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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教材分析
《老王》文本解读及教学设计
2010-10-2216: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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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杰我爱语文工作室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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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解读
杨绛先生的散文《老王》,是一篇怎样的文章呢?
它是一个卑微群体的缩影。
老王既贫且贱,既孤又残,可以说,他是生活在社会底层那一类人的代表。
老王住在“一个破破落落的大院”里的“几间塌败的小屋”,并且还“住那儿多年了”。
老王有一个哥哥,死了,有两个侄儿,“没出息”,他只能指望自己,只能靠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在贫困的深渊里苦苦挣扎。
如果老王身体健壮,他的生活境遇也许要好些,但他只有一只眼,而且祸不单行,“那只好眼也有病,天黑了就看不见”,这就导致了他的生意的寥落,因为乘客不愿坐他的车,“怕他看不清,撞了什么”,由此我们可以想象老王生活的艰难。
如果上述的境遇是“命”,老王只能认了这个“命”。
然而,还有比“命”更惨的“运”,落在老王的头上。
他只因为“脑袋慢”,“没绕过来”,“就进不去了”,成了单干户。
在那个年代,单干户是排除在组织之外的,没有组织保障,就意味着被孤立,被排挤,所以,老王常有失群落伍的惶恐。
雪上加霜的是,不久这人力三轮被取缔了,老王只好把他的车改为运货的平板三轮,但“他并没有力气运送什么货物”,他几乎被逼上了绝路!
老王的悲剧,是他个人的悲剧,也是那个时代那个社会的悲剧。
老王,这个如草芥一般卑微的人力车夫,他的生活,他的命运,也是那个时代那个社会底层人民生活的一个缩影。
这个缩影警醒着我们: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匹夫兴亡,天下也有责!
它是一曲淳朴人性的颂歌。
杨绛先生回忆与老王交往的事情,可以概括为“三送”——送冰,送人,送香油鸡蛋,这“三送”,折射出老王身上的人性之光。
送冰,不是专程,而是“带送”,但是这丝毫不影响老王那淳厚本性的流露,因为他表示“车费减半”,而且,他送的冰“比他前任送的大一倍,冰价相等”。
我们不妨揣摩一下老王愿意给杨绛家带送冰的原因,那应该是一种原始而质朴的报恩心理。
因为“我常坐老王的车”,我经常照顾他生意;因为“一路上我们说着闲话”,我给他平等和尊重;还因为“我女儿给他吃了大瓶的鱼肝油,晚上就看得见了”,这是亲人般的关心和温暖……知恩图报,多么质朴和善良。
送钱先生看病,老王“坚决不肯拿钱”,可见,老王的态度是坚决的,而且理由很简单:
“送钱先生看病”,这个理由至少表达了老王这样几层意思:
1.送人看病,这样的事人人该做,我不能收钱;2.杨绛一家于我有恩,帮着送一回医院完全应该,我不能收钱;3.现在人家落难了,看病需要花钱,我不能收钱。
这是老王心中的“道德底线”,多么纯粹的善良。
送香油鸡蛋,那是老王最后的出场。
那年代,一人每月只有二两油,一张蛋票。
所以杨绛提起鸡蛋时才会说:
“我记不清是十个还是二十个,因为在我记忆里多得数不完。
”对杨绛来说如此,那么这些鸡蛋和香油对老王来说,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而且,老王是在行将就木之前,挣扎着送出这份珍贵的礼物的!
人之将死,其行也诚。
这个不幸的人,弥留之际,念念不忘的却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杨绛一家;这个不幸的人,居然把关顾幸运的人,当作生前最后的奉献!
多么圣洁的善良。
在那样一个病态的社会里如此不幸的人却还保持着如此善良美好的品质,这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老王是生活艰难的“下层人”,他丑陋、卑微、不被重视,却有着一颗未被世俗玷污的赤子之心。
它是一段精神灵魂的拷问。
这段拷问,集中在“愧怍”这两个字上。
杨绛为什么要“愧怍”呢?
她愧怍于感情付出的不对等。
杨绛心中的老王与老王心中的杨绛,重量是不一样的。
杨绛对老王付出的情感更多是同情,同情他的苦,同情他的残疾,同情他的贫困;而老王对杨绛是亲人般的爱,这是杨绛一家在文革劫难中得到的最为真诚和珍贵的怜悯与崇敬。
她愧怍于知识分子狭隘的“高贵”。
在那样一个动乱的年代,作为知识分子的杨绛,出于所谓的本能,他们不愿纯粹地接受别人的施舍、同情和帮助,而是习惯于将这一切量化为金钱,并用金钱予以答谢。
因此,在“附带送冰”可以“车费减半”时,“当然不要他减半”;送默存上医院老王“坚决不肯拿钱”而“我一定要给钱”;老王临终送来香油和鸡蛋,“我谢了好香油,谢了大鸡蛋”后“转身进屋去(拿钱)”……知识分子那种“来而不往非礼也”、“君子之交淡如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等狭隘的“高贵”,使得她曲解了老王的真情怜悯与帮助。
她愧怍于迟到的“懂得”。
老王这个不幸的人,他的高贵的灵魂,最应该得到尊敬,得到赞美,可是在他生前,杨绛却没有充分理解他,没有被充分感动。
等到老王去世了,杨绛才一再追忆老王和她对答的话,每想起老王,“总觉得心上不安”,她“不安”的是自己作为一个幸运的人,对不幸的、应有所同情、有所宽容的人,却没有理解其高贵的品性——善良、真诚、崇高、圣洁。
而当她终于懂得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
杨绛的愧怍,是自我解剖,更是自我批判。
精神灵魂的自我拷问,需要极大的勇气,杨绛先生的“愧怍”,让人敬畏。
它是一则正义良知的呐喊。
那是一个真情缺失的时代。
然而,在这世态炎凉的荒漠中,还有人性和道德的绿洲在,追忆老王,表达愧怍,其实就是作者对人性中善良的肯定与呼唤。
那也是一个自省缺失的时代,在那样一个病态黑暗的文革社会中最应该有愧的是谁?
是那些昧着良心充当旗手、鼓手、打手,去大判“葫芦案”的人,这些人如果不“记愧”,不反思,文革的历史就有可能重演。
作为正直的知识分子,作为“社会的良心”,杨绛用“著文章”的方式来“担道义”,她用“记愧”的方式来呐喊,以引起“疗救的注意”。
《老王》,小而言之是杨绛个人的“老王”,大而言之,应该是我们这个社会的“老王”,应该是我们这个民族的“老王”。
自我的深度迷失
──《皇帝的新装》再读
重读《皇帝的新装》,发现一个疑点:
皇帝真的最爱新装吗?
这问题似乎很愚蠢,但细细琢磨起来,这又确确实实是一个问题。
童话一开篇,安徒生便用了极度夸张的文字来渲染皇帝对于新装的癖好,其信息不可谓不丰富。
比如:
爱新装的程度:
不惜花掉所有的钱——宁可让国库空虚;不关心军队——置国家安全于不顾;不喜欢去看戏——排斥其他任何艺术享受;不喜欢乘着马车去游公园——为了新装故,休闲亦可抛;每一天每一点钟都要换一套衣服——新装已经成为了皇帝生命的主题、全部的内容,终极的追求。
这些文字的潜台词应该是:
除了新装,皇帝别无他爱。
爱新装的结果:
人们提到皇帝的时候总是说“皇上在更衣室里”——“人”在衣在,“人”“衣”一体。
“新装”成为了最高执政者的标志,成为了国家机器的代名词。
当然,还有读者最不可以忽视的至关重要的一点,童话开篇既已明志,皇帝爱新装的惟一目的:
追求漂亮。
从这些角度来看,说皇帝不是“最爱新装”,不是“最爱漂亮”,谁都不答应。
这个皇帝,江山不爱,美人不爱,钱财不爱,万千宠爱在一身——平生只爱新装只爱漂亮,爱得轰轰烈烈死心塌地,爱得让万千子民自觉地把新装和皇帝划上等号。
但是,这仅仅只是安徒生的铺垫罢了。
皇帝到底爱什么,答案在后面。
把皇帝对新装的爱对漂亮的痴迷写到了极致之后,接着,安徒生不动声色地开始让两个骗子介绍他们的神奇产品。
请注意显然是经过了煞费苦心安排的广告介绍顺序:
首先,这种布是“人类所能想到的最美丽的布”。
这种布“色彩和图案都分外的美观”。
“最美丽”毫无悬念地放在了骗子广告中最核心的位置。
然后,才是布的另一特性:
任何不称职或者愚蠢得不可救药的人,都看不见这衣服。
按照第一段的铺垫,按照皇帝的逻辑,这个对新装和漂亮之外的任何事物都绝无兴趣的皇帝似乎应该这么想:
那真是理想的衣服。
哇!
我得到这样的服装,我将会成为世界上最漂亮的皇帝。
我要他们马上为我织出这样的布来。
可是,情节在这里却大大出乎我们的预料。
皇帝的第一反应是:
那真是理想的衣服!
我穿了这样的衣服,就可以看出在我的王国里哪些人和自己的职位不相称;我就可以辨别出哪些人是聪明人,哪些人是傻子⋯⋯
注意,这真是不可思议!
难道这个对政权、艺术、文化、休闲娱乐都从来不感兴趣的皇帝突然之间就对自己的“领导班子”产生了兴趣吗?
突然之间就开始关心起国家大事了吗?
如果是这样,前面的妙笔岂非就全部浪费了。
显然不是。
那么,是什么让皇帝置“漂亮”而不顾兴趣突然他移呢?
孙绍振先生在《解读语文》一书中曾谈到过这种有趣的心理现象。
他说:
人的心理是个丰富多彩的立体结构,隐藏在深层的和浮在表面上的,并不一定很一致。
在一般情况下,深刻的感情是隐藏得很深的,连人物自己都不大了解。
只有发生了极端的变化,心理结构受到突如其来的冲击,来不及或者永远无法恢复平衡时,长期潜在的,与表层情感相异的情感,才可能暴露出来。
这时,人物好像变成了跟平时相反的一个人,可是,从根本上来说,他却更是他自己了。
(《解读语文》p356)
皇帝就是这样。
骗子极富魅惑力的花言巧语把皇帝从常规的心理惯性中冲击出来,进入了例外的、反常的心理环境中。
安徒生真是高明:
在皇帝还没有赤裸着身体游行之前,他就已经成功地让皇帝赤裸裸了。
不过,这一次赤裸的是皇帝的心灵密码——这可能是连皇帝自己也不曾认识到的自我:
窥探他人智力隐私的兴趣赛过生命中的其他兴趣。
其实,这正是人性最可怕的弱点之一:
人人都潜意识地渴望窥视并且希望通过窥视证明:
别人很苯很傻,而只有自己是聪明的。
不仅皇帝是如此,连他的子民们也是一样。
这帮提到皇帝“总是说皇上在更衣室里”的子民们这一次跟他们的混蛋皇帝一样在骗子的花招下马上暴露出了心理的阴暗面。
他们对新装的第一关注也不是皇帝穿上这举世无双的衣服之后会如何如何的“漂亮”,而是“大家都渴望借这个机会来测验一下:
他们的邻人究竟有多么苯,或者有多么傻”。
看来,这样的人性弱点具有普遍性,超越地位,超越阶级。
人不过是这样的:
关注自己的美,远远不及关注他人的丑。
别人的丑态毕露就是自己的成功享受。
人人都心甘情愿甚至抓住机会去观赏他人的弱点。
人,生而是看客。
或者可以这么说,这个社会从上到下都有窥私癖暴露癖,人人都恨不得拿面无所不能的镜子去照别人,而且还希望镜子中的别人全是小样儿。
安徒生真是深谙人性的弱点。
他笔下的这个骗局,实在是建立在对人性的深刻洞悉上。
试想:
如果皇帝对“漂亮”的爱是惟一的执着的,而没有人的以观赏他人的弱点为乐的阴暗心理,那么无论如何,这样靠荒诞的谎言支撑起来的骗局是很难顺利着陆的。
看来,童话故事才开始,安徒生已经暗度陈仓:
新装只是故事的一个引子罢了,它不是核心的问题。
什么是核心的问题呢?
前文分析到的窥探他人的智力隐私也不是核心的问题,他也还是一个引子。
在看到了人性的这一弱点之后,再深一步研究《皇帝的新装》,我们绕不过去,不得不思考这样一个问题:
到底是什么,竟让人们深度迷失到如此地步——对一个几乎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谎言二字的谎言熟视无睹以至于在这个谎言面前丑态毕露甚至群体呈现疯魔状态?
我们会看到,之所以群体被骗,乃是因为:
“我们”从来就没有自我,或者说,“我们”早就彻底地失掉了自我。
在《皇帝的新装》中,这种缺乏自我的表达方式很奇特。
它是以人在不同阶段因为偏激地固守自我反而导致彻底失掉自我来呈现的。
首先,表现为对“自我世界”的偏执性认同。
没有一个人意识到“不称职的或者愚蠢得不可救药的”人会是自己。
没有人想到首先应该接受检测的是自己。
因为如果都以自我为圆心,人看到的自我世界必然都是圆满无缺的。
人性最可怕的弱点就是看不到也不相信自己会有问题。
其次,表现为对“他者世界”的偏执性怀疑。
以“我视角”来看他人时,“他者世界”一定是满目疮痍。
所以,才有了故事中所有人在集体无意识中的第一反应:
看看别人有多么苯,或者多么傻。
当然,最耐人寻味的是“自我世界”和“他者世界”的转换颠倒。
完美的“自我世界”和糟糕的“他者世界”其实是主体潜意识的一种虚幻——它貌似强大其实不堪一击。
就如,“我世界”突然遭遇现实的重创——人们的恐惧地突然发现自己居然看不见那神奇的布,原来“不称职和愚蠢得不可救药”居然是自己后,“我世界”便轰然倒塌。
而且顷刻之间,“他世界”就翻身成为了主宰者——对“他者世界”的偏执性怀疑马上变为了偏执性迷信。
人人都绝对相信别人是能看得见那布的,人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彻底否定了自己。
许多学生不明白为啥居然没有一人敢当时就怀疑骗子的理论——而非要等一个孩子说出真话。
这真是个有趣儿的问题。
孙绍振老师说,“皇帝的新装”是一个“心照不宣的谎言”(钱理群孙邵振王富仁《解读语文》p372),我认为不太准确。
安徒生之精彩就在于写出了人群面对这样一个谎言时的无知——如果当时大家都真的怀疑了,故事的讽刺力度就大打折扣了。
所有人都被自己看不见布料的现实吓晕了,所有人都相信别人是看得见布料的。
在当时,没有人敢怀疑,也没有人有能力怀疑。
于是,高傲的“我世界”和卑微的“他世界”无声换位。
这“换”一下子就换出了人性的可耻、可怜、可悲:
自视过高是可耻,自视过低是可怜,全部的自我否定是可悲。
我常想,如果没有那个说真话的小孩子呢?
这幕丑剧能够持续多久?
完全可能很久,如果人性的自我复苏过慢的话——持续时间不算短的“大跃进”、“文革”等政治运动不就是靠谎言支撑起来的吗?
人在强大的政治压力或者个体私利推动之下彻底失去了自我也就失去了判断是非的能力,悲剧因此酿成。
但是,社会发展到某一个阶段,一定会有一个“说真话的小孩儿”出现——因为,无私无欲者总有。
滔滔浊浪,终究淹盖不了所有真相。
历史的潮流将会无情地涤荡一切谎言。
所有被愚弄和自我愚弄的可怜可笑之个体或团体,也必然在某一个清晨醒过来,惨不忍睹地面对伤痕累累的自己。
《皇帝的新装》启示我们思考:
我们当如何“自信”,又当如何“他信”。
哲人早就感叹过:
人会认识宇宙,然而却不认识自我。
因为自己比任何星球都来得遥远。
所以早在2000年前,古希腊人就把“认识你自己”作为铭文刻在阿波罗神庙的门柱上。
据说,传世的德尔斐神谕大约有600条,影响最大的有两条。
一条就是“认识你自己”,另一条则是:
凡事勿过度。
这两条合起来,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
只有“自信”和“他信”都不过度时,人才能不迷失本性。
而《皇帝的新装》中的可怜虫们的闹剧,恰恰就是因为“自信”和“他信”都过度了。
有一些名言,或许可以让我们结合《皇帝的新装》,做更深层次的思考。
比如:
自己对自己的不满足,是任何真正有天才的人的根本特征之一。
(契诃夫)
人类通常像狗,听到远处有狗吠,自己也吠叫一番。
(伏尔泰)
当我们谦卑的时候,便是我们最近于伟大的时候。
(泰戈尔)
我们的骄傲多半是基于我们的无知!
(莱辛)
无论在什麽时候,永远不要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了一切。
不管人们把你们评价得多麽高,你们永远要有勇气对自己说:
我是个毫无所知的人。
(巴甫洛夫)
《皇帝的新装》真是值得我们终生阅读,这是一个寓意无限丰富的成人童话。
在一袭可笑的新装之下,人的被物化、自我的丧失与拯救、自我世界和他者世界的辩证关系⋯⋯无限的话题,都是人类自我成长的永恒的话题啊!
苦弱个体的艰难抗争
——《丑小鸭》再读
请允许我用关键词分析法来重温经典名篇《丑小鸭》。
第一个关键词:
世界
读文要知人论世,读《丑小鸭》也当“知鸭论世”。
故事一开始,刚刚出生的小鸭子们第一句人生感叹就是“这个世界真够大”,而鸭妈妈教训他们说“你们以为这就是整个世界”。
鸭妈妈的世界“伸展到花园的另一边,一直伸展到牧师的田里去”,连鸭妈妈“自己都没有去过”。
但是,“这个世界”到底怎么样呢?
这个世界的两个家族以“争一个鳝鱼头”为目标。
这个世界最有地位,身份最高贵的母鸭子只不过是因为她有“西班牙的血统”,还有她的腿上长着“一块红布条”。
她甚至有权力要求别人把辛苦找到的鳝鱼头奉献给她。
这个世界的鸭群叫嚣因为丑小鸭“长得和别人不一样”,所以“就该挨打”。
以“生蛋、咪咪叫、拱起背、迸出火花”哄主人高兴为天大的本事儿的猫儿和母鸡一开口就说“我们和这世界!
”,因为“他们以为他们就是半个世界,而且还是最好的那一半呢”。
这个世界连父母兄弟都容不下给他们带来了麻烦的亲人?
?
你看,被鸭妈妈津津乐道的这个“世界”其实很狭隘很荒诞很冷酷。
它里面不过住着一些鼠目寸光的井底之蛙。
这个世界绝不是一个公民社会法制社会,更不是一个有着高尚追求的社会。
丑小鸭的故事就发生在这个世界中。
第二个关键词:
丑
故事中最让人揪心之处不在于人人都说丑小鸭丑,而在于连丑小鸭自己都认定自己丑。
他甚至觉得“自己丑得连猎狗也不要咬我了”。
这真是令人痛心。
按照一般的规律,美丑永远是相对的。
比如,人类感觉臭的东西,比如粪便之类;但在一些动物看来却是香喷喷的美餐。
又如人类的垃圾堆,却是昆虫和细菌的乐园。
还有一个有趣的寓言:
一头公驴嘲笑人类说:
你们的西施有什么美!
在我看来简直奇丑无比。
她的耳朵那样短小,她的嘴巴平平的,脑袋圆圆的,像个鸭蛋,身上连毛也没长,没有尾巴,实在是难看。
我们的驴姑娘那才真正是美丽的象征:
她有优美华丽的皮毛,圆润的歌喉,优美的四肢,奔跑起来婀娜多姿,一瞥见她的倩影,我就心跳……
同样的道理,一只不谙世事的小鸭子不可能判定自己丑。
就是安徒生,也并没有用具体的文字来描述小鸭子丑的外形,他只是详细地描绘了包括鸭妈妈在内的周围人的评价。
比如:
鸭妈妈把他瞧了一眼。
“这个小鸭子大得怕人,”她说,“别的没有一个像他;
别的鸭子站在旁边看着,同时用相当大的声音说:
“……呸!
瞧那只小鸭的一副丑相!
我们真看不惯!
”
“对,不过他长得太大、太特别了,”啄过他的那只鸭子说,“因此他必须挨打!
”
“他真是又粗又大!
”大家都说。
“那个母鸭的孩子都很漂亮,”腿上有一条红布的那个母鸭说,“他们都很漂亮,只有一只是例外。
这真是可惜。
我希望能把他再孵一次。
”
首先可以确定,“丑”是周围环境对可怜的小鸭的强行灌输。
其次,小鸭的丑乃是因为它“太大”。
究其本质,小鸭的“丑”更是因为它跟其他鸭子都不一样。
这才是最要命的问题。
个体和群体不一样,这在一个不健康的社会中是非常可怕的。
最智慧的中国人之一老子在《道德经》中就谆谆告诫大家要如何做到和群体一样以自保。
他说“挫去人们的锋芒,解脱他们的纷争,收敛他们的光耀,混同他们在尘世”,这样不露锋芒,消解纷争,个体和集体一样了,就是“大道”了。
老子的话是意味深长的。
他深刻地意识到了在集权社会中个性独立的尴尬处境。
消解这尴尬的唯一途径就是自觉地让自己改变并向群体靠拢。
如果不这样,你不仅得不到“集体”的认同,而且,这集体还会让你产生自我最错感,让你自觉地反躬自问。
很明显,丑小鸭就处在这样的尴尬处境中。
他该如何办?
那只有着西班牙血统的最高贵的母鸭子给丑小鸭的妈妈建议“我希望能把他再孵一次”。
这真是世界上最荒唐的建议。
但是,我们从这种思路中可以窥见社会群体对个体的要求。
纵观我们周围,不是大多数性格独立的个体都被自觉或者不自觉地重“孵”了一遍吗?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自觉地以上层社会的审美观念为自我的审美追求,不知有多少人在追逐时尚中失掉了自我。
就连《西游记》中那个最最具有独立意识,连五指山和炼丹炉也奈何不得,从不惧于和天庭抗争来保持自我的美猴王,最后不也是在阴险的“紧箍咒”的钳制下走上漫漫取经路。
当天界上又多了一尊“斗战神佛”的同时,世界上少了唯一的一位“美猴王”。
其实,孙悟空就是一个典型的被成功“重孵”了一遍的个体。
集天地之灵气的孙猴子尚且奈何不了“集体”的力量,更何况常人?
鸭子王的理念是“重孵”,那丑小鸭的妈妈给儿子寻找的出路又何在呢?
安徒生这样描绘:
“那可不能,太太,”,鸭妈妈回答说,“他不好看,但是他的脾气非常好。
他游起水来也不比别人差——我还可以说,游得比别人好呢。
我想他会慢慢长得漂亮的,或者到适当的时候,他也可能缩小一点。
他在蛋里躺得太久了,因此他的模样有点不太自然。
”
还会有母亲希望自己的孩子越长越小的吗?
这真是荒谬。
荒谬背后的潜台词不过是:
往小里长,最后就和哥哥姐姐们一模一样了,个体和群体就一样了,麻烦就解决了。
消解个性,趋向大众,这几乎是小人物明哲保身的最佳路径。
丑小鸭也完全可以听从母亲的教诲开始改变自己。
他可以主动减肥甚至绝食,甚至削足适履来强行让自己和哥哥姐姐们一样。
他可以选择忍辱偷生,在唾骂他嫌弃他的鸭群中苟活下来
但是,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逃亡。
余秋雨在《流亡的意义》当中这样说:
我一直认为,除了少数逃罪人员和受骗人员,正常意义上的远行者总是人世间比较优秀的群落。
他们如果没有特别健康的情志和体魄,何以脱离早已调适了的温室去领受漫长而陌生的时空折磨。
天天都可能遭遇意外,时时都需要面对未知,许多难题超越精神贮备,大量考验关乎生死安危,如果没有比较健全的人格,只能半途而返。
选择逃,就是选择冒险,选择孤注一掷。
第三个关键词:
逃
丑小鸭的故事就是一个不断逃跑的故事。
安徒生把丑小鸭的“逃”和“跑”写得惊心动魄。
比如:
他等了好几个钟头,才敢向四周望一眼,于是他急忙跑出这块沼泽地,拼命地跑,向田野上跑,向牧场上跑。
这时吹起一阵狂风,他跑起来非常困难。
逃亡太艰难,就连安徒生自己也不忍再写,他在这个地方留下了让读者可以尽情想像体验的空白。
他说:
要是只讲他在这严冬所受到困苦和灾难,那么这个故事也就太悲惨了……
我们分析丑小鸭的“逃”,可以从以下几个角度来层层深入:
一、他可以不逃,可以选择苟活。
二、在逃亡过程当中他遭遇过安全和温饱的诱惑。
他完全有机会可以放弃逃跑,在老太婆的家中留下来,即使学不会“下蛋、咪咪叫、拱起背发出火花”,但也可能锻炼出另外的讨好主人的法子。
三、他的逃之可贵在于没有明确的目标。
他想离开老太婆的温暖的茅屋,但是母鸡毫不留情地诅咒他“你简直是在发疯”。
这样的讥讽咒骂是意味深长的。
但是安徒生是这样描写要“发疯”的丑小鸭的心理活动:
小鸭坐在一个墙角里,心情非常不好。
这时他想起了新鲜空气和太阳光。
他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渴望:
他想到水里去游泳。
“我想我还是走到广大的世界上去好,”小鸭说。
这真是小说中最感人至深的文笔之一!
它展示了安徒生对生活深度通透的认知。
我后来和学生探讨安徒生的丑小鸭、米切尔的犟龟、严文井的小溪流这些都因为坚持和执着最后成就了自我的童话形象的高下。
孩子们都普遍认为最感人的形象是丑小鸭。
为什么呢?
犟龟的目标是参加狮王27世的婚礼,这个目标清清楚楚,所以犟龟的行动纲领也清清楚楚,那就是排除万难执着于这个目标,天崩地裂也不改变。
小溪流也一样,它的目标就是“向前再向前”,壮大自己再壮大自己。
比起他们,丑小鸭就惨得多,他不仅不知道自己未来将是高贵的白天鹅,而且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
他只是靠着一种生命的本能在不断逃亡。
目标的不确定甚至无目标让丑小鸭的逃亡之路真正充满了隐喻。
而这点,和我们普通人的生命处境多么相似啊!
并无明确的辉煌前景做出保证的行走,靠的是外在环境的推动和不断地释放自己生命的本能。
我们从丑小鸭的形象中照见了真实的自我。
第四个关键词:
好
近两年对《丑小鸭》的创新解读一直纠结在一个问题上:
丑小鸭本来就是一只天鹅,他不需要任何奋斗就自然会长成为天鹅。
这是由它的遗传决定的,而不是由它的自身努力决定的。
所以,安徒生《丑小鸭》的故事没有什么意义。
我以为,这个问题其实是一个伪问题。
生物学意义上的白天鹅和文学意义上的白天鹅有天壤之别。
如果我们读读林清玄的散文《心中的天鹅》等一类文章,我们会看到天鹅蛋其实就算不生在鸭群中,也完全可能成为“鸭子”。
要异化高贵的个体,自然界和人类都有太多直接或者间接的方法。
安徒生童话的价值,乃是让我们在文学意义上去审视个体生命艰难的自我成就。
如果纠结于天鹅之形,童话就意义全失.
当丑小鸭终于变为了白天鹅后,文本中有一句非常关键的话:
一颗好的心是永远不会骄傲的。
丑小鸭的“好”的心绝不仅仅体现在谦逊上。
通过他的多次选择,我们可以窥见其“好”的丰富内涵。
第一次选择,可以算作是生命和尊严的选择。
丑小鸭选择了尊严,于是他就选择了逃亡之路。
第二次选择,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