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餐樱庑随笔》清况周颐Word下载.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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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项考试,非倩人枪替不可。
其代价綦微,仅百金而已。
曩荫生某,自恃文理优长,毅然赴试。
俄朝旨下,竟以程式跖戾,赐命弗及,得要津为之斡旋,乃外用。
在昔文法之世,公府积弊难返,若斯之类,殆指不胜偻。
鲰生不第进士,而曾闻胪唱。
胪凡五唱:
第一甲第一名某、第二名某、第三名某;
二甲第一名某等;
三甲第一名某等,其声凝劲以长。
自科举废后,遂成“广陵散”矣。
胪唱之日,榜眼、探花送状元归第,探花送榜眼归第,探花自归第,无人送。
某省人归某省会馆,非归私第也。
其会馆先已召集梨园演剧,张盛筵待贺客。
历科鼎甲在京邸者毕至,循故事也。
每届乡科之年,京曹典试各直省。
命下之日,乡年寅好荐仆从者,沓来纷至,应接不暇,而尤以师门函属为谊不可却。
兼录用之后,驾驭匪易,盖隐有挟持以为重也。
宛平陈冠生修撰(冕),光绪己丑恩科,拜湖南主考之命。
适同年某君来贺,谈次出名条夹袋中,自言深知人浮于事,无可位置,缘某友转托弗获辞,幸损覆寸笺,俾报命前途可耳。
修撰亦极言竿牍填委,重以情貌,即简言善辞,亦笔舌俱困。
语未终,门者以缄进。
启视之,则南皮张相国文达荐仆之书也。
文达于修撰属座师兼同乡,不可却之尤者也。
修撰蹙额久之,勉令来仆进见,则衣履朴野,长揖而外,木立不知所云。
修撰殊忻慰,亟奖藉之,留侍左右,加青垂焉。
夫长揖之仆之未易多遘,信矣。
挽近世风不古,士夫号为贤达,往往矜情饰貌,不惜疲敝其筋骨,囚垢其冠裾,穷极矫揉,以鸣高立异,震骇庸俗耳目,非深求之幽独隐微之地,固确见为艰苦卓绝之操。
非有{难火}{尸辛}铸鼎之特识,鲜不受其欺罔而神明奉之者,则夫彼仆,安知其非揣摩风气,而托为朴钝以觊售也。
则当考其后之事修撰者,能如修撰所蕲否也。
铅山蒋苕生太史(士铨)撰《桂林霜传奇》,演康熙朝广西巡抚马文毅殉吴逆之难事(按:
马公讳雄镇,字锡蕃,号坦公,汉军镶红旗人。
康熙九年,巡抚广西。
十三年,吴三桂反,将军孙延龄私与通,公被囚土室。
十六年,三桂遣其孙世亻宗收两粤,斩延龄,诱公降。
不屈,遂被害。
清制:
非翰林出身,不得谥“文”,公父呜佩,官至两江总督,公以大臣子选用起家,得谥文毅,亦异数也),编入九种曲全帙中,流传颇广,又有《桂林雪》院本,为高邮薛冬树先生(名待考)所谱,演明臣瞿、张二公殉国事(按:
瞿公讳式耜,字起田,常熟人。
张公讳同敞,字别山,江陵人。
明永历建国桂林。
瞿公由桂抚入内阁,张公为兵部尚书。
清兵破全州,诸将焦琏、丁魁楚等皆战死。
永历奔梧州,以瞿公为留守,张公副之。
未几,北兵至,二人力持月余,城破,同被执。
主将定南王孔有德欲降之,不屈,幽于一室。
二公相对赋诗酌酒,不异平时。
孔屡劝降不可回,遂同日俱殉),世罕知者,亟记之。
两湖自强学堂建设于武昌,为中国第一中西学堂。
经始光绪中叶,丁酉、戊戌以还,规模灿然大备。
遵守当时着各省改书院设学堂谕旨,以中学为主,西学为辅。
注重中文,每日上课时间,中文订一时,其余各门功课,均订半时。
其外国语言文字,有英、法、俄、德、东五文。
文各有堂,轩敞闳阔,聘外国士人教习。
有助教,有翻译,非一知半解者得滥竽充数。
此外唯体操、算学,教科不烦,而教法认真。
学生考取入堂,无庸缴学费,斋房整齐,餐膳丰洁。
凡所需用中外书籍、笔墨纸张、操衣靴帽(每季一换)等,悉公家办给。
中文及外国五文、体操、算学,各有领班、帮领班学生,由各教习凭分数补荐。
领班每名每月薪水纹银十六两,帮领班每名每月薪水纹银八两,各八名。
每月考课一次(中文论说)。
第一名奖龙银十圆,以次递减,至第三十名犹得二圆,第五十名犹得一圆。
学生中程度稍高,眷属不多者,兼可无内顾忧矣。
张文襄督鄂十数年,此自强学堂之设,不可谓非育才恤士之实政也。
余于戊戌、己亥间,充自强学堂中文教习。
辛丑自鄂之蜀,甲辰返自蜀,则已改文方言学堂,非复向日章程矣。
吴昌硕言:
安吉有贡生张之铳(音充,去声),寿逾八秩,行辈在文襄相国之前。
尝谓朴质之风,今人不及古人,中国人不及外国人。
日本原善公道《先哲丛谈》“山崎嘉”(按:
山崎嘉号ウ斋,平安人)一则云:
“ウ斋天性峭厉,师弟之间,俨如君臣。
其讲书音吐如钟,面容如怒,听徒凛然,无敢仰见。
诸生每窃相告曰:
”吾侪未得伉俪,情欲之感时动,不能自制,则瞑目一想先生,欲念顿消,不寒而栗。
‘“吾中国人撰述,断不作此等语。
矧对于师门,尤必谓近亵而非所敢出。
彼都人士,顾夷然不以为讳,是其任真近情处,未可谈笑道之也。
日本冈本监辅著《西学探源》,清言,颇寓哲理。
其《言论》第十三有云:
“耻于下问,不欲闻己过,是古今为政者之通病也。
西谚所谓傲慢之人,以它人之誉为自己之耻者,不其然乎?
偶有一二解礼让者,亦止记同量之美,而忘异量之美。
忽致拾小过掩大德,与孔子所谓宥小过举贤才者异撰(按:
东国经籍传本,多有异文,当是冈本所据《论语》。
”赦小过“句”赦“作”宥“)。
贤才不能无小过,小过而不宥,焉得有贤才可举者?
”《鲁论》“赦小过”二句,如此诠释,谊亦甚精。
钱牧斋易节事清,以纂修《明史》为词,亦不得志,以礼部侍郎内宏文院学士还乡里。
尝游虎丘,见有题诗寺壁者曰:
入洛纷纭意太浓,莼鲈此日又相逢。
黑头早已羞江总,青史何曾惜蔡邕。
昔去尚宽沈白马,今来应悔卖卢龙。
可怜北尽章台柳,日暮东风怨阿侬。
或云是云间陈卧子所作。
又顺治三年十二月,清兵总镇李成栋以精骑三百下广州,旧辅何吾驺投诚(按:
吾驺,崇祯朝宰相,与黄士俊同相永历,未久告归,家资三百万),乞修《明史》,门署“纂修明史”扁额。
广东人有“吾驺修史,真堪羞死”之谣。
大凡易姓改玉之世,前朝史事,关系綦重,彼号为文学旧臣,千钧一发之顷,必不能引决,而又不能无一词自解免,则回迹之门在是矣。
《西学探源》有云:
“法人安格的尔以修史著,不肯臣事拿破伦,年老贫甚,家有面包、牛乳二味系命,日计不过三苏乌钱。
其友劝之受养于拿破伦,安氏曰:
”余岂畏死自辱乎?
‘年九十四而终。
临终语其友曰:
“请视死有生气之人。
’”虽欧人主利,亦有如此者,可不谓伟哉!
综三事衡论之,中外士夫,何遽不相及若是。
《西学探源》又云:
亚理斯德尝有记事曰:
“某国王枚达士,遇其臣捕拔甲士神来投诸狱,心怜而释之。
神大德之,因告王听其所欲报之。
王性贪而无度,乃谓之曰:
”使予手所触悉变为黄金。
‘神曰:
“无复志愿过此者耶。
’再三言之,王答如前。
神乃授王得金之力,悠然升天去。
王喜溢于面眉,欲试其力。
下庭仰攀树触果,树果皆化为金;
俯触瓦砾,亦化为金;
指端所及,无一非金者。
偶际午餐,就坐对食,将举手食之,食皆化为金;
将啜茗,戛有声,不堪啜。
如此数日,王苦饥渴,将死于黄金堆积中,则仰天号哭,呼拔甲士神,请去其力,仅乃解免。
自是,王幡然省悟,谓国家之富,不必在拥多金,一意奖励事业,遂致民阜国强。
”
按:
此寓言耳,尤涉滑稽,然确有至理,为吾中国向来书说所未发,亟记之,为当世之枚达士告。
“英人斯格的为诗文巨匠,而终身服吏务,不害学习。
”按:
宋史邦卿(达祖,汴人),相传为开禧堂吏,所著《梅溪词》,同时张功甫()为之序。
称其“分镳清真,平睨方回。
纷纷三变行辈,不足比数。
”斯格的殆其流亚欤?
武林南山磨崖,梁萧《心印铭》(见丁敬《武林金石记》),末书“天宋皇癸巳岁”。
向来金石纪年,弁一字于国号之上。
有曰大、曰巨、曰皇、曰圣者,而“天”字则唯宋用之。
独惜徽、钦南渡,天亏西北,无复女娲炼石补之耳。
又政和中,禁中外不许以龙、天、君、玉、帝、上、圣、皇等为名字,于是毛友龙但名友,句龙如渊但名句如渊,余各等字例引(见宋洪迈《容斋二笔》)。
四川云阳龙脊石,宣和乙巳人日周明叔、曹嘉父等两题名,并改写鳌脊(见况周颐《卤底丛谈》),亦甚可笑。
咸丰朝,即补副将雷风云,谥威毅(见《谥法考》)。
光绪中叶,鄂人张翼轸,工行草书,尝游京师,有润格在厂肆,其姓名三字皆星名,与雷风云属对绝工。
吴江徐电发(钅九)《词苑丛谈》卷十《辨证》有云:
《王钅至默记》载欧阳公望〔江南〕双调:
“江南柳,叶小未成阴。
人为丝轻那忍折,莺怜枝嫩不胜吟。
留取待春深。
十四五,闲抱琵琶寻。
堂上簸钱堂下走,恁时相见已留心。
何况到如今。
“
初,欧公有盗甥之疑,上表自白云:
“丧厥夫而无托,摧幼女以来归。
”张氏此时,年方七岁。
钱穆父素恨公,笑曰:
“正是学簸钱时也。
”愚按:
欧公词出《钱氏私志》。
盖钱世昭因公《五代史》中多毁吴越,故诋之,此词不足信也。
(《丛谈》止此)
周淙《辇下纪事》云:
“德寿宫刘妃,临安人。
入宫为红霞帔,后拜贵妃。
又有小刘妃者,以紫霞帔转宜春郡夫人,进婕妤,复封婉容,皆有宠。
宫中号妃为大刘娘子,婉容为小刘娘子。
婉容入宫时年尚幼,德寿赐以词云:
”江南柳,嫩绿未成荫。
攀折尚怜枝叶小,黄鹂飞上力难禁。
“(《纪事》止此)德寿之词,与《默记》所传欧公之作,仅小异耳。
钱世昭《私志》称彭城王钱景臻为先王。
景臻追封,当建炎二年,世昭为景臻之孙,缅(景臻第三子)之犹子。
以时代考之,盖亦南宋中叶矣(《四库全书提要》于钱世昭、王钅至时代,并未考定详确)。
窃疑后人就德寿词衍为双调,以诬欧公。
世昭遂录入《私志》,王钅至因载之《默记》,唯钱穆父固与欧公同时,然公词既可假托,即自白之表、穆父之言,亦何不可造作之有?
窃意欧阳文集中,未必有此表也。
要离墓残碣,文曰:
“汉梁伯,烈士要。
”石高二尺(据《斋藏石记》,依工部营造尺),宽一尺四寸五分,厚三寸二分。
二行,行三字。
字径四寸强至六寸不等,正书。
乾隆时,出土于吴门专诸巷后城下。
光绪十二年丙戌岁朝,石门李嘉福笙鱼得之(有题字刻石右方,分书)。
宣统纪元,归氵更阳托活洛尚书忠敏。
《斋藏石记》编入《梁石》。
残碣书势信劲伟,唯定为梁刻,蒙意窃未安也。
按:
明信州郑胄师(仲夔)《耳新》云:
“姑苏要离墓,其形如阜,不及城堞者,仅尺许耳。
相传初甚低,其后岁高一岁。
至万历间,好事者为之竖碑墓上,墓隆起竟高于城。
一时城外往往白昼杀人,咸怪异之。
因仆碑,乃止。
”据此,则乾隆时出土之残碣疑即万历间所竖之碑,碑仆后乃断残耳,以其地考之亦合。
秦印多玉(多朱文),汉印多铜(多白文,其实非白文也。
汉钤印用紫泥,印入泥中。
篆文凹入者凸出,则亦朱文矣),间有金印,王侯已上用之。
元王元章用花蕊石刻印,而石印乃盛行。
其先有用石者不甚著,盖亦廑矣。
此外尚有银印、铁印、瓷印、水晶、玛瑙、象牙、犀角、澄泥、烧料、黄杨、竹根等印。
又有碧霞髓印(髓或作厶),至坚不受刀,虽晶玉非其比。
在昔印人某能刻之,其姓名偶失记矣。
歙县汪氏飞鸿堂(启淑,字讠刃{艹},号绣峰,世业盐,拥高赀),剖巨珠为小印,侈丽极矣。
鲰生穷饿海滨,盖五年于兹矣。
乙卯六月,大风为灾之前数日,室人以无米告。
戏占《减字浣溪沙》云:
逃墨翻教突不黔,瓶何暇耻齑盐。
半生辛苦一时甜。
传语枯萤共宁耐,每怜饥鼠误窥觇。
顽夫自笑为谁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