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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常用客语用字看客家文化之内涵
從客語詞彙初探客家文化之內涵
何石松
市立台北師範學院副教授
摘要
語言,不只是工具而已。
是歷史紀念碑,也是無形的古蹟,更是通往深層文化的宮牆門戶,本文則欲探其宮而叩其門,在常用詞彙中,其源出何典,蘊含多少客家文化,正是本文的主題。
本文分為五大部分。
第一、前言,闡述語言之重要性,並主客語有音大多有字。
第二、常用客語,傳承文化經典,多係有典有源。
第三、民俗用語,蘊蓄文化真跡。
第四、諺語歌謠,蘊含儒家之善。
第五、對答謎語,遨遊古今之美。
第六、結論。
所論力避蹈虛鑿空,多係有所根據。
由本文初探得窺:
客語所蘊含之文化至為豐富,一部客家語言史,恐係一部民族文化史,是一無畏日炙雨淋的活化石,如何落實以發揚之,是值得深入思考而努力的話題。
1.前言
語言,不只是工具而已,更是通往深層文化的宮牆門戶。
去此,則文化精神渙然失散,文化內涵蕩然無存。
得之則朗如日星,光照萬里。
凡是失去語言的民族,今多無從深知其文化,而語言強勢的民族,其文化更如日中天,觸處皆是,如今所謂的國際語言,席捲全球,各國語言莫不俯首帖耳。
因此,三歲童稚已知耶誕為當然聖誕,知孔子為聖人,卻不知孔誕亦為聖誕,故孔誕節日可以輕易取消,聖誕(耶誕)假日則如眾星拱月。
強勢國語面臨超強勢英語,尚且如此節節敗退,以弱勢客語面臨強勢國語、閩南語、英語的環伺夾攻之下,雖父母皆為客家,其子弟亦不知何為客家,甚至平日生活亦不使用客語,更無法了解自家文化,可見語言之為用,果然大矣!
其實,語言不只是表現於生活,更是歷史的記載。
我國的尚書,是用當時的白話方言寫成,楚辭是楚國方言的作品,所謂「細讀國風,方言間出」「左傳既載楚語,公羊又述齊言」
(1)論孟等各種經典書籍,多間有當時的語言,匯然而為燦爛悠久的文化,一旦失去這些方言經典,民族文化恐將暗淡無光。
因此,德國哲學家萊布尼茲曾云:
「語言是人類最古老的紀念碑」
(2),最古老的紀念碑,好比古蹟一樣,語言,就是不畏風吹日曬的活古蹟,而客語,正是古蹟中的古蹟,化石中的活化石。
連橫云:
「台灣之語,無一語無字,則無一字無來歷,其有用之不同,不與諸夏共通者,則方言也。
」此處「台灣之語」當亦涵蓋客語,不只包含客語,更直探其文化:
故又云:
「竹枝」「柳枝」之詞,自唐以來久沿其調,而台北之「采茶
歌」,可與伯仲。
采茶歌者,亦曰「褒歌」。
為采茶男女唱和
之辭,語多褒刺;曼聲宛轉,比興言情,猶有「溱洧之風」焉。
(4)
好個「猶有溱洧之風」。
溱洧,為詩經鄭風中之一篇,乃鄭國男女道其情思之詞,好比今日青年男女工作之餘,唱唱山歌,郊遊踏青;交結朋友一樣,就是所謂的「台北采茶歌」。
只是,語言一旦陌生,離開了生活,就失去了文化,甚至誤解其為鄙俚之詞,難登大雅之堂,皆不明其內涵之故也,鄭衛之風,有幸經孔子刪定,榮登經典,今日客家語言文化,有幸被先賢譽為「溱洧之風」媲美詩經,而客家本身如若未能身體力行,奉行不輟,而妄自菲薄,則不惟其他族群不悟客家文化,只恐客家亦不了解客家矣。
因此,深入客家文化,必先了解客家語言,語言孕育於生活之中,生活失去了客語,即很難認定其為客家人,更遑論傳承客家文化,一旦不用客語,眾所皆知為其「客家人」身分的國父常受質疑(5),直至家屬出面聲明,才塵埃落定(6),遑論其他,可見客語必須用於生活。
而客語的常用詞彙,更是了解客家文化的入門進階,觀諸今日客語用字詞彙,受外來影響而誤用者甚多,如粑之於糬,水粄之於碗粿,米篩目之於米苔目,老屋之於古厝,阿婆之於阿媽,共下之於逗陣等等,久而久之,融入其中,習以為常,則真不知何為客語矣!
故本文就客語常用詞彙部份,探其源流,辨其正誤,得其精神,進而領悟其文化內涵,由生活常用字彙可以發現客語傳承文化之經典,展現文化真跡,發揚文化善道,遨遊古今之美。
然恐因個人才力淺薄,及客觀環境所限,疏漏之處,仍請方家指正。
2.常用客語傳承文化經典
客語為中國七大方言之一,占全國4%(7),時逾古今,地涵中外,自古迄今,客語歷經遷徙流離,仍堅持其所使用之語言。
雖然,有許多不論是內涵或形式上與其他族群的深層接觸,因而產生詞彙上的變化,但基本上仍可辨析其是否為客語,故甲地與乙地字彙的不同,不必然表示其為非客語,如果往前探討,萬流歸宗,可以渙然冰釋,今日客語流布海內外,有海陸、四縣、詔安、饒平、永定等之不同,正可顯示客家文化多采多姿,源遠流長,因此客語用字之不同,其實一也。
然則,客語用字非一人定則定矣,必有其根據,而客家在長年遷徙,產生與其他族群「接觸式」(8)的變化之後,追本溯源,如欲得其本字,可依各種脈絡得之,如「畬語借用、平埔語借用、閩南語借入、日語借用」(9)等、各種語言很難不受其他語言的影響,只是受影響多寡而已,客語亦然,然本文之常用字,大多係自古有之,亦即多為經典文字。
筆者以為,客語有音大多有字,並於拙作「客語中的經典雅言初探」(10)及「論語中的客語」(11)多所論述,如:
毋[m5]不的意思,俗作「唔」語出論語子罕(12)
無[mo5]俗作「」,有無的無,語出論語學而(13)
卵[lon2]語出禮記內則(14)
使[s2]如使民,使人,語出論語學而(15)
畜[hiuk4]養的意思,語出詩經蓼莪(16)
戇[ngo3]呆的意思,語出史記汲黯列傳(17)
脧[tsoi1]男性生殖器,語出老子(18)
屋[vuk4]房子,語出詩經豳風七月(19)
抔[put4]兩手掬也,語出史記張釋之列傳(20)
噭[kiau3]哭也,語出禮記(21)
降[kiu3]生也,語出楚辭(22)
精[tsin1]聰明,語出國語(23)
箸[zhu7]筷子,語出禮記曲禮(24)
若[ia3]你或你的,語出禮記祭統(25)
漘[shun5]河邊,語出詩經伐檀(26)
遽[kiak4]急速,語出禮記儒行(27)
有身懷孕語出詩經大雅大明(28)
後生年輕語出詩經商頌(29)
乞食乞丐語出左傳僖公二十三年(30)
外家娘家語出史記呂太后本紀(31)
無恙無憂語出風俗通(32)
地動地震語出史記秦始皇本紀(33)
王菩(南瓜)語出呂氏春秋孟夏紀(34)
爺哀(父母)源於詩經蓼莪,語出顧炎武酉陽雜筆(35)
發發(富有)語出詩經衛風碩人(36)
發病(生病)語出漢書景十三王傳(37)
青猗猗青色貌,語出詩經衛風淇奧(38)
零星零錢,語出後漢書東夷高句儷傳(39)
零落冷清,語出禮記王制(40)
襤褸藍褸,語出左傳宣公十二年(41)
闌干淚縱橫貌,語出漢書息夫躬傳(42)
膨脝(膨風)語出廣韻(43)
混混泉湧不斷,語出孟子離婁(44)
未[mang5]語出論語學而(45)
爾[zi5]語出論語公冶長(46)爾,即尒,女(汝),你,四者意義多同也。
我[no1,noi1吾za5,za5]語出論語先進客語至今我吾並用,惟吾一般寫作「」
其[ki5,k'i5kai5],語出論語學而(48)其,即他,俗寫作「佢」
懼['ki1]語出論語里仁(49)
過[ko3]語出論語憲問(50)
絕[tsie8]語出論語子罕(51)
陰[im1]語出論語引用尚書之語(52)
晝[tsiu3]白天,語出論語子罕(53)
目[muk8]眼睛,語出論語引詩經之句(54)
灶[tso3]廚房,語出論語八佾(55)
食[it8]語出論語述而(56)
入[ip8]語出論語八佾(57)
蕩[to1]語出論語陽貨(58)
面[mien3]語出論語雍也(59)
否[pil,pit8]語出論語雍也(60)
釜[pu5]語出論語雍也(61)
濫[lam2]語出論語衛靈公(62)
徙[sai2]語出論語顏淵(63)
歸[kui1]語出論語公冶長(64)
一日[git8zit4]語出論語里仁(65)
一言[git8zien5]語出論語為政(66)
一身[git8sin1]語出論語鄉黨(67)
匏瓜[pu5kua1]語出論語陽貨(68)
先生[sin1sag1]語出論語為政(69)
法度[fap8tu7]語出論語堯曰(70)
空空[k'ug1k'ug1]語出論語子罕(71)
蹜蹜[sink8sink8→sio5sio5]語出論語鄉黨(72)
便便[pien7p'ien7]語出論語述而(73)
硜硜[kiag5k'iag5]語出論語憲問(74)
洋洋[go5go5]語出論語泰伯(75)
行行[ho5ho5]語出論語先進(76)
堂堂[t'o5t'o5]語出論語子張(77)
上述拙作所引客語,不論就單字或辭彙而言,與今日客語意義相較,皆如出一轍,令人驚異的是,仍保持客語的一貫精神與形貌,可謂多無異辭。
雖然,亦有爭議之處,如降生之降,客語為[kiu3],歷來多作「供」者,(78)但供無生之義,筆者已另文論述(79),至如王菩是否南瓜,涂春景氏曾提出質疑,以為「南瓜,四縣稱為番瓜,為外國進口,非中土產物」(80)云云。
實則番字之義,並非全指外國,亦指中國邊境民族,唐時之番為突厥,宋時之番為西夏,因此,番瓜,非指外國進口之瓜,何況,南瓜為世界性之作物,張之傑以為「南瓜可分三大類:
「一為美國南瓜,原產美國;二為印度南瓜,自古栽培於印度;三.中華南瓜,原產於亞洲南部,現今中國、印度、馬來及日本等地多有栽培。
」(81)吳昭其亦以為「南瓜,原產熱帶亞洲、印度、中國、中南美洲,為世界性作物之一。
台灣先民自大陸引入,為古老作物之一。
」(82)可見,南瓜,並非外國進口,各地南瓜生長時期亦不盡相同,美國南瓜生長於復活節左右;中國(台灣)南瓜生於農曆初夏四月,如呂氏春秋云:
螻蟈鳴,蚯蚓出,王菩生,苦菜秀。
(83)
呂氏春秋作「王菩生」,而禮記月令作「王瓜生」(84)涂春景氏遽此則斷定應作「王瓜」,更進而推論王瓜、栝樓是同物異名」(85)顯係錯誤。
因為,鄭玄注云:
「王瓜,萆挈也。
今月令云:
王萯生。
夏小正云:
王萯秀,未聞孰是。
(86)以「未聞孰是之結論,作為「王瓜」之定論,恐嫌證據薄弱,何況,許維遹集釋云:
畢沅曰:
王菩,舊本並注皆作王善。
案月令:
王瓜生。
注云:
今月令云:
王萯生。
此書必作菩。
古菩萯通用。
郭璞注:
穆天子傳茅萯云:
萯,今菩字,音倍。
集韻:
音蓓,與萯通。
此書劉本疑王善誤,徑依月令作王瓜生,并改注云王瓜即今栝樓也,大違闕疑之義。
在此,提出了今本月令與舊本月令之不同,今本月令作「王萯」,而菩萯古音相同,認為古本月令必作王菩才對,又引穆天子傳以作旁證,並對王菩改為王瓜,有違多聞闕疑之義,菩萯不惟古音相同,而且義亦相同,如:
萯,王萯也。
艸,負聲。
注:
夏小正:
四月王萯秀。
月令:
四月王瓜生注云:
今月令云王萯秀。
豳風四月秀葽,疑即王萯,管子地員有萯,有大萯細萯。
(88)
菩萯古音同,則大萯細萯,客音則唸為[tai7pu5,se3pu5],為今日客家鄉村最為通行的詞彙,可見王菩、王萯乃相同,而非王瓜,至如淮南子時則訓云「王瓜生」,其下高誘注為「王瓜,本草作葭,王瓜色赤感火之色而生。
」(89)故王鳴盛以為今之南瓜:
以淮南注繹之,似今之南瓜,今菜蔬中有黃瓜者,
花黃色青而長,亦以孟夏熟。
按吳梅村詩詠此物而
目為王瓜,定是未看注疏。
(90)
可惜王鳴盛非客家人,雖知夏四月開黃花者,而不敢確定其為南瓜,就差那麼臨門一腳。
客家長年遷徙流離,許多優美辭彙流失,或同化而不自知,王鳴盛為王菩即為南瓜,開啟一扇窗,鶴壽並作補充:
鶴壽案:
王瓜是草名,非瓜名。
鄭注所謂萆挈,即菝菰萆也。
一作菝挈。
一作菝葜。
玉篇云:
菝菰,草名。
博雅云:
菝菰,狗脊也。
本草云:
菝菰猶也。
短也。
莖蔓堅強短小,故名。
呂氏春秋王善生。
畢沅氏校正本作王菩生。
據月令注云:
今本月令作王萯生,古字菩與萯通用。
郭璞注穆天子傳云:
萯今菩字,則知古本月令作王菩生也。
高誘以為瓜樓跋,乃是土瓜,並非狗脊,先生既主萆挈之說,乃又云似今之南瓜,則仍舊是瓜名非草名,仍舊從呂氏春秋之注而不從淮南子之注,此由未知王瓜是何物,故惑突耳。
(91)
鶴壽之意,認為1.王瓜是草名非瓜名;2.王瓜宜作王菩;3.呂氏春秋之注,亦即畢校正本作「菩」之注為確;4.肯定王菩即是今之南瓜,可見王菩確為今日海陸所稱之南瓜,因此,南瓜為中土所產,王菩之名可上溯至秦始皇時代。
南瓜,據福建龍岩一朱先生言:
有「北瓜南來」之意,其異名甚多,如麥瓜《滇南本草》,番南瓜《群方譜》,番瓜《本草求原》,倭瓜《植物名彙》,北瓜、金冬瓜、冬瓜《廣州植物誌》,伏瓜《民間常用草藥匯編》,金瓜《陸川本草》,飯瓜、老緬瓜、窩瓜《中國藥植圖鑑》,番蒲《江西草藥手冊》,另有紅南瓜、翻瓜、冬南瓜、北瓜、玉瓜、筍瓜、西洋南瓜等名,豈只番瓜、王菩而已。
以上南瓜名稱之多,可見客家文化源遠流長,分布之廣,自不得以此非彼矣。
另外,我們仍可從許多生活用語,探討其根源:
伐[p'at4]在田野間,常可看到人們拿著一把長刀除草,叫作「伐草」,砍樹,叫作「伐樹」,所使用的工具,叫作「伐鐮」,這伐,有征伐之義,亦有砍伐之義,故在舊時禦賊時,常會說:
「伐死分其(佢)」,樹木砍光光,便會說:
「伐淨淨。
」語出詩經:
「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谷,遷於喬木。
」(92)又如:
「遵彼汝墳,伐其條枝;未見君子,惄如調飢。
」(93)對於茂盛的樹枝,把它砍下,叫伐,又如:
「取彼斧斨,以伐遠揚。
」(94)者多是。
伐,今讀輕唇音,古讀重唇音,因古無輕唇音,客語今仍讀重唇。
妹[moi3]古來客家人為女兒取名,多有「妹」字,如蘭妹、包妹、香妹、粉妹等不一而足,但近幾十年來,客家族群日益隱形化,許多女性亦以「妹」為恥,「妹」名則日益減少,但自張惠妹名揚海內外,客家「妹」之專有名詞已拱手,讓人殊為可惜,其實,妹字之義甚佳,如爾雅云:
女子先生為姊,後生為妹。
(95)
易云:
妹者,少女之謂也。
(96)
虞注亦云:
兌為妹。
綜合言之,妹者,後生為妹,有謙虛之義;少女之稱,有永遠貌美年輕之義,客家祖先,愛其女兒永遠年輕漂亮,雖年登耄耋,亦仍稱妹,好比白髮老翁,可稱後生一樣,如此善良用心,今之客家子弟卻不領情,實不明其根源故也。
子子有二音:
一為[ts2],一為[5],前者為孔子,孟子等,後者為桌子[],凳子[],一般誤作「兒」,兒,象其音也,其字,宜作子為是。
如禮記云:
蛾子時術之(97)
蛾,即蟻,蟻子,即螞蟻,客語仍稱蟻子[ie35]。
稱小雞為雞子,如說文云:
雛,雞子也。
(98)
其下段玉裁注云:
「雞子,雞之小者。
」即今客語所稱之雞子[kai1ts2],小雞,最慢漢朝已有此稱,泛指雞則為[kai15]。
洞簫,客語亦稱簫子,如蘇軾詩云:
洞裏吹簫子終年守獨幽(99)
此處之簫子則唸為[iau15],餘如桃子、李子、包子、姪子、蜂子(蜜蜂),石龍子(蜥蝪)(99─1)等唸法皆與簫子同。
陂[pi1]桃竹苗地區有許多的池塘,客語稱陂塘[pi1tong5],陂,蓄水曰陂(100),蓄水的池塘曰陂塘,如蘇軾年譜云:
作陂塘植黃桑,皆足以供先生之歲用(101)
又云:
共言蛟龍厭舊穴魚虌隨徙空陂塘(102)
歷來許多經典文集多將池塘作「陂塘」,而客語今正作陂塘,一般卻作「埤塘」。
糴第錫切,音[t'ak4]糶[t'iau3]
糴,買也;糶,賣也,糴米為買米,糶米為賣米,今日鄉間父老仍多此稱,糴,來源甚早,如左傳云:
臧孫臣告糴於齊。
疏:
「買穀曰糴」。
(103)
糴,原是買穀之意,後買米亦為糴,如顏之推云:
遣婢糴米。
(104)
北史亦云:
經霖雨絕糧,遣婢糴米。
(105)
糴與糶相對,賣也,如聶夷中云:
二月賣新絲五月糶新穀。
(106)
歷來多使用糴米,糴米,今日似有式微現象,而糴米、糶米,意義至為深刻生動,形象亦極鮮明,一旦消失,至為可惜。
細[sei3]小也。
今日客語多稱大小為大細,細大,小孩子稱為細人子,小孩子因尚小,故識見短淺,因而小孩與之常是同義詞,如禮記云:
君子之愛人也以德,細人之愛也以姑息(107)
稱細人,亦稱細子,俗謂大人細子,即大人小孩,如春秋時代之靈樞云:
士之才力,或有厚薄,智慮淺,不能博大深奧,自強于學,若細子。
(108)
意指學問不夠深厚,像小孩一樣,古時稱細比小還多,如韓非子云:
楚靈王好細腰,而國中多餓人。
(109)
墨子亦云:
楚靈王好士細腰,故靈王之臣,皆以一飯為節。
(110)
除細腰外,尚有大細,細大,如管子云:
大邯鄲,細邯鄲。
(111)
大萯,細萯。
(112)
大萯細萯,即所謂大菩(瓠)細(瓠)等,水果的核很小,亦稱細核,如庾信云:
新芽竹筍,細核楊梅(113)
其後稱小為細者,多矣,如「出處良『細事」,從公當有時。
(114)此小事為細事者,小聲為細聲,如:
「細聲蚯蚓發銀瓶,擁褐橫眠天未明」(115),小雨為細雨,如「山陽曉霧如細雨,炯炯初日寒無光。
」(116)等,都是。
阿[a7]阿之為用,極為普遍,甚至以為不雅,其實,「阿」是尊敬之詞,大山陵為阿,有大的意思,如說文:
「大陵曰阿。
」詩經亦云:
菁菁者莪,在彼中阿。
傳:
大陵曰阿。
(117)
高山之處為阿,文選又云:
冉冉孤生竹,結根泰山阿。
(118)
因阿有高、大,而有尊敬之意,於是稱人之前多加阿字,如王士禎云:
宋人謂漢唐人多以阿字為發語,如阿嬌、阿誰、阿家、阿房宮之類。
今潮人呼名用阿字,九邑皆然。
(119)
不獨潮人如此,粵人(即客家)亦然,如:
粵俗凡稱祖父母兄妹子女各加一亞字,亞本為阿字,見之樂府木蘭詩:
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
孔雀東南飛:
堂上啟阿母,阿母謂府吏。
(120)
於是,阿之為稱,有阿公、阿婆、阿爸、阿姆、阿哥、阿姊、阿伯、阿叔、阿嬸、阿姑、阿嫂……等皆有尊敬之意。
掇[teu1]掇之反切為:
都豁切,丁括切,與今音似有差距,然其義則甚為明確,因此,「月光華華,細妹煮茶,阿哥掇凳,人客吃茶,」今人掇凳多作兜凳,然兜實無端之義也。
掇,原義為拾取之義,如詩經云:
薄言掇之。
傳,拾也。
(121)
其後有摘取之義,如「明明如月,何時可掇」至宋楊萬里詩,則有端之義,如:
覺來一陣寒無奈,自掇胡床近太陽。
(123)
此「掇」,則為端取之義,胡床,較小之床,可以搬動者,因此方可自掇胡床,便是自端胡床之義,用掇當作端之義,其例更多,如:
那後生爬將起來,便去旁邊掇條凳子。
(124)
喝叫莊客不要開門,掇條梯子。
(125)
便叫副手:
「掇條凳子來,提轄請坐。
」(126)
傍邊止有一塊大石頭,掇將過來靠了門。
(127)
婆子便掇過一把交椅。
(128)
所謂掇條凳子,即是端凳子,舊時凳子多是長條凳,所以是掇條凳子;掇條梯子,掇石頭,掇交椅,即是端梯子,端石頭,端交椅之義。
索[sok4]綯[tou5]索,就是繩子,古時有所區別,小者謂之繩,大者謂之索。
」(129)而今則無別,今國語稱為繩子,客語仍稱為「索子」[sok45]索,以前是用手捋搓而成,如詩經云:
晝爾于茅宵爾索綯(130)
意指晝取茅草,夜索為綯,製成可以繫物之索。
古者常用繩索繫綁物,如掌牛阿哥避免牛隻亂跑,用繩索綁在枝上,叫「綯牛」,也有「綯狗」等,也有「綯馬」,如「橫腸吊肚,門前綯馬牯;直腸直肚,一生著爛褲」等。
摝[luk4]
把水攪渾濁了,客語稱為「摝」,如摝水,摝汶了,而其原意不一定弄水,如周禮夏官大司馬云:
「二鼓摝鐸。
」注云:
「摝讀如弄。
掩上振之為摝,摝者,止行息氣也。
」(131)摝,為弄,振,振動之意,振動水亦曰摝水,楊恭桓亦以為此字,把水弄濁為摝,或將水放乾、干擾魚兒亦為摝,如禮記云:
「仲春,毋摝陂池。
」漉,竭也,水受干擾或枯竭,魚命必不保,故父母生養小孩,所有時間都奉獻出去,而有聲嘶力竭之態,亦有人抱怨為:
真會漉死人,漉到食睡不得。
送[sung'2]客語稱推為,如遵義府志云:
「推之曰。
」(133)楊恭桓亦云:
「,推也。
」(134)其實,是後起字,本字為送,送,為遣,推倒之意。
如杜甫古柏行:
「不露文章世已驚,未辭翦伐誰能送?
」即除了翦伐以外,誰能推倒?
趙曰:
「王充論衡效力篇云:
或伐薪於山,輕小之木,合能東之,至於大木十圍以上,引之不能動,推之不能移,則委之於山林,收所束之小木而已。
由斯以論,知能之大者其猶十圍以上木也。
人力不能舉薦,其猶薪者不能推引也。
」(135)所謂巨大之木,難以「推倒」,即客語之送,今之也。
[ten3]
農業社會的客家人,多在山區田間工作,即使上街出入,也都要挑擔子,挑擔必須兩頭均衡,以便於行,就稱為「」或「」擔物兩頭稱曰。
其下注云:
按方言:
,儋也。
郭璞注:
今江東呼儋兩頭有物曰。
音鄧。
戴震疏證:
儋亦作擔。
溫仲和言:
州俗凡擔物既得一頭,求加一頭曰添,兩頭之物輕重相懸曰:
不(毋)。
莞語與嘉應同。
(136)
今日台灣鄉下市集擔物者亦常曰搭,家母常說:
「愛有好」
老公[lo7kung1]老公,就是丈夫,客語一直作此稱,直至近日,國語亦謂老公為丈夫,頗值安慰。
為何稱老公為丈夫?
實乃是一種尊稱和期許,公原為五等爵的第一等,如云:
「不敢遣小國之臣,而況於公侯伯子男乎?
」亦是對老人的尊稱,如:
學黃老術於樂鉅公。
注:
公者,老人之稱也。
(138)
對五等爵、老人之稱外,亦是對同輩的稱呼,如:
公等祿碌,所謂因人成事者也。
(139)
稱老稱公,皆為敬稱,而有敬愛相惜之義,如云:
庫狄干鮮卑老公,斛律金敕勒老公,並性遒直,終不負汝。
(140)
又云:
後軌因內宴,上壽,捋帝須(鬚)曰:
「可愛好老公,但恨後嗣弱耳。
(141)
老公,至此已為親密稱呼,最晚,在宋時就已成為丈夫之稱呼了,如云:
王婆道:
「大官人怎不認得他老公,便是每日在縣前賣熟食的。
」(142)
王婆笑道:
「我不風,他家自有親老公。
」(143)
此處的老公,已是丈夫了,老公之意,實指互相尊重,白髮偕老,直至年長都能如年輕時一樣親密,意義深長,大家都在盼望有個好老公,如:
我今日成就了你兩個,久後你也與我尋一個好老公。
(144)
看來,老公之詞,意義深遠,可不珍惜?
綜上而言,上述所舉,常用客語用字僅是部份例子而已,亦可見其有典有源,傳承文化經典。
客語有音大多有字,其單字詞彙可見古代客家聲音笑貌,可以追溯上古,展望未來,與民族文化同不朽。
三民俗用語蘊蓄文化真跡
客語因生活而存在,生活使客語更為充實,尤其是在民俗生活,極有意義的年節假日中,可以發現:
客語與民族文化緊緊契合,一部人類的歷史,可說是客家語言史,隨時隨地都有客語的真跡,這無畏日炙雨淋的活化石,使客家文化散發其特有的光芒。
例如:
天穿天穿日是目前極少民族保有此種特殊節日,台灣的天穿日是正月二十,這天,客家族群多準備甜粄等祭品以拜天,名曰補天穿。
相傳是紀念女媧煉石補天的事蹟,而流傳至今的。
女媧,是「古之神聖女,化萬物者也。
」(145)傳言女媧人頭蛇身,一日七十化。
」(146)只因古代,水火之災不息,毒蛇猛獸為害,又傳言與共工氏爭奪帝位,共工氏怒而觸不周之山(147),產生了天崩地裂的變化,王充云:
儒書言共工與顓頊爭為天子,不勝,怒而觸不周之山,使天柱折,地維絕,女媧銷鍊五色石以補蒼天,斷虌足以立四極。
」(148)
天穿地裂,洪水為害,淹死生民無數,幸有女媧鍊五色石以補蒼天,救民於倒懸,人民感激無已,紛紛頂禮膜拜,久之遂成補天穿之習俗,天穿日「有正月初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