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君臣词Word格式文档下载.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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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授时间:
4学时
《论词绝句》为教学引入:
南国君王呈风流,真情谁吝大小周。
癸未臣虏思家国,秋月春花尽是愁。
——王强作
教学内容:
南唐词的兴起略晚于西蜀,代表是南唐君臣三人。
由于南唐君臣文化修养稍高,艺术趣味稍雅,故南唐词风亦有别于花间。
与花间词相比,南唐词文人化的色彩更浓,艺术性要更高,对宋词的影响更为深刻。
一、李璟词说
1、李璟事迹
可参《十国春秋》卷十六本传,第一册第235页有总评。
2、李璟词:
下面讲李中主(璟)的《山花子》: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
多少泪珠无限恨,倚阑干。
这首词显然是一首思妇念远的词,这是它的主题。
下阕的两句: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语笙寒。
”“寒”字用的好。
是外(景)亦寒,内(心)亦寒。
“彻”也好,是吹遍了,吹尽了,是吹到了天明。
“多少泪珠何限恨”,“多少”、“何限”,言其无穷无尽。
与“吹彻”应。
“倚阑干”是由夜转明,倚阑而望,所见者何,是上阙,“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也。
这是写的思念,真是让人感动的怀念,但若这首词只是想到此,也总觉不足。
我们看王国维读此词怎么评说:
南唐中主词“菡萏香销翠叶残”,大有众芳芜秽,美人迟暮之感。
乃古今独赏其“细雨梦回。
。
”故知解人正不易得。
这是一种衍生意义的解释。
这是“读者”加上去的意义。
静安先生说:
“诗之境阔,词之言长,”这“长”就是你读词最能引起你的自由联想。
是意味悠长。
子曰诗可以兴,这个“兴”就是一种自由联想的方式,朱子释兴:
“先言他物,再以引起所咏之词”,这是从创作角度说。
从欣赏角度说亦可。
这就把那词意衍生了,从“菡萏香销”到众芳芜秽,美人迟暮。
而可资人联想的,一定是好诗好句子,何为好诗好句子,有意境之诗之句也,静安云:
“词以境界为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者在此。
”
什么是境界,静安云:
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
其实“境界”也就是真情的世界,是人内心的一种真纯,澄明的感情的境界。
作为艺术品,也不只是有了真感情,真景物就可以的,必须使之有感动人的力量,亦即“感发力量。
”足可兴发感动。
水精帘里颇黎枕,暖香惹梦鸳鸯锦。
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
藕丝秋色浅,人胜参差剪。
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
南园满地堆轻絮,愁闻一霎清明雨。
雨后却斜阳,杏花零落香。
无言匀睡脸,枕上屏山掩。
时节欲黄昏,无聊独倚门。
2.说韦庄词
韦庄(836?
—910),字端己。
《菩萨蛮》五首:
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
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
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
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
骑马倚蓝桥,满楼红袖招。
翠屏金屈曲,最入花丛宿。
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劝君今夜须沉醉,尊前莫话明朝事。
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
须愁春漏短,莫诉金杯满。
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
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
柳暗魏王堤,此时心转迷。
桃花春水绿,水上鸳鸯浴。
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
按:
此可作联章体读。
这里面出处有“我”,主观之叙写突出,此别于飞卿客观叙写为主也。
3.再说《花间集》
《花间集》的编篡者把温庭筠、韦庄放在首位,有两种意图,一是奉之为圭臬,二是说明着对后继者的某种不自信。
尽管欧阳炯序中说“迩来作者无愧前人”。
我说花间一派的词人(主要是蜀地的)是努力地把温庭筠往俗里做,是努力地发展温庭筠的“逐弦管之吹,为侧艳之词”的那一路。
把“伶工词”做到了极至,“文化人”的味儿不足,改变这种风气的是南唐君臣。
我总觉得南唐君臣的文化柢蕴还是深厚。
西蜀词人只关心自己(悲与欢),所以境小;
而南唐君臣是推已能及人,能写一种“共感”,故其境也大!
“花间词”的功劳是什么呢?
可以说有了《花间集》,就确立了词之为词的一种地位,形成了某种范式,形成了与民间词以及初期文人词的不同的一种路数。
同时,花间词在形式上(无论音乐还是用词)的讲究,还是为宋人打下了一个很好的基础,所谓“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绵;
举纤纤之玉指,拍按看檀。
”就是文辞和音律上的并重。
炯序也说,“何止言之不文,所谓秀而不实”,这是批评,所谓“言之不文”,是不雅正,而不是文辞不讲究,不漂亮。
宋人的婉约一路,应该说就是花间词的一脉相传,张先、柳永、晏小山、秦少游,都大体是这一路上的,他们之名家,是因为他们以其才力又有了各自不同的进步与变化。
但花间词的影响力不能轻忽!
花间词可以说是上接“宫体”,而下开“婉约”。
捡一首“花间”特色浓郁的词看:
例证1—牛峤《女冠子》
绿云高髻,点翠匀红时世。
月如眉,浅笑含双靥,低声唱小词。
眼看唯恐化,魂荡欲相随。
玉趾回娇步,约佳期。
也有一些清新自然的,如:
例证2—牛希济《生査子》:
春山烟欲收,天澹星稀小。
残月脸边明,别泪临清晓。
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花间词也有一些颇大气深沉的,如:
例证3—薛昭蕴《浣溪沙》:
倾国倾城恨有余,几多红泪泣姑苏,倚风凝睇雪肌肤。
吴主山河空落日,越王宫殿半平芜,藕花菱蔓满重湖。
此词在“花间集”中应是上好之作。
李冰若:
“伯主雄图,美人韵事,世事时移,都成陈迹,三句写尽无限苍凉感喟,此种深厚之笔,非飞卿辈所企及者。
由此也可说传说中的李白作的两首词:
《菩萨蛮》: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
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
何处是归程,长亭连短亭。
《忆秦娥》: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
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
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
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文献征引]
《论语·
学而》
子贡曰:
“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
“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
”子贡曰:
“诗云: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其斯之谓与。
”子曰:
“赐也,斯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
八佾》
子夏问曰: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
“绘事后素,曰:
“礼后乎,”子曰:
“起予者商也,斯可与言诗已矣。
这两则故事都可以说是由“诗”衍生出去,是一种联想式读诗法,孔子很赞赏这种读诗的方法,我们不说此种方法是否很好,但它是吾华的一种读法,所以王国维也从“菡萏香销”联想到“美人迟暮”。
“菡萏香销翠叶残”
这是写的荷花的凋零,花的凋零方式不同,若桃、李、杏之类的凋零是如雨飘落的,如杜甫诗句描写的:
一片飞花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
(《曲江二首》)
荷花不是这样地凋零,其花不落,而是枯萎于枝头,其叶不落,而是缓缓残破,而这种凋零的形象,残破的感觉,真是能让人感到一种生命的衰落,也才有“美人迟暮”之感。
屈原《离骚》:
日月忽其不淹兮
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
恐美人之迟暮
宋玉《九辩》
悲哉,秋之为气也,
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这一句“菡萏香销翠叶残”足让人联想及生命的凋零,这就不只是一种花的枯萎了,是一切有生之物的共感了,因而此一草木之凋零,才能让我们感动,而呼“悲哉”,而“恐”。
人为什么恐惧年华消逝(迟暮)呢,那是因为他希望在有生时候完成自己,实现自己,所以屈原《离骚》谓:
“老冉冉之将至兮,恐修名义不立。
”“菡萏”一句,写出了美好生命之摇落的悲哀。
(此处可引《灵谿词说》p81)
上阕写景为主,而人隐其间,而下阕写人为主而景辅之。
南唐的词风就是与“花间”不一样了,特别富于感发的力量,作者固非一定是要有寄托,但那词里的感发力量使人不能不生出联想与深趣,词人由身边微小之变化,引起内心的活动,写出来,又给读者有生发的空间,这是南唐词的特色。
这也是中国古典诗词很微妙的地方,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式的,可以引发你许多的联想,是“兴”的,你若这样读,若孔子说,始可以予言诗也。
而你若有此种“联想”式的读。
也并不只是机械地吾如此教你便可以如此读的,汝果欲学诗,工夫在诗外,此无论读诗赏诗皆然,你首先要有对万物的一种同情心,“一松一竹真兄弟,山鸟山花好弟兄。
”(辛稼轩语),你才有一种面对“菡萏香销翠叶残”时的悲哀,况惠风(周颐)云:
“吾观风雨,吾览江山,常觉风雨江山之外,有万不得已者在。
”何以能此,也是因为有着一种广博之同情。
二、李煜词说
李煜是一个不成功的皇帝,却是一个成功的艺术家,一个成功的词人。
煜,初名从嘉,字重光,号钟隐,莲峰居士等(见夏承焘《南唐二主年谱》)。
系李璟第六子。
他天资聪颖,好读书,“精究六经,旁综百氏”(徐铉《骑省集》卷二十九《大宋左千牛卫上将军追封吴王陇西公墓誌铭》)
奉佛教,文、诗、词俱通,亦“洞晓音律,精别雅郑。
”(同上引)工书、善画,尤精鉴赏。
(参《南唐二主年谱》)
他即位后采取苟安态度,一切仰宋之鼻息。
到了太祖之榻下不容他人安睡时,大兵压境,他才起兵抵抗,却已不济于事。
【此可见《十国春秋》卷第十七本集,引《宋史》载其即位后给宋君的表文(一。
P240)见同上P251】金陵城破,他就肉袒出降。
随宋兵北上。
976年至汴京,白衣纱帽待罪于明德楼下,时年四十岁。
被宋封为“违命侯”。
《破阵子》可证:
四十年来国家,三千里地山河;
风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
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苏轼:
“当恸哭于九庙之外,谢其民而后行,顾乃挥泪宫娥,听教坊离曲!
”(《志林》卷四)
“宫娥”亦一象征耳,谓王权凋落。
后主念宫娥,实怀念旧日之权力也,非可言其迷恋声色!
入为虏,“此中日夕只以眼泪洗面”(与旧宫人书,见王铚《默记》上);
尝见旧臣徐铉,相持大哭,忽长叹:
“当时悔杀潘佑、李平!
”(同上)可见其悔,其痛!
《浪淘沙令》可证: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衣不奈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饷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人去也,天上人间。
这时期后主所作词,皆有如是情绪。
王国维说:
尼采谓:
“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
”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
……后主则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
……
什么以“血书”者?
是比喻把他内心最真切的最真挚的发自内心深处的那一份锐感深情写入作品,而后主所写之悲哀乃是倾诉了所有的有生的生命之悲哀。
是将一己之悲哀扩展而为一种普遍之人生体验。
这种生命的无常,是通理,可后主写了,写了他自己的悲哀,却也写尽了有生的人类共同的悲哀。
若佛祖的“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以度众生;
如基督死于十字架,为救赎所有人类的罪恶然。
讲《相见欢》
林花谢了春红,太勿勿。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参《唐宋词十七讲》P164—)后主词真是能写出那一份内心的真挚的感动。
后主属于那类“不必多阅世”的主观的诗人。
他的对世事的看法凭内心的灵性,是一种内展的。
有一份锐感的诗心,如一池春水,一石可击破水中天,水花泛出去,很大,扩充到一个绝大的意境,情性摇荡于中,写出来,又摇荡读者之心也!
他是用自己的话说,用自己内心最真切的最深挚的发自内心深处的锐感深情写词。
这就是“以血书者”也!
《相见欢》从林花此一小形象,写到整个人生,一至整个有生命的万物在内,对其生命短暂无常,以及经受摧残和苦难的哀伤。
其包容之大,又那么看似不经意,这纯粹是从内心自然涌出来的呀!
释李后主《虞美人》词: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此词乃千古之绝唱也。
其好是一看便知道的。
犹可说者,是此中写出一种宇宙之恒常与人生之无常的对比。
人之大痛盖皆起于斯!
按俞平伯《读词偶得》说及此词时云:
“奇语劈空而下,以传诵久,视若恒言矣。
此词之难说,自俞先生之言可见,所谓“视若恒言”,乃是指此词为人所耳熟能详者,其实往往最熟悉的则最难解说,特别是大家都熟悉的,犹为难以再加解说,因其词句皆为人所常识,再说起来便觉无从用力。
然必欲能说者何,非只为其名篇也,非只因其在教学计划中也,解此词,乃是因人皆熟知而便有因熟而忽其深读尽观,人因熟之而常视此对象若不见,
【此若你对你身边极熟之人、物、事,反而未若外人更能看得全,因你总觉其熟,则掩去深深探知之欲,且亦常觉反正有时间认识,何必急急为之说解】因而要讲一讲以震聋发聩,而亦必应有新得方能把人说得动(感动)。
此词一般认为,是把后主全部的苦悲都写尽了,而且也包容了人类苦悲之共感,此王国维所谓:
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
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词亦略似之,然道君不过自道身世之戚,后主则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
自然此词有如此之力量,但如何具有如此之力量,此今须解说者也。
余谓此词之有力,全在其“无为的结构”的力量。
情,固有力量,但其情能恒久打动人类,则其情之描述、表达则必具一种结构,则说此词,宜先说其“结构”,再说其“无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叶嘉莹先生言:
“如果不以恒言视之,就会发现这真是把天下人全部‘一网打尽’的两句好词。
”(《迦陵论词丛稿》p106上海古籍版)
这两句也真是寻常言语不寻常。
“春花秋月”看似寻常,却为此词定了调子,也是此词结构的基础。
四字同时写出了宇宙变化之基本态:
永恒和无常
无常是从“变”这角度说:
春秋代序,花落花开,月盈月亏,这都是在变的,是无常的。
永恒是从“不变”处说:
则年年春秋来去,花落花开,月盈月亏。
这是长存的无尽的永恒态。
但“春花”一句结以“何时了”,
还是写其永无穷尽的恒常性,它是与下面一句做对比:
“往事知多少”。
“往事”则是人事了,上面写宇宙之恒常,下面写人事之无常,上面写宇宙之运转无穷,来日茫茫无尽,而下面写人事之短暂无常,去者之不可复返。
在此一对比中,写出了人之对于人生之无常的无奈与苦悲,此又岂止是后主一人之苦悲耶。
我们再看下一句,便见结构之力了,便有一环扣一环之感了,一句一句地分着用劲,不如一环连一环地用力,此所谓团结起来力量大。
“又东风”之“又”就写出“不断”,与第一句之“何时了”就扣上了,而“东风”又是“春花”之季节。
但只是扣合上还不能是好句子,而是有着扣合中的变化。
第一句写的是
宇宙之共性,也是人类之共感,谁都有“春花秋月何时了”之叹,但此一句“小楼昨夜又东风”就是写后主自己了,是由巨至细,由远及近,从用句的顺序安排上是这样,但是从一己之感受上,却又是相反的,是由一己之“小楼昨夜又东风”的切近之感受而延及宇宙之“春花秋月何时了”之共感。
而此句虽云是个人一己之感,但也未名身份,此“一己”也可能是普通的某个人,故又紧接一句“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则亡国君的身份便出,一句逼近一句地写出了他此刻的深悲极恨。
这一句“故国”云云,又是与上一句“小楼”云云的强烈之对比,而这一对比又是与首二句的对比相扣合的。
“又东风”与首一句之“何时了”相扣写出宇宙之运转无穷无尽,而此“不堪回首”又与第二句之“往事知多少”相扣写人事之变化无常。
此外,则“月明中”又与“秋月”遥合,虽云东风时正春季,而月明自是春月而非秋月,但此之“月明”,正是月圆之时,无论月之圆是在春抑或秋,则其能引起人之对故乡之怀念者一也。
又,此处之“不堪回首”,实回首而觉不堪忍受,此一方面与前之“往事”扣合,是对前面的承应。
而又一方面则是对后面的开启,则下阙之“雕栏玉砌应犹在”均是“回首”所思所怀念者也,真是绳索层层系,愈系愈紧。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雕栏玉砌均是故国旧物,而今思及之,这是一种由熟悉之物而写整体的怀念,从他在另外的词中所写的“醉拍栏干情未切”(《玉楼春》)与“刬袜步香阶”(《菩萨蛮》),则可想见此“雕栏”、“玉砌”之中,含有着对人的怀念与对那时一己之情怀的回忆,这种回忆是悲苦的,但就是这悲苦的回忆也是他做俘虏时候所不能自由的,故有人说后主在大宋时连回忆的权利也被剥夺了。
他一任其性情地去回忆,他不管。
他是一个任纵而无节制的人,他就想那“雕栏玉砌”都应还在,那物还在。
而那物已不属于我了,此一层悲也;
那物是不变的,可我这人已变,身份是由国主而变为囚徒,此又一层悲也。
这里写“只是朱颜改”,似不只写物是人非,而更隐有一种对身份之改变(巨变)的一种悔恨,此亦正可印证其与旧臣徐铉所说的“当初悔杀了潘佑、李平。
若再从结构上说,则“应犹在”与上阕之第一句“何时了”,第二句“又东风”扣合表宇宙之永恒不变。
你看,“何时了”“又东风”“应犹在”三句中皆有表时间的字,而第一句则更在时间之绵延不断无尽无休,第二句则更在时间之往复回环,是动中的不变,第三句则
落到了一个凝固的物象上,以建筑把时间物化,而建筑本来就是时间凝驻的艺术,一步一步逼近在了时间的静止,写其永恒态。
而“朱颜改”又与上阕之第二句“往事”、第四句“故国”云云相承而来,写人生短暂无常的一面,你看“往事知多少”只是泛言过往之事一去之不返,“故国”一句则落实到亡国之痛,是家园破碎之不能再收拾,而“朱颜”则写到人面之改,此人生之短暂的不可抗拒,是机会失去之不能再得复返。
小到韦庄之“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又到李白之“高堂明镜悲白发,朝为青丝暮成雪”,又到曹孟德之“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又到屈原之“老冉冉之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
这又是古来士大夫悲人生之无常的共感,故王静安说后主词眼界大,感慨深,变伶工之词为士大夫词。
此中见出后主之何以“不堪回首”,则何以最后嚷出:
这是人之对宇宙人生的彻底的追问,与彻底的答复,而对不变之宇宙,无常之人生,则答复只有一个,便是一人所载终归剩下的是一片滔滔无尽的哀愁。
人,有反省的人,永远不满足于他的一生,因为他永远觉得自己没有最好地完成自己,但人生不能如春、秋、花、月一样地年年岁岁往复恒久地来去,所以人生永远是不满的,哀感的,未完成的,遗憾的,不能补救的,此是“大愁”“大哀”,非日常哀愁可言也。
此上所言乃此词之结构的力量,它是在层层对比中写出恒久不变与短暂无常的强烈的对比,与后主在此对比之下的彻底的无奈。
上面说的是结构,下面再说“无为”。
曰“无为”乃是说后主词是以一种不以“为之”而为的自然之抒写,而非有意之安排,此词手法之周密,气象之博大,并非是出于有心地刻意地安排着那种结构的,而是他以其纯真任纵的本性,将他的感受写出来,正因其真,则写出的东西才有一种无为而无不为的结构之力量与语辞的力量,一任自然,其力也无比,所以周济在《介存斋论词杂著》中说后主词是:
“粗头乱服,不掩国色”。
第二讲南唐君臣词(下)
三、冯延巳词说
冯延巳(903—960),字正中。
“冯正中词虽不失五代风格而堂廡忒大,开北宋一代风气。
与中后二主词皆在《花间》范围之外。
讲《鹊踏枝》二首
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
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
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梅落繁枝千万片,犹自多情,学雪随风转。
昨夜笙歌容易散,酒醒添得愁无限。
楼上春山寒四面,过尽征鸿,暮景烟深浅。
一响凭阑人不见,鲛绡掩泪思量遍。
先说第一首。
人家写词,先写景后写情,这里先就写情入手,后来以景结,俞陛云:
“弥觉风致夷犹”(夷犹,迟疑不前也。
屈原《九歌·
湘君》“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为谁笛)兮中洲。
”)
结尾留在后面讲,看开头。
“谁道”,是问。
唐圭璋《论词之做法》:
惟以问句起,更表现出内心之沉痛。
……此种起法,是从千回百折之中,喷薄而出,故包含悔恨,愤激,哀伤种种情感,读之倍觉惊动。
“闲情”
曹子建《善哉行》:
“高山有崖,林木有枝,忧来无方,人莫之知。
李义山《暮秋独游曲江》:
荷叶生时春恨生,
荷叶枯时春恨成。
深知身在情长在,
怅望江头江水声。
说“闲情”,是男女之情,或男女之事惹动的情感,可。
但这是一种说不出哪来的一种哀伤,是一闲下来就涌来的一种感情波,且百拂而不能去。
所以说“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
这里真是回环往复,百结愁肠。
惆怅
叶嘉莹:
仿佛如同有所追求,仿佛又如同有所失落,是精神上的没有依傍的一种落空的感受。
但你说这只是写男女间的事吗。
似又不是,他不象温庭筠的客观,也不似韦庄的主观地写“感情的事件”,他是在造一种“感情的意境”。
这就在“花间”之外了。
故王静安云:
冯正中词虽不失五代风格,而堂庑忒大,开北宋一代风气。
“堂庑忒大”就是包容的东西多了。
他是在写感情的意境,是一种缠绵的不能够解脱的不能够抛掷的这样一种感情的意境。
(叶嘉莹语)。
这种情绪百拂不去,去而复来,这看出他的执著,他写抛不去,就是执著,不能放弃。
所以陈廷焯《词则·
大雅集》卷一云:
“始终不逾其志,亦可谓自信而不疑,果毅而有守矣。
这也是一种悲剧精神,即在痛苦临于前执著而不放弃的精神。
日日花前常病酒,
不辞镜里朱颜瘦。
杜甫:
“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
饶宗颐《人间词话评议》:
“鞠躬尽瘁,具见开济老臣怀抱。
冯煦《阳春集序》:
翁俯仰身世,所怀万端,缪悠其间,若显若晦……其旨隐,其词微,类劳人思妇羁臣屏子郁伊怆况之所为也。
翁何致而然也?
周师南侵,国势岌岌。
中主既昧本图。
汶闇不自强。
强邻而鹰瞵而鶚睨之。
而务高拱,溺浮采,芒乎芴乎,不知其将及也。
翁具才略,不能有所匡捄,危苦烦乱之中,郁不自达者,一于词发之,其忧生念乱,意内言外。
所以词这种拿给人家唱的,就自觉而不自觉地融入了一些词人的身世之感,但又非直写,就深美宏约。
这样无形中就把词的内容扩展了,冯词是花间的进步,也从这上面看。
下阕。
看《唐宋词十七讲》p115——
第二首,见同上,p118——
课堂总结:
一、掌握南唐君主词作中的共通点
二、掌握冯延巳词的特点
复习思考题:
1、李煜词的特殊性表现在哪些方面?
2、李后主与冯延巳词有何异同?
3、简要说明冯延巳词久远的历史影响及思想艺术根据。
教学手段:
多媒体授课、网络教学、网上答疑(E-mail)、小组讨论
考核方法:
期末考试(70%)
考试形式:
课程论文
平时成绩(30%)
作业+出勤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