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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客帝国
看罢“黑客帝国III”,我闭目沉思。
一时间思绪万千,诸味杂陈。
此剧可议之处甚多,应该从何谈起呢?
情节的设计?
人物的塑造?
结构的架建?
这些是评论一部文学影视作品最通常的落脚之处。
然而,这又是一部多么不同寻常的作品!
我不想依照如此陈腐的框架与思路去揭示此剧的特色。
那么,此剧的特色又是什么呢?
充满了隐喻与意象的对话?
已经有太多人在这上面进行挖掘与耕耘,我可不愿拾人牙慧。
说起来,我马上想到的、觉得很有兴趣想谈一下的,反而是一个小节,那就是莫菲斯那雄辩滔滔、激动人心的演讲。
对此进行逐字逐词的分析,一定很有意思。
而且,以此为起点,可以进一步探究为什么在英语文学中,演讲词会是一个如此重要且佳作迭出的文类。
这显然是一个中国文学完全欠奉的文学类型。
这似乎是一个少有人涉及到的评论领域,应该大有文章可作。
只是,这个小节也实在太小了一点,与此剧的关系似乎不是那么必然(其它西方的影视作品中也有类似的“美文”)。
钻研这个小节,恐怕会引来“镏铢必究、雕琢过甚”之微词吧。
思绪千回百转,最后还是着落在此剧的“主题”之上。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此剧的“主题”好像大有问题。
但一时之间,我又完全说不上这问题在哪,只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
思之再三,终于还是没有结果。
于是只得抛开了,另做别事。
直至夜里,梦中似乎忽有所感,猛然醒来,黑暗中大叫一声:
“我明白了!
”(汗……,写得好像是亚基米德发现“浮力定理”似的。
)原来答案很简单,“黑客帝国III”在“主题”上偷换了概念!
要说明这一点,我们需要先回到“黑客帝国I”与“黑客帝国II”去。
这三部曲的前两部,其哲学性的主题是非常清晰的。
简而言之,它所要探究的,是在哲学上被称为“元命题”的一系列问题:
我(人)是谁?
物质是什么?
精神是什么?
世界是真实的吗?
人到底有没有自由意志?
或者至少说,自然意志是否可能?
这一系列问题,归结起来,其实主要还是由第一个问题:
“我是谁?
”派生出来的,而最终的追问的重心则落在最后一个问题:
“自由意志是否可能?
”之上。
我是谁?
这是最古老的哲学元命题之一。
据说,古希腊奥林匹斯山上的特尔斐神殿里有一块石碑,上面写着:
“认识你自己!
”
一些哲学家从物理、化学、生物的角度来看,“我”(或“人”)是一块血与肉组成的躯体。
但这进一步地引出另一个元命题:
“物质是什么?
”另一些哲学家则从精神、意志的角度来看,“我”又是一系列精神、思维活动的集合体。
这也进一步地引出另一个元命题:
“精神是什么?
”
这两种不同的角度本身又再引出一系列彼此相关的元命题:
“物质与精神的关系是什么?
物质真的存在吗?
物质难道只是精神的感受吗?
”于是这很自然地会追问到:
“世界是真实的吗?
”世界是真的独立于人的感受而存在,还是只是因为人的感受才存在?
一些哲学家极端地认为:
“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我的手就不存在。
”那就意味着,因为我看不见我的手了,于是我的手就不存在。
也就是说,是我的感觉中的视觉决定了我的手的存在。
然而,这样的哲学观逻辑地推理下去的话,最终必定会追问到“我是真实的吗?
”这一问题上,不但否定了其它事物的客观存在性,连自我的客观存在性也受到了质疑。
笛卡尔那一名言“我思故我在”,就是为了解决这一追问而来。
然而,笛卡尔的这一回答,并不能使穷追不已的人类感到满足。
如果说“我思”决定了“我在”,那“我思”又是什么呢?
“我”真的能“思”吗?
于是,这就终于追问到了“人到底有没有自由意志?
”这一问题之上。
如果人没有自由意志,那所谓的“思”算是“思”吗?
如果没有“我思”,又何来“我在”?
没有“我在”,没有我的感受,世界还是真实的吗?
因此,从“我是谁?
”始,至“人到底有没有自由意志?
”终,这一系列的哲学“元命题”经由逻辑上的联系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命题组”或“命题群”。
而这,就是“黑客帝国”三部曲所要探索、演绎的哲学主题。
感觉Matrix中对人类和程序、机器的对比并不明显,有时分不清哪些是人类哪些是程序。
对比的结果仿佛人类和程序并没有本质的区别,既然感觉到的就是真实的,那么只有思维和选择权的运行才是最本质的东西,但我们看不到人类在任何方面对于程序的本质差别。
程序也可以有感情、有自由意志(Smith似乎是本片中除先知和设计师外唯一有自由意志的),而人类的选择又是被动的、不自由的。
Matrix正是通过一个看似唯物的体系提出了一系列建立在唯心基础上的哲学观点和问题。
说真的,我也快分不清这个世界到底是唯物还是唯心的了,也许只剩下一个能做的了——认识你自己——这就是人类存在的价值吗?
关于Matrix希望能看到更多的探讨,我对这部影片的兴趣越来越集中在思想性而非影片本身了,呵呵~ 楼主所指的偷换概念大概是说——黑客3的革命表面上是Matrix系统在升级过程中出现的革命性变化,即人类和机器达到了比较和谐的共存状态,人类有了选择权,机器也懂得了感情。
但实质上,这只是对于这个电影故事而言的,真正的革命是中影片透露出但没有深入的哲学问题,其实黑客1已经在思想性上有了革命的萌芽,但后两集则更为彻底,更加直击本质——从对我们所处世界真实性的怀疑到对我们人类本身的存在价值的怀疑。
我是谁——这是古老而又永恒的哲学话题,不论在公元前还是22世纪都是如此。
前面一贴虽说是“题外话”,但其实对于我们理解“黑客帝国”这个三部曲是有着重要的意义的。
因为,显然“黑客帝国三部曲”也是临时变阵而导致的“三部曲”作品,是因为第一部拍得太成功了,以致于编剧马不停蹄,又再接连推出第二、三部。
所以,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黑客帝国三部曲”在结构上也明显地具有“正-反-合”的特征,同样是第一部的故事非常完整,而第二部的故事就已经不再完整,大量伏笔及其线索要到第三部才能得到交代和完成。
本贴是要分析“黑客帝国III”的主题,然而如果我们不先弄清楚它所属的整个三部曲所采用的“结构”,我们是不可能真正地明白“黑客帝国III”的主题在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事实上,在特别注重“结构”要素的西方文学中,“结构”绝对是理解“主题”的一大关键。
前已述及,“黑客帝国三部曲”与采用了“正-反-合”的结构。
这一点是非常明显的。
“黑客帝国I”与“星球大战I”在风格上非常相似,都是在全剧之中洋溢着一种热烈的乐观主义的情绪。
男主角尼奥坚强勇敢、积极进取,在莫菲斯等人的帮助之下,从MATRIX的控制中摆脱出来,认识了真正的“我”(这解答了“我是谁?
”的问题),在与史密斯的连场激战中确认了自己“TheOne”(救世主?
)的身份,并掌握了相应的超能力。
全剧的最后一幕,描写尼奥拿起电话,向MATRIX中的人们发话:
“你们是自由的!
”(大意如此,现在我手头没有这戏,请有的朋友帮忙告知准确的话是什么。
)这是对该剧的主题的一个强烈的暗示式的回答:
“是的,人是有自由意志的!
”这是一个相当积极、乐观的回答,充分体现了该剧的“正”的特色。
然而,到了“黑客帝国II”,情况可以说是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一方面,是形势急转直下,MATRIX大举反攻,锡安城岌岌可危(大家不妨回想一下“星球大战II”中的类似设定)。
然而,更重要的是,另一方面,尼奥的身份(这又涉及到“我是谁?
”的命题了)本来在第一部的结尾时已经非常明确,这时却竟然被完全颠覆,不要说他是不是所谓的锡安城乃至全人类的“救世主”都很成疑问,就连他本身是不是一个真正的“人”,都在此剧播出后于网路上引起一片争议之声。
甚至于连“锡安城”本身,是不是也只是一个与MATRIX无异的虚拟世界的疑惑,也甚嚣尘上,以致“双城论”大行其道。
(这里就涉及到了“世界是真实的吗?
”的命题了。
因为如果连“锡安城”也不是真实的,那么还有什么是真实的呢?
所有的世界都只是虚拟世界吗?
)
更进一步的是,“人到底有没有自由意志?
”的命题更是再次逼面而来。
如果尼奥只是一段程序,一段MATRIX为了能使自身升级换代而设计出来的程序,尼奥所作的一切,只是按着MATRIX的设计而机械行动而已,“自由意志”就变成了一个可笑之极的词。
而如果连“锡安城”也只是另一个虚拟世界,用来安置那些“反抗精神”特别顽强的“人”,(抑或也只是“程序”?
)其目的也是在于为MATRIX的升级换代而服务的话,莫菲斯等人又何尝有什么“自由意志”可言?
即使退一步说,“锡安城”不是虚拟世界,确实是真实世界,那么莫菲斯等人受那所谓的“预言”所惑,千辛万苦寻到尼奥,指望他能拯救锡安、拯救人类,实际上却在不知不觉之间被MATRIX所利用,向一个其实也只是一段程序的所谓的“人”顶礼膜拜,傻乎乎地坐等“他”来拯救众生。
这种“做了奴隶而不知”的状态,岂不是更为悲哀吗?
自由意志何在?
自由意志何在?
由此可见,“黑客帝国II”充满了悲观、怀疑、迷惘、颠覆……,其“反”的地位昭然若揭矣。
确实,这与此剧对整个三部曲的主题进入了“反思”的层面,其哲学性的演绎也进入了虚无主义、悲观主义的阶段是密切相关的。
在此剧中,尼采、叔本华的影子无处不在。
有网友在评论此剧时,用一句“世上没有救世主”来总结尼奥的真实身份在此剧里的再次失落,更是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尼采那一句振聋发聩的呼喊:
“上帝死了!
”
也就是说,到了“黑客帝国II”,在“黑客帝国I”结尾处看似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盖棺定论的哲学命题,全部被颠覆。
而本来都是肯定式的回答,这里完全变成了无法回答或否定式的回答。
“我是谁?
”--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并不是原来我所以为的我。
(这跟尼奥在第一部时刚刚从MATRIX中解放出来时的迷惘是一样的。
)
“世界是真实的吗?
”--不知道。
可能不是;或者即使是,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
“人到底有没有自由意志?
”--看来是没有的。
在此剧稍后的时候,正如一些深谙哲学的朋友所分析的那样,随着那个不断地作预言的祭师老太太回答尼奥的一系列质问时指出,既然已经存在,那么为什么存在就是没有意义的,关键是如何存在,发挥自由意志,做出选择,虽然选择里面打上了决定论的烙印;于是,存在主义闪亮登场了。
作为存在主义的创始者,海德格尔的思想渊源来自于尼采,这一点哲学界中是早有共识的了。
因此,从尼采、叔本华的虚无主义、悲观主义发展到海德格尔、萨特的存在主义,这是历史的,也是逻辑的。
萨特认为,个人的一切行动都是自己自由选择的结果,他对自己的存在、行为就负有完全的责任,上帝和任何外在因素都不是推诿责任的对象,人生的意义就体现为人本身的行动。
这从表面看来,是以比较积极的态度解答了上述的三个命题的。
然而,从此剧的情节安排来看,除了让祭师生硬地说出那一段充满了存在主义色彩的话之外,我看不出有哪一点是真正地演绎了存在主义的解答。
因而,“黑客帝国II”的悲观色彩,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通过前面对“黑客帝国I”和“黑客帝国II”的回顾,并分析了“黑客帝国”作为一个整体的“三部曲”的结构,我们就可以明白,“黑客帝国III”的主题应该是什么。
那就是它必须为前两部已经一正一反地回答过的“我是谁?
”、“世界是真实的吗?
”、“人到底有没有自由意志?
”等哲学命题作出“合”的回答。
事实上,当“黑客帝国II”播出后,网路上对于“黑客帝国III”一片期待之情。
一般的观众,可能是因为第二部中埋下了大量的伏笔,因而急于想知道第三部是如何收束这些线索,给出一个“大结局”式的交代;但在我来说,我认为这些情节上的小问题并不重要。
结局总会有的,就像面包总会有的一样。
不论是皆大欢喜还是悲剧收场,即使再怎么差强人意,结局总会有的。
然而,我所急欲知道的,是第三部到底会如何以“合”的形式来回答上述的哲学命题。
因为,这可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这些哲学命题,我在一开始的时候已经说到,在哲学上是“元命题”。
所谓“元命题”,就是指那些构成了哲学研究中最基本的命题,大量的哲学命题只不过是在这些“元命题”的基础上派生出来的。
从逻辑上说,这些“元命题”是不可能真正得到最后的解答的,因为正是这些“元命题”的存在及其无法完满地解答,决定了哲学这一门学科存在的价值。
正如一位科学家说过的那样,如果科学中的每一个问题都得到了解决,科学就不再有意义,科学就走向死亡。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哲学。
而不管是哲学还是科学,最难以、甚至很可能是不可能得到解答的问题,就是“元命题”。
如牛顿研究力学,苦苦追寻那“第一推动力”的来源,最后遍寻不获,只好归因于“上帝”。
这一富于悲剧性的事实说明,一切学科的源头在哲学,因此科学的“元命题”归根结底地追寻的话,最后一定会回到哲学的“元命题”上去。
这正是哲学的魅力所在,哲学的伟大所在,但恐怕也正是哲学的悲哀所在。
为什么说悲哀呢?
我们苦苦追寻一个问题,但我们同时又隐隐地感受到,这个问题本身很可能是永远都不会有答案。
这或许本身就是哲学中的“悲观主义”的来源吧。
不过,我本人倒不认为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研究学问,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
快乐的源泉也是在于过程,而不是在于结果。
回到开头时引用的古希腊奥林匹斯山上的特尔斐神殿里的石碑上面的话:
“认识你自己!
”吧。
也许我们永远也不可能真正地认识我们自己,(因为“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但在不断的追问中,我们的确是比最初的时候对自己有了更多的认识。
提出一个解答,然后质疑、推翻之,再提出一个解答……生命在此并没有白白地耗费。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我们也在成长和成熟。
春花秋月,生老病死,皆不可免。
尽管我们只是宇宙中的一粒微尘,沧海中之一粟,但我们的悲欢喜乐,对我们来说绝对是有意义、有价值的,尽管对别人来说并不一定如此。
如前所述,“黑客帝国”三部曲所要回答的哲学命题,都属于哲学上的“元命题”,实际上是至今仍然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的命题。
因此,沃卓斯基兄弟将会如何以“合”的形式来作出自己的回答呢?
怎样才能既兼顾形而下的娱乐层面的俗众的需要,又能在形而上的主题层面至少是自圆其说地把第一、二部的回答“合”起来呢?
根据我所看到过的类似的作品所得到的经验,我对沃卓斯基兄弟抱有十分的怀疑态度。
这里,我就要说到那本由一个北欧高中教师写成的“苏菲的世界--一本关于哲学史的小说”了。
最早知道“苏菲的世界”,是在一次哲学系的讲座上听到一位哲学老师极力推荐此书。
而这位老师的学问水平,我是一向钦仰的,因此就对此书留上了意。
然后,在其后的一次去探望朋友的路上,偶然地走进一家书店,看到了这本书,就买了下来。
到了朋友的宿舍,要等他办完一些正事,于是就顺手翻开书页,读了起来。
这一读,就陷了进去,一直读到中间的部分,苏菲在15岁生日的前夕知道了自己只不过是一本小说中的主人公的真相。
15岁的生日,却只是明白了自己的一生,不过是一场虚幻!
书里的苏菲哭泣着冲入滂沱大雨之中,书外的我也几乎颠倒不能自已。
看到此处,我不能再看下去了。
我的心情消沉到了极点,顺手拿起书桌上朋友做实验报告时用的报告纸,提笔写了一封信给妈妈,述说看这本书的感受。
当时我的状态大概是处于迷狂之中,书信一挥而就,没有再细读,就寄了出去。
其实我写完之后,就已经不再清楚地记得自己到底写了些什么。
那感觉就好像是发了一场大梦,梦醒后只剩下残缺不全的碎片,再也拼凑不出完整的外貌。
几天后,忽然接到妈妈的电话。
话筒那头的她语气惊慌地说:
“我收到你的信了。
发生什么事了?
我看完你的信,几乎要认为那是你在自杀前写的绝命书!
”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怔了半晌,才说:
“没什么。
只是看了一本小说,太投入了,几乎自己也给卷了进去。
”
其实在看书之前,我的心境很开朗。
那段时间没有什么困扰我的问题,我生活得乐观、自信,根本不会想到自杀。
但只是看了那本书,竟然痴迷到如此的地步!
这一方面说明了这部小说的感染力之强,但另一方面却不能不说是尼采、叔本华那一派的“悲观主义”对人的情绪有天然的“亲和力”,特别能吸引人。
确实,悲观主义作为一种文学作品的风格,是特别有魅力的。
(或者你可以说是蛊惑力,像我看“苏菲的世界”,就好像是中了邪似的,天朗气清的心境竟然可以因此而突然乌云密布、暴雨如注。
)无怪乎歌德的“少年维特的烦恼”一书之出也,引发了很多当时的少年人穿着与书中的维特一样的装束(青衣黄裤)吞枪自尽,以致于此书一度被指煽动少年人自杀而在德国和丹麦遭禁。
(我自己看此书时也是哭成一个泪人的说,汗……不过倒还不至于想学着他来自杀。
)
基于同样的道理,“黑客帝国II”中的尼奥那一脸的哀伤与迷惘,才会如此令观众为之颠狂吧。
当然,“黑客帝国II”的另一个魅力所在,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它探讨了一个所谓的“娜拉出走后怎么办?
”的问题。
对五四时期作品有认识的人都会知道,五四时期最受追捧的西方剧作家是挪威的易卜生。
这个实际上艺术成就并不是那么高的剧作家的作品,在五四时期被广泛地翻译、介绍到中国。
中国的知识分子热情地阅读和赞美他的作品,其热烈的程度远胜对莎士比亚这些真正更能代表西方戏剧的经典与巅峰水平的大师。
这里有时代的因素,因为易卜生的戏剧直接地刻画社会而不是人生,迎合了当时中国社会辄需在文学上为改革摇旗呐喊的作品的需要。
他的代表作“国民公敌”、“玩偶之家”等迅速在神州大地上流传,尤其是“玩偶之家”,简直就成了当年宣扬“妇女解放”的新思想的一面大旗,实际上是巴金的“家”一书的模仿对象。
剧中的女主角挪拉在经过一番痛苦挣扎之后,认识到自己只不过是丈夫的一个“玩偶”。
于是,追求独立人格的她,在全剧结束的时候毅然地“出走”,离开了那个没有真正的自由与爱情的家。
这一结局,极大地鼓舞了当时有学问、有主见的女大学生。
而我们也可以看到,这一结局,与“黑客帝国I”的结局又是何等的相似!
(按:
出现这样的相似,不是偶然的,因为这实际上是一个西方文学的“母题”。
“黑客帝国”三部曲实际上综合地描写了大量西方文学所特有的“母题”,关于这一点,我将会在此贴后的一个辅贴或“番外篇”中予以更为详细的分析与解剖。
)
然而,在一片欢呼与激动之中,对社会的认识更为深刻而独到的鲁迅,写下了他的名篇之一“伤逝”。
这部小说,可以说是以“玩偶之家”的结局为开场,其主题正是对于易卜生戏剧中那种乐观主义情绪的反思和诘问,即“娜拉出走后怎么办?
”她走出了这个无爱无情的“家”,但她可否曾了解到,那个“家”之外的“社会”,只不过是一个扩大了的“家”。
她真的能通过“出走”,就逃离那个压迫她的独立人格、玩弄她的纯洁爱情的“家”吗?
鲁迅以其“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的气魄,为“伤逝”设定了最悲惨的结局--小说中的女主角子君的出走,最终的结果不仅仅是失去了生命,更失去了那所谓的真爱。
她勇敢地出走,但最终换来的,只是背叛与离弃!
我们也可以看到,“黑客帝国II”实际上是与“伤逝”有着暗中契合的地方的。
尼奥真的能走出MATRIX的控制吗?
锡安城难道也只是另一个虚拟世界?
真的解放了吗?
只不过,“黑客帝国II”更多地是从哲学而非社会的角度来进行刻画,它所追问的“人真的有自由意志吗?
”的哲学命题,是鲁迅的小说所不涵盖的内容。
注意的是,“黑客帝国”的哲学主题虽然与“苏菲的世界”在这一点上有重合之处,但“黑客帝国”的设计是不同的。
这里我要先谈一点关于文学影视作品在“情节”与“主题”这两个要素关系方面的常识。
文学影视作品的“主题”很多是互相类似的。
尤其是某些很基本的主题,如爱情、友谊、母父之爱、兄弟之情、忠诚等,更是普遍地存在于各个国家、民族和文化的作品之中,被不同时代的作家、不同类型的作品反复地表达与演绎。
这类主题就叫“母题”。
当然,也有一些某个特定的国家、民族和文化所特有的主题,在这国家、民族和文化之外不会去表达和演绎,但却被这个特定的国家、民族和文化中的作品反复地表达和演绎,这也是“母题”,但那是该特定的国家、民族和文化的所特有的“母题”。
我在此贴之后会再写一个辅贴或“番外篇”,就是特别地讨论西方文学所特有的“母题”的。
实际上,文学影视作品的“主题”数量是有限得很的,但以什么样的“情节”去表达这些有限的“主题”却是千变万化、无穷无尽的。
因此,自古而今,文学影视作品的数量大概可以用数以亿万计来形容,而今后仍然会有更多更多的文学影视作品涌现,它们的“情节”多多少少都不会完全相同。
正是“情节”的变化多端,读者观众才不会觉得“主题”来来去去都是那有限的几个而感到文学是一门乏味的艺术。
作个可能不太准确的类比。
音乐中来来去去也就那七个音符,即使再加上其它一些辅助性的变化,音乐技巧的数量是极其极其有限的,比文学影视作品中“主题”数量的有限更为有限。
然而,自古而今已经有无数的歌曲产生,今后也一定还有更多的歌曲产生。
音乐中如此有限的元素,经过不同的排列、组合,仍然变化出不计其数、各各不同的歌曲。
因此,我们是不必担心文学影视作品会有“才穷智竭”的一天的。
一些文学批评家,把一部作品的“情节”称之为“表面文本”,而把“主题”称之为“潜文本”。
即“情节”的“表面文本”是为了表达、承载“主题”的“潜文本”。
由于“主题”的数量有限,因此大量的作品是具有相同的“潜文本”的;但它们的“情节”是千变万化的,也就是其“表面文本”是不同的。
然而,尽管同一“潜文本”有着不同的“表面文本”,但“潜文本”的相同确实是会制约着“表面文本”的不同的。
因为,毕竟“表面文本”的存在就是为了表达“潜文本”。
一部小说的“主题”是否成功,很大程度上就反映为“表面文本”是否成功地表达了“潜文本”。
而在“潜文本”相同的情况下,某些“表面文本”确实是比另一些“表面文本”更有利于成功地表达“潜文本”的。
(待续)
有了上述认识的基础,我们可以回到对“黑客帝国”和“苏菲的世界”的比较上。
显然,这一剧一书的“潜文本”在关于“人是否有自由意志”这一点上是具有共同的“潜文本”的。
但它们的“表面文本”当然是不同的(所以前面我说它们的设计不同就是这个意思)。
“苏菲的世界”的“表面文本”是,苏菲是小说中的一个人物(少校)所写的小说中的一个人物(呵呵,像绕口令一样),所以她之没有自由意志是因为她本来就与少校处于不同的维度之上。
少校是他所写的小说的作者,而作者就是他笔下创造的世界的“上帝”。
在创造者与被创造者之间,只有单方面的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被创造者或被支配者当然是没有自由意志的。
这样的“表面文本”是为了暗示,我们所处的世界很可能也是一个被创造的世界,在这世界之外很可能也存在着一个创造这个世界的“上帝”,我们与祂的关系很可能也是被创造者和创造者、从而也就是被支配者和支配者的关系,因此我们很可能实际上是没有自由意志的。
“苏菲的世界”的“表面文本”就是这样表达出“潜文本”的。
而“黑客帝国”的“表面文本”是,尼奥等人与MATRIX其实是处于同一维度上的。
(即使锡安城也是虚拟世界,尼奥等人都只是一段程序,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只不过如果情况是这样的话,尼奥等人、锡安城和MATRIX之上,还有一个处于更高维度的“上帝”。
)MATRIX只是控制了尼奥的思想,使他产生错觉,以为自己所处的虚拟世界就是真实世界。
但一旦尼奥与MATRIX的“连接”中断,尼奥就能从MATRIX的虚拟世界跳转到可能是真实世界的地方。
这就跟“苏菲的世界”中的苏菲在逻辑上完全是不可能从她所处的低维度跳到上校所处的高维度的情况,是完全不同的了。
因此,“黑客帝国”中的“表面文本”安排尼奥可以从MATRIX的虚拟世界中清醒过来,跳转出来,逻辑上是合理的。
只是为了进一步表达“潜文本”,又故意在第二部里安排了其它“表面文本”,使观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