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解读鲁迅先生的《我的兄弟》和《风筝》Word文档下载推荐.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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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这些从同一素材生发出来的不同文本对照起来读,是很有趣味的,而且也可以学得写文章的方法。
比如大家所熟悉的汪曾祺,在上世纪40年代写了《异秉》《职业》两篇小说,到80年代,由于这两个文本均已散失,他又以同名、同题材重写了一遍。
研究者后来找到了40年代的文本,就将这两种文本对照起来读,读出了许多很有意思的东西。
(王枫《〈异秉〉〈职业〉两种文本的对读》)
鲁迅也有过这样的两次写作。
1919年鲁迅在《国民公报》“新文艺栏”连续发表了七篇《自言自语》,其中有三篇在他1925、1926年间写《野草》和《朝花夕拾》时,又重写了一遍。
这就有了三篇可对读的文本:
《自言自语》里的《火的冰》与《野草》里的《死火》,《自言自语》里的《我的父亲》与《朝花夕拾》里的《父亲的病》,《自言自语》里的《我的兄弟》与《野草》里的《风筝》。
这样,我们就可以用对读的方法来学习《风筝》这篇课文。
《我的兄弟》一文不长,照录如下――
我是不喜欢放风筝的,我的一个小兄弟是喜欢放风筝的。
我的父亲死去之后,家里没有钱了。
我的兄弟无论怎么热心,也得不到一个风筝了。
一天午后,我走到一间从来不用的屋子里,看见我的兄弟,正躲在里面糊风筝,有几支竹丝,是自己削的,几张皮纸,是自己买的,有四个风轮,已经糊好了。
我是不喜欢放风筝的,也最讨厌他放风筝。
我便生气,踏碎了风轮,拆了竹丝,将纸也撕了。
我的兄弟哭着出去了,悄然的在廊下坐着,以后怎样,我那时没有理会,都不知道了。
我后来悟到我的错处。
我的兄弟却将我这错处全忘了,他总是很要好的叫我“哥哥”。
我很抱歉,将这事说给他听,他却连影子都记不起了。
他仍是很要好的叫我“哥哥”。
啊!
我的兄弟。
你没有记得我的错处,我能请你原谅么?
然而还是请你原谅罢!
我们现在就来对照解读。
我们首先注意到的是写作时间和文章题目:
作者在1919年写了《我的兄弟》,为什么时隔六年,到1925年又写《风筝》?
不过是童年的一段生活,这样一直念念不忘,一写再写,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写同一件事,为什么要把题目由“我的兄弟”改为“风筝”?
这大概是我们一开始阅读就要提出的问题。
但我们不要急于求答案,还是先细读文本,最后再来讨论这些问题。
《我的兄弟》共分九段,《风筝》则有十二段。
我们就分段来对比解读。
一.“回忆的套子”的设置
《我的兄弟》第一段第一句就直接进入回忆:
“我是不喜欢放风筝的。
”而在《风筝》里,第三段才有类似的叙述:
“但我是向来不爱放风筝的。
”也就是说,《风筝》在进入故事的叙述之前,还有两段描写,而且我们注意到,写的是作者写文章时的外在景物和内在的“惊异和悲哀”的心情。
《我的兄弟》在文章结尾写到请求兄弟原谅就煞住了,而《风筝》又多出一段:
回到开头所写的自己的心情上,还是“带着无可把握的悲哀”。
如果说,《我的兄弟》是一篇单纯的客观叙述,那么《风筝》却外加了一个“套子”,将全篇的回忆笼罩在“我”回忆时的主观心境里,以“悲哀”始,又以“悲哀”终。
这样一个“回忆的套子”的精心设置,是《风筝》一文的最大特点,作者的写作旨意正蕴涵其中。
这是我们读懂这篇文章的关键,是应该紧紧把握住的。
但我们还是不能立刻进入“套子”的细读与分析:
其含义只有读完了正文,才能理解。
二.变叙述为描写
正文的故事可以分为三个层次。
(一)“我”和“兄弟”冲突的由来:
《我的兄弟》的第一、二段,《风筝》的第三段。
《我的兄弟》第一段只有短短的两个叙述句:
“我是不喜欢放风筝的,我的一个小兄弟是喜欢放风筝的。
”尽管直截了当地点明了“我”和“兄弟”的冲突的由来,但是却过于简单了:
“我”为什么“不喜欢”,怎样“不喜欢”,“兄弟”为什么“喜欢”,怎样“喜欢”,都省略了。
这恰恰是《风筝》要大做文章之处。
《风筝》里不仅有“我”的心理分析与描写:
“因为我以为这是没出息孩子所做的玩艺”,而“嫌恶”放风筝(注意:
这是为下文埋伏笔);
而且有“兄弟”的动作和心理描写:
为风筝的起落,忽而“出神”,忽而“惊呼”,忽而“跳跃”;
还特意强调了“兄弟”的年龄(“大概十岁内外”),描写他的外貌:
“多病,瘦得不堪”。
这都是为下文作铺垫的。
于是,我们又知道了《风筝》与《我的兄弟》相比,在写作上的变化:
变叙述为描写,变简陋直书为精心经营文字,周密安排文章布局。
不过《风筝》也有删削,比如《我的兄弟》第二段谈到“父亲死去之后,家里没有钱了”,这层意思在《风筝》里却没有说及,大概是为了集中笔墨谈兄弟之间的冲突,就不提父亲了。
(二)“我”和“兄弟”的冲突:
《我的兄弟》第三、四、五段,《风筝》第四段。
依然是变简单的叙述为具体、丰富的描写。
比如在《我的兄弟》里,只是这么一句:
“一天午后,我走到一间从来不用的屋子里”,到《风筝》里就发展成为一个过程描写:
先是“我忽然想起”多日不见小兄弟:
然后,记起了“曾看见他在后园拾枯竹”;
这才“恍然大悟”似的赶到那间“堆积杂物的小屋去”。
有了这样一番曲折,就为下文“我”的不满的大爆发,以及粗暴的行为,作了情绪上的铺垫。
紧接着的冲突,在《我的兄弟》里也是三言两语就交代完了:
“我便生气,踏碎了风轮,拆了竹丝,将纸也撕了。
”但在《风筝》里,却演化成了充满戏剧性的紧张的场景描写:
先是小兄弟的“惊惶”,“失了色”,以至“瑟缩”:
接着是我在“破获秘密的满足”和“愤怒”中的一系列动作:
“折断”、“掷”与“踏扁”――注意:
这里的用词比《我的兄弟》里的“踏碎”、“拆”、“撕”都要重得多、狠得多,使人感到被折断与踏扁的,不只是风筝,更是小兄弟的心。
或许更要注意的,是“我”在踏扁了风筝以后的心理描写,这恰恰是《我的兄弟》里所省略不写的:
“论长幼,论力气,他是都敌不过我的,我当然得到完全的胜利,于是傲然走出。
”这里的“长幼”与“力气”,正是和上文的“十岁内外”与“瘦得不堪”相呼应的。
值得注意的,还有突然出现的“敌”与“胜利”这样的描写战争的词语,这就暗示了这场冲突的“战争”实质:
这是典型的长者对幼者的压迫、强者对弱者的欺凌:
下文提出的“虐杀”的概念,已经逐渐形成了。
还有“兄弟”的反应。
《我的兄弟》是这样写的:
“我的兄弟哭着出去了,悄然的在廊下坐着……”《风筝》则写道:
“他绝望地站在小屋里。
”由“哭”、“悄然”到“绝望”,份量显然重了许多,这说明:
兄弟精神上受到的打击,或许是更为严重的。
这也为下文提出“精神的虐杀”的概念作了铺垫。
问题更在于“我”的反应。
《我的兄弟》写得也很简单:
“以后怎样,我那时没有理会,就不知道了。
”《风筝》在写了“后来他怎样,我不知道”以后,又加了一句:
“也没有留心”,因为在“我”的心目中,小兄弟“以后怎样”,他的感情有没有受到伤害,是没必要“留心”的。
这样,从《我的兄弟》到《风筝》,鲁迅的描写不但更加具体、形象、生动,而且还加强了力度,这场兄弟之间冲突的内在的严重性就逐渐突显出来。
这就孕育着下文感情的爆发,我们读者的阅读心理也随之沉重起来。
(三)成年后的反思和补救:
《我的兄弟》第六、七、八、九段,《风筝》第五、六、七、八、十、十一段。
这一部分的篇幅和份量,在《我的兄弟》里和前面两部分差不多,而《风筝》却篇幅更大,份量也更重。
可以看出,这成年后的反思和补救才是《风筝》描写的重点。
先是反思。
《我的兄弟》也说得很简单:
“我后来悟到我的错处”,仅仅是“错”,“错”在哪里,没有交代。
但《风筝》却说自己轮到了“惩罚”,那就不只是“错”而可能有“罪”。
而且也十分严肃地说出了其中的缘由:
“我”接受了西方新的现代儿童观,“知道游戏是儿童最正当的行为,玩具是儿童的天使”,在这样的新思想、新观念的映照下,原先“我”所坚持的“风筝是没出息的孩子所做的玩艺”的观念,就显得陈旧而荒谬,不攻而自破了。
这样,觉悟的“我”,再反观“二十年来毫不忆及的幼小时候”的“这一幕”,前文所写的对风筝,更是对小兄弟心灵的“折断”、“掷”、“踏扁”,以及“我”的“愤怒”、“傲然”,一下子都露出了狰狞面目,“我”终于猛醒:
这是“精神的虐杀”!
这一判断,是全文最浓重的一笔。
这件事在《我的兄弟》里,仅仅是幼时兄弟之间的冲突,但在《风筝》的反省中,就成了一个“精神的虐杀”的事件。
这有点出乎我们读者的意料,因此特别具有震撼力,但由于作者在前文的具体描写中已经作了足够的铺垫,所以这又是我们能够接受的。
这就是作者用笔的力量。
由此引发的,是“我”的,其实也是“我们”读者的沉重之感:
“心也仿佛同时变了铅块,很重很重地堕下去了”,但又并不“断绝”,只是“很重很重地堕着,堕着”。
一再地重复“很重很重”,这都是对人的心灵“很重很重”的“惩罚”。
鲁迅对自己的解剖,是很锋利,也很残酷的。
于是又有了“补过”的努力。
《我的兄弟》的叙述依然只有一句:
“我很抱歉,将这事说给他听。
”到《风筝》里就有了更为细致也更有层次的过程性描写。
先是“我和他一同放”:
“我们嚷着,跑着,笑着。
――然而他其时已经和我一样,早已有了胡子了。
”童年游戏的时代已过,再也追不回,补不过来了,虽然“嚷着,跑着,笑着”,心却是痛着的。
这令人心酸的一笔,是《我的兄弟》里所没有的。
于是,又有了另外的补救,就是《我的兄弟》里写到的:
当面表示“抱歉”,但《风筝》里却揭示了抱歉背后的心理:
希望接受“宽恕”而获得心的“宽松”。
但结果却是“他什么也不记得了”,这也是《我的兄弟》写到了的,但却没有写到“我”的反应,而这正是《风筝》所要着力强调的:
“全然忘却,毫无怨恨,又有什么宽恕之可言呢?
无怨的恕,说慌罢了。
无宽恕之可言”,这就意味着,童年时所犯下的“精神虐杀”的错误,以至罪过,不仅无法补救,而且无从宽恕的。
――这又是浓重的一笔!
鲁迅因此把他的反省、反思推到了极点,也把文章的沉重感推到了极点:
“我还能希求什么呢?
我的心只得沉重着。
”(注意:
文章特地把这一句单独列一段,就是要突出它的份量。
)
现在,我们可以回答一开头所提出的问题了:
童年的这一段生活,鲁迅之所以一直念念不忘,六年之间连写两遍,就是因为它是一场“精神的虐杀”。
鲁迅对任何精神的虐杀,都是不能容忍的,在他看来,这是一种不可补救,也不能宽恕的罪过,即使是自己童年时无意犯下的罪过,也是不可原谅的,他要公开“示众”,既是自我警戒,也是警示世人。
鲁迅在给两位初学写作者的信中,曾提到写作的一条重要原则――“开掘要深”。
(《二心集?
关于小说题材的通信》)从《我的兄弟》到《风筝》,就是一次思想的深度开掘。
三.回到“回忆的套子”
那么,他为什么要将文章的题目由“我的兄弟”改为“风筝”呢?
我们一起来细读《风筝》第一、二段和最后一段。
这是两段景物描写:
一是眼前的、现实的“北京的冬季”;
一是过去的、记忆中的“故乡”的“春天”。
看起来这是相同的景物(天空中浮动的风筝),但色彩和感情完全不同。
北京是阴暗压抑寂寞的:
“灰黑色的秃树枝丫杈于晴朗的天空中,而远处有一二风筝浮动”;
而故乡却是明亮、多彩、热闹的:
有“淡墨色”与“嫩蓝色”的风筝,“发芽”的杨柳的黄绿,“多吐蕾”的山桃的嫣红。
由此而产生了两个概念:
“严冬的肃杀”与“春日的温和”――说是“概念”,就是说,这已经不只是自然季节给人的感觉,而是一种生存环境、人生境遇、生命状态、情感选择的象征。
这就有了鲁迅的“惊异和悲哀”:
“四面都还是严冬的肃杀”,但“久经诀别的故乡的久经逝去的春天,却就在这天空中荡漾了”。
注意:
“在这天空中荡漾”的,显然是第一段所写的“浮动”的“风筝”。
因此,“风筝”在这里就成了“故乡”和“春天”的一个象征。
于是,我们就懂得了:
鲁迅将“我的兄弟”改为“风筝”,是为了突出他对故乡记忆里存着的“春日的温和”的怀念,以及自己曾将这“春日的温和”(风筝)、向往这春日温和的孩子(兄弟)的心,“折断”、“踏扁”的自省。
文章结尾又回到“悲哀”上来,但却有了一个出乎我们读者意料的情感的转折――我倒不如躲到肃杀的严冬中去吧,但是,四面又明明是严冬,正给我非常的寒威和冷气。
应该说,这是鲁迅这篇文章中最难理解、最难把握的文字,中学生是很难懂的。
因此,课堂上或许可以不讲,只是把问题提出来,留给学生在以后的阅读中去逐渐理解。
中学阶段,是不可能要求学生对鲁迅作品的每一处都弄懂的,只有“有所不懂”才能“有所懂”。
这里也只能作一点试解。
在我看来,这段文字中两次出现的“严冬”是有两种不同的象征意义的。
后一个“严冬”,是一个现实生活处境、生存状态的象征,所谓“非常的寒威和冷气”,突出的是生活的严酷,这是我们读者比较容易理解的。
而前一个“躲到肃杀的严冬中去”,则是一个情感的选择、人生态度的选择问题,所谓“肃杀的严冬”是一种敢于正视现实生活的严峻,并在痛苦的反抗、挣扎中获得生命价值的冷峻的情感和人生态度;
而“春日的温和”则是在回避“严冬”,沉湎于“春日”的幻想中以求得“温和”的人生。
我曾经说过,人是有“避重就轻”的倾向的,大多数人恐怕都是宁愿躲到“春日的温和”中而逃避“肃杀的严冬”的。
但鲁迅的选择,却恰恰相反,他宁愿“躲到肃杀的严冬中去”。
鲁迅在写《风筝》的六天前写了一篇《雪》,其中满怀深情地写到了北方肃杀的严冬中的雪。
在晴天之下,旋风忽来,便蓬勃地奋飞。
在日光中灿灿地生光,如包藏火焰的大雾,旋转而且升腾,弥漫太空,使太空旋转而且升腾地闪烁。
在无边的旷野上,在凛冽的天宇下,闪闪地旋转升腾着的是雨的精魂……
是的,那是孤独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
显然,这在严冬的北方晴空中“蓬勃地奋飞”的雪,正是鲁迅的精魂的升华。
于是,我们也终于明白:
鲁迅的《风筝》的“回忆的套子”,在最后一段里,将他的回忆性描写,归结为“躲到肃杀的严冬中去”的选择,是大有深意的:
他的这篇直面童年时的“精神的虐杀”的一幕的《风筝》,就是回到“肃杀的严冬中去”的自觉努力;
他自己的生命与精神,也因此升华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与境界。
最后,还要就我们的这一次对比解读进行一次小结。
《我的兄弟》和《风筝》这两个文本,在某种意义上,可以把前者看作一个素材、草稿,后者才是最后的完成稿。
从《我的兄弟》到《风筝》的过程,是一篇文章从酝酿、准备、起草到最后形成的过程。
这对我们的写作是大有启发的。
许多同学常常有了写作的素材,却不知如何将它发展成为一篇生动活泼、有丰富内涵的文章。
鲁迅的经验告诉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去努力:
一是变叙述为描写,通过人物行动、语言、心理、外貌的描写,景物的描写,将所叙述的事情具体化、丰富化、形象化,这样就变得有血有肉,不再简陋和干枯了。
其二是思想的开掘,努力探寻素材背后的深层意义,通过文章的精心布局,把它表现出来。
这样,写作的过程,就是一个不断提高我们的思想力和文字表现力的过程,也是我们的生命成长的过程。
作文的真正目的、写作的真正价值也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