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杜甫与夔州杜甫与夔州杜甫与夔州零丁公元766年,55岁的杜甫告别成都的茅屋,自云安来到夔州(今重庆奉节)。诗人心怀故园,顺江而下,暂时移居夔州。在夔州虽然只有不到两年时间,却是诗人内心波澜起伏、思想错综复杂、写作激情充沛、诗歌技艺娴熟的一个时期。在夔州期间,杜甫写了430首诗。暮年杜甫在夔州爆发出惊人的诗歌能量。无论是内容还是形式,杜甫的夔州诗都创造了一个艺术高峰。刘熙载这样评价:“杜诗高、大、深俱不可及。吐弃到人所不能吐弃,为高;涵茹到人所不能涵茹,为大;曲折到人所不能曲折,为深。”(诗概)杜甫的夔州诗不拘泥于格律,有一种随心所欲不逾矩的自由风度。黄庭坚说:“子美诗妙处,乃在无意于文”(黄庭
2、坚山谷集卷一七)。夔州有幸成为杜甫诗歌的收获之地。 在夔州,杜甫的诗歌写作进入自由境界,从未刻意为之,却妙笔天成,难以匹敌。夔州也因此成为中国诗歌史的重要地标。在夔州,杜甫的生活是有保障的,有柏茂琳的供给,也用着外朝官的俸米,甚至还拥有十一亩私田(参见曹慕樊:杜诗杂说全编),可以说是衣食无忧。但是,夔州没有给杜甫带来好心情。老来多病的杜甫,知音稀少,心境凄凉,内心寂寞。闻一多先生在少陵先生年谱会笺中,这样描述杜甫来夔的第二年:“本年仍复多病;秋,左耳始聋。”这样一位体弱多病的老人饱受战乱之苦,“支离东北风尘际,漂泊西南天地间”。杜甫感到了无以复加的孤独。这种精神孤独不仅仅是因为穷愁潦倒、颠沛流
3、离,而是出于对生命意义的终极思考。在到达夔州之前,在从忠州去云安的船上,杜甫发出了这样的慨叹:“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旅夜书怀)名利、官职都无法打发内心的孤独。此刻,杜甫抛却了对文人、官吏角色的牵挂,自喻沙鸥。我是谁?我为了什么东奔西走?什么也不为,只是为了享受这份孤独,像沙鸥一般置身于不确定的命运之中,看似自在,实则凄苦。到达夔州标志着杜甫迈出了出峡东归的重要一步。虽然长安依旧难返,毕竟去蜀意味着踏上了回家的路。对于漂泊流离的人而言,只要路线朝着家乡走,心里便会感到一种温暖。实质上,杜甫虽然归心似箭,但是,也深知战乱未息,归路艰难。“五载客蜀郡,一年居梓州。如何
4、关塞阻,转作潇湘游?”(去蜀)为什么要来到夔州?下一站又到哪里?杜甫怀着绝望中的希望,凝望着一泻千里的江水,书写着家国之忧、人生之悲。夔州位于长江三峡,风景雄险奇丽。杜甫虽然无心看风景,却也偶尔登楼望远,抒发胸中愤懑不平。“杖藜叹世者谁子?泣血迸空回白头。”(白帝城最高楼)杜甫是一个心事很重的人,他永远都不会全然忘却烦恼,与江上清风为伴,逍遥洒脱一番。杜甫眼里的夔州是昏暗阴冷的,这与杜甫的糟糕心情有关。“白帝城中云出门,白帝城下雨翻盆。高江急峡雷霆斗,古木苍藤日月昏。”(白帝)杜甫笔下的夔州,几乎没有一丝亮色,像一幕始终在下雨的黑白电影。杜甫无意在夔州久留,他感受到了巫山巫峡、瞿塘江楼的萧森之
5、气,遥望京华落日,体味宋玉之悲,闻猿啼而下泪,老杜的心始终惦记着国家安宁,期盼着朝廷清明、藩镇纷争平息。其实,现实生活中的杜甫十分喜欢夔州的山水,毕竟那一段生活宽裕而平静,尽管诗人内心充满波澜。陆游就曾写道:“少陵先生既游夔州,爱其山川不忍去。”(东屯高斋记)在夔州,杜甫不仅关心民生疾苦、忧国忧君,而且表达了对人生的终极思考。他在写怀二首中写道:“劳生共乾坤,何处异风俗?无贵贱不悲,无富贫亦足。”人的一生都难脱不了一死,贫富贵贱又有什么意义呢?一向坚持忠君报国正统思想的杜甫在夔州开始产生了参禅向佛的倾向。“身许双峰寺,门求七祖禅。落帆追宿昔,衣褐向真诠。”(秋日夔府咏怀奉寄郑监李宾客)执着追求
6、政治抱负的杜甫也有另一面,他也苦闷,也失落,也企图寻求内心的超脱与安静。在夔州,他怀着凄冷的心境访问寺院,静听佛音。“重闻西方止观经,老身古寺风泠泠。”(别李秘书始兴寺所居)从宗教中寻找精神出路,是许多伟大人物所做过的事情,杜甫也不例外。在夔州,杜甫开始回忆自己一生的经历,怀念自己的亲朋,写下了壮游昔游诸将五首咏怀古迹五首等诗篇。杜甫的夔州诗被称作是“诗中之理学”。杜甫心在夔州,胸怀古今。太白以气胜,子美以意胜。杜诗之“意”在夔州诗中体现得最充分。看到夔州八阵图,杜甫不由得怀念诸葛亮。“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八阵图)成与败、功名与遗恨交织在一起,杜甫从中感受到了历
7、史的无情与诡异。在夔州,杜甫写下了古柏行、诸葛庙、武侯庙等怀念诸葛亮的诗。孔明丞相虽然出师未捷身先死,但毕竟遇上了刘备这样的一位明君,自己的抱负得以施展。所谓“君臣已于时际会,树木犹为人爱惜。”(古柏行)。人在夔州,心还留在成都,留在武侯祠,那里有杜甫的精神寄托,那是杜甫的精神家园。杜甫还写下了怀念庾信、王昭君、刘备、孟浩然等人的诗,思绪绵长,此情悠悠。学者叶嘉莹认为杜甫的艺术魅力在于其“对悲苦的正视与担荷”(叶嘉莹:杜甫秋兴八首集说)。缺乏人生阅历的年轻人恐怕是读不懂杜甫的夔州诗的。夔州诗是杜甫用一生的血泪和忧思写就的。一词一句,都寄寓着无限哀伤和感慨。闻一多先生这样描绘晚年的杜甫:“他在风
8、雨雷电中挣扎,血污的翎羽在空中缤纷的旋舞,他长号,他哀呼,唱得越急切,节奏越神奇,最后声嘶力竭,他卸下了生命,他的挫败是胜利的挫败,神圣的挫败。”(闻一多:唐诗杂论杜甫)作为一位歌者,杜甫从来都没有失败过,他用尽全部力气、耗尽整个生命,写就了一部诗史,成为中国文学史上最有精神分量的诗人。杜甫与夔州杜甫与夔州零丁公元766年,55岁的杜甫告别成都的茅屋,自云安来到夔州(今重庆奉节)。诗人心怀故园,顺江而下,暂时移居夔州。在夔州虽然只有不到两年时间,却是诗人内心波澜起伏、思想错综复杂、写作激情充沛、诗歌技艺娴熟的一个时期。在夔州期间,杜甫写了430首诗。暮年杜甫在夔州爆发出惊人的诗歌能量。无论是内
9、容还是形式,杜甫的夔州诗都创造了一个艺术高峰。刘熙载这样评价:“杜诗高、大、深俱不可及。吐弃到人所不能吐弃,为高;涵茹到人所不能涵茹,为大;曲折到人所不能曲折,为深。”(诗概)杜甫的夔州诗不拘泥于格律,有一种随心所欲不逾矩的自由风度。黄庭坚说:“子美诗妙处,乃在无意于文”(黄庭坚山谷集卷一七)。夔州有幸成为杜甫诗歌的收获之地。 在夔州,杜甫的诗歌写作进入自由境界,从未刻意为之,却妙笔天成,难以匹敌。夔州也因此成为中国诗歌史的重要地标。在夔州,杜甫的生活是有保障的,有柏茂琳的供给,也用着外朝官的俸米,甚至还拥有十一亩私田(参见曹慕樊:杜诗杂说全编),可以说是衣食无忧。但是,夔州没有给杜甫带来好心
10、情。老来多病的杜甫,知音稀少,心境凄凉,内心寂寞。闻一多先生在少陵先生年谱会笺中,这样描述杜甫来夔的第二年:“本年仍复多病;秋,左耳始聋。”这样一位体弱多病的老人饱受战乱之苦,“支离东北风尘际,漂泊西南天地间”。杜甫感到了无以复加的孤独。这种精神孤独不仅仅是因为穷愁潦倒、颠沛流离,而是出于对生命意义的终极思考。在到达夔州之前,在从忠州去云安的船上,杜甫发出了这样的慨叹:“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旅夜书怀)名利、官职都无法打发内心的孤独。此刻,杜甫抛却了对文人、官吏角色的牵挂,自喻沙鸥。我是谁?我为了什么东奔西走?什么也不为,只是为了享受这份孤独,像沙鸥一般置身于不确
11、定的命运之中,看似自在,实则凄苦。到达夔州标志着杜甫迈出了出峡东归的重要一步。虽然长安依旧难返,毕竟去蜀意味着踏上了回家的路。对于漂泊流离的人而言,只要路线朝着家乡走,心里便会感到一种温暖。实质上,杜甫虽然归心似箭,但是,也深知战乱未息,归路艰难。“五载客蜀郡,一年居梓州。如何关塞阻,转作潇湘游?”(去蜀)为什么要来到夔州?下一站又到哪里?杜甫怀着绝望中的希望,凝望着一泻千里的江水,书写着家国之忧、人生之悲。夔州位于长江三峡,风景雄险奇丽。杜甫虽然无心看风景,却也偶尔登楼望远,抒发胸中愤懑不平。“杖藜叹世者谁子?泣血迸空回白头。”(白帝城最高楼)杜甫是一个心事很重的人,他永远都不会全然忘却烦恼
12、,与江上清风为伴,逍遥洒脱一番。杜甫眼里的夔州是昏暗阴冷的,这与杜甫的糟糕心情有关。“白帝城中云出门,白帝城下雨翻盆。高江急峡雷霆斗,古木苍藤日月昏。”(白帝)杜甫笔下的夔州,几乎没有一丝亮色,像一幕始终在下雨的黑白电影。杜甫无意在夔州久留,他感受到了巫山巫峡、瞿塘江楼的萧森之气,遥望京华落日,体味宋玉之悲,闻猿啼而下泪,老杜的心始终惦记着国家安宁,期盼着朝廷清明、藩镇纷争平息。其实,现实生活中的杜甫十分喜欢夔州的山水,毕竟那一段生活宽裕而平静,尽管诗人内心充满波澜。陆游就曾写道:“少陵先生既游夔州,爱其山川不忍去。”(东屯高斋记)在夔州,杜甫不仅关心民生疾苦、忧国忧君,而且表达了对人生的终极
13、思考。他在写怀二首中写道:“劳生共乾坤,何处异风俗?无贵贱不悲,无富贫亦足。”人的一生都难脱不了一死,贫富贵贱又有什么意义呢?一向坚持忠君报国正统思想的杜甫在夔州开始产生了参禅向佛的倾向。“身许双峰寺,门求七祖禅。落帆追宿昔,衣褐向真诠。”(秋日夔府咏怀奉寄郑监李宾客)执着追求政治抱负的杜甫也有另一面,他也苦闷,也失落,也企图寻求内心的超脱与安静。在夔州,他怀着凄冷的心境访问寺院,静听佛音。“重闻西方止观经,老身古寺风泠泠。”(别李秘书始兴寺所居)从宗教中寻找精神出路,是许多伟大人物所做过的事情,杜甫也不例外。在夔州,杜甫开始回忆自己一生的经历,怀念自己的亲朋,写下了壮游昔游诸将五首咏怀古迹五
14、首等诗篇。杜甫的夔州诗被称作是“诗中之理学”。杜甫心在夔州,胸怀古今。太白以气胜,子美以意胜。杜诗之“意”在夔州诗中体现得最充分。看到夔州八阵图,杜甫不由得怀念诸葛亮。“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八阵图)成与败、功名与遗恨交织在一起,杜甫从中感受到了历史的无情与诡异。在夔州,杜甫写下了古柏行、诸葛庙、武侯庙等怀念诸葛亮的诗。孔明丞相虽然出师未捷身先死,但毕竟遇上了刘备这样的一位明君,自己的抱负得以施展。所谓“君臣已于时际会,树木犹为人爱惜。”(古柏行)。人在夔州,心还留在成都,留在武侯祠,那里有杜甫的精神寄托,那是杜甫的精神家园。杜甫还写下了怀念庾信、王昭君、刘备、孟浩然等人的诗,思绪绵长,此情悠悠。学者叶嘉莹认为杜甫的艺术魅力在于其“对悲苦的正视与担荷”(叶嘉莹:杜甫秋兴八首集说)。缺乏人生阅历的年轻人恐怕是读不懂杜甫的夔州诗的。夔州诗是杜甫用一生的血泪和忧思写就的。一词一句,都寄寓着无限哀伤和感慨。闻一多先生这样描绘晚年的杜甫:“他在风雨雷电中挣扎,血污的翎羽在空中缤纷的旋舞,他长号,他哀呼,唱得越急切,节奏越神奇,最后声嘶力竭,他卸下了生命,他的挫败是胜利的挫败,神圣的挫败。”(闻一多:唐诗杂论杜甫)作为一位歌者,杜甫从来都没有失败过,他用尽全部力气、耗尽整个生命,写就了一部诗史,成为中国文学史上最有精神分量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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