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初中下层官宦子弟的生态Word下载.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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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秋瑾致兄十一函,就成为解读此间其内心世界最有价值之资料。
①此项解读,笔者以为将丰富已往已有的秋瑾形象,也将丰富对辛亥革命发生原因之了解。
秋瑾致兄函的主要内容大致有几方面:
对誉章之职业和前途的关注;
对丈夫和夫家的责骂、不满及对婚姻的痛悔;
对绍兴秋家大家庭子侄之前途的担忧和安排,以及关于留学费用的筹措,等等。
以下分别对这些内容进行解读。
一对兄长誉章之职业和前途的关注
秋瑾兄妹有四人,秋誉章(1873—1909年)为秋家长子,秋瑾(1877—1907)为长女,②下有二妹秋珵(1879—1943)和弟弟秋宗章(1896—1955)。
宗章为秋瑾兄妹之同父异母弟。
誉章虽比秋瑾长四岁,但比秋瑾缺乏主见,秋家大事全由秋瑾做主,且性格亦比秋瑾懦弱。
③誉章无科举功名,18岁时娶亲绍兴张氏,④夫妇虽育有二子三女,但未独立门户,其小家庭与母亲及宗章母子同住于祖父嘉禾所置绍兴山阴之“和畅堂”。
1905年春秋瑾归国时,誉章正在北京西城路工局工作,⑤此工作似是二妹秋珵丈夫王守廉(字尧阶)的叔父帮助所谋得。
⑥王守廉叔父的情况不详,仅知王守廉是杭州人,其父亲王哲夫为湖南候补知县,并署过湖南安乡县知县。
秋珵19岁嫁王守廉,正是王哲夫署安乡县知县之时。
⑦
秋瑾为誉章之职业和前途担忧,在得知誉章赴北京谋职后,就向其介绍她原居北京时所熟交的陶大均和江亢虎等人,希望誉章与他们联系,以得到提携和帮助。
她致誉章之第一函,即1905年归国后致函称:
陶君杏南只可如此写,吾哥见面时当道及妹在京蒙其夫妇青目,妹常常写信回家说彼夫妇好处及感诚,大约谋一差事,彼总可为力。
江亢虎处无非使其指点而已,吹嘘恐不能,但彼能为力之处必尽力,因彼为维新中人,朋友中待人甚好也。
⑧
“陶杏南”,名大均(1859—1910),出身绍兴会稽望族,1882年赴东京中国驻日使馆内东文学堂学习,毕业后留任使馆翻译,曾在驻日公使黎庶昌任期内“充任横滨领事馆馆员”。
甲午战争发生后归国,“历佐李鸿章办理中日外交事务”。
李出任两广总督后,陶被任总理衙门行走。
后“以劳绩叙道员,光绪三十年,由道员借补商部会计司郎中,明年授奉天驿巡道”。
秋瑾是在与丈夫同赴北京后认识陶大均的,当其与丈夫关系紧张时,陶大均和如夫人陶荻子还参与劝解和协调。
⑨江亢虎(1883—1954),名绍铨,江西省弋阳人,仕宦家庭出身,1901年赴日本,归国后被袁世凯聘为北洋编译局总办、《北洋官报》总纂,后再去日本留学,1904年因病辍学回国,任职刑部主事和京师大学堂日文教习。
秋瑾应该是在江1904年归国后与之相识的。
由函内容看出,秋瑾在京居住期间,与陶氏夫妇关系良好,在首次赴日前,甚至将贵重首饰和衣服存放于陶家,托陶荻子代售。
此事又说明秋瑾留日经费拮据,要由售卖服饰来筹款。
之后数函内,秋瑾都在关注誉章与陶、江之间的关系,及二人是否已向誉章提供帮助。
如秋瑾致兄第四函,即同年7月二次东渡后致函谓:
“江亢虎如有可为力处,虚与周旋可也;
如无可注意者,慢慢与之绝交可也。
陶大均允为谋事,近有消息否?
”⑩第五函即9月12日函谓:
陶杏南处,妹叠上二函,俱未得复。
此我浙人只知有自己,不知有他人,不照顾同乡之通病,即在东留学界亦推吾浙毫无团体爱情,何况富贵中人耶?
即兹奉函亦置不答者,如我家稍有势力,彼必趋奉之不暇……故陶处之希望,吾哥可淡置之,另谋设法。
第七函即11月6日函谓:
“陶杏南之人毫无学问,新学界中殊不齿其人。
江亢虎之人如好,何妨同其为义兄弟,后来亦可互相引进。
”(11)当陶大均对帮助誉章谋事之请求未作回应,秋瑾开始贬低此人,可见其对誉章职业前途关注之深、之迫切。
誉章在西城路工局工作的性质和具体职位不知,薪水大约甚少,(12)据秋瑾致兄第二函即5月27日函内容可知,誉章一边在路工局工作,一边用钱谋保取“县丞”,秋瑾提醒说:
“恐县丞后在除汰之内,请细细一查为要”。
誉章欲谋保取“县丞”之银,来自于母亲的私房钱,因此秋瑾又劝告誉章:
“睢日用艰难,母亲年老,能早日出山,以慰母望……未知何日能得保?
”(13)当意识到誉章在京另谋他职非易时,秋瑾劝其暂时安心于已有职位。
如9月12日函谓:
工局得借一枝,且安之,以养坚忍刻苦之历练。
东三省议和本可结局,近因日民愤激俄之不割库页岛事,反对政府风潮甚大,且看平静后如何,再行函告,此时勿冒险前往为要。
因时局如兹,难后必无事承平,凡事得安之且无躁。
(14)
函内劝告誉章“勿冒险前往”东北谋事,此事的关联大约如后:
一、在连致二函向陶大均请托同时,秋瑾也致函时在东北的陶大均本家长辈陶在东。
据陶在东忆:
“日俄战沈阳,予奉调出关,(秋瑾)由廉、陶转来一函。
久之不通音问……且不知何时返至绍兴也。
”(15)廉、陶应是指廉泉、陶大均。
秋瑾致陶在东函似在1905年初夏归绍兴家中,亦与她致陶大均函同时,推测其举仍在为誉章谋事。
(16)二、秋瑾兄妹之堂叔父秋桐豫,即后函所称“十二叔”、“清墅叔”,(17)那时任官黑龙江,誉章可能想去黑龙江投靠此人。
陶在东(1870—?
),名镛,陶大均的本族,1895年中举,初为福建督学戴鸿慈幕僚,1904年入商部,1905年入东北总督赵尔巽幕,后署绥中县知县。
据其回忆与秋家两代人之关系:
(秋瑾之父)与先君同寅雅故,清光绪初年,同司湘潭榷务,两家眷属,时通往来。
女士富天才,自幼即好翰墨,流播人间,一时有女才子之目。
……予在童年,粗解文字,有时长辈命同作一题,晤见时谈艺而已,越二十年,当光绪癸卯甲辰间,予调商部,入故都,女士阅邸报来访,见面几不相识……每有撰述,辄倩予视草。
(18)
陶在东和陶大均都是绍兴人,尤其陶在东还有两代人之交往,因此秋瑾居住北京后,积极主动地与他们联系。
西城路工局之管理单位北京内城工巡局于该年10月被裁撤,此事大约在此前已有传说,因此9月12日秋瑾函询誉章:
吾哥在路工局,此事何时停止?
王尧阶之叔相待情形何如?
……吾哥在京曾有朋友否?
当择佳士深交之。
因我家祖、父、叔俱未有一好友、一世谊者,如我家稍关痛痒毫无一人,故今日无一人照拂我家者。
凡一家人之子孙,不能不后日需人照拂者。
(19)
秋瑾感慨科举出身且有仕宦经历的祖父、父亲和叔父等人,在官场上均未交有好友,以致秋家子侄在社会上无人提携和帮助。
11月6日函内复有第二次感慨,谓:
“因秋姓族中如是,十二叔等又如是……祖父以来俱无一好友,以致今日竟无人一援手故人之子者,亦由前辈之无良友也。
”(20)
誉章在西城路工局薪水很低,工作又可能不会长久,秋瑾多处利用朋友关系想为誉章谋事不成,加之当1905年7月秋瑾二次东渡,正值大量中国留学生赴日。
1904年下半年,清政府制定“考验出洋毕业生章程”,并于次年举行第一次留学毕业生考试,参加者14人全部取得进士、举人出身。
同年9月,清廷下诏自1906年起所有科举考试一律停止。
由此,1905年下半年中国人留日数量大增。
(21)应是鉴于以上种种,寄誉章之第六函即10月6日函,开始鼓动其东渡留学。
函谓:
吾哥何妨写一函告知清墅叔,能否一年帮四五百金,而吾哥留学日本数年再归,当可扩张势力,不然,恐谋事不易……况吾哥尚在壮年,二则赴日之途非远也。
想清墅叔得有子侄出洋,彼亦有名誉也;
如不能多帮,则二三百亦可。
再托人谋一官费,则尚可兼顾家用;
官费不一定须浙中者,各处俱可谋得也。
“清墅叔”,即前述秋瑾堂叔父秋桐豫。
秋瑾提议誉章向秋桐豫求告,请其提供留日费用,又提议托人谋取留学官费。
致兄第七函,即11月6日函催问:
“吾哥留学何如?
各处托人运动官费出洋为要。
……如今时事,谋事非出洋一回不可也。
”半月后,致兄第八函即11月20日函再次催问:
“来东之行,必不可稍缓。
京中之十余元,实无足恋者。
惟经费难筹,妹已向吾嫂言之,商借于张宅千余金,即三年之费,后日归还,亦无不能,想无不允之理。
”誉章之妻张氏,娘家似比秋家富有,秋瑾自作主张致函兄嫂,要其向娘家借银一千,作为誉章留日三年之费用。
同函内劝告誉章:
吾哥总以今年早来为妙,或明年二月初到日亦可,而此数月可向亢虎处稍学日文则更妙,未知吾哥以为如何?
……时事如此,寸阴可惜。
如来,祈早示坐何船及何日动身。
到长崎,则寄一邮片。
到神户,可坐火车到东,坐火车时,打一电报,以便到车站迎接,或坐船直到横滨,则由神户发一邮片,当到横滨舟中迎接也。
(22)
大约誉章无意向妻子娘家借银,仍计划赴东北依靠戚友谋保举,秋瑾在揣度誉章心思后,紧接前函发出第三次劝告,即11月28日致兄第九函谓:
吾哥虽云赴东三省图保举,但今日世界谋事,非知洋务不可;
若能出洋留学数年,谋事较易。
妹已向嫂氏商量,借张氏千余金为吾哥学费,学成归还云云,且看如何回音,即当告知。
如能明年赴东,方不虚掷青年也;
不然,北京、东省总觉鸡肋无味也。
亢虎近常见面否?
一个月内秋瑾为劝告留学日本事,向誉章连续寄出三函,可见其心情。
秋瑾甚至为誉章设计了在日留学的专业,如11月28日函谓:
“吾哥能于日语先为练习,他日至东可进蚕业或实业学科,以期实事求是耳。
”所谓“亢虎近常见面否”,是因为她在前函内建议誉章为留日准备,而向江亢虎学习日语。
但12月初留学生反对日本政府颁布取缔中国留学生规则运动一发生,秋瑾决定退学归国,她为誉章东渡留学而筹划的一切,顿时化作泡影。
12月9日致誉章第十函称:
“今留学界因取缔规则,俱发义愤,全体归国;
此后请勿来函,大约十二月须归来也。
”12月22日致兄第十一函,告知即将归国。
近日留学界全体同盟停课,力争规则之辱,不取销则归国交涉,因公使不为助力,难答第一之目的,故决议全体归国,故纷纷内渡已及二千余人。
妹亦定此月归国,以后再作行止,不能不作后日糊口计也。
(23)
12月末,秋瑾离日归国。
虽然,誉章东渡留学未成现实,秋瑾希望利用陶大均、陶在东、江亢虎等人为誉章谋职事亦未成功,但通过以上信函内容的解读,秋瑾对兄职业和前途关注之切令人侧目。
二留学经费匮乏引发的烦恼和焦虑
秋瑾对丈夫和夫家的责骂、不满以及对婚姻的痛悔,事实上是由其不提供留学费用所致。
要解读此部分内容,有必要先解读十一函内秋瑾对留学费用匮乏的烦恼、焦虑和所设计的筹款办法。
据陶在东忆,1904年秋瑾决定东渡时,“夫家不允供学费,女士愤。
斥卖其妆奁,所获有限,吾暂为措数百金”。
(24)秋瑾女友吴芝瑛亦忆及秋瑾留学前“脱簪珥为学费”,又称其“脱簪珥谋学费,窘迫万状”。
(25)作为世家小姐,又出嫁时父亲尚在湘乡厘金局总办官任上,秋瑾之嫁妆必丰,且夫家亦是湘潭经营典当业的富商之家,无论婚前婚后,秋瑾手中私房钱数目当不小。
又,即使夫家不允供学费,私房钱又不足留学费用,其娘家亦可提供帮助。
但事实上,无论秋瑾本人还是其娘家,都已不存在提供留学费用之余裕。
因为,1901年11月秋瑾父亲寿南在湖南桂阳知州任上去世,留下妻妾单氏和孙氏、长子誉章夫妇和子女以及孙氏子宗章等约十口人的大家庭。
据宗章说,父亲寿南虽“居官以清廉著,鹤俸所积,原非丰裕。
脱令子侄力保先畴,兢兢业业,犹可毋虞冻馁”。
但仅一年内,寿南所有做官之积蓄化为乌有,秋家生活顿然失去主要来源。
原因是誉章在此时作出一个重大举措,即1902年初他未带领家人扶父亲灵榇回乡,而是由父亲原任所桂阳至秋瑾所住湘潭定居。
据宗章回忆,是因为秋瑾“孑身远嫔,不欲暌违亲属”,誉章乃“从其志也”。
随之,秋瑾“斥私蓄数千金,又商于兄出资如之,合设和济钱肆”于湘潭城内,“逐十一利,以济日用”。
此处“私蓄数千金”,乃是让丈夫王廷钧从夫家析分来的资产。
(26)次年初,因誉章“书生积习,原未暗阛阓利弊”,秋瑾“又深闺守礼,未便躬亲稽察”,“且待人接物,胸无城府,亦不虞有他”,和济钱肆所托之经理人乃“监守自盗,略无顾忌”,终于导致钱肆倒闭。
誉章“为信誉计,悉索敝赋,破产以偿”,秋瑾亦典卖首饰偿债。
结果,秋家经济“一败涂地,资产荡然”。
誉章最终靠典卖家财,“罗掘所有,得数百金”,才于1903年初夏扶父亲灵榇回绍兴,全家定居于祖父秋嘉禾所置和畅堂,并依靠祖父遗产生活。
嘉禾一门子孙未析家产,全部在和畅堂居住,各堂从兄弟、妇孺一门同灶共居,丁口甚众。
(27)据秋瑾致兄十一函内容,可以推测和畅堂居住人口在20至30之间。
要养活这许多子孙,嘉禾留下的产业应该不薄,即使如此,大家庭过活亦不得富裕。
如致兄第五函内谓:
“家中尚不致嗷嗷待食,亦无需吾哥焦灼家用。
惟能月寄数元,为母亲添补饭菜,则吾哥之孝心可慰。
”(28)
秋瑾夫妇从夫家析分来的及父亲留给誉章等家人的资产,全部因秋瑾提议办“和济钱肆”及其倒闭,而丧失殆尽。
秋瑾本人及娘家不再可能为其东渡留学提供经费,而此前已将家产析分给秋瑾夫妇的夫家,亦不可能提供费用。
(29)因此秋瑾留学的费用,一开始就只能依靠出卖首饰、衣物筹措,或由友人借措。
此类资金自然不可能充裕,加之秋瑾的侠气和“挥金如土”的性格,(30)更令其留学费用多次出现危机。
1904年6月秋瑾首次赴日前,将由出卖服饰及友人借措所得资金,赠给了被关押在京师监狱中的维新党人王照。
陶在东谓当时秋瑾“倾囊中所有赠之,其仗义疏财如此,吾曹再度赆之而后成行”。
吴芝瑛亦忆及,当秋瑾得知王照事之后,“乃分其金以应急,展转达狱中,属勿告姓名。
……然女士与宁河(王照)初不相识也。
”(31)到东京后,秋瑾性格仍然如此。
据章士钊回忆,11月下旬,东京留学生发起为万福华在上海枪击前广西巡抚王之春未果而入狱案募捐时,“革命阵营中之中外同志,交相震动,尽可能设法善后,秋瑾即为此中捐款出力最显著之一人”。
据陈志群称,当时秋瑾“囊中仅四十元耳,竟尽数捐之。
”(32)因此,秋瑾手上总是乏钱,从她致兄各函文字中都能感受到经济匮乏及由此引发的烦恼和焦虑。
其致兄第一函,就有关于出售服饰筹措留学费用的记载:
妹于陶杏南夫人处……有龙头翠[翡]翠镯一只、珠子及衣服,如彼未售,已嘱交吾哥,玉镯在上海估玉器,已出价二百四十元,大约三四百元。
如有售处,祈吾哥随机售出。
11月6日函中问:
“衣服、珠子已取回否?
二妹处久无书来,不解其故,亦未知存湘之衣饰曾售去否,殊深焦灼也。
”11月28日函又告知:
“学费虽拮据,近尚可勉强设法,惟镯子卖不出,及二妹处衣服杳无音信,殊令人焦急万分耳。
”(33)说明秋瑾东渡前不仅将北京家中的首饰、衣物寄存陶荻子处托其售卖,还将原留在湘潭夫家的首饰、衣物托居住在湘乡的妹妹秋珵出卖。
妹妹处没有音信,秋瑾很是焦灼。
大约秋瑾致函秋珵谈及借债筹款的话题,秋珵出策向堂叔父清墅借贷,引发秋瑾不满。
11月20日秋瑾致兄函谓:
“二妹之函云欲哥向清墅叔商借,为妹学费,不知如何出此无益之策?
彼并不知出外人之困难,不直接向王处商借而出此,徒费时日也。
”11月28日函又谓:
“二妹久无函来,惟于今月方接一函云,已函托吾哥向十二叔处代借款寄妹,并云:
若借不到,则向王宅筹寄,不愁不允。
不禁又笑又气也。
”(34)两函中“王处”、“王宅”,应是指秋瑾湘潭的夫家。
据在东京与秋瑾熟知的光复会人士陶成章说,1905年春秋瑾由日归国的原因是:
“本为筹学费计,既抵家,求给于母。
母故深爱其女,然家徒拥虚名,实不中资,为勉筹数百金附之。
”(35)秋瑾第二次东渡抵东京在7月23日,由于有母亲为其筹措的“数百金”,因此11月下旬她还能说,“学费虽拮据,近尚可勉强设法”。
秋瑾在11月6日函中曾告诉誉章:
“学费十六元(余俱在外)。
须买书参考其价之昂,甚贵。
衣服、零用、纸笔等每月须三十元之谱,尚不敢奢侈一点,出门行路,并未坐过人力车也。
”(36)每月需要三十元,这是指用于学校和学习的费用。
(37)但秋瑾每月费用开销决不只在学校方面,她还有用于参加同盟会、留学生和同乡会活动方面的费用。
如华兴会的刘揆一称:
同盟会成立后,黄兴“设制造弹药机关于横滨,聘俄国虚无党人为教授”,秋瑾与陈撷芬、林宗素等女留学生“皆加入练习”。
又称,当黄兴“创学习炸弹机关于横滨时,其弟道一与秋瑾女士……本有十人团之组织”。
(38)王时泽又回忆,秋瑾“常到东京粷町区神乐坂武术会去练习射击技术,又学习过制造炸药。
我在横滨李植生处学习制造炸药的笔记,她全部借去抄录了”。
(39)
秋瑾9月12日致兄函中曾说,如果夫家并非富有,她可以在外借钱,但是夫家之富名被外界所共知,令她借钱困难。
所谓:
“因无彼家之富名,妹于筹款之事,尚可藉他人帮助;
旁人闻彼富有,反疑妹为装穷,故无一援手者。
”(40)夫家既不允提供留学费用,夫家之富名且又造成其在外借贷之困难,因此,秋瑾对丈夫和夫家的怨恨、不满及对婚姻的痛悔,随着留学经费匮乏的加剧而愈来愈深。
三对丈夫和夫家的责骂、不满及对婚姻的痛悔
秋瑾19岁依父命,嫁湘潭经营典当业的富商之子王廷钧(字子芳),丈夫比秋瑾小两岁。
弟弟宗章回忆:
姐夫“风度翩翩,状貌如妇人女子”,秋瑾与之相比“转伉爽若须眉”。
京师大学堂教习日本人服部宇之吉之妻服部繁子后来忆廷钧,亦称:
“白脸皮,很少相。
一看就是那种可怜巴巴、温顺的青年。
”后来秋瑾长子沅德的岳父,即廷钧的湘潭同乡张翎六,亦称其:
“体清腴,面皙白,有翩翩佳公子之誉。
”又谓:
“读书善悟,不耐吟诵。
作文写大意,不喜锤炼。
不临摩碑帖而书法秀丽。
志远大急于仕进,两应童子试,一赴乡闱不与选,遂弃帖括”。
(41)
秋瑾父亲寿南虽仅为一中下层官员,但自身及以上三代父祖都是科举正途而仕宦如此人家的小姐嫁给当地富商做少奶奶,决不低身价。
秋瑾出嫁次年,就为富商之家生育一儿。
她本人又是才女,以诗词著称于湘潭城内,(42)不但与当地名士酬唱题咏,如其诗作《题松鹤图李翰平[屏]先生王父之小影》,还主动以诗晋谒名流,如其诗《上陈先生梅生索书室联》。
李翰屏,名镇藩,湖南湘潭人,光绪十八年举人(1892),官内阁中书;
陈梅生,名嘉言,湖南衡山人,光绪壬午年(1882)湖南乡试解元,十五年(1889)进士,官翰林院编修,历任京畿道、福建漳州知府等官。
(43)这些居住湘潭的地方名流,除与父亲寿南的关系外,恐怕更多的是与夫家王氏的关系。
如秋瑾对丈夫及湘潭夫家的生活不满,她可能就难以去酬应这些关系。
(44)
张翎六说:
王廷钧“于清光绪二十七年,以报效秦晋,赈款议叙工部主事”。
(45)光绪二十七年即1902年,正是秋瑾让廷钧从夫家析分资产,用之与誉章合开“和济钱肆”之年。
王廷钧捐纳得工部主事,捐纳之资自然应出自王家。
父亲寿南去世,秋家顿失依靠,秋瑾一面要求丈夫捐纳为官,一面让丈夫从夫家析分资产,用之与兄长合开钱肆,这里已经看到秋瑾欲为秋家开辟出路的规划。
1903年6月,当将钱肆倒闭之善后事宜处理完毕,誉章率全家返归绍兴山阴定居后,秋瑾则与已捐纳得官的丈夫同赴北京。
陶在东忆北京时期的秋瑾:
“青布之袍,略无脂粉,雇乘街车,跨车辕坐,与车夫并,手一卷书。
北方妇人乘车,垂帘深坐,非仆婢,无跨辕者,故市人睹之怪诧,在女士则名士派耳。
”服部繁子忆1904年初春第一次见到的秋瑾:
蓬松的黑发梳成西洋式发型,蓝色的鸭舌帽盖住了半只耳朵,蓝色的旧西服穿在身上很不合体,袖头长得几乎盖住了她那白嫩的手。
手中提一根细手杖,肥大的裤管下面露出茶色的皮鞋,胸前系着一条绿色的领带,脸色白得发青、大眼睛、高鼻梁,薄嘴唇。
身材苗条,好一个潇洒的青年。
(46)
秋瑾将自己装扮成男性形象,除去受男女平权的社会因素影响外,大约还有两种思考:
一是取代誉章,成为秋家的振兴者,这里可能包含有秋瑾对父亲去世后留誉章及母亲全家定居湘潭,又让誉章拿出父亲遗产合办钱肆,最终将秋家资产全部耗光所产生的内疚。
二是对丈夫感到不满,而她本人想要做一个女丈夫。
如果秋瑾夫妇未去北京而仍居湘潭,她对丈夫的不满未必不能忍受,但秋瑾随夫居京城后,所交亲友如陶大均、江亢虎均有留日经历,陶在东为举人出身,廉泉、吴芝瑛夫妇则一为举人,一为名嫒,(47)并富诗词之才,在社交界颇有名气。
以上诸人完全依靠自身实力谋得官职及社会身份,并非如王廷钧依靠商人家庭出资买官。
据陶在东回忆,秋瑾对丈夫最大之不满,在于其非科举出身及依靠小官身份获得生活来源。
清时京官恃印结费为生,印结者,出仕人分发引见,需同乡京官出具认识并无违碍甘结,而纳费若干,苏浙之外,以湖南收入最多,每员月可分得数十乃至百数十金,一般富家子弟,多捐部曹而坐食此息,子方[芳]当然不能例外,女士意殊不屑,然此类京官如习举业,仍可以附监生资格,赴顺天乡闱,取科第显达。
子方[芳]为人美丰仪,翩翩浊世佳公子也,顾幼年失学,前途绝望,此为女士最痛心之事。
秋瑾希望的是一个依靠自身实力养家和取得社会身份的丈夫。
陶在东又说,秋瑾因与廉泉、吴芝瑛夫妇关系良好,因此每与言及丈夫之事:
至声泪俱下,多所刺激,伉俪之间,根本参商,益以到京以来,独立门户,家务琐琐,参商尤甚,迹不能掩,于时廉、吴夫妇,吾家陶杏南、姬人倪荻倚(陶获子),及予妻宋湘妩,无数次奔走为调人,卒无效,由是有东渡留学之议。
秋瑾在湘潭夫家居住时是一位少奶奶,写诗作词是生活主要内容,但居京后成为小家庭的女主人,要照顾全家生活,这大约是她不甘心的事情。
据服部繁子回忆,1904年初春她访问秋瑾家时见到:
“书架上胡乱地放着书籍和衣服。
瓜子皮、果皮撒在屋角里发出一股遗臭,并不很清洁。
”秋瑾家中雇有女佣,但情况仍然如此,说明秋瑾并非想成为一称职的主妇。
服部繁子说,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