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问明.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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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问明
法言義疏九
問明卷第六〔注〕防姦必有其統,揆物必以其度,察見至微之理,探射幽隱之情。
或問「明」。
曰:
「微。
」或曰:
「微何如其明也?
」曰:
「微而見之,明其誖乎?
」〔疏〕說文:
「微,隱行也。
」按:
引伸為凡隱之稱。
經傳以為顯著之反。
問明而曰微,猶問大曰小,問遠曰邇,取相反為義也。
「微而見之,明其誖乎」者,音義:
「誖,布內切。
」按:
讀為「孛」。
說文「孛,●也,從●,人色也,從子。
論語:
『色孛如也。
』」是此。
今論語作「勃」。
劉疏云:
「謂夫子盛氣貌也。
」廣雅釋訓:
「勃勃,盛也。
」經傳亦以「悖」為之。
左傳莊公篇云:
「禹、湯罪己,其興也悖焉。
」杜注云:
「悖,盛貌。
」誖、悖同字,俗本作「浡」焉。
然則明其誖乎者,謂明其盛矣也。
中庸云:
「知微之顯,可與入德矣。
」春秋繁露二端云:
「夫覽求微細於無端之處,誠知小之為大也,微之將為著也。
吉凶未形,聖人所獨立也。
」
聰明其至矣乎?
〔注〕在於至妙之人。
不聰,實無耳也;不明,實無目也。
敢問大聰明。
曰:
「眩眩乎!
惟天為聰,惟天為明。
夫能高其目而下其耳者,匪天也夫?
」〔注〕目高則無所不照,耳下則無所不聞。
言人高其目,則睹德義之經,聖人之道;下其耳,則聞芻蕘之言,負薪之語。
〔疏〕「聰明其至矣乎」者,司馬云:
「聰者,聞言察其是非;明者,見事知其可否。
人君得之,為堯為舜;匹夫得之,窮神知命。
才之至美,莫尚於此。
」按:
論語云:
「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
民鮮久矣。
」本書孝至云:
「孝至矣乎?
一言而該,聖人不加焉。
」此亦謂聰明之德,民所鮮能,雖聖人無以加之,故曰至矣乎也。
「不聰,實無耳也;不明,實無目也」者,俞云:
「兩『實』字皆當為『是』。
不聰,是無耳也;不明,是無目也。
非實無耳、無目也。
『是』通作『寔』,故爾雅釋詁曰:
『寔,是也。
』『寔』通作『實』,故詩韓奕篇鄭箋云:
『趙、魏之東,實、寔同聲。
』然則『實』亦可通作『是』矣。
」按:
俞說是也。
司馬云:
「愚者顛倒是非,反易忠邪,雖有耳目,何異聾瞽!
」「眩眩乎!
惟天為聰,惟天為明」云云者,音義:
「眩眩,胡涓切,幽遠貌。
」按:
說文:
「玄,幽遠也。
」音義讀「眩」為「玄」,故音釋如此。
榮謂「眩」讀為「炫」,胡練切。
廣雅釋訓云:
「炫炫,明也。
」司馬云:
「物之視聽,局於形聲。
天則聽於無聲,視於無形,發於心者,天必知之,故無若天之聰明也。
目高,所以見遠;耳下,所以聽卑。
」按:
皋陶謨云:
「天聰明自我民聰明。
」鄭注云:
「天之所謂聰明有德者,由民也。
」言天所善惡與民同。
然則集眾聰以為聰,是為大聰;積眾明以為明,是為大明。
高其目者,自我民視;「下其耳」者,自我民聽。
惟天能之,故惟天為聰明也。
「匪天也夫」,御覽二引作「惟天也夫」。
或問:
「小每知之,可謂師乎?
」曰:
「是何師與!
是何師與!
天下小事為不少矣,〔注〕巧歷所不能算。
每知之,是謂師乎?
師之貴也,知大知也。
〔注〕大知者聖道。
小知之師,亦賤矣。
」〔注〕致遠恐泥,是以君子不為,故不貴也。
〔疏〕「或問」世德堂本作「或曰」。
「小每知之,可謂師乎」者,前文言「微而見之,明其誖乎」,疑其近於小必知之之義,故更設此問。
「師之貴也,知大知也」者,音義:
「大知,如字。
」按:
論語云:
「子曰:
『賜也,女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
』對曰:
『然。
非與?
』曰:
『非也!
予一以貫之。
』」集解云:
「善有元,事有會,天下殊塗而同歸,百慮而一致。
知其元,則眾善舉矣,故不待多學,一以知之也。
」知大知,即知其元之謂。
荀子儒效云:
「君子之所謂知者,非能遍知人之所知之謂也,有所正矣。
」楊注云:
「『正』當為『止』,言止於禮義也。
」禮義即大知之事。
「小知之師,亦賤矣」者,學記云:
「記問之學,不足以為人師。
」鄭注云:
「記問謂豫誦雜難、雜說,至講時為學者論之。
」小知即記問之學。
注「致遠」至「貴也」。
按:
藝文志云:
「孔子曰:
『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
政遠恐泥,是以君子弗為也。
』然亦弗滅也,閭里小知者之所及,亦使綴而不忘。
」孟堅以小道為閭里小知,與集解以為異端者不同。
蓋漢儒說論語如此。
此注以小知為致遠恐泥,與班義合。
孟子疾過我門而不入我室。
或曰:
「亦有疾乎?
」曰:
「摭我華而不食我實。
」〔注〕華者,美麗之賦;實者,法言、太玄。
〔疏〕「孟子疾過我門而不入我室」者,少儀鄭注、楚辭惜誦王注並云:
「疾,惡也。
」音義:
「過,古禾切。
」孟子云:
「孔子曰:
『過我門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鄉原乎!
鄉原,德之賊也。
』」趙注云:
「人過孔子之門而不入,則孔子恨之。
獨鄉原不入者,無恨心耳。
以其賊德故也。
」按:
子雲解此,與邠卿異義。
摭我華而不食我實,以草木為喻;則過我門而不入我室,以宮室為喻也。
論語云:
「由也,升堂矣,未入於室也。
」又云:
「夫子之牆數仞,不得其門而入,不見宗廟之美、百官之富。
」過我門之云「門」,即不得其門之門;不入我室之云「室」,即未入於室之室。
過我門,謂嘗附弟子之列;不入我室,謂不聞微言大義。
鄉原自以為是,不可與入堯、舜之道。
為其自棄,故不以其不入室為恨。
外此,則凡行束脩以上者,無不欲其由文章而進於性與天道之學。
其有中道而廢,則孔子以為憾。
憾焉者,非憾其人,乃自憾啟發有未至也。
此自聖人悔人不倦之意,若以為所居之室,則過門者之不入,是其常事。
古人相見之禮,先之以介紹,重之以辭令,無過門便入之理。
及階及席,事止升堂,更無無故入室之理。
以此為恨,殆非人情。
然則邠卿此注,實乖經旨。
子雲以為取譬之辭,於義允矣。
但此孔子之事,而云孟子者,語見七篇,遂以為孟子之言。
猶漢人引論語所記諸弟子之言,皆以為孔子。
蓋當時引述之例如此。
「或曰:
『亦有疾乎』」者,司馬云:
「問楊子亦有所惡乎。
」是也。
「摭我華而不食我實」者,音義:
「摭我,音隻。
」說文「拓,拾也」,重文「摭」。
按:
「拓」或為「摭」,猶「跖」或為「蹠」,今專以「摭」為「拓」,而以「拓」為「●」,音、義皆別矣。
「華」謂文辭,「實」謂義理,「摭我華而不食我實」,謂但賞文辭,不研義理。
「實」與「室」為韻。
司馬云:
「皆謂小知浮淺之人,不能窮微探本。
」 注「華者,美麗之賦;實者,法言、太玄」。
按:
弘範解此,義極明憭。
音義云:
「不入室者,孟子疾之;不食實者,楊子疾之。
近人注法言,誤以『孟子疾』為句絕。
」音義所見法言注,未知何等。
而此文宋注則云:
「門與華謂法言,室與實謂太玄,言孟子七篇與法言為教一也,但無太玄爾。
」其意殊不可曉。
至吳司封乃解「亦有疾乎」為孟子亦有所短乎,遂以「摭我華而不食我實」為子雲譏孟子之語。
謂孟子與子雲俱遊於聖人之門,而不與同入室,孟子不言易,而子雲準易,是以謂之。
此則謬以千里,又不僅如音義所譏者矣。
或謂「仲尼事彌其年,蓋天勞諸病矣夫」?
曰:
「天非獨勞仲尼,亦自勞也。
天病乎哉?
天樂天,聖樂聖。
」〔疏〕「仲尼事彌其年」云云者,司馬云:
「彌,終也。
言仲尼終身栖栖汲汲,未嘗無事,蓋天勞苦之,亦困病矣。
莊、列之論如此」。
按:
說文:
「濔,滿也。
」經傳多以「彌」為之。
漢書司馬相如傳:
「彌山跨谷。
」顏注云:
「彌,滿也。
」「事彌其年」,謂年促事繁,事溢於年也。
莊子大宗師云:
「子貢曰:
『然則夫子何方之依?
』曰:
『丘,天之戮民也。
』」列子楊朱云:
「孔子明帝王之道,應時君之聘,伐樹於宋,削跡於衛,窮於商、周,圍於陳、蔡,受屈於季氏,見辱於陽虎,戚戚然以至於死,此天民之遑遽者也。
」皆天勞仲尼之說。
「天非獨勞仲尼,亦自勞也」者,司馬云:
「天日行一周踰一度,未嘗休息。
」按:
易乾象曰: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虞注云:
「天一日一夜過周一度,故自強不息。
」本書孝至云:
「天道勞功。
或問『勞功』。
曰:
『日一曰勞,考載曰功。
』」是天亦自勞也。
「天樂天,聖樂聖」者,於穆不已,天之所以為天也;學不厭,教不倦,聖之所以為聖也。
各樂其道,何病之有?
或問:
「鳥有鳳,獸有麟,鳥、獸皆可鳳、麟乎?
」〔注〕言凡鳥、獸之不可得及鳳、麟,亦猶凡人不可彊通聖人之道。
曰:
「群鳥之於鳳也,群獸之於麟也,形性。
豈群人之於聖乎?
」〔注〕鳥獸大小,形性各異;人之於聖,腑藏正同。
〔疏〕「鳥、獸皆可鳳、麟乎」者,孟子云:
「有若曰:
『豈惟民哉?
麒麟之於走獸,鳳凰之於飛鳥,泰山之於丘垤,河海之於行潦,類也。
聖人之於民,亦類也。
』」然則萬類之中,各有卓絕。
謂人皆可以為聖人者,是謂鳥皆可以為鳳,獸皆可以為麟也。
「群鳥之於鳳也」云云者,鳥、獸者,羽蟲、毛蟲之總稱,鳳、麟特其中之一種,形性各異,非聖人於民之比,不得以群鳥、獸之不可為鳳、麟,證群人之不能為聖也。
司馬云:
「聖人與人,皆人也,形性無殊,何為不可跂及?
」 注「言凡鳥、獸之不可得及鳳、麟,亦猶凡人不可彊通聖人之道」。
按:
世德堂本「及」作「而」,「凡人」作「凡夫」,「彊」作「強」。
注「腑藏正同」。
世德堂本「正」作「並」。
或曰:
「甚矣!
聖道無益於庸也。
聖讀而庸行,盍去諸?
」曰:
「甚矣!
子之不達也。
聖讀而庸行,猶有聞焉。
去之,抏也。
抏秦者,非斯乎?
投諸火。
」〔注〕斯,李斯。
〔疏〕「聖道無益於庸也」者,荀子脩身云:
「不由禮則夷固僻違,庸眾而野。
」楊注云:
「庸,凡庸也。
」此因世人以五經為祿利之路,雖日習聖人之教,而無裨於身心,故以為喟。
「聖讀而庸行」者,音義:
「庸行,下孟切,下『庸行』同。
」按:
淵騫云:
「孔子讀而儀、秦行,何如也?
」彼音義亦云:
「秦行,下孟切。
」然李注云:
「欲讀仲尼之書而行蘇、張之辯。
」是弘範讀「行」如字。
謂孔子之書是讀,而儀、秦之術是行。
則此聖讀而庸行者,亦謂聖人之經是讀,而凡庸之習是行也。
「行」字不必讀去聲。
「盍去諸」者,音義:
「去諸,丘莒切。
」司馬云:
「言俗儒雖讀聖人之書,而所行無所異於庸人,盍去此俗儒乎?
」陶氏鴻慶讀法言札記云:
「夫世之俗儒多矣,正之可也,黜之可也。
苟欲去之,則必出於始皇之阬儒而後可。
或人之問,不倫甚矣。
今以上下文義推之,或人蓋謂聖道雖高美,而無益於人,故欲去聖道以為治,即老、莊絕聖棄智之意。
問道篇云:
『孰若無禮而德?
』先知篇云:
『聖君少而庸君多,如獨守仲尼之道,是漆也。
』皆此意。
蓋自秦焚詩、書,微言已絕。
漢興而後,文帝好刑名,景帝好黃、老。
武、昭以還,稍用儒術,諸儒始為章句之學。
而老氏之書風行已久,蔚成政俗,當世好之者至以為過於五經。
觀本書問答屢及莊周、韓非,莊、韓固去聖道以為治者也。
或人之問,猶是當時習尚之見耳。
」榮按:
去謂去讀,非謂去俗儒,亦非欲去聖道也。
此憤時嫉俗之意,謂口誦聖人之言,而身為鄙夫之事,虛費日力,了無所補,則不如廢讀之為愈也。
「聖讀而庸行,猶有聞焉」者,謂雖以讀經為干祿之術,然猶得藉是以聞聖人之教,愈於不聞。
荀子儒效云:
「不聞,不若聞之。
」是也。
「去之,抏也」者,音義:
「抏也,五官切。
漢書云:
『海內抏獘。
』下『抏秦』同。
舊本皆作『抏』。
」宋、吳作「阬」,司馬從之。
宋云:
「阬,陷也,言聖人之道陷矣。
」司馬云:
「言俗儒雖不能行聖人之道,猶得聞其道而傳諸人,愈於亡也。
若惡其無實而遂去之,則與秦之坑儒何異哉?
」世德堂本因之作「阬」。
按:
此承「猶有聞焉」而言,意謂去讀則併此無之。
則「抏也」云者,必與「有聞」字相反為義。
破抏為阬,固非;解為抏獘,亦於義未協。
抏之為言,頑也。
左傳僖公篇云:
「心不則德義之經為頑。
」抏、頑聲同義近。
漢書陳平傳:
「士之頑頓耆利無恥者,亦多歸漢。
」如淳云:
「頑頓,謂無廉隅也。
」史記酈生陸賈傳:
「刻印,刓而不能授。
」孟康云:
「刓斷無復廉鍔也。
」然則人無廉隅,謂之頑頓;物無廉鍔,謂之刓斷。
簡言之,則曰頑,曰刓,其義一也。
頑頓、刓斷,本皆無廉鍔之謂。
引伸之,則以為無分別、無智慮之稱。
說文:
「頑,●頭也。
」段注云:
「凡物渾淪未破者,皆得曰●。
凡物之頭渾全者,皆曰●頭。
●、頑雙聲。
析者銳,●者鈍,故以為愚魯之稱。
」莊子天下論彭蒙、田駢、慎到之蔽云:
「椎拍輐斷,與物宛轉,舍是與非,苟可以免,不師知慮,不知前後。
」輐斷即刓斷。
又云:
「而不免於魧斷。
」魧斷,亦刓斷也。
莊子以狀無知之貌,明與「頑頓」義同。
此以「抏」為之,抏亦刓也。
今用於愚魯之義者,習以「頑」為之,而不知「抏」之即「頑」;猶頑頓之「頓」今習以「鈍」為之,而不知「頓」之即「鈍」也。
此言聖讀庸行者,其於聖人之道雖不能行,猶有所知。
若去讀,則一無所知,直頑而已矣。
「抏秦者,非斯乎?
投諸火」者,抏秦,猶云「愚秦」。
史記秦始皇本紀云:
「三十四年,丞相臣斯昧死言:
『古者,天下散亂,莫之能一,是以諸侯並作,語皆道古以害今,飾虛言以亂實,人善其所私學,以非上之所建立。
今皇帝并有天下,別黑白而定一尊。
私學而相與非法教,人聞令下,則各以其學議之,入則心非,出則巷議,夸主以為名,異取以為高,率群下以造謗。
如此弗禁,則主勢降乎上,黨與成乎下。
禁之便。
臣請史官非秦紀皆燒之;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詣守、尉雜燒之。
有敢偶語詩、書,棄市;以古非今者,族。
吏見知不舉者,與同罪。
令下三十日不燒,黥為城旦。
所不去者,醫藥、卜筮、種樹之書。
若欲有學法令,以吏為師。
』制曰:
『可。
』」然則愚秦者,非李斯乎?
不惟去讀而已,且併其所讀者焚之,較之猶有聞焉者,果孰愈乎?
吳胡部郎玉縉云:
「『抏』當徑讀為『刓』。
廣雅釋詁『刓』與『絕』並訓為『斷』,斷亦絕也。
聖讀庸行者,猶有所聞。
若去讀,則一無所聞,是自絕也。
」 注「斯,李斯」。
按:
「非斯乎」之為指李斯,義無可疑。
宋、吳解亦同。
司馬云:
「斯,此也。
言諸儒之所以見阬於秦者,亦以聖讀庸行,好橫議以非世,故秦人深疾之,併其書焚之。
若使秦之法遂行於世,則聖人之道絕矣。
」如溫公說,則「阬秦者,非斯乎」,猶云:
「阬於秦者,非即此聖讀庸行者乎?
」欲以秦法之不可行,明俗儒之不可去也。
然如此解之,與「投諸火」三字文義不貫。
且橫議非世,正俗儒所不肯為,謂秦人所阬者皆是俗儒,亦害於理。
然則溫公此解必不可通也。
或問:
「人何尚?
」曰:
「尚智。
」曰:
「多以智殺身者,何其尚?
」曰:
「昔乎,皋陶以其智為帝謨,殺身者遠矣;箕子以其智為武王陳洪範,殺身者遠矣。
」〔疏〕「『人何尚?
』曰:
『尚智』」者,春秋繁露必仁且智云:
「知者見禍福遠,其知利害蚤,物動而知其化,事興而知其歸,見始而知其終。
言之無敢譁,立之而不可廢,取之而不可舍。
前後不相悖,終始有類,思之而有,復及之而不可厭。
其言寡而足,約而喻,簡而達,省而具,少而不可益,多而不可損。
其動中倫,其言當務。
如是者,謂之知。
」「多以智殺身者,何其尚」者,此誤以小慧為智也。
方言云:
「智,或謂之慧。
」論語:
「好行小慧。
」鄭注云:
「小慧,謂小小之才智。
」然則智、慧散文亦通。
故不識智之義者,恒以小慧當之。
說文:
「慧,儇也。
」苟以儇為智,則智者乃所以殺其身者矣。
孟子論盆成括云:
「其為人也小有才,未聞君子之大道也,則足以殺其軀而已矣。
」趙注云:
「言括之為人小有才慧,而未知君子仁義謙順之道,適足以害其身也。
」焦疏云:
「慧則精明,精明則照察人之隱;慧則捷利,捷利則超越人之先,皆危機也。
」即此或問之意也。
「昔乎,皋陶以其智為帝謨」者,「昔乎」,世德堂本無「乎」字。
按:
此與問神「昔乎,仲尼潛心於文王矣」世德堂本亦無「乎」字同。
皋陶,古書或作咎繇,亦作咎陶,俗字作「皋」。
音義:
「皋陶,音遙。
」按:
書序云:
「皋陶矢厥謨,禹成厥功,帝舜申之,作大禹、皋陶謨、棄稷。
」史記夏本紀云:
「帝舜朝,禹、伯夷、皋陶相與語帝前,皋陶述其謀。
帝禹立而舉皋陶薦之,且授政焉,而皋陶卒。
」正義引帝王紀云:
「皋陶生於曲阜。
曲阜,偃地,故帝因之而以賜姓曰偃。
堯禪舜,命之作士。
舜禪禹。
禹即帝位,以咎陶最賢,薦之於天,將有禪之意。
未及禪,會皋陶卒。
」又引括地志云:
「咎繇墓在壽州安豐縣南一百三十里,故六城東東都陂內大冢也。
」白虎通聖人云:
「何以言皋陶聖人也?
以自篇曰
(一):
『若稽古皋陶。
』聖人而能為舜陳道,『朕言惠,可底行』;又旁施象刑維明也。
」「箕子以其智為武王陳洪範」者,書序云:
「武王勝殷,殺受,立武庚,以箕子歸,作洪範。
」史記宋微子世家云:
「箕子者,紂親戚也。
」集解引馬融云:
「箕,國名也;子,爵也。
」索隱引司馬彪云:
「箕子名胥餘。
馬融、王肅以箕子為紂之諸父,服虔、杜預以為紂之庶兄。
杜預云:
『梁國蒙縣有箕子冢。
』」尚書大傳云:
「武王勝殷,釋箕子囚。
箕子不忍周之釋,走之朝鮮。
武王聞之,因以朝鮮封之。
箕子既受周之封,不得無臣禮,故於十三祀來朝。
」漢書五行志云:
「禹治洪水,賜雒書,法而陳之,洪範是也。
聖人行其道,而寶其真。
降及于殷,箕子在父師位而典之。
周既克殷,以箕子歸,武王親虛己而問焉。
」榮按:
詩、書所載聖賢多矣,明哲保身,其事非一。
今論智而獨舉皋陶、箕子以為例者,皋陶兩更禪讓,歷仕三朝;箕子先蒙內難,繼丁革命,並以上哲,克全令名,各著彝訓,傳於後世。
子雲自審遭際,有類於斯,而哇紫之廷,不可論治,括囊无咎,終守吾玄。
雖語默不同,所以全生遠害,其道一也。
是則明道為大,詘身為小,苟任斯文之重,何取匹夫之諒!
問答之旨,實存於茲,聊借皋、箕隱以自喻耳。
其後班孟堅答賓戲亦云:
「昔咎繇謨虞,箕子訪周,言通帝王,謀合神聖。
」沿襲法言,而未知子雲語意之所指。
若崔寔政論云:
「自古堯、舜之帝,湯、武之王,皆賴明哲之佐,博物之臣。
故皋陶陳謨,而唐、虞以興;伊、箕作訓,而殷、周用隆。
」斯則本孟堅而增益之,以為明良之泛論矣。
(一)「自」字原本訛作「目」,據白虎通德論聖人改。
仲尼,聖人也,或者劣諸子貢。
子貢辭而精之,然後廓如也。
〔注〕精,明。
於戲!
觀書者違子貢,雖多亦何以為?
〔疏〕「或者」,世德堂本無「者」字。
「仲尼,聖人也,或者劣諸子貢」者,吳云:
「叔孫武叔、陳子禽皆有是言。
」按:
見論語。
彼劉疏云:
「夫子歿後,諸弟子切劘砥礪,以成其學。
故當時以有若似聖人,子夏疑夫子,而叔孫武叔、陳子禽皆以子貢賢於仲尼,可見子貢晚年進德修業之功,幾幾乎超賢入聖。
」是也。
「子貢辭而精之,然後廓如也」者,即子貢答武叔、子禽諸語,及孟子所引「見其禮而知其政」云云是也。
趙氏佑溫故錄引李光地讀孟子札記云:
「夫子所以超於群聖者,以其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使先王之道傳之無窮也。
宰我、子貢、有若推尊之意,蓋皆以此。
而子貢獨顯言之,如能言夏、殷之禮,知韶、武之美善,告顏子為邦之類,皆所謂見禮知政,聞樂知德,等百王而莫違者也。
孟子引之,以是為孔子所以異者。
蓋聖則同德,孔子則神明天縱,有以考前王而不謬,俟後聖而不惑,非列聖所可同也。
然則宰我、子貢、有若雖皆智足以知聖人,而惟子貢能明言夫子之所以異於群聖,使後世無所疑惑,所謂辭而精之也。
」「於戲」,宋、吳本作「烏呼」。
「觀書者違子貢,雖多亦何以為」者,學者不以子貢之言為圭臬,篤信孔子之聖超越百王,知所宗仰。
則雖博極群書,亦所謂多多贅矣也。
論語云:
「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於四方,不能專對。
雖多,亦奚以為?
」
「盛哉!
成湯丕承也,文王淵懿也。
」或問「丕承」。
曰:
「由小致大,不亦丕乎?
革夏以天,不亦承乎?
」「淵懿」。
曰:
「重易六爻,不亦淵乎?
浸以光大,不亦懿乎?
」〔疏〕「盛」,宋、吳本作「慎」,屬上章。
宋云:
「言無慎於子貢之明師道也。
」司馬從之,云:
「李本『慎』作『盛』,屬下章。
今從宋、吳本。
」世德堂本因之,作「慎」。
按:
「盛哉」,歎美之辭。
欲言湯、文之丕承淵懿,故先以歎美之辭起之。
上文「雖多亦何以為」,明用論語文,其下不得更綴「慎哉」字也。
「成湯丕承也」者,白虎通謚云:
「謚或一言,或兩言,何?
文者以一言為謚,質者以兩言為謚。
故湯死後稱成湯,以兩言為謚也。
」爾雅釋詁云:
「丕,大也。
」說文:
「承,奉也,受也。
」「文王淵懿也」者,詩燕燕毛傳云:
「淵,深也。
」爾雅釋詁云:
「懿,美也。
」「由小致大,不亦丕乎」者,孟子云:
「湯以七十里。
」「革夏以天,不亦承乎」者,湯誓云:
「有夏多罪,天命殛之。
予畏上帝,不敢不正。
爾尚輔予一人,致天之罰。
」「重易六爻,不亦淵乎」者,文王重卦,詳前篇疏。
繫辭云:
「夫易,聖人之所以極深而研幾也。
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
」「浸以光大
(一),不亦懿乎」者,莊子大宗師釋文引向秀注云:
「浸,漸也。
」詩文王云:
「文王在上,於昭于天。
」鄭箋云:
「文王初為西伯,有功於民,其德著見於天,故天命之以為王,使君天下也。
」史記周本紀云:
「西伯蓋即位五十年,其囚羑里,蓋益易之八卦為六十四卦。
詩人道西伯,蓋受命之年稱王,而斷虞、芮之訟。
後七年而崩,謚為文王。
改法度,制正朔矣。
」
(一)「大」字原本訛作「火」,據正文改。
或問「命」。
曰:
「命者,天之命也,非人為也,人為不為命。
」請問「人為」。
曰:
「可以存亡,可以死生,非命也。
〔注〕是人為者。
命不可避也。
」〔注〕大理然者也。
或曰:
「顏氏之子,冉氏之孫。
」曰:
「以其無避也,若立巖牆之下,動而徵病,行而招死,命乎!
命乎!
」〔注〕自詒伊戚。
〔疏〕「命者,天之命也」者,白虎通壽命云:
「命者何謂也?
人之壽也,天命己使生者也。
」論語雍也皇疏云:
「命者,稟天所得以生,如受天教命也。
」是也。
「可以存亡,可以死生,非命也」者,司馬云:
「人事可以生存而自取死亡,非天命也。
」按:
韓詩外傳云:
「哀公問孔子曰:
『有智壽乎?
』孔子曰:
『然。
人有三死而非命也者,自取之也。
居處不理,飲食不節,勞過者,病共殺之;居下而好干上,嗜欲無厭,求索不止者,刑共殺之;少以敵眾,弱以侮強,忿不量力者,兵共殺之。
故有三死而非命者,自取之也。
詩云:
『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即此文之義。
「命不可避也」者,孟子云:
「莫非命也,順受其正。
」趙注云:
「命有三名:
行善得善,曰受命。
行善得惡,曰遭命。
行惡得惡,曰隨命。
惟順受命為受其正也。
」「或曰顏氏之子,冉氏之孫」者,司馬云:
「言顏淵、冉伯牛非不知修人事,而顏淵早夭,伯牛惡疾,何也?
」按:
論語:
「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不幸短命死矣。
」邢疏云:
「凡事應失而得曰幸,應得而失曰不幸。
惡人橫夭,則惟其常。
顏回以德行著名,應得壽考,而反二十九髮盡白,三十二而卒,故曰不幸短命死矣。
」今本史記弟子傳但云「回年二十九,髮盡白,蚤死」,無「三十二而卒」之文。
惟家語弟子解則云:
「顏回二十九年而髮白,三十一早死。
」翟氏灝四書考異謂王肅摭拾史文,于「蚤」字上妄增「三十一」三字。
臧氏庸拜經日記亦云:
「『三十一「之文,不知所本,必係王肅偽撰。
」今考公羊傳哀公篇徐疏引弟子傳云:
「顏淵少孔子三十歲,三十二而卒。
」是舊本史記如此。
今本弟子傳此文下索隱云:
「家語亦云年二十九而髮白,三十二而死。
」可見司馬貞所據史記正作「三十二而卒」,與家語文同,故稱「家語亦云」。
此邢疏所稱「髮盡白」三字明用弟子傳語,則「三十二而卒」之說亦本史記,與公羊疏所據同也。
然則舊本史記、家語於顏子卒年固同作三十二,今史記作蚤,家語作三十一,皆後刻書者所改。
翟、臧二家以「三十一」之文為子雍增造,失考已甚。
毛氏奇齡論語稽求篇,又據王肅家語注有「顏回死時,孔子年六十一」之語,謂舊家語本原是三十一歲,坊本誤作「二」字,則以不誤為誤也。
(肅注孔子年六十一,當是六十二之誤。
)然伯魚卒時,孔子年且七十。
顏子卒,又在其後。
謂鯉也死有棺而無槨,為設事之辭,斷不可通。
以顏淵少孔子三十歲計之,孔子七十,顏已四十,則三十二而卒之說固自相抵梧。
稽求篇因謂弟子傳所云少孔子三十歲者,原是「四十」之誤。
錢氏坫論語後錄亦同此說。
然子路少孔子九歲,若顏淵少孔子四十歲,則與子路相差至三十以上,而論語記顏淵、季路侍,猶先淵後路,於義可疑。
人生四十而仕,顏子甫在立年,孔子遽謂行藏與共,亦嫌過早。
故李氏鍇尚史推定顏子享年四十有一,四書考異亦同,拜經日記謂顏子卒年四十,說皆近理。
金氏鶚求古錄禮說,謂顏子之卒與子路相近而稍先,時孔子年七十二,顏子少孔子三十歲,則其年四十二也。
古「三」、「四」字皆積畫,每多互訛,此蓋「四」誤為「三」也。
其言最允。
然則舊本史記「三十二而卒」,乃「亖十二而卒」之誤,子雍偶據誤文生疑。
若以為偽撰,則必不自為此矛盾矣。
洪範六極,一曰凶短折,偽傳云:
「短未六十,折未三十。
」孔疏云:
「傳以壽為百二十年,短者半之,為未六十;折又半,為三十。
」是則六十以下猶當為短,況四十二耶?
至若顏淵十八之說,(見問神疏。
)則潘氏集箋所謂,按諸經傳,無一合者,此真不足辯者矣。
又論語:
「伯牛有疾,子問之,自牖執其手,曰:
『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弟子傳云:
「冉耕,字伯牛。
孔子以為有德行。
伯牛有惡疾,孔子往問之。
」淮南子精神:
「冉伯牛為厲。
」毛氏奇齡四書賸言云:
「古以惡疾為癩。
禮,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