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贤弈编明刘元卿贤弈编明刘元卿卷1.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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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贤弈编明刘元卿贤弈编明刘元卿卷1
贤弈编
明·刘元卿
余性拙,不晓博弈。
客至第相与对坐,又不善劝酒,客或欠伸苦之。
因饱食之暇,辑古今人言行可为法戒者,粗作区目。
客至焚香拭几,取书读一二品,以代奕棋云尔。
读者因有所触动,岂独曰犹贤乎已。
类凡十有六。
盖余尝从田墅间,闻诸长老谭宣正成弘间民物殷盛,闾阎熙熙,由时一二元宰哲臣,器局宏深,质行方正。
故里风朴略,古意盎然。
今民舍无不有愁叹声。
而尚习日侈,则士节之不立。
士节之不立,则器不足居之。
总其本原暗於学。
斯所繇不能行古之道也与。
逑怀古第一,次廉淡,次德器,次方正,继之以证学。
学明而论修矣,故叙伦次之。
而家正矣,故家闲次之。
家闲则官政立,官政立则仁泽远,仁泽远则干局宏。
故次官政、广仁、干局。
孰质不才,孰心不仁,有其蔽之,政乃弗违。
斯孔子所由得之。
不得曰。
有命乎,受之以达命。
维仙暨佛,蝉脱尘埃,富贵浮云,所谓礼失而求之野者,受之以仙释。
岂惟仙释,夫物则亦有然,明於庶物,君子存之。
抑人有言,道在糠秕,是以或罕譬而喻。
醒于指陈,或前言戏之。
庄於法语,或曲引轮回。
威於斧钺。
故复逑观物、逑警喻,逑应谐,而以志怪终焉。
癸巳端阳,安福刘元卿书于章南馆之处仁堂
●卷一
◎怀古
王沂公状元及第,还青州故郡,府帅命父老妓乐迎之近郊,公乃易服乘小骑由他门入。
遽谒守,守惊曰:
“已遣人郊迎,何便抵此?
”公曰:
“不才幸忝科第,岂敢烦太守致迓,是重其过也。
故变姓名诳迎者尔。
”守叹曰:
“君所谓真状元矣!
”
朱文公与庆国卓夫人书云:
闻尊意欲为五哥经营干官差遣,某窃以为不可。
人家子弟,生长富贵,本不知艰难。
一旦仕宦,便为此官,无不傲慢纵恣,触事懵然。
愚意营一稍在人下执事,吃人打骂差遣,乃所以成就之。
杨东山言某筮仕为零陵簿,太守赵谧,丞相元镇子也。
初参时,客将传言待众官退郤请主簿。
客退,赵具冠裳端立堂上,凡再请,某不动,三请某解其意,遂趋,一揖上阶,禀叙礼数既毕,一揖径入,更不延坐。
某退而抑郁几成疾,以书白诚斋,欲弃官归。
诚斋报曰,此乃教诲吾子也,他日得力处当在此。
某意犹未平,后涉历稍深,方知此公善教人,尚有前辈典刑。
钱文僖留守西京,有郭延卿居水南葺幽亭蓺花,足迹不及城市,时年八十余。
一日文僖率僚属往游,去其居一里外,即屏骑从,徒步访之。
延卿忺然笑曰:
“陋居罕有过从,所接之人亦无若数君者,老夫甚惬,愿少留,对花小酌。
”遂进陶尊果蔌。
文僖爱其野逸,为引满不辞。
既而吏报申牌府史牙兵列庭中,延卿徐曰:
“公等何官?
而从吏之多也。
”尹洙指而告曰:
“留守相公也。
”延卿笑曰:
“不图相国肯顾野人。
”相与大笑,又曰:
“尚能饮否?
”文僖忺然从之。
又数杯,礼数杯盘无少加於前,而谈笑自若。
日入辞去,延卿送之门,顾曰:
“老病不能造谢,希勿讶也。
”文僖登车茫然自失,因称叹累日。
周益公藏欧阳公家书一幅纸斜封,乃冷寿光牒。
其词云:
具位某,猪肉一斤,右伏蒙颁赐领外,无任感激。
谨具牒谢,年月日位某牒。
盖改牒为状,自元丰始,日趋於谀矣!
且前辈交际,其馈止於如此,未尝见其丰侈也。
魏隺山云,古人称字者最不轻,仪礼子孙於祖祢皆称字。
孔门诸子多称仲尼,子思孙也,孟子子思弟子也,亦称仲尼。
游夏之门人皆字其师,汉初惟子房一人得称字。
世有字其叔父字其诸祖者,近世犹有后学呼退之儿童诵君实之类。
今惟平交乃称字,稍尊贵者便不敢以字称之,与古异矣。
今人饮馔,务尚丰腆,一筵之设,水陆毕具,宾客入口无几。
堆盘累碟,深杯大瓢,祗以厌饫诸仆从耳,不知此何益也。
宋司马温公言其先公为郡牧判官时,客至未尝不置酒,或三行,或五行,不过七行。
酒沽於市,果止梨栗枣柿,殽止脯醢菜羹。
器用瓷漆,当时士大夫皆然,人不相非也。
会数而礼勤,物薄而情厚。
近日士夫家酒非内法,果非远方珍异,食非多品,器皿非满案,不敢会宾友,常数日营聚,然后敢发书。
即不然人争非之,以为鄙吝,故不随俗奢靡者鲜矣。
风俗颓弊如是,居位者虽不能禁,忍肋之乎?
公之在洛也,文潞公范忠宣公相约为真率会,脱粟一饭,酒数行,过从不闲一日。
今人盍少思此事,惜福养财不细。
杨文贞公士奇,以元宰归省,过湖中邂逅一张参政者,风驶舟上下,则各举手一笑竟别。
抵维杨郡,守令先日候无耗,翊日舟至,守令竟不相闻。
过去访友人,则相与联寝语达旦,自常禀外无别供,乡人得以只鸡束薪相辞受。
其简易如此。
赵司成永号类庵,京师人。
一日过鲁学士铎邸,鲁公曰:
“公何之?
”司成曰:
“忆今日为西涯先生诞辰,将往寿也。
”鲁公曰:
“吾当与公偕,公以何为贽?
”司成曰:
“帕二方也。
”鲁公曰:
“吾贽亦应如之。
”入启笥,索帕无有,踌躇良久,忆里中曾馈有枯鱼,令家人取之。
家人报以食仅存其半,鲁公度家无他物,即以其半戴与赵公俱往公所称祝。
公烹鱼沽酒,以饮二公欢甚,即事倡和而罢。
刘忠宣公大夏,自户部侍郎予告归,构草堂於先垄之次,读书其中,作东山赋以见志。
平生不为人通私书请托,藩臬守令往造者不谒谢。
薄田仅足供衣食,里邻或肆侵夺,任弗与争。
公言财货须农务服贾,凡力得者获用,其易致之物,终非己有。
子孙亲之亦不甚惜,况官货悖入者乎?
后起大司马归,仍居草堂,再著《东山后赋》。
戴笠乘驴,往来山水间。
章文懿公懋,尝谓门人董遵曰:
“待客之礼,当存古意,今人多以酒食相尚非也。
”闻薛文清公居家留客,止用一鸡黍,盛以瓦器,酒三行,就饭而罢。
又魏文靖公居家,客至必留饭,止一肉一菜。
虽不之公府,必回访舟次,有所相遗,必答礼,不虚受人惠。
此二公可法云。
大宰渔石唐公致政家居时,出入惟徒步。
有陈大参良谟者说之曰:
“翁官居八座,年迈七旬,故天下大老也。
孔子曰:
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
翁学孔子者而顾欲过之耶!
”公曰:
“固然,第吾枫山先师致政归,祗是步行,未尝乘轿。
侄朴庵公及竹简潘公俱守此礼,吾安敢违耶?
”吁浙有枫山,殆犹鲁有岱岳,其遗矩所留,诸公皆率履弗越如此。
鲁文恪公铎,为举人时,属远行,遇雪雨泥泞,夜止旅舍宿,怜马卒寒苦,即令卧之衾下。
因贼诗云:
半破青衫弱稚儿,马前怎得浪驱驰。
凡由父母皆言子,小异闾阎我郤谁。
事在世情皆可笑,恩从吾幼未难推。
泥涂还藉来朝力,伸缩相加莫漫疑。
今富贵家子弟,鞭挞童仆,不知轻重,忍视骨肉疾苦。
殆犹秦越,独何心哉?
尚书韩公邦问,与阳明王先生父海日翁同辈,先生事之甚谨。
一日冬至节,皆赴公所称贺,先生貂蝉朝服,乘马而趋。
俄从人报韩尚书在后,先生亟下马,执笏立道左。
韩公至,不下舆,第拱手曰:
“伯安行矣,予先往。
”遂行,先生俟其过乃上马。
当是时韩公偃然以前辈自居,先生然不以伯爵自重。
古道两足征云。
甘泉湛先生九十余,过吉州,游青原山,东廓邹先生率同志友数百人走迎,且戒之曰:
湛先生当兹高年,犹殷殷访友如此,即此可证其学矣。
古云宪老不乞言,吾侪第应宪之,更不容出一语烦聒先生也。
晨夕定省。
食而执酱执肴,一遵古养老礼。
维时先生年近七十矣。
盖以湛先生为师王文成莫逆友,故事之谨如此。
吴冢宰公琳,入吏部,寻以老乞致仕。
既家居,上尝遣使察之。
使者潜至公旁舍,见一农人坐小几拔秧布田,貌甚端,使者问曰:
“此有吴尚书家何在?
”公敛手对曰:
“琳是也。
”使还白状,上益重之,复召入为原官。
耿文恪公裕官礼部尚书时,尝语人曰:
“吾暮自部归,经过三原王公之门,辄见其苍头市油,念吾自入仕,未尝市油,心窃愧也。
”朝士尝言王公子自三原来京省公,自雇一骡,毫不干有司。
一女适宋监生,止乘两人所舁肩与。
其朴如此。
屠襄惠公滽,致政归,营第宅,前为妪败屋,二楹,适当门,使从容譬说欲券之。
妪曰:
“此吾死所也,鬻则须徙,老寡将安归乎!
”公曰:
“今鬻而不即徙,但去败屋而更新之可尔?
”妪曰:
“如是幸甚。
”公乃出柴薪二锭付其子。
久之妪告公曰:
“赖公之赐,今已立业娶妇,择日当徙矣。
”公曰:
“妪幸得所,其如去旧邻何。
”款以饭食,为之惆怅而遣之。
鄞洞云张翁,是尚书文定公邦奇父,公为学宪时,厅事仅二楹,旁一楹故是叔所居,叔有宿逋求售,公倍价得之。
告于翁,翁问价知其倍也甚悦。
已忽潸然泪下,公讶问故,叹曰:
“吾想异日更<并力>,撤彼旧居,其夫妇何以为情?
”公为恻然,欲取券还之。
翁曰毋,计其银已偿人矣,可若何?
公言当并其价不取,翁始忺然。
王端毅公怒家居时,见子侄易邻居为业,公呼而让曰:
“是世与我比居者,何忍令其远去?
”乃召之各还居,给以原券不问价。
按昔赵清献所居甚隘,子侄以厚赀易邻居,公不乐曰:
“此翁三世为邻,忍弃之乎?
”命亟还之,并其直不取。
苏长公买阳羡田,闻田主妪泣而还券,事亦类此。
许襄毅公进,成化中以御史起复上京,惟乘马。
其配高夫人素病眩晕,不能御车,亦骑而从,竟不索轿。
时仲子司徒诰方在襁褓,叔子少傅赞在妊,而司马论则其季也。
三子既皆登上卿,诸子姓列大夫牧守郎官者以十数人,皆推公之能让福云。
方司徒公钝,当分宜柄国时,宠赂滋章,天下士宦靡然顾化,公独峻郤馈遗。
其人或言此具薄俸,非取诸民者。
公曰:
“汝俸几何?
奈何推以遗我,汝不能其官,我不能为汝庇,遗我何为?
”或复曲为词曰:
此书一帙耳。
公又曰:
“余自入仕,所习惟一《大明律》,何暇读他书,竟不受。
”有郎差临清者,谆谆诲之曰:
“往闻荐绅过此者,必具丰饩华燕,今民穷极矣,如此皆膏脂,非尔我所籍以奉人面皮者。
”召同乡中士绅饮,序以齿列,不论官。
座中常有进士以齿加于京堂上者,具尝恶草,而情固款洽也。
尝讯诸进士曰:
“汝辈几人一寓,几人一隶,大都所言皆前辈时事,时套若勿闻已。
”
周中丞公延初第时,与其里中进士曾某同观政刑部,共僦一寓,共赁一马,更乘出入。
一日公先入部,方回马趋迎曾,曾未及至,而司寇公适早至,鸣铎升座矣!
司寇视班行,曾不在,询其故,公前以实对。
司寇公大诧曰:
“今进士俱乘马邪,亦大异矣!
予观政时,一僮携冠服,徒步至司门,乃服之入也。
今士风即至于此,为之三慨焉!
”吁使司寇公睹今士习,慨又何如?
吴大宰公岳守庐州,时中丞南明王公廷守苏州,二公同年友也。
一日以公务会於镇江,吴折东徵王公为金山之游,载酒一瓶,米数合,肉斤许,蔬一束,于舟中。
屏驺从趣王公同舟往,王公热视其具笑曰:
“兄昨折简相征,具止是耶。
”曰:
“吾两人自足用,多具何为?
”比至命庖人即所载治具,相与论心尽欢,竟日而还。
黄宪副公卷解绂归,春夏间驱家众田作,而独与其配操杵臼,炊釜作饮食,躬荷而馌之。
尝假农具邻舍,邻舍子欲舁送之。
公曰:
“假我具甚幸,奈何又妨汝务!
”遂自肩之如田。
公性故孤介悃朴,而甚好客。
客至座已,徐起临庖,服犊鼻衣治具,具无兼味。
治毕,乃盥手更衣出,率以为常。
耿先生一日偕元孚周进士候公,公欢甚,纵谈名理,因及疆场时事。
奋然有请缨之志,移日不辍。
已有婢从屏间禀曰:
烹鸡熟矣,请割。
时剧谈方适,公曰少需。
如是者三。
而公谈益剧,乃命婢曰:
汝姑自割。
既供馔出,胾肋狼籍,不为意也。
先生退谓元孚曰:
“吾与子今幸游羲皇世矣!
”相与嗟叹不置云。
◎廉淡
王良为大司徒司直,在位恭俭,妻子不入官舍,布被瓦器。
时司徒史鲍恢以事到东海,过候其家,而良妻布裙曳柴从田中归。
恢告曰:
“我司徒史也,故来受书,欲见夫人。
妻曰:
“妾是也。
”苦掾无书,恢乃下拜,叹息而还。
谢石奴请吴隐之为卫将军主簿,隐之将嫁女,谢知其贫素,遣女必当率薄,乃令移厨帐肋其经营。
使者至,方见婢牵犬卖之,此外萧然无办。
后至自番禺,其妻刘氏斋沈香一片,隐之见之,投于潮亭之水。
谢大傅尝造陆祖言,祖言都无供办。
兄子俶密为具餐,大傅既至,祖言所设茶果而已。
俄而俶遂陈盛馔,珍羞毕具。
客去,祖言大怒,贵数俶曰:
“汝不能光益父叔,乃复秽我素业邪!
”杖之四十。
范蜀公与温公同游嵩山,各携茶以行,温公以纸为贴,蜀公用小黑木合子盛之。
温公见之惊曰:
“景仁乃有茶具。
”蜀公闻其言,留合与寺僧而去。
李日知为刑部尚书,累乞骸骨,玄宗许之,日知初不谋於家。
既得请归即治行,妻惊曰:
“产利空空,何辞之遽?
”日知曰:
“人亦何厌之有,若厌于心,无日而足也。
”既罢不治田园,惟筑台池,引宾客与娱乐而已。
范氏自文正公贵显,以清苦俭约称于世,子孙皆守其家法。
忠宣正拜后,尝留晁美叔同七著,美叔退谓人曰:
“丞相变家风矣。
”或问之,晁答曰:
“盐豉棋子上有肉两簇,岂非变家风乎?
”闻者大笑。
吕文穆公蒙正为丞相时,朝士有献古镜以求知者,言能照二百里。
公曰:
“我面不过碟子大,安用此为?
”
王文正公旦居家,尝有货王带者,弟以为甚佳,呈公命系之曰:
“还见佳否?
”弟乃曰:
“系之安得自见?
”公曰:
“自负重而使观者称好,无乃劳乎?
”亟还之。
孙之翰人尝与一砚,直三十千。
孙曰:
“研有何异,而如此之价也?
”客曰:
“研以石润为贵,此石呵之则水流。
”孙曰:
“一日可得一担水,才直三钱。
”竟不受。
东坡谪齐安,日用不过百五十钱,每月朔取钱四千五百,计日分之。
贮其余以待宾客云。
尝与李公泽书云:
口腹之欲,何穷之有?
每加节俭,亦是惜福延寿之道。
仇大然守四明,雅爱一幙官。
一日问及日用多少,曰:
“早具少肉,晚菜羹。
”大然骇曰:
“某为太守,居官不敢食肉,只是吃菜。
公为小官,乃敢食肉,定非廉士。
”自尔见疏。
欧阳永叔与其侄书云:
“欧阳自江南归顺,累世蒙官禄。
吾今又被荣显,致汝等并列官品,当思报效。
昨书中欲买朱砂,吾不少此物。
汝于官下宜守廉,何得买官下物。
吾在官除衣食外,不买一物,汝可观此为戒也。
”内翰苏公题其后曰:
“凡人勉强于外,何所不至,惟考之于私,乃见真伪。
”
范文正公为吏部员外郎,出守时,有三婢。
及官大历二府以至於薨,凡十年,不增一人,亦未尝易也。
张文节为相,自奉养如为河阳掌书记时,所亲或规之曰:
“公今受俸不少,而自奉若此。
公虽自信清约,外人颇有公孙布被之议,公宜少从众。
”公叹曰:
“吾今日之俸,虽举家锦衣玉食,何患不能,顾人之常情,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吾今日之俸岂能常有,身岂能常存?
一旦异於今日,家人习奢已久,不能顿俭,必致失所。
岂若吾居位去位身存身亡常如一日乎?
”
李元衡俭说云:
与其贪饕以招辱,不若俭而守廉;干请以犯义,不若俭而全节;侵牟以聚仇,不若俭而养福;放肆而逐欲,不若俭而安性。
王荆公居钟山日,与金华俞秀老过故人家饮。
饮罢小憩水亭,顾水陆沙间有馔器数件,皆黄白物,意吏卒所窃。
使人问之,乃小儿适聚于此食枣栗,尽弃之而去。
荆公谓秀老曰:
“士欲任大事阅富贵,如群儿作息乃可耳!
”
轩︼为浙江按察使,四时一布袍,蔬食不厌。
约诸僚三月出俸易肉一斤,故旧经过辄留饭,饭惟一肉,或至杀鸡。
皆惊异曰:
轩廉使杀鸡为客,太破费。
天顺间首用公为刑部尚书,请告陛辞。
上问公曰:
“昔浙江廉使考满归家仅二竹笼是汝乎?
”公顿首谢。
山云出镇广西,有郑牢者老隶也,性鲠直敢言。
公进之曰:
“世谓为将者不计贪,我亦可贪否?
”牢曰:
“公初到如一新洁白袍,有一沾污,如白袍点墨不可湔也。
”公又曰:
“人云士夷馈送,郄之则疑且忿奈何?
”牢曰:
“居官黩货,则朝廷有重法,乃不畏朝廷,反畏蜜子邪?
”公笑而纳之,镇广西逾十年,廉操始终不渝。
固不由牢,牢亦可尚云。
天台鲁中丞穆登进士后,还乡杜门读书,绝迹谒请。
嗣戒行还京,有司具腆赆赠之,固辞弗受。
或曰:
“行以赆礼也,奈何拒之?
”鲁公曰:
“筮仕之始,未有分毫益于乡里,而先厉之,忍乎?
”嗣刘忠宣发解时,台司檄有司佐赆,公里中阻饥,恳辞之。
心与鲁公同,穷视其所不取,达可知已。
挽近世俗子一离黉序,希觊有司,如责偿夙负。
识趣若此,世何赖焉!
宪副刘公仁宅,华容人,忠宣公父也。
永乐初仕为瑞昌令,邑人严某令高安,同入觐,文定遣一价往间之,价还白公曰:
“严丈富贵,雅称官也。
刘丈藁席布被,瓦盆煤灶,犹然穷人耳。
”公心识之,刘与严皆公邻邑人,且有连严卖刘,特先见,贽以币,公麾之。
刘嗣见,具茗一袋,蜜一缶耳,公嘉纳。
寻擢为御史,刘公为御史时,六七人共一马,更迭出入。
常与同僚约过除岁,各具一肉一蔬,或具肉二豆,酒一壶,同僚深讶其奢。
公出所有,惟一枯鱼而已。
后升广西宪副归,囊惟七金云。
正统闲文定以展墓归里,刘公时为御史在京。
公还朝,过华容,便造焉,问忠宣曰:
“汝父在否?
”曰:
“在道中未回。
”曰:
“汝母安在?
”曰:
“适邻家磨面去。
”乃起遍视家中所有,遂引忠宣诣寝室,见床上惟蒲席布被褥。
喜曰:
所操若是,可称御史之职矣!
李文正公东阳,幼负俊才,藉有清誉。
冬月不炉,披册操觚不胜其栗,辄就日而暴之,日移亦移,其俭如此。
张尚书邦奇公门人也,一日待坐,有兴化守者,亦公门下士,以觐事至京,缄两帕四扇,令从吏馈公。
公曰:
“扇以染翰固可,但多帕奈何?
”吏顿首于庭,乃启缄取扇,而归其帕云。
刘忠宣公大夏戌肃州,行时故人赠遗悉谢绝,止受同年李文正一羊裘。
至肃无资,诸司惮瑾,毋敢馆,三学生徒轮食之。
有总戎某,公所举者,遗百金,公不受。
参将某遣使致馈,敕其使不受亡返。
公曰:
“吾老惟一仆,日食不过数钱。
若受此,仆窃之逃,不将只身陷此邪?
”寻同戌钟尚书橐赀,果为仆窃而逃。
人服公先识云。
于肃愍公谦被害时,籍其家无长物,惟上赐盔甲袍带。
未几,代公尚书陈妆言败,上曰:
“于谦囊橐磬悬,汝言赃秽山积,贤否相去,奚啻天渊。
”石亨害公者,从旁听上言,低头大惭。
秦襄毅公被逮时,上命太监尚亨籍其家,止得黄绢一匹,故衣数事,亨还言公贫状。
上亲阅其赀,嘉叹良久,立释公。
且赐钞万贯旌其廉。
刘忠宣宣召时,户侍刘宇觊柄用,泰陵鉴识其人曰:
“宇小人也。
”而宇故恨公不为己地。
寻附瑾,得入政府,嗾瑾曰:
“籍刘尚书家,可得几万金。
”瑾因矫制逮公,属官校罗某阚公赀产。
罗至,廉知公贫,馈罗以酒器,固辞不受,惟索诗一律载之。
夫货贿未有悖入不悖出者,三公以籍没益显其廉,先识此耳!
俾分宜辈早能识此,奚肯以身为沟壑,以家为外府,藏蝎囊虺,以自毒害其子孙哉。
胡公寿安,初任信阳,调获鹿,永乐中任新繁。
在官未尝肉食。
其子自徽来省,居一月烹二鸡,胡怒曰:
“吾居官二十余年,尝以奢侈为戒,犹恐弗能令终。
尔如此不为吾累乎?
”胡三宰大邑,不携妻子之任。
或诮之,胡笑曰:
“吾辈读圣贤书,论居官治民之法,孰不欲砥砺名节哉?
及登仕路,以耳目玩好声色之物,丧所守者多矣。
矧妇人小子,尤易惑也,以是计之,故不欲妻子之为累耳。
”
董损斋公成进士后,以差过岳州,时刘忠宣公宅忧在里,造竭焉,忠宣留之饭,饭麦糈,馔惟糟虾,无他具。
公因感省,终生持雅操云:
噫嘻!
贤哲之相与以有成也,岂在情好周洽,语意恳款哉?
虽然亦存乎人耳,昔胡兼晦庵无只鸡斗酒之共,而酿成禁学之祸。
董公顾以是感奋励修,其识岂不远哉?
◎德器
丙吉为相,宽大好礼让,椽吏有嗜酒者,尝从吉出,醉呕车上。
西曹主吏白欲斥之,吉曰:
“以醉饱之失去士,使此人将复何所容?
”西曹第忍之,此不过污丞相茵耳。
沈麟士尝行路,邻人认其所著屐。
麟士曰,是卿屐邪,即跣而反,邻人得屐,送前者还之。
麟士曰:
“非卿屐邪。
”笑而受之。
张士简嗜酒疏脱,于家务尤所忘怀。
在新安时,遣家僮载米三千斛还吴,耗失大半。
士简问其故答曰:
“雀鼠耗也。
”士简笑曰:
“壮哉雀鼠!
”不复问。
唐裴行俭尝赐马及玺鞍,令史私驰马。
马蹶鞍坏,惧而逃,行俭招还之,不加罪。
初平都支遮匐获环宝不赀,蕃酋将士愿观之,行俭因宴遍出示坐者,有玛瑙盘,广二尺,文彩粲然,军吏趋跌,盘碎惶怖,叩头流血。
行俭笑曰:
“尔非故也,何至是?
”色不少吝。
柳公权善书,公卿赠遗钜万,多为主藏竖所窃。
别贮杯盂一笥,缄滕如故,其器皆亡。
讯之,乃曰不测其故。
公权笑曰:
银杯羽化,不复致诘。
李文靖公沆字大初,秉钧曰:
“有狂生叩马献书,历诋其失。
”公逊谢曰:
“俟归家,当自详审。
”狂生遂发讪怒,随公马后,肆言曰:
“居大位不能安济天下,又不能引退,久妨贤路,宁不愧于心乎?
”公但於马上再三曰:
“屡求退,主上未赐允。
终无忤。
”
张文定公齐贤,为江西转运使。
一日家宴,一奴窃银器数事于怀,公自帘下熟视不问。
后为宰相,名下厮役,皆得班行,此奴竞不沾禄。
奴乘间请曰:
“相公独遗某,何也?
”公悯然语曰:
“尔忆江南盗银器数事乎?
我怀之三十年,不以告人。
今备位宰相,安敢以盗贼荐耶?
与尔钱三百千,可自择所安。
既已发汝平昔,当有愧於吾。
不足复留也。
”奴震骇泣,拜谢而去。
王文正公旦,局量宽厚,未尝见其怒,家人欲试之,以少埃墨投羹中,公唯啖饭曰:
“我偶不喜肉。
”一日,又墨其饭,公又曰:
“吾今日不喜饭,可具粥。
”其子弟于公曰:
“庖肉为飨人所私食,不饱,乞治之。
”公曰:
“汝辈人料肉几何?
”曰尽一斤固当饱,今其半为飨人所瘦。
公曰:
“此后人料一斤半可耳。
”其不发人过,类此。
韩魏公帅定武时,夜令侍兵持烛作书。
烛及公须,须燃,公以袖摩之,作书如故。
少顷回顾,已更他兵。
公恐主吏鞭之,亟呼曰:
“毋更渠,今固当辨此。
”
彭思永,吉州人,始就举时,贫无余赀,独持数金钏。
栖旅舍中,同举者过之,出钏相示。
客有私其一於袖者,公知不言。
众皆惊求之,公曰:
“数至此耳。
”将去,袖钏者揖而钏坠,众始称服。
王大尉荐寇莱公为相,寇公数短大尉于上前,而大尉专称其长。
上一日谓大尉曰:
“卿虽称其美,彼专谈卿恶。
”大尉曰:
“理固当然,臣在相位久,政事阙失必多。
准对陛下无所隐,益见其忠直。
此臣所以重准也。
”上由是益贤大尉。
真宗出喜雨诗示二府,王文正公袖归,谕同列曰:
“上诗有一误字。
”王钦若曰:
“此亦无害。
”钦若退,密奏之。
翌日,上怒谓公曰:
“昨日诗有误字,何不奏来?
”公再拜谢。
枢密马知节,具以实奏。
又曰王且略不辨,真宰相器也。
上顾公笑。
苏文忠公云庆历中,有李京者为小官,吴鼎臣在侍从,二人相与通家。
一日,京荐其友人于鼎臣,鼎臣即缴其书奏之。
京坐贬官未行,京妻谒鼎臣妻取别,鼎臣妻渐不出,京妻立厅事,召鼎臣干仆语之曰:
“我来欲求一别,且乃公尝有数帖与吾夫祷私事,恐汝家终以为疑,索火焚之而去。
”
韩魏公谓小人不可求远,三家村中亦有一家,当求处之之理,知其为小人,处之更不可校。
如校之则自小矣。
人有非毁,但当反已是不是,已是则在我,而罪在彼。
焉用计其如何?
富郑公致政归西都,尝跨驴出郊,逢水南巡捡。
盖中官也,威仪呵引甚盛。
前卒呵骑者下,公举鞭促驴。
卒声愈厉,又唱言不肯下请官位,公举鞭称名曰弼弼,卒不晓所谓,白其将曰:
“前有一人骑驴冲节,请官位不得,口称弼弼。
”将方悟曰:
“乃相公也!
”下马伏谒道左,公举鞭去。
杨铁崖避地松江,尝有一贵游子,即破产,流落海上,数踵先生门。
一日竟持先生所购倪云林画去,左右欲发之。
先生曰:
“吾哀其困,使往见一达官,以书画为介耳。
非盗也。
”其务掩人过如此。
耶律楚材与咸得卜有旧,咸得卜谮于宗王曰:
“耶律多用亲旧,疑有二心,合奏杀之。
”宗王遣使以闻,大宗察其诬,责使者罪遣之,属有讼咸得卜不法者,大宗命楚材鞫之。
奏曰:
“此人倨傲易招谤。
今将有事南方,他日治之未晚也。
”帝私谓侍臣曰:
“楚材宽厚长者,汝曹固当效之。
”
夏忠靖公群吉冬出使,至馆晨发,命馆人烘袜,误烧其一,馆人惧不敢告,索袜甚急,左右请罪。
公笑曰:
“何不早白?
”并素之而行。
馆人感泣。
在户部时,吏污精微文书,惊惧肉袒以候。
公曰:
“汝何预焉。
”吏犹惧莫测,明日朝毕,入便殿请罪云:
“臣不谨,笔污精微文书。
”
宣德中鲁穆为福建签事,独持风采,不畏强御。
时杨文敏公执政,家人有犯者,亦不少贷。
文敏以为贤,特荐为佥都御史。
正统初,范理为江陵知县,杨文定公之子上京师,沿途官司供奉甚恭,理独不为礼。
文定嘿识之,即荐升德安府知府。
刘庄襄公天和任三边总制时,差健卒取其孙暨一孤侄至华州,其仆夫偶门役,州守怒封锁其门,即薪米不供。
二孤饥甚,俞垣窃出,乞食于素所知交家。
微行去,比抵公所,泣诉其事。
嗣州守以事谒制府,家众豉足侧窥,计公必督过州守。
乃公故礼遇之,后复特荐其贤能于朝。
三公以国家为念,不计其私,有古大臣风。
吾侪诵法孔孟,将以究安民之术。
一旦跻无仕,惟悦牧民者之曲意徇我,法庇我,而於民瘼若蔑闻者,则自负所学亦甚矣!
杨文懿公守陈,以洗马乞假觐省,行次一驿,其丞不知其为何官。
公与之坐而抗礼,卒然问曰:
公职洗马,日洗几马?
公漫应勤则多洗,懒则少洗。
俄而报一御史且至,丞乃促令让上舍处之。
公曰:
“此固宜。
然待其至而让未晚。
”比御史至,则公门人也。
殷而起居。
丞乃蒲伏阶下,百状乞怜。
公卒亦不较。
魏文靖公骥官吏部侍郎,奉命往南都。
时官舍止携一苍头,乃举历年所积俸赀,召同乡子官刑曹郎者付之。
其人请封钥。
公怫然曰:
“后生何待先辈薄乎?
”其人不敢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