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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例
一、是书所取材以《圣武记》及明季稗史为底本,而以诸家杂说辅佐之。
既取材于实事,则资料自富,故俯拾即是,皆成文章。
一、读是书者,须有大关键,即吴氏之兴亡是也。
其兴也以易服哭陵感动人心,其亡也由忘背明裔称帝自尊,读者当于此注意。
一、三桂以孤军反动,六省即陷。
郑经与耿、尚二藩,皆联族来归。
势力既盛,而谋臣勇将又如雨如云,乃后则西不能过平凉,东不能渡长江,以其始则言扶明,而继乃背明故也。
入衡自帝后,不特郑经与耿、尚为之灰心,即夏国相、马宝等此时亦如有口难言矣。
读者不可不知也。
一、昔人咏杨妃诗云:
马嵬死后诸军退,妾为君王拒贼多。
又云:
《唐书》新旧分明在,那有金钱洗禄儿。
皆为杨妃洗脱也。
是书陈圆圆一人,如魏源所记固多贬语,论者亦有比之如褒姒、张丽华一流者。
然后儒多辟其非,故是书所纪圆圆悉有所本,非故为圆圆洗脱也。
一、历来亡国其后宫每多嬖人,然圆圆、莲儿皆能谏其君以义;
又历来亡国必由奸庸当道,先失人心,而吴氏则谋臣勇将皆始终鞠躬尽瘁,其民心亦临危不变,而终以亡国者,正以见吴氏父子之自亡其国也,读者又不可不知。
一、明季稗史以胡国柱中道变心降敌。
惟诸家俱无此说,魏源更记康熙十九年败胡国柱于建昌,可知胡国柱降敌之说稗史当有舛误。
是书取材从实,非故为国柱留身份也。
一、吕留良谓胡国柱有王佐才而不得其时,曾献封建之策于三桂,且称三桂为知人,而以不行其计为可惜。
然诸家俱无此说。
观其逼死高大节于江西,失一栋梁,又老居长沙以诗酒废事,是国柱未得以王佐才称也。
故是书悉从割爱。
一、三桂初无起事之心,其忍心摧残明裔者,皆欲结朝廷以自固耳。
及自固不得,始蓄谋起事。
故诸说皆以三藩一役,皆撤藩一议逼之使成。
此书即本斯意,亦足见吴氏非真知种族主义者也。
一、三桂本英武神勇,远近皆惊,乃入川而后逡巡不进。
及一出,则因病而退,再出,则因殁而归。
即王屏藩已大破图海,然终不能握三辅之险以通三晋。
读者于此,当知为吴氏必亡之朕兆矣。
一、是书叙数十年事实,皆在干戈扰攘之中,故于轶事闲情,点缀颇少。
然独载重修归化寺,则以见吴氏之奢侈粉饰;
而所纪莲儿之绝粒,圆圆之为尼,亦见吴氏宫府内外无一亡国之人,而吴氏之自亡之也。
是书始终皆本此主旨。
一、夏国相屡议弃长沙北上,果如是则结局正未可知。
观后来洪秀全,既据金陵,不思北进,情势相同。
读者于此当悟开创时代进取与保守其得失何如矣。
一、三桂长子本招为额驸,然诸说不详其长子为何名,故是书亦从缺略。
一、吴氏兴于滇,亡于滇,不能逃越半步。
盖藏地已不通,而缅甸又吴氏先自绝其路者也。
故吴氏昔日观兵缅甸,实为灭族原因,隐为永历帝作一反面报应。
一、是书以明裔存亡为要素。
吴氏以背明而亡国,其后自帝亦以背明而自亡,读者又不可不知。
一、后人每以毛文龙为有应杀之罪,不知文龙之生死即关系明祚之存亡。
故是书不落窠臼,独为文龙表彰。
一、吴氏起事而后,西只有陕西之战,东只有湘赣之兵,然吴氏且胜多于败。
若三桂能以川力突出,谁能阻之?
惜吴氏不尔也。
故曰吴氏之亡,自亡之也。
一、诸说皆称夏国相、马宝有大才。
顾其着着受困,盖长江上流已为敌兵遮蔽,而吴氏又不准弃长江,虽有英雄亦难用武,于夏、马二子何尤?
一、三桂入川后即苟安不前,而世蕃又疑及马宝,以促其败,处处皆是吴氏自亡伏线也。
题诗
不拘名字否流芳,月到圆圆最断肠。
一笑早知倾国易,奈他儿女总情长。
君父仇宁共戴天,不堪回首望云燕。
任他宗社成灰烬,只要红颜幸瓦全。
武勇如君本可儿,奔驰万里借雄师。
独怜一掬秦廷泪,不哭山河哭爱姬。
出师为我护阿娇,况复论勋冠百僚。
忍拜新荣忘故主,为他恩重过先朝。
銮舆播越已年年,犹欲除根逐缅边。
惨绝梅山流血后,尚留血泪洒南滇。
平西开府拥千乘,不管皇图废与兴。
胜国官仪安在也,愧他易服哭先陵。
鸟尽弓藏最可悲,况非同类只羁縻。
撤藩岂为留余地,末路蹉跎合怨谁。
无毒无奸不丈夫,誓争南面抗称孤。
周家宫阙吴家府,五六年来已烬芜。
麾旌昨夜发滇中,何日归来唱大风。
称帝自娱空复尔,神龟先以沮枭雄。
先迷后易事应难,天道如何未好还。
秉笔且编兴废事,问谁贻祸好江山。
第一回 董其昌识拔吴三桂 袁崇焕计斩毛文龙
中国学者视得君权太重,故把民权视得太轻。
任是说什么吊民伐罪,定国安民,什么顺天应人,逆取顺守,只是稀罕这个大位;
道是身居九五,玉食万方,也不计涂炭生灵,以博一人之侥幸;
故争城争地,杀人盈城,流血成海,也没一些儿计到国民幸福。
究竟为着什么来?
你看一部二十一史,不过是替历朝君主争长争雄,弄成一部脓血的历史。
因为看得君位太过尊荣,就引出那些枭雄。
道什么成王败寇,日日兴兵,既得称王,又欲称帝。
历观往史,那里还说得许多?
甚的说其国愈大,其君愈尊,就引动外人垂涎着我们中国的帝位。
如五胡割晋,沙陀寇唐,金元夺宋,竟酿成种种的惨事来了。
俗语说得好,家中无鬼万年安。
一家如此,何况一国!
若不是那些汉奸贪荣忘国,任是外人有百万雄兵,千员勇将,那里便能割裂我们的国家?
可知是做百姓的只图苟安,做官吏的只贪富贵,统通没有爱国的感情,自然酿成亡国的惨祸了。
从这样看来,又觉中国学者那些说话亦有些合理的。
说忠臣要忠于人君,却与忠臣要忠于国家本有些不同,但人人能懂得忠于人君,亦断不至背本忘恩,贪恋尊荣,致引外人作贻祸宗邦的事了。
说书人说到这里,也省起一个人来。
那人不是别人,就是姓吴唤做三桂,表字长白,本贯山东高邮人氏。
自先祖贩马为业,往来辽东海盖之间,遂寄籍为辽东人。
他父亲名唤吴襄,表字赞墀。
生有勇力,受知于镇东将军李成梁,以吴襄善能相马,委以购办战马一差,以功保升千总。
及经略大臣杨镐以雄兵二十万代满洲,大兵溃于抚顺,人马俱尽。
时吴襄从征,于兵败后劫回满洲战马三百匹。
故抚顺之战,诸将皆有罪,惟吴襄独以功荐升副将。
时明末诸臣大夫日惟偷安旦夕,以为天下无事。
凡武将指陈边事,都道武官只好勇斗狠,危言耸听,以博功名,故朝议多不留意边事。
吴襄又曾寄籍辽东,故所有文臣都睥睨他,象不是中国人一样。
吴襄自以官位尚卑,也不与计较,惟倍加谨慎而已。
那时吴三桂已二十有余,吴襄自以日受同僚揶揄,不过文臣视轻武员之故,遂谓吴三桂道:
为父幼不读书,只以勇力,且蒙将军李成梁受知于相马。
自李将军殁后,好象冰山已倒一般。
若非朝廷明见,此官已不能自保。
吾儿不宜承习父业,宜弃武就文,或得奋志云霄,不致受揶揄于懦夫之口。
吴三桂听了,笑道:
父言差矣!
方今国家多事,文臣不识时务,只欺饰朝廷,如燕巢危幕,自图苟安,设有变乱,若辈岂能以吟诗作赋保护国家耶?
吾父任他揶揄,休要与他计较。
他日时来运至,吾父子必有出头之日也。
吴襄见儿子如此说法,觉实有道理,且亦志气不凡,心中甚为欢悦。
吴三桂自此益练习弓马,讲求战术。
及崇祯帝即位,知道国家危难已伏在萧墙,遂决意奖励武功,乃拔吴襄为提督京营,复命大宗伯董其昌典录武科。
黄诏既下,各路武夫都纷纷赴试。
吴三桂时已弓马娴熟,十八般武艺件件精通。
那时听得董其昌考拔武科,便慨然叹道:
此吾脱颖时矣。
今天下有变,乘此时以取功名,一来可以宣力国家,二来亦可以继承父业。
便告知父亲吴襄,往应武举。
时董其昌在朝,知道国事已非,选拔武员实关紧要。
那日往见吴襄,问道:
足下为武员,究知谁是可以当得将才的,不妨赐告。
此为国家公事,请避嫌疑。
吴襄道:
大宗伯既有此言,弟不敢不说。
以弟所知,若武勇足道的,首唯吾儿三桂,次即白遇道耳。
董其昌道:
足下佳儿如此,可为足下贺。
某此次将拔取令郎,此为国家择人才,非为君家取富贵也。
说罢便去。
到了录闱之日,数千赴考的都盼望放榜,及至放榜之后,居首的不是别人,就是吴三桂。
自从武闱榜发,吴三桂竟领了首选。
凡赴试的,没一个不知道吴襄与董其昌有些交情,只道董其昌有意拔举三桂,不计他武艺如何就取中首名,更有道吴三桂武艺不是高强不应获选的。
至于那些不第的人,更做出一种谣言,说是吴襄向董其昌讨人情,使中自己儿子。
你一言我一语,早被吴襄听了,便唤吴三桂诫道:
吾儿今日幸捷高魁,为父本曾向董宗伯道及,故得董宗伯留意提拔。
但为父曾承董宗伯问及,知得谁人可充将才,为父故援内举不避亲之义,力荐吾儿。
今既获选,虽为父亦曾说情,但吾儿武艺本不在他人之下。
今竟受此蜚谣冷语,吾儿须此发奋。
但能上报国家,下光门户,不患不能雪耻也。
吴三桂笑道:
吾父亦太过忧虑。
方今国家多故,凡有本领的自能发现。
象古人说如锥处囊中,其颖立露,儿不忧无出头之日。
若稍有凭藉,天下碌碌之辈诚不足道也。
吴襄听了,以为儿子有如此志气,十分欢喜。
便使吴三桂拜董其昌,认为师生之谊。
又因吴襄为提督经营,应有个袭荫,董其昌更为奏保,便以吴三桂为都督指挥使。
时东边日急,自经略大臣杨镐以二十万大兵伐建州卫败于抚顺之后,更时时告警。
廷议以东边既急,以孙承宗继杨镐为经略复无振作,乃罢孙承宗,以高第代为蓟辽经略。
复以将军毛文龙为平辽总兵官,筹防边备。
朝命既下,董其昌本与毛文龙为姻亲,那日听得毛文龙领兵出关,便邀文龙至府,说道:
国家多故,边事日危,朝中各员只知趋附宦官,冀得加官进秩,互相狼狈,欺罔朝廷,吾恐日事晏安,敌已渡河矣。
今将军受任视师平辽,任大责重,宜能宣力国家,再安磐石。
不知将军帐下可有得力健儿没有?
毛文龙道:
正为此故,得人甚难。
弟到边时,惟有经营地方,注重险要,以却敌兵。
因大败之后不易言战,若有疑我老师糜饷的,望吾兄一为关注。
要吾兄若知有人才可以相助者,更望相荐以收得人之效。
弟位为宗伯,政权不属。
执政中人又不能与谋,即欲为将军关照,亦恐不逮,但求将军随时谨慎耳。
若说荐人两字,本非易事,只见有吴三桂其人者,气象不凡,武勇出众,宜奏调一同出关,以资臂助。
想吴三桂必不负弟所荐也。
弟亦闻其名久矣。
此人为提督京营吴襄之子,现充都督府指挥使,不称其本心,某当重用之。
说罢辞去。
毛文龙一面告知吴襄,请三桂出关相助。
吴襄正欲儿子为国效力,无有不欢喜,立即回复毛文龙,即令儿子三桂谒毛帅。
时三桂正被蜚谣冷语,以自己得人情获选,又以承父荫得官,正待自展其能一雪其耻,闻得毛文龙邀自己出关,便欣然而往,即领父书往谒毛文龙。
那毛文龙听得三桂已至,立即延入。
吴三桂见时,不觉汗流如雨。
毛文龙问道:
本帅以至诚相待,何以如此之惶恐?
吴三桂道:
某自离籍,往来京津,阅人不少,皆碌碌余子,全不在卑职眼内。
今见都督一种威严气象,眼光四射,令人神慑,故不觉惶恐。
毛文龙笑道:
如此亦足见足下志气,除本帅以外,眼底更无他人,此去定能立功。
足下飞腾有日,可为预贺。
说罢让吴三桂坐下。
复自忖道:
此人目无天下士,独能畏慑于吾,此人必能为吾所用,不忧其不用命也。
正想象间,吴三桂进道:
某闻都督受命出关,不以卑职鄙陋,看吾父薄面使在帐下执鞭,卑职自然感激。
只怕驽马庸才,不足受都督驱策。
不必过谦。
某闻大名久矣,只不能记忆。
昨蒙董宗伯提起,以足下相荐,故力请足下相助。
此后当如叔侄一般,一切军务与足下共之,断不相负。
惟现在国家用人之际,不知足下更见有如何人物可为国家出力的,不妨力荐。
吴三桂此时方知自己系董其昌所荐,便答道:
弟亦知有两人,曾与弟同学。
一是曹变蛟,有胆略,善骑射,可惜遭时不遇,现方流落辽东,都督切宜用之。
其次则与某同榜者白遇道。
某所知的只此二人,余外也不敢妄荐。
毛文龙大喜。
一面令吴三桂招致曹变蛟,一面邀请白遇道到来,即调齐出关人马,奏辞明主,择日出关。
不数日间,曹变蛟、白遇道俱至。
时毛文龙帐下已先有总兵官数人,一名孔有德,一名耿仲明,一名尚之信,皆膂力过人。
新近又得有吴三桂、曹变蛟、白遇道,计共六人。
故毛军中兵精将勇。
毛文龙又选吴三桂、尚之信、孔有德、耿仲明为四大骁将。
即领本部人马先抵辽西,将地形审察一会,便与各部将商议道:
辽西为建州左右卫往来要道,吾于此筑城险固,更以重兵驻守,彼虽有十万精骑,不能飞渡也。
古人说得好,能守而后能战。
昔日杨镐以二十万大兵轻举妄动,致败于抚顺,吾甚惜之。
今某观辽西险要全在皮岛,前可以阻水师之进,后可以阻陆军之来,某当经理完固,自可以扼却敌人。
国家若能任本帅五年驻守此地,养精蓄锐,破敌必矣。
各部将听得,皆鼓掌道:
元帅神算不可及也。
毛文龙便令孔、耿、尚、吴、白五总兵分领本部,大兴土石,经营皮岛。
毛文龙复鼓励将士不惜劳苦,历半年有余,方能告竣。
果然把一座皮岛经营得十分完固。
但见得:
面衔大海,背枕高山,虎瞰龙盘,皆成形势。
羊肠鸟道,尽属崎岖。
处处则粮道皆通,面面皆水源不断。
转输既便,固无受困之虞;
战守皆宜,复无可窥之隙。
兵房炮垒,皆分布夫东西,砦角阵图,更折冲夫南北。
似若地势,实属天雄。
真是一夫守关,可信万人莫敌。
毛文龙把一座皮岛经营完妥,东连旅顺,西接榆关,相连数十里,皆十分雄壮,即把经理情形奏报朝中,朝廷君臣大为欢喜。
只有大宗伯董其昌出班奏道:
毛文龙如此经营,可以免得边患。
惟臣与毛文龙分属姻亲,知之最悉,自不敢不言。
臣知毛文龙武勇有余,可称一员悍将,用之备边诚可无事。
惟他性情强悍,恐不受羁勒,至为可惜。
总之,今日毛文龙为国家安危所系,不能不用,亦不能专用。
陛下宜下手谕,一面奖他,一面又诫他,俾得勉为名将,实社稷之幸也。
明帝深以为然,便以董宗伯所奏,力为嘉奖诰诫,又以重恩笼络。
果然毛文龙在皮岛数年,敌人不敢犯境。
即稍有扰乱,都被毛帅平定。
故建州卫人民,终不免被毛军有所杀戮。
那时敌国见毛帅如此,不敢犯边,惟日称愿与明朝修好。
只是当时朝臣溺于晏安,既得边关平静,也忘了远虑,自然贿赂公行,互为声气。
敌人既称修好,不免时时通款朝臣。
以年年被毛军镇压,又加以建州人民曾有被毛军杀害,故屡屡说毛军凶悍,边关人民每被荼毒。
因此朝臣中有与外人通款的,都道毛文龙好挑边衅。
时正值崇祯帝即位未久,朝臣多有谗奏毛文龙久拥边兵,威福自恣,好挑兵衅,实为可虑。
崇祯帝道:
昔杨镐以大兵二十万先败于敌人,自是边无宁岁。
及得毛文龙,前后数年皆无烽火之忧,可谓国家柱石,朕何忍黜之?
奈崇祯帝虽如此说,惟朝臣皆以毛文龙擅权为可忧,日日在崇祯帝面前续奏。
帝无奈,便发谕给蓟辽总督经略王之臣,核查毛文龙举动。
不料王之臣以不修属员之礼,谓他恃功,目无自己,故恨文龙刺骨,便复疏力劾文龙不法。
时幕府水佳允向王之臣谏道:
毛帅虽有罪,然为今日计,若无毛帅国家必亡矣。
为时用人,明公宜保全之。
王之臣不从。
及覆疏到京,朝臣更多訾议。
崇祯帝亦明知毛文龙有些不妥,但以他为国家存亡所关,终不忍黜废。
又疑王之臣与毛文龙有隙,欲筹一两全之法,择一能员督师蓟辽,俾监察毛帅,惟难得其人。
猛然想起一人,曾任蓟辽总督,以失意于魏忠贤,责其不救锦州,遂致落职。
此人姓袁名崇焕,乃广东东莞人氏。
当任兵部尚书时,颇负能名,且以读书起家,料知大体,当可与毛帅共事。
当即下了一道谕旨,授袁崇焕为督师,与毛文龙妥协办理。
当时袁崇焕既受了朝旨,有鉴于前时被黜,遂面奏道:
臣以读书起家,每为武臣所轻视。
且赋性愚拙,常失欢于贵人,恐即往经略辽蓟,亦无益于大局,愿陛下另简贤能,以重职守。
崇祯听奏罢,知袁崇焕有欲压服毛文龙及抗阻魏忠贤之意,便道:
边事一以委卿,断非谗言所能间也。
若惧武员不用命,朕以上方剑赐卿。
倘有不用命者,卿可诛之。
卿本读书人,凡事当不至造次。
时崇祯之意只欲袁崇焕慑服毛帅,俾作长城,本无杀之之意。
袁崇焕却不懂得,即衔命出关。
那时文武大臣交相祖饯,力诋毛帅,请置重典的实居大半。
只有董其昌进道:
弟今不避嫌疑,为督师致语。
倘度德量力,自能服制敌人,请好自为之。
弟固知文龙有罪,为国用人,倘不得已,当留虎将以备缓急。
且督师虽负才能,惟权贵在内,恐督师之位亦不能久也。
若两才俱尽,国家亡矣。
说罢大哭,匆匆便去。
袁崇焕听罢悚然,惟各祖饯大臣皆诋董其昌以私意为毛帅说情,因此,袁崇焕要杀文龙之心早已预决。
及到了蓟辽,力向诸属员访察文龙罪恶。
原来毛文龙勇健非常,惟情过骄奢,性又刻悍,故属员衔之入骨,遂力诋诸袁督师之前。
只有徐允英进道:
文龙有可杀之罪,今日非杀文龙之时。
说了这两句,便出语左右道:
毛帅必死矣。
因某进言时,袁督师颜色颇不以为然,以为虽无文龙彼亦可以敌也。
左右道:
何不力争之?
徐允英道:
势亦甚难。
袁督师本读书子,苟有专权抗命者,岂能相容?
因是知毛帅必死矣。
时袁崇焕听了各人言语,觉谓文龙宜杀的十居其九,便决意除去文龙。
即传令以阅兵为名泛舟双岛,欲与文龙会见时出其不意杀之,以为朝廷除去强悍。
正是:
因疑抗命难为帅,却借观兵要杀人。
要知毛文龙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还五将建州修玉帛 赘三桂藩府闹笙歌
话说督师袁崇焕既定了主意,要斩毛文龙,即点齐本部亲兵,并选勇健将校数员护卫,内服戎装,外衣文官袍服,身佩上方宝剑,借阅兵之名直往双岛而来。
时因狂风大起,又因辽海空阔,波浪乘着飓风震撼海岸,泛舟不易。
袁崇焕便令暂驻松子澳,密与左右计议要诛文龙之事。
崇焕道:
某此行实为国家耳。
不知我的,谓我擅杀国家一大将,知我的,当谓我能除国家一罪臣。
议者每谓,文龙若死,敌患必深,顾本督师以为,宽柔养乱,此风断不可长。
文龙死后,本督师当舍命以报国家,惟望诸君悉力相助耳。
左右听罢,皆默然,徐道:
某等皆愿听督师指挥,但督师若杀文龙,当以计致之,文龙拥十万之众驻于皮岛,若闻得督师必要杀他,必不肯敛手待毙,恐督师其时反受其制,不可不防。
袁崇焕道:
诸君之言甚是。
某计划定矣,不劳诸君多虑。
说罢先派人诣文龙处,告会操之期及到时面商军政。
毛文龙也不虑有他志,立复崇焕,欣然预期相会。
到了次日,风浪渐平,袁督师便扬帆直往皮岛。
所经各岛屿,都登岸察看形势,觉毛文龙布置亦颇完密,心中踌躇道:
毛某经营边备亦有条理,若使此人鞠躬尽瘁,敦守臣节,实不可少之人才。
只可惜他性情强悍,蔑视纲纪,蹂躏辽人,罪至不赦。
今日杀之,亦殊可惜。
时毛文龙未知袁督师之心,每处必有人窥探。
袁督师亦知毛文龙羽翼多众,防有泄漏密谋,故每经一岛,从不发言,因此毛文龙不得袁督师用意也,不敢怠慢。
一面侦察袁督师行程,预备恭迓。
时袁崇焕正由大王山岸开行,早有登州海防左营游击尹继珂乘船来见,说称奉毛帅之令,以海风暴起,特调八十四只帆船来接。
袁崇焕此时,自觉毛帅有此敬礼,恐杀之不安。
转念此乃国家公事,只治其跋扈之罪,不能以其敬礼自己,为之宽恕。
与尹继珂见后,仍又开行。
约历十余海里,已近旅顺,已有旅顺游击毛永义来迎。
袁崇焕遂登岸,与毛永义同谒龙王庙。
袁督师故谓毛永义道:
国初中山、开平两王,先战于鄱阳湖,再战于北平,乃能驱逐胡元,皆于水战、步战兼筹胜算。
今毛帅水营,只以红船泊守,恐难得力。
本部堂若复河东,断不能似此草汎了事。
毛永义道:
毛帅以建州敌人只长于骑射,故注重陆路,且国家饷项既单,于水防亦不易完备。
然数年来未闻海盗告警,督师大人可以放心。
君是姓毛,应作此等说话。
毛永义听得,心中不免惊疑。
正欲再言,袁督师即令开船,早到了皮岛登岸。
忽快船飞报毛帅已到,袁督师即令来日相见。
左右密道:
毛帅此来,未尝失礼,督师不宜却之。
袁崇焕不答。
到了次日,方约文龙相会。
即同到文龙营中,彼此交拜,然后分宾主而坐。
袁督师道:
辽东海外,只本院与贵镇二人,务必同心共济,方能成功。
本院历险来到了这里,原要与贵镇会商军国大事。
本院有个良方,不知贵镇肯服此药否?
敝镇在海外数年,幸免敌患,也有许多功劳。
只以小人多谗,动多梗阻,致马匹钱粮每致缺乏,故终不能大偿心愿。
然小战百数十,未尝少挫。
今敌人不敢正视天朝,差堪告慰。
若贵督师更有良谋,定当拱听。
袁崇焕即故露娱悦之色,文龙并没有一些猜疑,旋即辞回。
袁督师复执文龙手说道:
只因船上不便,敢借贵镇帐房待酒。
文龙欣然领诺。
去后次日,袁督师带了扈从亲丁诣毛帅帐中。
毛帅接见后,即带袁督师周览皮岛,亦觉设备完固,所到之处皆有将校出随,军令亦十分严肃。
惟每见一将校,袁督师都问他的姓名,但大半答称是姓毛。
原来毛文龙惧将校不得其力,故凡稍属勇敢的人皆是子侄,都令他姓毛,以为如此可以得力。
此时袁督师听得,心中以他遍招党羽,大为不悦。
随回帐中,只见毛帅亲丁皆佩剑环卫,袁督师道:
我们两人同为国家大事,有军政密商,不是鸿门会,安用佩剑相随?
你们不必俟候。
遂把毛帅亲丁一概斥退,便与毛帅谈到二更方散。
袁督师密召副将汪翥到自己行营帐中,议至五更,皆商拿杀文龙之事。
汪翥道:
观毛文龙举动,只怨望为小人所谗,似无什么跋扈。
且观其军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