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艺舟双楫.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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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艺舟双楫
广艺舟双楫+++++++++++++++++++++++++++++
康有为
2010/8/31
学叙第二十二
今天下之士,学之难成者,非独其人之惰学,亦教之无其序也。
蒙童就傅,不事小学而读大学,舍名物训诂而言性理,故有号称学人,问以度数之实而瞢如者,其他未学文史而遽为八股,未临碑刻而遽写卷拓,皆颠倒舛戾,失序之尤。
即以临碑刻观之,则亦昧于本末先后之序,既以用力多而蓄德鲜,久之则懈,畏不敢为,此所以难成也。
学书有序。
必先能执笔,固也。
至于作书先从结构入,画平竖直,先求体方,次讲向背往来伸缩之势,字妥贴矣。
次讲分行布白之章,求之古碑,得各家结体草法,通其疏密远近之故;求之书法,得各家秘藏验方,知提顿方圆之用。
浸淫久之,习作熟之,骨血气肉精神皆备然后成体。
体既成,然后可言意态也。
《记》曰:
“体不备,君子谓之不成人。
”体不备,亦谓之不成书也。
作书宜从何始?
宜从大字始。
《笔阵图》曰:
“初学先大书,不得从小。
”然亦以二寸一寸为度,不得过大也。
学书行草宜从何始?
宜从方笔始。
以其画平竖直,起收转落,皆有笔迹可按,将来终身作书写碑,皆可方整,自不走入奇褎也。
学书宜用九宫格摹之,当长肥加倍,尽其笔势而纵之。
盖凡书经刻石摹拓,必有瘦损,加倍临之,乃仅得古人原书之意也。
字在一二寸间而方笔者,以何碑为美?
《张猛龙碑额》《杨翚碑额》。
字皆二寸,最为丰整有势,可学者也。
寸字方笔之碑,以《龙门造像》为美。
《丘穆陵亮夫人尉迟造像》体方笔厚,画平竖直,宜先学之。
次之,《杨大眼》骨力峻拔。
遍临诸品,终之《始平公》。
极意峻宕,骨格成,形体定,得其势雄力厚,一身无靡弱之病。
且学之亦易似,吾教十龄小女作书,十二日便有意势,且有拙厚峻秀之气矣。
学书必须摹仿。
不得古人形质,无自得性情也。
六朝人摹仿已盛,《北史》赵文深,周文帝令至江陵影覆寺碑。
影覆即唐之向拓也。
欲临碑,必先摹仿,摹之数百过,使转行立笔尽肖,而后可临焉。
能作《龙门造像》矣,然后学《李仲璇》,以活其气,旁及《始兴王碑》《温泉颂》以成其形,进为《皇甫摐》《李超》《司马元兴》《张黑女》以博其趣,《六十人造像》《杨翚》以隽其体,书骎骎乎有所入矣。
于是专学《张猛龙》《贾思伯》以致其精,得其绵密奇变之意。
至是而习之须极熟,写之须极多,然后可久而不变也。
然后纵之《猛龙碑阴》《曹子建》以肆其力,竦之《吊比干文》以肃其骨,疏之《石门铭》《郑文公》以逸其神,润之《梁石阙》《瘗鹤铭》《敬显隽》以丰其肉,沈之《朱君山》《龙藏寺》《吕望碑》以华其血,古之《嵩高》《鞠彦云》以致其朴,杂学诸造像以尽其态,然后举以《枳阳府君》《爨龙颜》《灵庙碑阴》《晖福寺》以造其极。
学至于是,其几于成矣。
虽然,犹未也。
上通篆、分而知其源,中用隶意以厚其气,旁涉行、草以得其变,下观诸碑以备其法,流观汉瓦、晋砖而得其奇,浸而淫之,酿而酝之,神而明之,能如是十年,则可使欧、虞抗行,褚、薛扶毂,鞭笞颜、柳,而狎畜苏、黄矣,尚何赵、董之足云?
吾于此事颇用力,倾囊倒箧而出之,不止金针度与也。
若能如是为学,遍临诸碑,虽不学一唐人碑,岂患不成?
若急于干禄,不能尔许,亦须依此入手,博学数种以植其干,厚其力,雄其笔,逸其韵,然后学唐碑,若《裴镜民》《灵庆池》《郭家庙》《张兴》《樊府君》《李靖》《唐俭》《臧怀恪》《冯宿》《不空和尚》《云麾将军》《马君起浮图》《罗周敬》诸碑,则亦可通古通今。
若夫入手之叙,则万不可误耳。
书体既成,欲为行书博其态,则学阁帖,次及宋人书,以山谷最佳,力肆而态足也,勿顿学苏、米,以陷于偏颇剽佼之恶习,更勿误学赵、董,荡为软滑流靡一路。
若一入迷津,便堕阿鼻牛犁地狱,无复超度飞升之日矣。
若真书未成,亦勿遽学用笔如飞,习之既惯,则终身不能为真楷也。
述学第二十三
吾十一龄,侍先祖教授公(讳赞修,字述之)。
于连州官舍,含饴袴枣,暇辄弄笔。
先祖始教以临《乐毅论》及欧、赵书,课之颇严。
然性懒钝,家无佳拓,久之不能工也。
将冠,学于朱九江先生(讳次琦,号子襄)。
先生为当世大儒,余事尤工笔札,其执笔主平腕竖锋,虚拳实指,盖得之谢兰生先生,为黎山人二樵之传也。
于是始学执笔,手强甚,昼作势,夜画被,数月乃少自然。
得北宋拓《醴泉铭》临之(铭为潘木君先生铎赠九江先生者,潘公时罢晋抚,于役河南,尽以所藏书籍碑版七千卷为赠,用蔡邕赠王粲例也。
前辈风流盛德如此,附记之),始识古人墨气笔法,少有入处,仍苦凋疏。
后见陈阑甫京卿,谓《醴泉》难学,欧书惟有小欧《道因碑》可步趋耳。
习之,果茂密,乃知陈京卿得力在此也。
因并取《圭峰》《处恭公》《玄秘塔》《颜家庙》临之,乃少解结构,盖虽小道,非得其法,无由入也。
间及行草,取孙过庭《书谱》及阁帖模之,姜尧章最称张芝、索靖、皇象章草,以时人罕及,因力学之。
自是流观诸帖,又隳苏、米窝臼中,稍矫之以太傅《宣示》《戎辂》《荐季直》诸帖,取其拙厚,实皆宋、明钩刻,不过为邢侗、王宠奴隶耳。
时张延秋编修相谓帖皆翻本,不如学碑,吾引白石毡裘之说难之,盖溺旧说如此。
少读《说文》,尝作篆、隶,苦盖山及阳冰之无味,问九江先生,称近人邓完白作篆第一,因搜求之粤城,苦难得。
壬午入京师,乃大购焉,因并得汉、魏、六朝、唐、宋碑版数百本,从容玩索,下笔颇远于俗,于是翻然知帖学之非矣。
惟吾性好穷理,不能为无用之学,最懒作字,取大意而已。
及久居京师,多游厂肆,日购碑版,于是尽见秦、汉以来及南北朝诸碑,泛滥唐、宋,乃知隶、楷变化之由,派别分合之故,世代迁流之异。
嘉兴沈刑部子培,当代通人也,谓吾书转折多圆,六朝转笔无圆者,吾以《郑文公》证之。
然由此观六朝碑,悟方笔无笔不断之法,画必平长,又有波折,于《朱君山碑》得之。
湖北有张孝廉裕钊廉卿,曾文正公弟子也,其书高古浑穆,点画转折,皆绝痕迹,而意态逋峭特甚,其神韵皆晋、宋得意处,真能甄晋陶魏,孕宋、梁而育齐、隋,千年以来无与比。
其在国朝,譬之东原之经学,稚威之骈文,定庵之散文,皆独立特出者也。
吾得其书,审其落墨运笔,中笔必折,外墨必连,转必提顿,以方为圆,落必含蓄,以圆为方,故为锐笔而实留,故为涨墨而实洁,乃大悟笔法。
又得邓顽伯楷法,苍古质朴,如对商彝汉玉,真《灵庙碑阴》之嗣音。
盖顽伯生平写《史晨》《礼器》最多,故笔之中锋最厚,又临南北碑最夥,故其气息规模,自然高古。
夫艺业惟气息最难,慎伯仅求之点画之中,以其画中满为有古法,尚未为知其深也。
赵蒨叔学北碑,亦自成家,但气体靡弱,今天下多言北碑,而尽为靡靡之音,则赵蒨叔之罪也。
夫精于篆者能竖,精于隶者能画,精于行草能点,能使转,熟极于汉隶及晋、魏之碑者,体裁胎息必古。
吾于完白山人得之。
完白纯乎古体,张君兼唐、宋体裁而铸冶之,尤为集大成也,阮文达南北书派论,谓必有英绝之士领袖之者,意在斯人乎?
吾执笔用九江先生法,为黎谢之正传,临碑用包慎伯法。
慎伯问于顽伯者,通张廉卿之意而知下笔,用墨浸淫于南北朝而知气韵胎格,借吾眼有神,吾腕有力,不足以副之,若以暇日深至之,或可语于此道乎!
夫书小艺耳,本不足述,亦见凡有所学,非深造力追,未易有得,况大道邪?
干禄第二十六
赵壹《非草》曰:
“乡邑不以此较能,朝廷不以此科吏,博士不以此讲试,四科不以此求备。
”诚如其说,书本末艺,即精良如韦仲将,至书凌云之台,亦生晚悔。
则下此钟、王、褚、薛,何工之足云。
然北齐张景仁,以善书至司空公,则以书干禄,盖有自来。
唐立书学博士,以身、言、书、判选士,故善书者众。
鲁公乃为著干禄字书,虽讲六书,意亦相近。
于是,乡邑较能,朝廷科吏,博士讲试,皆以书,盖不可非矣。
国朝列圣宸翰,皆工妙绝伦,而高庙尤精。
承平时,南斋供奉皆争妍笔札,以邀睿赏,故翰林大考试差、朝殿试、散馆,皆舍文而论书。
其中格者,编、检授学士,进士殿试得及第,庙考一等,上者魁多士,下者入翰林。
其书不工者,编、检罚俸,进士、庶吉士散为知县。
御史言官也,军机政府也,一以书课试,下至中书教习,皆试以楷法。
内廷笔翰,南斋供之,诸翰林时分其事,故词馆尤以书为专业。
马医之子,苟能工书,虽目不通古今,可起徒步积资取尚、侍,耆老可大学士。
昔之以书取司空公,而诧为绝闻者,今皆是也。
苟不工书,虽有孔、墨之才,曾、史之德,不能阶清显,况敢问卿相!
是故得者若升天,失者若坠地,失坠之由,皆于楷法荣辱之所关,岂不重哉!
此真学者所宜绝学捐书自竭以致精也。
百余年来,斯风大扇,童子之试,已系去取,于是负床之孙,披艺之子,猎缨捉衽,争言书法,提笔伸纸,竞讲摺策。
惜其昧于学古,徒取一二春风得意者,以为随时,不知中朝大官,未尝不老于文艺。
欧、赵旧体,晋、魏新裁,所阅已多,岂无通识?
何必陈陈相因,涂涂如附,而后得者。
俗间院体,间有高标,实则人数过多,不能尽弃,然见弃者,固已多也。
惟考其结构,颇与古异,察其揩抹,更有时宜,虽导源古人,实别开体制,犹唐人绝律,原于古体,而音韵迥异;宋人四六,出于骈俪,而引缀绝殊。
其配制均停,调和安协,修短合度,轻重中衡。
分行布白,纵横合乎阡陌之经;引笔著墨,浓淡灿乎珠玉之彩。
缩率更、鲁公于分厘之间,运龙跳虎卧于格式之内,精能工巧,遏越前辈。
此一朝之绝诣,先士之化裁,晋、唐以来,无其伦比。
班固有言:
“盖禄利之道然也。
”于今用之,蔚为大国。
虽卑无高论,聊举所闻,穷壤新学,或有所助云尔。
应制之书,约分二种:
一曰大卷,应殿试者也;一曰白摺,应朝考者也。
试差大考,御史、军机、中书教习,皆用白摺;岁科生员、童子试,则用薄纸卷。
字似摺而略大,则摺派也。
优拔朝考,翰林散馆,则用厚纸大卷,而字略小,则策派也。
二者相较,摺用为多,风尚时变,略与帖同。
盖以书取士,启于乾隆之世。
当斯时也,盛用吴兴,间及清臣,未为多覯。
嘉、道之间,以吴兴较弱,兼重信本,故道光季世,郭兰石、张翰风二家,大盛于时。
名流书体相似,其实郭、张二家,方板缓弱,绝无剑戟森森之气。
彼于书道,未窥堂户,然而风流扇荡,名重一时,盖便于摺策之体也。
欧、赵之后,继以清臣,昔尝见桂林龙殿撰启瑞大卷,专法鲁公,笔笔清秀。
自兹以后,杂体并兴,欧、颜、赵、柳,诸家揉用,体裁坏甚。
其中学古之士,尚或择精一家,自余购得高第之卷,相承临仿。
坊贾翻变,靡坏益甚,转相师效,自为精秘,谬种相传,涓涓不绝,人习家摹,荡荡无涯,院体极坏,良由于此。
其有志师古者,未睹佳碑,辄取《九成宫》《皇甫君》《虞恭公》《多宝塔》《闲邪公》《乐毅论》翻刻摩本,奉为鸿宝,朝暮仿临,枯瘦而不腴,柔弱而无力,或遂咎临古之不工,不如承时之为美,岂不大可笑哉!
同光之后,欧、赵相兼,欧欲其整齐也,赵欲其圆润也,二家之用,欧体尤宜,故欧体吞云梦者八九矣。
然欲其方整,不欲其板滞也;欲其腴润,不欲其枯瘦也,故当剂所弊而救之。
近代法赵,取其圆满而速成也。
然赵体不方,故咸同后,多临《砖塔铭》,以其轻圆滑利,作字易成。
或有学苏灵芝《真容碑》《道德经》,徐浩《不空和尚》,此二家可上通古碑,实非干禄正体。
此不过好事者为之,非通行法也。
吾谓《九成宫》难得佳本,即得佳本,亦疏朗不适于用;《虞恭公》裴拓已不可得,况原拓石乎!
《姚辨志》亦仅宋人翻本,此二碑竟可不临。
欧碑通行者,大则《皇甫君》,小则《温大雅》可用耳。
率更尚有显庆二年《化度题记》《黄叶和尚碑》,但颇僻,学者不易购耳。
今为干禄计,方润整朗者,当以《裴镜民碑》为第一。
是碑笔兼方圆,体极匀整,兼《九成》《皇甫》而一之,而又字画丰满,此为殷令名书,唐书称其不减欧、虞者,当为干禄书无上上品矣。
若求副者,厥有《唐俭》。
又求参佐,惟《李靖碑》,皆体方用圆,备极圆美者。
盖昭陵二十四种,皆可取也。
近有《樊府君碑》,道光新出,其字画完好,毫芒皆见,虚和娟妙,如莲花出水,明月开天,当是褚、陆佳作。
体近《砖塔铭》而远出万里,此与《裴镜民》皆是完妙新碑,二者合璧联珠,当为写摺二妙,几不必复他求矣。
大卷弥满,体尚正方,非笔力雄健不足镇压,宜参学颜书以撑柱之。
颜碑但法三事,《臧怀恪》之清劲,《多宝塔》之丰整,《郭家庙》之端和,皆可兼收而并用之。
先学清劲以美其根,次学丰整以壮其气。
《郭家庙》体方笔圆,又画有轻重,最合时宜,缩移入卷,美壮可观,此宜后学者也。
但学三碑,已为大卷绝唱,能专用《臧怀恪》,尤见笔力也。
唐末柳诚悬、沈传师、裴休,并以遒劲取胜,皆有清劲方整之气。
柳之《冯宿》《魏公先庙》《高元祐》最可学,直可缩入卷摺。
大卷得此,清劲可喜,若能写之作摺,尤为遒媚绝伦。
裴休《圭峰碑》,无可《安国寺》少变之,乃可入卷,此体人人所共识者也。
小欧《道因碑》遒密峻整,曾假道此碑者,结体必密,运笔必峻,上可临古,下可应制,此碑有焉。
求其副者,《邠国公碑》《张琮碑》《八都坛》《独孤府君》四碑,又有《于孝显碑》,峻整端美,在《苏慈》《虞恭公》之间,皆应制之佳碑也。
北碑亦有可为干禄之用者,若能学则树骨运血,当更精绝。
若《刁遵》之和静,《张猛龙》之丽密,《高湛》之遒美,《龙藏寺》之雅洁,《凝禅寺》之峻秀,皆可宗师。
至隋碑,体近率更,尤为可学。
《苏慈》匀净整洁,既已纸贵洛阳,而《栖岩道场舍利塔》整朗丰好,尤为合作。
《凤泉寺舍利塔铭》匀净近《苏慈》,《美人董氏志》娟好,亦宜作摺。
右八种者,书家之常用,而干禄之鸿宝也。
但须微变,便成佳摺。
所恶于《九成》《皇甫》《虞恭公》者,非恶之也,以碑石磨坏,不可复学也。
必求之唐碑,则小唐碑多完美石本,其中极多佳书,合于时趋者。
能购数百种,费赀无多,佳碑不少。
今举所见佳碑,可为干禄法者,著之于下:
《张兴碑》秀美绝伦
《河南思顺坊造像记额》丰美匀净
《韦利涉造像》精美如绛霞绚采
《南阳张公夫人王氏墓志》婉美
《太子舍人翟公夫人墓志》遒媚
《王留墓志》精秀无匹
《李纬墓志》体峻而笔圆
《一切如来心真言》和密似《刁遵》
《马君起浮图记》体峻而美
《崔璀墓志》茂密
《罗周敬墓志》整秀峻爽
以上随意举十数种,各有佳处。
《张兴碑》之秀美,直逼《唐俭》,而《罗周敬碑》尤为奇绝,直与时人稍能唐碑者,写入大卷无异,结体大小,章法方长,皆同大卷,不变少许,直可全置大卷中。
不期世隔千祀,乃合时至是!
稍缩小为摺,亦复佳绝,诚干禄第一碑也。
又有一法。
唐开元《石经》皆清劲遒媚,《九经字样》《五经文字》笔法皆同。
学者但购一本,读而学之,大字几及寸,小注数分,经文可以备诵读,字书可以正讹谬,师其字学,清整可以入策摺,一举而三美备。
穷乡学僮,无师无碑,莫善于是矣。
历举诸碑,以为干禄之用,学者得无眩于目而莫择乎?
吾今撮其机要,导其次第焉。
学者若不为学书,只为干禄,欲其精能,则但学数碑,亦可成就。
先取《道因碑》钩出,加大摹写百过,尽其笔力,至于极肖,以植其体,树其骨。
次学《张猛龙》,得其向背往来之法,峻茂之趣。
于是可学《皇甫君》《唐俭》,或兼《苏慈》《舍利塔》《于孝显》,随意临数月,折衷于《裴镜民》《樊府君》,而致其润婉,投之卷摺,无不如意。
此体似世之学欧者也,参之《怀恪》《郭庙》,以致其丰劲,杂之《冯宿》《魏公先庙》,以致其遒媚。
若用力深,结构精,全缩诸碑法,择而为之,峻拔丰美,自成体裁。
笔性近者,用功一时,余则旬日。
苟有师法者,精勤一年,自可独出冠时也。
此不传之秘,游京师来,阅千碑而后得之。
《樊府君碑》经缣素练,宜于时用,写摺竟可专学此体,虚和婉媚,成字捷速,敏妙无双。
卷摺所贵者光,所需者速,光则欲华美,不欲况重,速则欲轻巧,不欲浑厚。
此所以与古书相背驰也。
卷摺结体,虽有入时花样,仍当稍识唐碑某字某字如此结构,始可免俗。
卷摺欲光。
吾见梁斗南宫詹大卷,所长无他,一光而已,光则风华秾艳。
求此无他,但须多写,稍能调墨,气爽笔匀,便已能之。
篆贵婉而通,隶贵精而密。
吾谓婉通宜施于摺,精密可施于策。
然策虽极密,体中行间,仍须极通;摺虽贵通,体中行间,仍须极密,此又交相为用也。
摺贵知白,策贵守黑,知白则通甚矣,守黑则密甚矣,故卷摺欲光。
然摺贵白光,缥缈有采;策贵黑光,黝然而深。
卷摺笔当极匀,若画竖有轻重,便是假力,不完美矣。
气体丰匀而舒长,无促迫之态,笔力峻拔而爽健,无靡弱之容,而融之以和,酣之以足,操之以熟,体自能方,画自能通,貌自能庄,采自能光,神自能王。
驾騄駬与骐骥,逝越轶而腾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