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9节Word格式文档下载.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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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回到船梢去处理那条鲯鳅吧。
如果你一定要睡觉的话,把桨绑起来拖在水里可就太危险啦。
我不睡觉也能行,他对自己说。
不过这太危险啦。
他用双手双膝爬回船梢,小心避免猛地惊动那条鱼。
它也许正半睡半醒的,他想。
可是我不想让它休息。
必须要它拖曳着一直到死去。
回到了船梢,他转身让左手攥一住紧勒在肩上的钓索,用右手从刀鞘中拔一出刀子。
星星这时很明亮,他清楚地看见那条鲯鳅,就把刀刃扎进它的头部,把它从船梢下拉出来。
他用一只脚踩在鱼身上,从一肛一门朝上,倏的一刀直剖到它下颌的尖端。
然后他放下刀子,用右手掏出内脏,掏干净了,把鳃也干脆拉下了。
他觉得鱼胃在手里重甸甸、滑一溜溜的,就把它剖开来。
里面有两条小飞鱼。
它们还很新鲜、坚实,他把它们并排放下,把内脏和鱼鳃从船梢扔进水中。
它们沉下去时,在水中拖着一道磷光。
鲯鳅是冰冷的,这时在星光里显得象麻风病患者般灰白,老人用右脚踩住鱼头,剥下鱼身上一边的皮。
他然后把鱼翻转过来,剥掉另一边的皮,把鱼身两边的肉从头到尾割下来。
他把鱼骨悄悄地丢到舷外,注意看它是不是在水里打转。
但是只看到它慢慢沉下时的磷光。
跟着他转过身来,把两条飞鱼夹在那两爿鱼肉中间,把刀子插一进刀鞘,慢慢儿挪动身一子,回到船头。
他被钓索上的分量拉得弯了腰,右手拿着鱼肉。
回到船头后,他把两爿鱼肉摊在船板上,旁边搁着飞鱼。
然后他把勒在肩上的钓索换一个地方,又用左手攥一住了钓索,手搁在船舷上。
接着他靠在船舷上,把飞鱼在水里洗洗,留意着水冲击在他手上的速度。
他的手因为剥了鱼皮而发出磷光,他仔细察看水流怎样冲击他的手。
水流并不那么有力了,当他把手的侧面在小船船板上擦着的时候,星星点点的磷质漂浮开去,慢慢朝船梢漂去。
“它越来越累了,要不就是在休息,”老人说。
“现在我来把这鲯鳅全吃了,休息一下,睡一会儿吧。
在星光下,在越来越冷的夜色里,他把一爿鱼肉吃了一半,还吃了一条已经挖去了内脏、切掉了脑袋的飞鱼。
“鲯鳅煮熟了吃味道多鲜美啊,”他说。
“生吃可难吃死了。
以后不带盐或酸橙,我绝对不再乘船了。
如果我有头脑,我会整天把海水瓶在船头上,等它干了就会有盐了,他想。
不过话得说回来,我是直到太一陽一快落山时才钓到这条鲯鳅的。
但毕竟是准备工作做得不足。
然而我把它全细细咀嚼后吃下去了,没有恶心作呕。
东方天空中云越来越多,他认识的星星一颗颗地不见了。
眼下仿佛他正驶进一个云彩的大峡谷,风已经停了。
“三四天内会有坏天气,”他说。
”但是今晚和明天还不要紧。
现在来安排一下,老家伙,睡它一会儿,趁这鱼正安静而稳定的时候。
他把钓索紧一握在右手里,然后拿大一腿抵住了右手,把全身的重量压在船头的木板上。
跟着他把勒在肩上的钓索移下一点儿,用左手撑住了钓索。
只要钓索给撑紧着,我的右手就能握住它,他想。
如果我睡着时它松了,朝外溜去,我的左手会把我弄醒的。
这对右手是很吃重的。
但是它是吃惯了苦的。
哪怕我能睡上二十分钟或者半个钟点,也是好的。
他朝前把整个身一子夹一住钓索,把全身的重量放在右手上,于是他入睡了。
他没有梦见狮子,却梦见了一大群海豚,伸展八到十英里长,这时正是它们一交一配的季节,它们会高高地跳到半空中,然后掉回到它们跳跃时在水里形成的水涡里。
接着他梦见他在村子里,躺在自己的一床一上,正在刮北风,他感到很冷,他的右臂麻木了,因为他的头枕在它上面,而不是枕头上。
在这以后,他梦见那道长长的黄色海滩,看见第一头狮子在傍晚时分来到海滩上,接着其他狮子也来了,于是他把下巴搁在船头的木板上,船抛下了锚停泊在那里,晚风吹向海面,他等着看有没有更多的狮子来,感到很快乐。
月亮升起有好久了,可他只顾睡着,鱼平稳地向前拖着,船驶进云彩的峡谷里。
他的右拳猛的朝他的脸撞去,钓索火一辣辣地从他右手里溜出去,他惊醒过来了。
他的左手失去了知觉,他就用右手拚命拉住了钓索,但它还是一个劲儿地朝外溜。
他的左手终于抓住了钓索,他仰着身一子把钓索朝后拉,这一来钓索火一辣辣地勒着他的背脊和左手,这左手承受了全部的拉力,给勒得好痛。
他回头望望那些钓索卷儿,它们正在滑一溜地放出钓索。
正在这当儿,鱼跳起来了,使海面大大地迸裂开来,然后沉重地掉下去。
接着它跳了一次又一次,船走得很快,然而钓索依旧飞也似地向外溜,老人把它拉紧到就快绷断的程度,他一次次把它拉紧到就快绷断的程度。
他被拉得紧一靠在船头上,脸庞贴在那爿切下的鲯鳅肉上,他没法动弹。
我们等着的事儿发生啦,他想。
我们来对付它吧。
让它为了拖钓索付出代价吧,他想。
让它为了这个付出代价吧。
他看不见鱼的跳跃,只听得见海面的迸裂声,和鱼掉下时沉重的水花飞一溅声。
飞快地朝外溜的钓索把他的手勒得好痛,但是他一直知道这事迟早会发生,就设法让钓索勒在起老茧的部位,不让它滑一到掌心或者勒在手指头上。
如果那孩子在这儿,他会用水打湿这些钓索卷儿,他想。
是啊。
如果孩子在这儿。
钓索朝外溜着,溜着,溜着,不过这时越来越慢了,他正在让鱼每拖走一英寸都得付出代价。
现在他从木船板上抬起头来,不再贴在那爿被他脸颊压烂的鱼肉上了。
然后他跪着,然后慢慢儿站起身来。
他正在放出钓索,然而越来越慢了。
他把身一子慢慢挪到可以用脚碰到那一卷卷他看不见的钓索的地方。
钓索还有很多,现在这鱼不得不在水里拖着这许多摩一擦力大的新钓索了。
是啊,他想。
到这时它已经跳了不止十二次,把沿着背脊的那些液囊装满了空气,所以没法沉到深水中,在那儿死去,使我没法把它捞上来。
它不久就会转起圈子来,那时我一定想法对付它。
不知道它怎么会这么突然地跳起来的。
敢情饥饿使它不顾死活了,还是在夜间被什么东西吓着了?
也许它突然感到害怕了。
不过它是一条那样沉着、健壮的鱼,似乎是毫无畏惧而信心十足的。
这很奇怪。
“你最好自己也毫无畏惧而信心十足,老家伙,”他说。
“你又把它拖住了,可是你没法收回钓索。
不过它马上就得打转了。
老人这时用他的左手和肩膀拽住了它,弯下一身去,用右手舀水洗掉粘在脸上的压烂的鲯鳅肉。
他怕这肉会使他恶心,弄得他呕吐,丧失力气。
擦干净了脸,他把右手在船舷外的水里洗洗,然后让它泡在这盐水里,一面注视着日出前的第一线曙光。
它几乎是朝正东方走的,他想。
这表明它疲乏了,随着潮流走。
它马上就得打转了。
那时我们才真正开始干啦。
等他觉得把右手在水里泡的时间够长了,他把它拿出一水来,朝它瞧着。
“情况不坏,”他说。
“疼痛对一条汉子来说,算不上什么。
他小心地攥着钓索,使它不致嵌进新勒破的任何一道伤痕,把身一子挪到小船的另一边,这样他能把左手伸进海里。
“你这没用的东西,总算干得还不坏,”他对他的左手说。
“可是曾经有一会儿,我得不到你的帮助。
为什么我不生下来就有两只好手呢?
他想。
也许是我自己的过错,没有好好儿训练这只手。
可是天知道它曾有过够多的学一习一机会。
然而它今天夜里干得还不错,仅仅一抽一了一回筋。
要是它再一抽一筋,就让这钓索把它勒断吧。
他想到这里,明白自己的头脑不怎么清醒了,他想起应该再吃一点鲯鳅。
可是我不能,他对自己说。
情愿头昏目眩,也不能因恶心欲吐而丧失力气。
我还知道吃了胃里也搁不住,因为我的脸曾经压在它上面。
我要把它留下以防万一,直到它腐臭了为止。
不过要想靠营养来增强力气,如今已经太晚了。
你真蠢,他对自己说。
把另外那条飞鱼吃了吧。
它就在那儿,已经洗干净,就可以吃了,他就用左手把它捡起,吃起来,细细咀嚼着鱼骨,从头到尾全都吃了。
它几乎比什么鱼都更富有营养,他想。
至少能给我所需要的那种力气。
我如今已经做到了我能做到的一切,他想。
让这鱼打起转来,就来一交一锋吧。
自从他出海以来,这是第三次出太一陽一,这时鱼打起转来了。
他根据钓索的斜度还看不出鱼在打转。
这为时尚早。
他仅仅感觉到钓索上的拉力微微减少了一些,就开始用右手轻轻朝里拉。
钓索象往常那样绷紧了,可是拉到快迸断的当儿,却渐渐可以回收了。
他把钓索从肩膀和头上卸下来,动手平稳而和缓地回收钓索。
他用两只手大幅度地一把把拉着,尽量使出全身和双一腿的力气来拉。
他一把把地拉着,两条老迈的腿一儿和肩膀跟着转动。
“这圈子可真大,”他说。
”它可总算在打转啦。
跟着钓索就此收不回来了,他紧紧拉着,竟看见水珠儿在一陽一光里从钓索上迸出来。
随后钓索开始往外溜了,老人跪下了,老大不愿地让它又渐渐回进深暗的水中。
“它正绕到圈子的对面去了,”他说。
我一定要拚命拉紧,他想。
拉紧了,它兜的圈子就会一次比一次小。
也许一个钟点内我就能见到它。
我眼下一定要稳住它,过后我一定要弄死它。
但是这鱼只顾慢慢地打着转,两小时后,老人浑身汗湿,疲乏得入骨了。
不过这时圈子已经小得多了,而且根据钓索的斜度,他能看出鱼一边游一边在不断地上升。
老人看见眼前有些黑点子,已经有一个钟点了,汗水中的盐份沤着他的眼睛,沤着眼睛上方和脑门上的伤口。
他不怕那些黑点子。
他这么紧张地拉着钓索,出现黑点子是正常的现象。
但是他已有两回感到头昏目眩,这叫他担心。
“我不能让自己垮下去,就这样死在一条鱼的手里,”他说。
“既然我已经叫它这样漂亮地过来了,求天主帮助我熬下去吧。
我要念一百遍《天主经》和一百遍《圣母经》。
不过眼下还不能念。
就算这些已经念过了吧,他想。
我过后会念的。
就在这当儿,他觉得自己双手攥一住的钓索突然给撞击、拉扯了一下。
来势很猛,有一种强劲的感觉,很是沉重。
它正用它的长嘴撞击着铁丝导线,他想。
这是免不了的。
它不能不这样干。
然而这一来也许会使它跳起来,我可是情愿它眼下继续打转的。
它必须跳出一水面来呼吸空气。
但是每跳一次,钓钩造成的伤口就会裂得大一些,它可能把钓钩甩掉。
“别跳,鱼啊,”他说。
“别跳啦。
鱼又撞击了铁丝导线好几次,它每次一甩头,老人就放出一些钓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