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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战粟裕与陈毅之九
悬战:
粟裕与陈毅(之九)
作者:
少华
来源:
《党史文苑·纪实版》2015年第9期
少华
粟裕最眼馋的“兔子”
盛怒之下的蒋介石,下决心拔掉陈、粟。
一是将六成以上兵力用于华东,进攻山东方向的总兵力增至24个师、66个旅,共计45.5万余人。
二是抽调精锐部队入鲁。
叶飞回忆:
“敌人号称‘五大主力’王牌部队中的三支部队都部署在山东战场。
整编第十一师是陈诚的起家部队,整编第七十四师是蒋介石的‘御林军’,第五军则号称‘主力中的主力’,分别配属于汤恩伯、欧震、王敬久三个兵团内。
”
三是全力以赴,决一死战。
蒋介石对部下有段训诫,说得既清醒,又沉痛:
“我想,现在关内的匪军,虽以陈毅一股最为顽强,但我们如果能够不顾一切,集中兵力,首先来对付这股匪军,现在还来得及。
如其我们再像过去一样,不听统帅的命令,各自为政,任其东奔西突,各个击破,则二三个月以后,你们大家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
这番话引起张灵甫的强烈共鸣。
进入山东前,他对第十一师师长胡链说:
“共军无论在战略战役战斗皆优于国军。
数月来,共军向东则东,向西则西,本军北调援鲁,南调援两淮,伤亡过半,决战不能,再过年余将无葬身之地!
”
他之所以悲观,部分原因是对第七十四师久战兵疲的担忧。
张灵甫曾直接致电蒋介石报告军情,列举“御林军”三大窘况:
自协力攻占临沂后,从未奉令整补:
新兵大部未到,干部尚未甄换,换械尚未实施;职部参战已久,急需予以整补时间。
蒋介石要第一兵团司令汤恩伯亲自到第七十四师查勘。
张灵甫重申:
“给我三个月时间,整训部队。
”
汤恩伯没有接话,下令检阅部队,走到辎重团前,停下脚步,问:
“谁参加过抗战?
举手。
”辎重团三分之二的官兵举起手臂。
张灵甫暗暗叫苦。
辎重部队不同于战斗部队,伤亡肯定比步兵旅团少得多,再加上自己将部分老兵储于辎重部队或后勤部门,也是未雨绸缪,不料竟被汤恩伯看破。
事后汤恩伯书面报告蒋介石,说临沂所有部队士气尚好,“尤以七十四师更焕发齐整”。
一周后,重点进攻开始实施,第七十四师再也没有休整的机会了。
1947年4月1日,国民党陆军总司令顾祝同坐镇,发起对山东的重点进攻。
他采取“密集靠拢,加强维系,稳扎稳打,逐步推进”的战法,以7个整编师约20万人,担任重要点线的防守和对突击兵团的策应:
集中17个整编师约25万人,以三大王牌军为核心,组成第一(汤恩伯兵团)、第二(王敬久兵团)、第三(欧震兵团)3个兵团,专寻陈、粟主力作战。
汤恩伯兵团由临沂向北,欧震兵团由泗水向东北,王敬久兵团由泰安向东,对华东野战军主力形成弧形包围态势。
陈毅将破解任务交给粟裕。
受命之后,粟裕潜心思考,最终把首要目标锁定张灵甫和他的第七十四师。
对这个“生死大敌”,粟裕曾在苏中、涟水和山东几次设计围歼,均未得手。
这次,执著的粟裕能成功吗?
无意中巧布“反间计”
国民党军第七十四师从临沂出发,向北推进,速度越来越慢。
第一兵团议论纷纷:
“悍马怎么突然变懒牛了?
”
张灵甫缓进的原因,首先在于对重装部队进入山区作战有顾虑。
张灵甫深知,第七十四师为美式机械化部队,在平原地带可以发挥其机动快速的优势,离开公路便优势折半,一旦进入山峦起伏、道路狭窄的山区,便笨拙不堪。
他对随军行动的第一绥靖区第二处(情报处)处长毛森吐苦水:
“我是重装备,如在平原作战,炮火能发挥威力,陈毅二三十万都来打我,我也力能应付;现在迫我进入山区作战,等于牵大水牛上石头山。
”
更主要的原因是对汤恩伯重用李天霞有怨愤。
第一兵团下辖整编第二十五、第二十八、第五十七、第六十五、第七十四、第八十三6个整编师,是汤、王、欧3个兵团中实力最强的一支。
不久,顾祝同又将桂系第七军和整编第四十八师划归汤兵团,总兵力达到8个师。
为了便于指挥,汤恩伯将这8个师临时组建为3个纵队。
第一纵队由第二十五、第七十四和第八十三师组成。
论战斗力和指挥才能,应由张灵甫挂帅;讲资历,应由第二十五师师长黄百韬担纲,他在抗战时期曾任第三战区参谋长。
但是,汤恩伯却选择了私交甚密的第八十三师师长李天霞担任纵队司令。
李天霞是粟裕的手下败将,在苏中、苏北因作战不力受过处分,且心胸狭窄,经常抢功诿过。
张灵甫对他非常不满,黄百韬也不买他的账。
李天霞向汤恩伯叫屈:
“张灵甫不听我的,黄百韬卖老资格也不愿意归我指挥,这个仗不好打。
”
对于第一纵队3个眼高于顶的师长,汤恩伯没辙。
他心里明白,国民党将官都属“螃蟹”,横着走,斜着爬,相互拽,谁也不肯低头。
机敏的粟裕把目光投向貌合神离、步调不一的第一纵队。
粟裕爱琢磨对手,不仅研究对手的部队、装备和行动方向,还十分注意分析对手的性格和作战风格,根据对手惯常使用的战术下套。
对于张灵甫行军作战风格,粟裕归纳为三个字:
“狂、偏、锐。
”狂,指狂妄,目中无人,既无上级,又无对手,老子天下第三,只服总裁蒋介石、老上司王耀武;偏,指剑走偏锋,求奇招险路,攻人不备;锐,指速度和果敢,一旦确定目标,即抛开友邻部队,不注意协同保护,大有一战平天下的枭雄情怀。
粟裕深知这正是张灵甫的软肋。
进入沂蒙山区后,愈往腹地走,第一兵团越持重守拙,连一向锐进的张灵甫也随大流,一步一步地往前挪,这令粟裕始料不及。
华东野战军牵着国民党大军向沂蒙山退却,在运动中寻找战机,陈毅称之为“耍龙灯”。
这期间,粟裕使出拖刀计,发起蒙泰战役,围攻泰安守敌,诱敌北援。
战斗进行了4天,全歼整编第七十二师师部和两个旅,生擒中将师长杨文泉。
这次战役,未能实现诱敌聚歼的意图,敌第七十五师和第八十五师近在咫尺,任杨文泉喊破喉咙,也不增援。
蒙泰战役后,粟裕再次盯上了临(沂)蒙(阴)公路上的第一纵队。
4月27日,张灵甫率第五十七、第五十八旅进至垛庄,占据公路两旁黄崖山、孟良崮等山冈。
28日,汤恩伯令张灵甫继续向北桃圩前进,同时以一个加强旅攻击蒙阴:
令李天霞率第八十三师向孟良崮、垛庄前进,接管第七十四师打下的地盘,同时担任侧后掩护。
张灵甫挥师北进,李天霞得到情报,谓路东山地发现华东野战军重兵,他担心遭到截击,遂以第一纵队司令官的名义向张灵甫发电,要求第七十四师南撤20公里,向第八十三师靠拢。
李天霞持重用兵本无可非议,但他犯了两个错误:
一是不将战情和命令向上级通报:
二是不掩护第七十四师安全撤回,而是抛弃阵地,带着第八十三师狂撤至青陀寺。
国民党军飞机在临蒙一带侦察,发现公路上国军大队人马疯狂后撤,立即报告徐州总部。
顾祝同不知前方发生状况,查明撤退部队为第八十三师后,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李天霞才吞吞吐吐地说明原因。
顾祝同责备李天霞谎报军情,畏战先撤,贻误战机。
张灵甫更是火冒三丈。
他认为,既然李天霞判断华东野战军重兵来袭,并向第七十四师下达南撤命令,就应指挥第八十三师接应或固守阵地,保证其侧后安全,但他不待第七十四师靠齐,即先行撤退,这实质上是纵敌坑友。
事实上,李天霞接到的情报是正确的。
粟裕确实率领4个纵队准备迎击第七十四、第八十三师,只是这两个师撤得快,没来得及完成部署,只进行了小型接触战,在歼灭整编第八十三师3000余人后,主动放弃继续打击该敌的计划。
但是,机敏的陈、粟成功隐匿了作战目标,将一场未展开的战役伪装成零星战斗,继续给敌人以假象。
张灵甫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直接上书蒋介石,不点名地告状,说“国军表现于战场者,勇者任其自进,怯者听其裹足,牺牲者牺牲而已,机巧者各为得志。
赏难尽明,罚每欠当,彼此多存观望,难得合作,各自为谋,同床异梦”;“匪诚无可畏,可畏者我将领意志之不能统一耳”。
蒋介石读罢此信,“精神上受到无穷刺激,亦为他特别感动”,下令将信转陈诚、顾祝同、汤恩伯。
徐州总部决定撤去李天霞第一纵队司令职务。
张灵甫“御状”告赢了,但与李天霞的嫌隙却加深了。
孟良崮战役的关键时刻,李天霞见死不救,在他的棺材上亲手钉上了最后一颗钉子。
陈毅一摔帽子,“不走了,老子要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几番诱敌不成,眼见华东野战军回旋余地被大幅挤压,粟裕、陈毅有些发急,萌生分兵想法。
陈、粟向中央陈述原因:
“蒋、陈以进攻山东为其战略要点,企图依靠黄河封锁,迫我东撤海滨,同时集中使用兵力,不轻易分散,自然增加我方许多困难,我们除尽力争取在山东击破敌人外,正考虑作更远的打算。
”
毛泽东断然否决了分兵提议,也不接受“更远的打算”。
5月4日,他在不到200字的回电中三次强调“忍耐”和“耐心”:
敌军密集不好打,忍耐待机,处置甚妥一只要有耐心,总有歼敌机会一你们后方移至胶东、渤海、胶济线以南广大地区均可诱敌深入.让敌占领莱芜、沂水、莒县,陷入极端困境,然后歼击,并不为迟一惟
(一)要有极大耐心;
(二)要掌握最大兵力;(三)不要过早惊动敌人后方一
接到电报后,陈、粟中止了拟派第一纵队去鲁南、第七纵队去苏北的计划,率主力退至莱芜、新泰、蒙阴以东地区待敌。
在执行毛泽东电令时,粟裕作了一处变动,即派已位于新泰以西的第六纵队南下平邑,给他们的任务是四不:
不暴露目标;不发起主动进攻;不刺激敌人;不引起敌人注意。
军中提出非议:
“中央明令一、六纵队暂缓南下,现令王必成纵队至鲁南敌后,脱离蒙阴主战场,既违反了中央暂缓南下的命令,又犯了分散主力的忌讳,是否妥当?
”
陈毅也弄不清其中玄虚,问粟裕。
粟裕如实相告:
“我现在也说不好,只是感觉把六纵隐伏在鲁南敌后,或许可以作为奇兵使用。
”作为谋略家,粟裕善设伏笔、留后手、藏暗招。
不久,毛泽东“只要有耐心,总有歼敌机会”的预言灵验了。
华东野战军主力东移后,国民党军未经严重战斗,接连攻下临沂、新泰、莱芜一线,徐州总部判断华东野战军“攻势疲惫”,正向淄川、博山、南麻、坦埠、沂水、莒县撤退。
顾祝同命令汤恩伯、王敬久、欧震兵团同时向莒县、沂水、悦庄挺进,一鼓作气聚歼华东野战军于沂蒙山区,或将其赶过黄河。
这种部署是将原来“稳扎稳打”改为“猛扎猛打”,将“逐步推进”改为“全线急进”。
徐州总部将主攻任务交给汤恩伯第一兵团,首攻目标为坦埠,先锋部队为第七十四师。
关于先锋部队如何确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
一种说法是张灵甫自己争取的。
时任第七十四师第五十七旅第一五一团副团长王克已回忆,在兵团作战会议上,张灵甫口气很大,对汤恩伯说:
“据现在了解,这个地区的共军,顶多不过两三个纵队,即使坦埠附近有五六个纵队,我一个师去打,也是没有问题的。
只要在我左右侧后,如能派些部队掩护,保证三天可以打下坦埠。
”
另一种看法认为是陈诚坚持的结果。
第七十四师参谋长魏振銊、副参谋长李运良在被俘后的供词中交代:
“统帅部在取决这个方案时,据说陈诚与顾祝同曾发生过很剧烈的争执。
顾以为沂蒙公路以东情况不明,七十四师的挺进是盲目冒险。
张灵甫也以情况、攻略目标、地形等向上陈述困难,并建议先以小部队搜索坦埠情况,明了后我主力才推进,主力控制在界牌平原。
唯陈诚则以七十四师战斗力强,有情况可取固守待援,造成战术有利形势为词,坚持七十四师攻占坦埠,完成第一阶段一兵团行动计划命令。
”
这种说法,得到毛森的印证。
他在回忆录中说,他曾向张灵甫反映:
“我顺路视察沿途情况,都是崎岖山路,见人马拥挤,宿营、补给均极困难。
因多岩石,极难构筑工事,大炮不能运动,拉拉推推,变成累赘废物。
逢山不能开路,遇水搭不成桥。
此种绝境,将士都有怨言。
”张灵甫闷了半晌,冒了一句:
“现在迫我进入山区作战,等于牵大水牛上石头山。
一定要我死,我就死给他们看吧!
”
5月10日,徐州陆总向第一兵团发出作战计划。
汤恩伯迅即将任务分解给所属各师,并详细规定行军路线。
张灵甫10日收到命令,11日晚陈毅、粟裕知晓了汤兵团行动计划。
在华东野战军给中央的电报中,多次出现神秘的两个字“密息”。
仅5月上旬,密息材料就出现过三次。
这说明有一支神秘力量在充当陈、粟的“耳目”。
这一神秘力量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华东野战军的电讯部门:
另一部分是中共潜伏在国民党军队的地下人员,其级别之高、信息之准、传达之快,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面对急速推进的国民党重兵集团,粟裕敏捷地捕捉了一线战机。
此前,国民党军队密集靠拢,行动谨慎,一打就缩,很难捕捉;现在,敌人展开全线进攻,并对华东野战军实施中央突破,华东野战军应果断放弃原先拟攻打第五军和第四十八师的计划,以反突破来对付敌人的突破。
他的战法是“剜”,又称“黑虎掏心”,即迅速就近调集几个强力纵队,从敌人战斗队形的中央楔入,切断对华东野战军威胁最大的中路先锋第七十四师与其友邻的联系,将其全部消灭。
这一战法大异兵家正道。
一是以少击众,违反用兵通则。
国民党在山东战场用兵24个师,进攻鲁中山区有17个师,一线作战地区只有120公里,密集摆放了8个师,敌军左翼的第五军、第十一师、第六十五师和右翼的第七军、第四十八师,多数部队与第七十四师相距一至二日路程,第二十五师和第八十三师相距更近,便于增援。
华东野战军能动用的只有9个主力纵队和1个特种兵纵队,兵力上处于绝对劣势。
二是不退反进,违反了我军诱敌深入的传统战法。
三是正面对撞,违反了先打弱敌的原则。
第七十四师是蒋介石的“王牌”,是国民党嫡系中的精锐之师。
在过去的交手中,华东野战军经常要用3个以上的纵队才能勉强把它扳平。
粟裕找到陈毅,汇报战法,着重列举了4条依据:
第一,歼灭第七十四师,可立即挫败徐州陆总作战计划,迅速改变战场态势,获得最有利的战役效果:
若按原定计划攻打第七军和第四十八师,徐州陆总很可能置该部于不顾,继续对我实施中央突破,反使我军陷于两面作战的困境。
第二,以中央突破对付敌人的中央突破,在我军历史上从未有过,徐州陆总挟重兵攻中路,就是预估我军不敢迎战,会主动撤退,我军不退反进,硬战实力最强的第七十四师,必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取得战术奇效。
第三,虽然敌我力量之比处于劣势,且敌军紧靠、不易分割,但第七十四师担负中央突破任务,已进入我主力集结位置的正面,我军不需要做大的调整,即可在局部对该师形成五比一的绝对优势。
第四,强与弱是相对的,或强或弱,是诸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整编第七十四师是强敌,但也有弱点。
它是重装备部队,进入山区后,地形对其不利,机动受限制,其强的一面就相对削弱了:
同时,该敌十分骄横,和其兄弟部队矛盾很深,在我围歼该敌又坚决阻援的情况下,其他敌军不会奋力救援。
他完整的战术设想归纳成四句话,就是正面反击,分割两翼,断敌退路,坚决阻击各路援军。
囿于传统思维,许多军史、战史、党史书籍都把第七十四师的覆灭归咎于孤军深入,粟裕认为这是低估了华东野战军前指的指挥艺术,也低估了张灵甫的作战能力。
他在回忆录中剖析道:
在后来若干材料中,把我军捕捉孟良崮战机,说成是敌整编第七十四师孤军冒进、送上门来的一这种说法是不符合战场实际的.既没有反映敌军的作战企图和动向,也没有反映我军的预见和战役决策一由于敌人拟对我实施中央突破.敌第七十四师的态势势必稍形突出,但在战役发起前敌两翼部队距第七十四师仅四至六公里一上述说法.可能是由于不了解我们创造和捕捉战机过程的缘故,从我军通常采用的传统战法出发来臆想战场情况,这未免是“削足适履”.而且也把敌人想得过于愚蠢一
有人把孟良崮战役称为“虎口拔牙”。
粟裕对这一说法也不满意,他说:
“老虎的嘴巴并没有张开,只有一点空隙,我们硬切进去,好像天桥的把式开硬弓,将敌人左右两翼撑开,把第七十四师从敌人的重兵集团挖出来予以歼灭。
”
粟裕的构想得到了陈毅的认同,两人相互补充,越说越细。
最后,陈毅将军帽摘下,“啪”的一声,甩在桌子上,吼道:
“不走了!
”
在各纵首长参加的作战会议上,粟裕进行部署后,陈毅拍案而起,大声说道:
“这种战术,叫作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大家有没有这种英雄气概?
!
”
生动形象的比喻,铿锵有力的声音,亢奋豪迈的神情,一下子把各路将领的热血点燃,争着认领任务。
在群情激昂中,陈毅又打预防针:
“百万军中取上级首级,难就难在要从‘百万军中’把这个‘上将’剜割出来,然后围攻上去,同时还要顶住背后敌人10个整编师的增援,任务是极其艰苦的。
我们要下定决心,不怕牺牲,砸碎珍珠换玛瑙,一定要把第七十四师全部消灭掉。
”
一句“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一句“砸碎珍珠换玛瑙”,把华东野战军将士的英雄气概和苦战预期全部调动起来了。
他要求各位将领将这两句话传达给所有连队。
事实证明,这种战斗心理是孟良崮神奇战术取得成功的最大支撑。
没有一支英雄的部队,再神奇的构想、再奇妙的战术也会减色。
鬼魅的一手:
袭占垛庄
12日晨,华东野战军首长发出歼击第七十四师的作战命令,以第一、第四、第六、第八、第九5个纵队担任围歼任务,以第二、第三、第七、第十4个纵队担任阻援任务,战役预定13日黄昏发起。
当时,华东野战军司令部设在坦埠西北东王庄一条隐秘山沟里.粟裕为便于靠近指挥,率轻便人员组成前方指挥所,进驻坦埠以西的艾山老君洞。
按照惯例,陈毅坐镇东王庄,负责全局;粟裕前移艾山,负责战场指挥。
从这场战役开始,华东野战军指挥所便以“陈令”“粟令”发指令,两种指令具有同等权威。
粟裕下达了详细作战计划:
令陶勇率第四纵队、许世友率第九纵队全力抗击向坦埠进攻的第七十四师,堵其前进通道,并担负主攻任务;令叶飞率第一纵队、王建安率第八纵队分别以小部队向第七十四师左右两翼整编第二十五师、整编第五十三师发起攻击,使敌无法判明我军矛头所向,主力乘机向纵深猛插,隔断第七十四师与两翼的联系:
令王必成率第六纵队由鲁南急行军北上,抢占孟良崮西南的垛庄,切断整编第七十四师的退路;令韦国清率第二纵队、何以祥率第三纵队、成钧率第七纵队、宋时轮率第十纵队分别在左右两翼外围阻击敌人援军。
一张罗网悄然无声地向第七十四师罩来。
最远的部队最先行动。
12日下午4时许,第六纵队接到“陈粟谭”联名拍发的“十万火急”的电报,要求其日夜兼程,务须在48小时内赶至孟良崮,夺取垛庄。
从鲁南到垛庄,直线距离为200多华里,沿途均为山路,关卡众多。
王必成接到电报,激动万分:
“老首长还记得我们啊!
”
“老首长”指粟裕,他对王必成和六纵有过一句承诺:
“打七十四师不能少了六纵。
”
12日黄昏,六纵向北急进,两昼夜急行军200多华里。
华东野战军的动态,国民党毫无察觉。
各路纵队仍在忙于自己的进攻准备。
主攻坦埠的第七十四师临时指派给第二十五师师长黄百韬指挥。
黄百韬向汤恩伯推辞。
汤恩伯告诉他,是张灵甫主动请求由黄指挥的。
这倒让黄百韬有些意外。
据战后参与调查的原第七十四师副师长邱维达说,张灵甫自愿隶属黄百韬指挥,出于两点考虑,一是黄百韬系顾祝同嫡系,二是他认为与黄百韬合作比较靠得住。
事后看来,张灵甫这两点愿望都落空,黄百韬打仗也不十分卖力,轻易不肯运用本部人马:
另外,临阵换帅,彻底得罪了李天霞,致使第八十三师在此后的战事中一再敷衍。
整编第二十五师主力驻扎在北桃圩,离第七十四师师部所在地垛庄只有10公里。
为了加强沟通,黄百韬亲自拜访张灵甫。
来到垛庄,他发现在垛庄通往坦埠一线,第七十四师正挖山修路。
“这是干什么?
”
张灵甫说:
“我要利用乡间小路在孟良崮西麓扩建一条从垛庄到通唐家峪子的急造军路,直通汶河南岸。
”
黄百韬提醒道:
“这样不就把攻击坦埠的意图暴露了吗?
”
“我的部队都是重装部队,车辆骡马多,向北尽是山路,不修不行!
”张灵甫安慰道,“共军知道了也没关系,我们就是找他打,怕什么?
”
黄百韬回到第二十五师后叹道:
“张灵甫太自恃了,骄兵必败!
”
为保持与骄狂的第七十四师的距离,黄百韬用兵特别慎重;李天霞更是敷衍。
这样一来,为第七十四师担任掩护任务的左右两翼显得空虚,易给穿插部队留下间隙。
第七十四师从11日开始向北试探性进攻。
第五十一旅以第一五一团为先锋,派出一部率先渡过汶河,进至北岸的盘山庄、新兴、葛圩一线,第一五二团在其左侧后跟进,一路基本未遇有力阻击,只与华东野战军第九纵队发生小规模遭遇战。
12日,第五十八旅主力和师部直属队从泉桥经垛庄向汶河推进,第五十七旅作为预备队,掩护师本部侧后翼。
垛庄仅有1000余人的留守部队。
垛庄是第七十四师遇到意外后唯一的南撤通道,只留如此少许的部队扼守,令军史、战史专家百思不得其解。
有人归咎于张灵甫的骄狂,更多人认为,这应是第八十三师接应不力所致。
衔接不紧和掩护不力的问题,从第七十四师一出发就显露出来了。
按照汤恩伯的命令,整编第二十五师与第七十四师同为攻击部队,应抽调主力与第七十四师同步行动。
张灵甫致电黄百韬,要求两个师主力齐头并进,黄百韬虽然答应了,但仍将主力淹滞在南北桃圩、界牌一带,只派第一〇八旅渡过汶河进至第七十四师左翼黄斗顶山、芦家山坡、凤凰山一带。
李天霞更是拆台。
他只派了第十九旅第五十七团少校团副王寿衡带着一个连和一部报话机,打着第十九旅旅部的番号,在沂水西岸进出游击。
张灵甫至死也认为,在他的左右两翼至少也有友军一个旅的部队担任掩护。
第一兵团友邻部队心存观望,其他策应部队更是行动迟缓。
胡链是张灵甫的好友。
第十一师担任从北面南下,与第七十四师南北夹击坦埠的任务。
但张灵甫比照了战前第十一师的位置,发现其基本没有移动。
从12日下午开始,第七十四师向北前进时遇到的阻力越来越大,阻击越来越强。
据前线了解的情况,坦埠一带方圆30公里内共军驻有大部队,总数20多万。
12日晚,张灵甫召集军官商量13日行动计划。
多数军官主张13日只派一个加强团向坦埠试攻,而将主力置后,要等大家一起等,要动大家一起动。
先锋旅长卢醒提出:
“在战斗中已经观察到敌人向我师侧翼移动。
”情报部门证实,坦埠西北和南面至少有华东野战军3个以上纵队。
这时,国防部再次下达按原定计划进攻的命令,限第七十四师14日前完成夺取坦埠的任务。
汤恩伯注意到第七十四师右翼空虚的问题,向李天霞补发命令,要求第八十三师以一个旅切实控制盘龙山、大老峪、牧虎山及孟良崮各高地。
张灵甫认为只要友军能按汤恩伯命令跟紧压上,以第七十四师的实力完全可以掌握局面。
于是,他下达了13日的命令,留下第五十七旅一个团为预备队,全师主力渡过汶河,全线进攻坦埠。
13日,战斗在坦埠周围展开,第七十四师第五十七、第五十八旅会同前锋第五十一旅向桃花峪、大箭、马山等要点同时发起进攻。
张灵甫将师指挥所由孟良崮西南的一处村庄前移到汶河东南岸的高家岩麓。
正面防守的我军四纵、九纵遭受巨大压力,也感受到了第七十四师恐怖的攻击力。
马山,是坦埠前沿主阵地的核心。
13日下午,第七十四师第五十一旅第一五一团仅用3个小时即占领该地。
四纵司令员陶勇急调第十二师第三十四团担任反攻任务。
团长蒋新生、副团长秦镜信心十足:
“还怕你张灵甫不成!
”
第三十四团齐装满员4个营,进入山东以来战无不胜,未与第七十四师交过手,一交手便吃了大亏。
陶勇怒不可遏,直接打电话到指挥所:
“你们是怎么搞的?
这是战争!
是打七十四师!
”
攻占马山,距离坦埠仅6公里,均为低矮丘陵,极易突破。
张灵甫攻占坦埠的目标近在咫尺。
这时,夜幕降近了,华东野战军的包抄行动也开始了。
叶飞率第一纵队向左翼穿插,途中与第七十四师相遇。
战场上奇怪的一幕出现了:
第七十四师在山冈,一纵在山坡,只要第七十四师往下一压,便可钳制住一纵,甚至将其逼入绝境。
但是,他们却放任一纵安然通过,完成对自己的包抄。
当时指战员满头雾水,不知出了什么问题。
叶飞在回忆录中分析第七十四师“纵敌”的原因可能是出现幻觉,以为我军是其友邻整编第二十五师。
夜幕下枪声响了半夜,到14日凌晨,叶飞率一纵抢占天马山、蛤蟆岭、界牌各点,从左翼割裂了第七十四师与第二十五师的联系:
王建安率八纵向右翼穿插,将侵占依汶庄的第八十三师一部驱退,进占桃花山、磊石山、鼻子山一线,切断第七十四师与第八十三师的联系:
陶勇和许世友分别率四纵、九纵从正面压上,经过激战,占领黄鹿寨、佛山、马牧池、随家店一线,形成了三面合围的态势。
从夜幕下激烈的枪声中,张灵甫嗅到了危机。
第八十三师通报,派出掩护右翼的第十九旅第五十六团被阻于黄石山、大老峪,第七十四师右翼20余公里没有任何掩护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