后方许你作。

”“畜生，畜生，可谓管窥蠡测矣。

”“也未见长”“无知的孽障！

你能明白几个前人，能记得几首熟诗，也敢在老先生前卖弄。

你方才那些乱说的，只是试你的清浊，取笑罢了。

你就认真了。

”“无知的蠢物。

你只知朱楼画栋，恶赖富丽为佳，哪里明白这清幽气象。

终是不念书之过。

”“叉出去”，“更不行”，（贾政听了，更批乱说），“谁问你来！

”（吓得宝玉倒退，不敢再说），“怎么你应说话时，又不说了？

还要等人请教你不成！

”“谁按着你的头，叫你必然说这些字样呢！

”“岂有此理”“不行，不行。

”

　　后来，世人劝贾政假设“再要考难强逼，着了急，或生出事来倒不便。

”贾政遂冷笑道：

“你这畜生也竟有不能之时了。

——也罢，限你一日。

明日假设再不能，我定不饶。

”

　　宝玉听说，方退了出来。

至院外，就有跟贾政的几个小厮上来拦腰抱住，都说：

“今儿亏咱们，老爷才喜爱，老太太打发人出来问了几遍，都亏咱们说喜爱；不然，假设老太太叫你进去就不得展才了。

人人都说，你才那些诗比世人的都强。

今儿得了如此的彩头，该赏咱们了。

”

　　曹雪芹这一回写贾政、宝玉二人戏，大有深意存焉。

世人明白（连小厮都明白），这回宝玉是“得了彩头”“展了诗才”（固然是世人宠着他，但宝玉确有些“歪才”）。

但表面上却是贾政训斥多，贬抑多，赞许少。

这确实是一个怪僻父亲和绝特儿子的关系。

宝玉有些灵气、诗才，贾政也承认，但确实是不称赞他，最好的赞许确实是“拈须颔首不语”“颔首微笑”。

而大部份是训斥贬抑，但在训斥贬抑中仍是透露出赞许的意思。

这确实是一个封建严父形象。

曹雪芹什么缘故能把那个严父形象写得声色俱佳（贾政骨子里并非很引人讨厌），可能自己年青时也是“深受其害”的。

没有如此的父亲体会是很难写好这一段的，那个地址面的作诗评诗言谈举止很有生活基础。

　　曹雪芹会写诗，有诗才，历史资料和脂批都提到。

如脂批：

“余谓雪芹撰此书，中亦为传诗之意”。

如敦诚敦敏诗文：

“爱君诗笔有奇气，直追昌谷破篱樊”。

“知君诗胆昔如铁，堪与刀颖交冷光”。

“开箧犹存冰雪文，故人零落散如云。

”“曹雪芹诗末云：

‘白傅诗灵应喜甚，定教蛮素鬼排场。

'亦新奇可诵。

曹生平为诗，大类如此，竟坎坷以终。

”“可知野鹤在鸡群，隔院惊呼意倍殷。

”“诗才忆曹植，酒盏愧陈遵。

”等。

再，通观《红楼梦》，诗词曲赋甚多，这些都说明曹雪芹诗词功夫很深，诗才很高。

　　这次，宝玉大观园题额对联了十几处，贾政及相公清客评点，暗含了曹雪芹青青年时作了一些诗词，父亲有一次评点之意。

这虽无依照，但儿子作诗词，父亲评点乃常情常理之事。

问题在于贾政评诗的怪异，明明贾政是要“大观园试才题对额”，但通篇不是“试才，”而是“考难”，专挑错找茬；明明是宝玉一些题额对联不错，贾政却一片贬斥之声。

但贾政的“考难”贬斥当中，仍是流露了赞许之意，流露了隐约的父爱。

这种怪僻的父对子的评诗情景，专门是贾政的一些表情和语言，不能不令人想到曹雪芹似切身经历过。

或有一次雪芹父亲评诗，也采纳这种方式，明贬暗许，虚张声势，训教青年雪芹，给小雪芹留下了深刻印象。

曹雪芹成年后，曲笔艺术地写出这一情景，以怀念自己的父亲。

脂批：

“此书内外皆有喻也。

”宝玉和贾政的关系也应作如是观——因为写得太深刻太出色了。

后文起伏曲折，一种独特的父子关系将展此刻咱们眼前。

这是曹雪芹写的“骂是亲”，以后还有“打是爱”。

　　第三个出色片断。

第二十三回：

　　贾政一举目，见宝玉站在跟前，神彩飘逸，秀色夺人；又看看贾环人物委琐，举止荒疏；忽又想起贾珠来；再看看王夫人只有这一个亲生的儿子，素爱如珍，自己的胡须将已惨白：

因这几件上，把平日嫌恶处分宝玉之心不觉减了八九。

片刻，说道：

“娘娘吩咐，说你日日外头如嬉游，渐次疏懒，现在叫禁管你，同姊妹在园里念书写字，你可好生用心习学。

假设再不守分安常，你可认真。

”宝玉连连的许诺了几个“是”。

　　……宝玉见瞒只是，只得起身回道：

“因平日读诗，曾记前人有一句诗云：

‘花气袭人知昼暖'。

因那个丫头姓花，便随口起了那个。

”王夫人忙又道：

“宝玉，你归去改了罢。

老爷也不用为这小事动气。

”贾政道：

“究竟也无碍，又何用改。

只是可见宝玉不务正，专在这些浓词艳赋上作功夫。

”说毕，断喝一声：

“作孽的畜生，还不出去！

”

　　……只见袭人依门立在那里，一见宝玉平安回来，堆下笑来问：

“叫你作什么？

”宝玉告知她：

“没什么。

只是怕我进园去调皮，吩咐吩咐。

”

　　我看这段，主若是曹雪芹写贾政眼中的宝玉——神彩飘逸，秀色夺人。

这八字的评判够高的，宝玉也当得起。

通部书中，贾政只是骂宝玉，贬宝玉，乃至是打宝玉。

但贾政眼中心中的宝玉还真是一个“宝玉”，不是“畜生”“孽障”。

这八个字是和“通灵宝玉”一气的，宝玉是“通灵”之人，曹雪芹也是“通灵”之人。

另外，“腹有诗书气自华，”宝玉肚内仍是有东西的，雪芹肚内也是有东西的。

雪芹借湘云口说：

“是真名士自风流。

”雪芹也出名士气质，也是“神彩飘逸”之人。

雪芹写这八个字应有自喻成份在内。

脂批、历史资料都谈到曹雪芹的气质风度。

如在第一回，作者写一僧一道“生得骨格非凡，丰神迥别”。

脂批：

“这是真像，非幻像也。

”“作者自己形容。

”敦敏称曹雪芹为“野鹤”；张宜泉说曹雪芹“其人素性放达，好饮，又善诗画。

”从脂批和敦、张二人诗文中可看出曹雪芹气宇非凡，神彩迥别，出名士风度。

曹雪芹青青年时能诗善画，在父亲眼中是个什么神彩，不言而喻——这在后文有照顾。

父亲看儿子好,儿子看父亲也可不能差,这是双向的。

作者隐意也。

　　可是好景不长，一会儿，贾政又说：

“作孽的畜生，还不出去！

”贾政动不动就要责训宝玉两句，以显示自己的父亲权威。

这也是曹雪芹写贾政迂腐严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