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芾《海岳名言》原文及译文Word格式文档下载.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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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吾书为集古字,盖取诸长处,总而成之。
既老始而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
”从而道出了由学习传统到自成一家过程中的甘苦。
其次,曰:
“石刻不可学,但自书使人刻之,已非己书也;
故必须真迹观之,乃得趣。
”“凡大字要如小字,小字要如大字。
褚遂良小字如大字,其后经生祖述,间有造妙者。
大字如小字,未之见也。
”“世人多写大字时用力捉笔,字愈无筋骨神气,作圆笔头如蒸饼,大可鄙笑。
要须如小字,锋势备全,都无刻意做作乃佳”。
分析了石刻与真迹、大字与小字之间的关系和学习方法,强调“字有八面”和“八面具备”。
这些见解,均为后世学者所珍重。
但是,作者论及前代书家及作品,有时亦有讥贬过甚之言,如评欧阳询“道林之寺”四字,“寒俭无精神”,析柳公权“国清寺”三字,“大小不相称,费尽筋骨”,评“柳公权师欧,不及远甚,而为丑怪恶札之祖。
自柳世始有俗书”,不免放言矜肆,难以为训。
然而,其论人论书,直言快语,直抒胸臆,无拘无束,不蹈陈规,为历来书家所传颂。
其苛求前人之处虽多,但总比专以遣造溢美谀词者为好。
作品关于笔法、笔势、笔意,和字病、字忌等审美标准,及其书法艺术等本质问题的独立见解,尤其是所言运笔布格之法,实能脱离前人蹊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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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岳名言》原文:
历观前贤论书,征引迂远,比况奇巧,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阁”,是何等语?
或遣辞求工,去法逾远,无益学者。
故吾所论,要在入人,不为溢辞。
【遍观前代名家关于书法的评论,引证之事,全都曲折而抽象,就好比“龙跃天门,虎臣凤阁”之类,这是什么语言呢?
要不就是追求华丽的辞藻,这样其实离具体的笔法更远了,对学书者没什么益处。
所以我这里所说的,只想人易理解,不用那些浮夸之辞。
】
吾书小字行书,有如大字。
唯家藏真迹跋尾,间或有之,不以与求书者。
心既贮之,随意落笔,皆得自然,备其古雅。
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吾书为集古字,盖取诸长处总而成之。
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
【我写的小字行书,有如大字;
但我只在家藏的真迹题跋后,偶尔这么写,不给求字的人。
写这种字,关键是要胸有成竹,心中有底就可以随意下笔,写起来很自然,而字迹也古朴雅致。
我成年时书法还未能自成一家,别人都说我的字是“集古字”。
其实我这是吸取各家之长,将其综合起来。
等到年老的时候,就开始独成一家,别人见了,竟然不知道我是学哪一家的字呢。
江南吴、登州王子韶,大隶题榜有古意,吾儿友仁大隶题榜与之等。
又幼儿友知代吾名书碑及手大字更无辨。
门下许侍郎尤爱其小楷,云每小简可使令嗣书,谓友知也。
【江南的吴,登州的王子韶,用大字隶书题榜很有古意;
我儿子友仁,大字隶书跟他们一样。
再者,我小儿子友知,代我写碑及手书大字,别人都分不出来;
门下省的许侍郎尤其喜欢他的小楷,曾对我说过:
“若有给我的短简,可让你儿子代写。
”他说的就是我小儿友知。
老杜作《薛稷慧普寺》诗云:
“郁郁三大字,蛟龙岌相缠。
”今有石本得视之,乃是勾勒倒收笔锋,笔笔如蒸饼,“普”字如人握两拳,伸臂而立,丑怪难状。
由是论之,古无真大字明矣。
【杜甫写了首题为《薛稷慧普寺》的诗,其中有两句说:
“郁郁三大字,蛟龙岌相缠”。
现在见到了原石的拓本,一看,原来是用回锋色勒的,每一笔都显得跟蒸饼似的。
其中的“普”字,就像一人握紧两拳,伸直了双臂杵在那儿,是在是怪异不美。
由此说来,古人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大字。
葛洪“天台之观”飞白,为大字之冠、古今第一。
欧阳询“道林之寺”,寒俭无精神。
柳公权国清寺,大小不相称,费尽筋骨。
裴休率意写牌,乃有真趣,不陷丑怪。
真字甚易,唯有体势难,谓不如画算,勾,其势活也。
【葛洪所书“天台之观”四字飞白书,为大字之冠,古今第一。
欧阳询写的“道林之寺”,单薄寒酸,没有精神。
柳公权所书“国清寺”,字体大小不相称,还费尽气力。
裴休随心书写牌匾,倒很有味道,不至于丑怪。
楷书很容易写,只是写出气势来难。
应该说,只有不像画算筹似地那么刻板,笔势就活了。
字之八面,唯尚真楷见之,大小各自有分。
智永有八面已少钟法。
丁道护,欧、虞笔始勾,古法亡矣。
柳公权师欧,不及远甚,而为丑怪恶札之祖。
自柳世始有俗书。
【字有八面,只有在正楷中能全部表现出来,大字小字各具其妙。
智永的字有八面,可是已经缺少钟繇笔法。
丁道护,欧阳询,虞世南等人,笔法开始变得整齐匀称,此时已是古法殆尽了。
柳公权字学欧阳询,但远不如欧,反成丑陋怪诞之祖。
自柳公权开始,世上便有了俗书。
唐官告在世,为褚、陆、徐、峤之体,殊有不俗者。
开元已来,缘明皇字体肥俗,始有徐浩以合时君所好,经生字亦自此肥,开元已前古气无复有矣。
【当初唐朝的委任文书都用褚遂良、陆柬之及徐峤之的字体,其中颇有不俗之作。
开元以来,只因唐明皇的字体属肥俗一路,开始有徐浩之流,写丰肥之字以取悦皇上,抄经者的字体也开始变肥了。
开元之前的古气就不再有了。
唐人以徐浩比僧虔,甚失当。
浩大小一伦,犹吏楷也。
僧虔,萧子云传钟法,与子敬无异,大小各有分,不一伦。
徐浩为颜真卿辟客书韵,自张颠血脉来,教颜大字促令小,小字展令大,非古也。
【唐朝人把徐浩比作王僧虔,是很不恰当的。
徐浩的字,大小一致,跟下层文吏的楷书差不多。
王僧虔、萧子云传承钟繇笔法,和王献之的字一样,大小各得其所,不会强求一致。
徐浩是颜真卿的门客,书体源自张旭一派;
张旭教颜真卿大字缩小,小字扩大,这却非古法。
石刻不可学,但自书使人刻之已非己书也,故必须真迹观之乃得趣。
如颜真卿,每使家僮刻字,故会主人意,修改披撇,致大失真。
唯吉州庐山题名,题讫而去,后人刻之,故皆得其真,无做作凡差,乃知颜出于褚也。
又真迹皆无蚕头燕尾之笔,《与郭知运争坐位帖》有篆籀气,颜杰思也。
柳与欧为丑怪恶札祖,其弟公绰乃不俗于兄,筋骨之说出于柳。
世人但以怒张为筋骨,不知不怒张,自有筋骨焉。
【不能学石刻上的字。
因为自己写的字拿去让别人刻,刻出来就变了样了。
所以说,还须拿真迹来观赏研究,才能得其真谛。
比如,颜真卿就常让家仆去把他的字上石,家仆猜度主人心思,刻字时就将撇捺等笔画作了修改,于是颜氏书迹大为失真。
只有在吉州庐山的题名,是当时题完就走了,后人根据原迹刻石,所以保存了颜书的本来面目,没有做作庸俗的的缺点。
看了这个才知道颜书是出于褚体的。
况且,颜字真迹中也没有蚕头雁尾的笔画。
颜真卿写给郭英乂的《争座位帖》,有篆书籀字的味道,是颜书中的杰作。
柳公权与欧阳询的字是丑怪俗烂之祖,不过其弟枊公绰却不和兄长一般俗气。
字贵筋骨之说出于柳。
世人只知字怒张者有筋骨,却不知不故作怒张者,也自有筋骨在的。
凡大字要如小字,小字要如大字。
大字如小字未之见也。
【都说大字要当小字写,小字要当大字写。
褚遂良小字写得如同大字般有气势开张,以后的抄生者学他,偶尔也有字写得好的。
大字写得跟小字一样细致入微,一丝不苟,还没见过别人有这样的字。
世人多写大字时用力捉笔,字愈无筋骨神气,作圆笔头如蒸饼大,可鄙笑。
要须如小字锋势备全,都无刻意做作,乃佳。
自古及今,余不敏,实得之榜字,固已满世自有识者知之。
【世人写大字时大多用力抓笔,这样反而更没有筋骨精神,写出的圆笔末尾就和蒸饼似的,实在鄙陋可笑。
大字要写得跟小字一样细微,笔锋气势一应俱全,必须无半点刻意造作才算佳品。
自古以来,还没有写大字如小字的,在下不才,幸而掌握了其中的诀窍。
现如今的大字随处可见,这些人中总会有人明白我的。
石曼卿作佛号,都无回互转折之势,小字展令大,大字促令小,是颠教颜真卿谬论。
盖字自有大小相称,且如写太一之殿,作四窠分,岂可将一字肥满一窠,以对殿字乎?
盖自有相称大小,不展促也。
余尝书天庆之观,天、之字皆四笔,庆、观字多画在下,各随其相称写之,挂起气势自带过,皆如大小一般,虽真有飞动之势也。
【石延年(字曼卿)所写的佛祖名号,全无回环转折的体势;
小字扩大,大字缩小,那是随性癫狂的张教给颜真卿的谬论。
事实上,字本身有大有小,比如说写“太一之殿”四个字,分四格写,难道要把“一”字写得肥大,占满一整格,以和“殿”字保持大小一致吗?
其实大小适宜即可不必特意扩大或缩小。
我曾经写过“天庆之观”四个大字,“天”字和“之”字都只有四笔,“庆(庆)”字和“观(观)”字下面笔画多,我根据其自然的形态来写,写完挂起来一看,气势连贯,大小适宜,确乎有飞动之势。
书至隶兴,大篆古法大坏矣。
篆籀各随字形大小,故知百物之状,活动圆备,各各自足,隶乃始有展促之势,而三代法亡矣。
【到隶书产生,大篆古法就被破坏殆尽了。
篆文籀字都是各随其字形大小而写的,正如世间万物,生动完美,各具其态。
隶书开始有了大者缩小,小者扩大的写法,从此古文,篆,籀的书写古法就不复存在了。
欧、虞、褚、柳、颜皆一笔书也。
安排费工,岂能垂世。
李邕脱子敬,体乏纤浓。
徐浩晚年力过,更无气骨,皆不如作郎官时婺州碑也。
董孝子不空皆晚年恶札,全无妍媚,此自有识者知之;
沈传师变格,自有超世真趣,徐不及也;
御史萧诚书太原题名,唐人无出其右,为《司马系南岳真君观碑》,极有钟王趣,余皆不及矣。
【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颜真卿,柳公权诸人,都只有一种笔法,写起来刻意造作,苦心经营,这样的书法怎能流传后世?
李邕书法出自王献之,但失去了纤细与丰腴的适宜调节。
徐浩晚年笔力衰退,写的字就更没了气骨,还不如作郎官时的《婺州碑》写得好。
他的《董孝子碑》《不空和尚碑》都是晚年所书,完全是败笔,毫无美感,凡是有欣赏眼光的人都会明白这一点。
沈传师独辟蹊径,却有不凡的真趣,徐浩是不如他的。
御史萧诚写的太原题名,唐人中没有比他强的。
为司马氏所书《南岳真君观碑》,很有钟繇,王羲之的味道,其它作品都不如这一件。
智永临集千文,秀润圆劲,八面具备,有真迹。
自颠沛字起在唐林夫处,他人所收不及也。
【智永临写千字文,面秀色润,笔圆力劲,八面俱备;
这件作品有真迹传世。
自“颠沛(匪亏)”起,在唐林夫处,别人所收集的都没有他的多。
字要骨格,肉须裹筋,筋须藏肉,帖乃秀润生布置,稳不俗,险不怪,老不枯,润不肥。
变态贵形不贵苦,苦生怒,怒生怪;
贵形不贵作,作入画,画入俗:
【字要有骨力格调,肉须裹筋,筋要藏肉,这样就能俊秀丰润,结构妥贴,不落俗套。
要做到险而不怪,老而不枯,丰而不肿。
图变求新,贵在形态巧妙而不在苦用蛮力。
苦则怒张,怒则怪异;
贵在形态巧妙却又不能做作,做作就成了画画了,写字成了画画,那就俗了。
这些都是写字的弊病。
“少成若天性,习惯若自然。
”兹古语也。
吾梦古衣冠人授以摺纸书,书法自此差进。
写与他人,都不晓。
蔡元长见而惊曰:
“法何太遽异耶?
”此公亦具眼人。
章子厚以真自名,独称吾行草,欲吾书如排算子,然真字须有体势,乃佳尔。
【“少成若天性,习惯若自然”这是自古传下来的老话。
我曾梦见有一个穿着服装的人教我折纸作书,自那以后书法就有了些进步,写给别人看都看不出区别来;
只有蔡京见了惊奇地说:
“你的笔法怎么突然变了那么多?
”他真算是明眼人了。
章惇自恃楷书优异,却单单称赞我的行草,暗示我的楷书跟排算筹似的呆板无神;
不过楷书必须有体势才能算是佳品。
颜鲁公行字可教,真便入俗品。
【颜鲁公(真卿)行书可学,楷书就俗了。
尹仁等古人书,不知此学吾书多。
小儿作草书,大假有意思。
【我的儿子友仁等学习古人的字体,其实学的还是我的风格居多。
这小子写的草书,还有那么一点意思。
智永砚成臼,乃能到右军;
若穿透,始到钟、索也。
可永勉之。
【智永写字写到磨砚成臼,才能学到王羲之的样子。
如果将砚穿透,才能上追到钟繇索靖的境界吧。
所以说学书还得加倍努力啊!
一日不书,便觉思涩。
想古人未尝片时废书也。
因思苏之才《恒公至洛帖》字明意,殊有工,为天下法书第一。
【一天不写字,就觉得思路迟钝了,想来古人片刻不停地在练习啊。
由此我想起苏之才的《恒公致洛帖》,字迹明朗,意味不凡,很见功力,应该算是天下字帖第一了。
半山庄台上多文公书,今不知存否。
文公与杨凝式书人鲜知之。
余语其故,公大赏其见鉴。
【半山庄的台上曾有许多王文公(安石)的字迹,不知道今天还有没有?
王文公学的是杨凝式的字体,世人很少有知道的。
我一说出,他很赞赏我的眼力。
金陵幕山楼隶榜石,关蔚宗二十一年前书。
想六朝宫殿榜皆如是。
【金陵幕山楼的隶书匾额,是关蔚宗二十一年前所写。
估计六朝时宫殿的匾额都是这个样子的吧。
薛稷书慧普寺,老杜以为“蛟龙岌相缠”。
今见其本,乃如柰重儿,握蒸饼势,信老杜不能书也。
【薛稷写的“慧普寺”三字,杜甫认为是“蛟龙岌相缠”。
现在看到原石拓本,就小孩子吃力地手握蒸饼的样子,可见杜甫是不会写字的。
学书须得趣,他好但为乃入妙。
别为一好萦之,便不工也。
【学习书法,必须要有兴趣,忘掉其它嗜好才能写得精到。
但凡有其它爱好萦绕在心,就写不好了。
海岳以书学博士召对。
上问本朝以书名世者凡数人。
海岳各以其人对曰:
“蔡京不得笔,蔡卞得笔而乏逸韵,蔡襄勒字,沈辽排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
”上复问卿书如何,对曰:
“臣书刷字。
”
【我因对书法博学而被皇帝召去答话。
皇上问起本朝几个时人认为会写字的人,我这样回答:
“蔡京不得笔法要领,蔡卞有笔法而少韵致,蔡襄写字是用刻的,沈辽是用码的,黄庭坚是用描的,苏轼是用画的。
”皇上又问:
“那你写字呢?
”我回答说:
“我写字用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