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孔子作春秋即春秋传说初证一孔子作春秋即“春秋传”说初证(一)孔子作春秋,孟子和司马迁言之甚详。但孔子作的春秋,并非“春秋经”,而是“春秋传”即今以左氏命名的“左传”蓝本。其实,对“春秋经”非孔子作这一点,从唐代刘知几开始,就以“惑经”为名作了初步的证明。这以后,历代学者如郑樵,朱熹,刘克庄,朱彝尊,石韫玉到“五四”以来的顾颉刚,杨伯峻等,都作了多方面的考辩,论定“春秋者,鲁史也。”但是,我们不能由此推断,孟子和司马迁说的孔子作春秋为虚妄。一、孟子说的“孔子作春秋”即指“春秋传”孔子作春秋之说,最早始于孟子。孟子说:“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春秋,
2、天子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亦其惟春秋乎?”(滕文公下)这里值得注意的是:其一,孔子是“作”春秋,而非如后代经学家所鼓吹的只对“鲁春秋”进行“笔削”,作“一字之褒贬”。其二,孔子出于时代的历史性剧变的需要,怀着“罪我”之惧,首创私修春秋之举。“春秋,天子事也”,在孔子之前,修春秋是史官才有的权利,而孔子不仅“侵权”私“作”,而且还要以此“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太史公自序)。故不得不担心“罪我”。从性质上看,孔子的春秋不同于今之“春秋经”,而同于“春秋传”。其三,从讨伐“乱臣贼子”而言,只有今之“春秋传”才“当得起”。“经”不仅记事简陋,而且褒贬不明。孔子身居的鲁国,有弑
3、君五,逐臣二的史实,在“经”中无一得到反映。特别是对典型的弑君杀臣的“乱臣贼子庆父,“经”中未讨一笔。相反,对被孔子叹为“良大夫”的赵盾,却强加上了“弑君”之罪。如此黑白颠倒,实在不足称道。唯有“春秋传”,才对这些被“经”所隐所讳的事实真相,一一予以披露,予以深诛严伐。言鲁史官之不能言,记史官之所不敢记,为后代保留了唯一的信史与珍史。在内容上,只有“春秋传”才悬明确针对“邪说暴行”“臣弑其君”“子弑其父”的现实而作的。孟子还说,“晋之乘、楚之祷杌、鲁之春秋,一也,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这里的春秋,同样是指孔子作的“春秋传”,而非“经”。因为在“春秋经”中,记载最多的是鲁襄公(51次),
4、鲁隐公(40次),鲁成公(38次),而提及齐桓公仅30次,晋文公仅8次(据友人赵生群君统计)。齐桓、晋文占的比例并不多,(绝未占突出地位),当不得“其事则齐桓,晋文”之说。“其文则史”更谈不上。唯独“春秋传”即今之“左传”中,“齐桓晋文之事”记载甚详,其中晋文公尤为突出,从其流亡各国到称霸中原,载之历历。晋史在全书中占了近五分之一,而晋文则是其中写得最详尽最个性鲜明的人物,的确符合“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的评价。由此可见,孟子所说的“春秋”,即指“春秋传”。有人认为,孟子是出于“道统”“师尊”的观念,才吹捧“孔子作春秋”之功。则笔者可举并不尊儒的韩非子的记载,证明孔子作“春秋传”。韩非子
5、外储说上引证“春秋”晋文公攻原之事曰:“孔子闻而记之曰:攻原得卫者,信也”此事不见于“经”而唯见于“传”。考左传僖公二十五年记曰:“冬,晋侯围原,命三日之粮。原不降,命去之。谍出,日,原将降矣。军吏日:请待之。公曰:信,国之宝也,民之所庇也。得原失信,何以庇之?所亡滋多。退一舍而原降。”这里的记载,晋侯的“信,国之宝”的话与孔子说的,正可相互印证。说明左传“春秋传”的这段史料,是孔子据“闻”而“记之”。又,韩非子每每称引“春秋”史料,多指“春秋传”。如奸劫弑君篇:“故春秋记之曰:楚王子围将聘于郑,未出境,闻王病而反。因入问病,以其冠缨绞王而杀之,遂自立也。”此不见于“经”,而见于“春秋传”昭公
6、元年:“冬,楚公子围将聘于郑,伍举为介,未出境,闻王有疾而还问王疾,缢而弑之。”不仅内容吻合,而且字句也大同小异,说明韩非子引自“春秋传”原书。不仅韩非子,战国时代其它书如战国策吕氏春秋等等,所称引的“春秋”均指“春秋传”。刘师培考定“今考周季之书所述春秋,均指“左氏”,并进一步推论“是则战国儒生,均以左传即春秋,斯时公、谷未兴,春秋之名,仅该左氏。”(俱引自刘师培左盒集卷二左氏不传春秋)从战国诸书普遍征引“左传”却无一人提及左氏之名,而唯见称道孔子作“春秋”,这不能不使人怀疑,诸书所称引的“春秋”(“左传”)即孔子作的“春秋传”。司马迁说“七十子之徒,口受其传指”,说明孔子曾亲自通过其高足弟
7、子传播过“春秋传”。韩非子中曾提及“子夏之说春秋”,可为佐证。正由于孔子学生的广泛传播,所以“春秋传”才得以广为流传,遍为各书家征引。这应是合于情理的解释。二、司马迁称“孔子作春秋”亦指春秋传除了孟子称述孔子作春秋外,司马迁是后代史家第一人。史记的世家,世表、十二诸侯年表序、太史公自序等多处再三称述并推崇孔子作春秋的丰功伟绩。司马迁所称的“春秋”亦指“春秋传”,而非“经”。首先,看年表序中对此的称述:“是以孔子明王道,干七十余君,莫能用,故西观周室,论史记旧闻,兴于鲁而次春秋,上记隐,下至哀之获麟,约其辞文,去其烦重,以制义法。王道备,人事浃。七十子之徒口受其传指。为有所刺讥褒讳挹损之文辞不可
8、以书见也。鲁君子左丘明惧弟子人人异端,各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记具论其语,成左氏春秋。铎椒为楚威王傅,为王不能尽观春秋,采取成败,卒四十章,为铎氏微。赵孝成王时,其相虞卿上采春秋,下现近势,亦着八篇,为虞氏春秋,吕不韦者,删拾春秋,集六国时事,以为八览、六论、十二纪,为吕氏春秋。及如荀卿,孟子、公孙固、韩非之徒,各往往捃拾春秋之文以著书,不可胜纪。”上述引文中值得推敲者有几点:首先,左氏、“左氏传”与孔子春秋的关系问题。从左丘明“因孔子史记”而“具论其语”成左氏春秋”析,“论”。者,“论纂或“论说”之谓,即左氏对孔子史记作过整理,编纂或评点论说,今“传”中恰有“君子曰”,“仲尼曰”之议论,
9、可为佐证。而“传”的蓝本是孔子写下的。再者,虽然司马迁把左氏春秋与虞氏春秋,吕氏春秋,铎氏微相提并论,皆作为孔子春秋的“衍生品”而从属之,然而也突出显示左氏与孔子春秋之间的特别密切的关系,与其他著作的不同。整部史记,对左氏春秋亦唯此处一提,可见,“左传”“春秋传”的原作者应是孔子而非左氏。孔子作的“春秋”就是“春秋传”。否则,司马迁决不会如此“详小略大”褒贬失当。因为不论从哪一方面说,“左传”都要远远超越于“经”的价值。其次,从所谓“兴于鲁而次春秋”而论,今之“春秋经”,不仅记事残阙不全,详小略大,褒贬失当,弊端百出,而且还存在许多“有时而无事”的赘笔,完全是史官例行公事式的原始记录,毫无加工
10、编“次”的痕迹。故这里的“次春秋”必是“春秋传”才符合实际。即孔子以“鲁”春秋为兴,依其体例编次史料。考今之“传”,恰恰正是依“经”而“立”,发其凡,起其例、略其详,补其缺,处处与之紧相呼应。(据人统计,“传”全书中直接解“经”者1030条,不直接相关者仅300条)。很显然,作者纂写“春秋传”时是直接紧扣“鲁春秋”遂字逐条编次的,这完全吻合了“兴于鲁而次春秋)”的说法。第三,从上引文中“不能尽观春秋”“上采春秋”,“删拾春秋”,“捃摭春秋”的提法看,孔子“春秋”,必体大精深,内容繁富。太史公自序中也说孔子作“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聚散皆在春秋”,可为佐证。故从规模字数上看,孔子春
11、秋亦当是“春秋传”而非“经”。第四,司马迁在史记中每提及春秋,除了极个别情况外,多指“传”而非“经”。唯有两处有异议,一是孔子世家记:“践土之会,实召天子,而春秋讳之曰:“天王狩于河阳,推此类以绳当世。考史记晋世家:“孔子读史记至文公日:诸侯无召王,王狩河阳者,春秋讳之也。可见“经”非孔子所修。而“春秋传的记载,也同样隐讳了“实召天子”这个事实。“传”记曰:“作王宫于践土献楚俘于王王享醴,命晋侯宥。王命尹氏及王子虎、内史叔兴父,策命普侯为侯伯,曰王谓叔父,敬服王命,以绥四国,纠逖王慝”俨然是天王巡狩的排场,丝毫没有凌越“召王”之迹象。故太史公说孔子作春秋“讳”之。史记(赵世家)还有一段记载同样
12、值得斟酌:“孔子闻赵简子不请晋君而执邯郸午,保晋阳,故书春秋曰:赵鞅以晋阳叛。”查春秋经定公十三年记:“初,晋赵鞅入于晋阳以叛。”二者文字有出入。显然这里并非引“经”原文,而只是讲孔子记载了赵鞅以晋阳叛这件事,而“春秋传”对此载之甚详。故“书春秋”同样可以看作是指“传”。若孤立地看,此处固也可解释为指“经”。但顾炎武日知录在“春秋阙疑之书”条指出:“史之阙文,圣人不敢益也。春秋桓公十七年冬十月朔,日有食之,传曰“不书日,官失之也”以圣人之明,千岁之日可坐而致,岂难考历布算,以补其阙?而夫子不敢也。”既然“经”中连天文历象之阙失都不敢补正,则人事之是非,自然更是“圣人不敢”了。难道夫子独独于上引
13、二处破例去“书”去补了么?这是难以解释通的。史记中的以上两则材料,只能证明,孔子确实书过“春秋”。但此“春秋”非“经”而是“春秋传”。据汉书艺文志记载:“春秋古经十二篇,左氏传三十卷,经十一卷(自注公羊、谷梁二家)。”笔者认为,这春秋古经很可能即司马迁读的“春秋古文”(“春秋传”),它与左氏、公、谷三家体、例各不相同,之所以有“十二篇”,因其依鲁十二君而编次。“左传”之文常有割裂之痕,如鲁庄公十八年记:“冬,巴人因之以伐楚”,十九年又记:“十九年春,楚子御之,大败于津。”笔者疑其在孔子“春秋古文”中,二段当连载于一篇中,“冬,巴人因之以伐楚,楚子御之,大败于津,”如此方连贯。司马迁时,孔子写的
14、“春秋古文”尚存于世,司马迁读的是他的原本而非“左氏春秋”,故为之大加褒扬,树碑立传。而到刘向、刘歆时,孔春秋大概已亡佚,唯“左氏春秋”尚存。孔子作春秋遂成疑案。但司马迁是说得明明白白的。三、从左传证实孔子作“春秋传”以上所说,还只是从侧面证明孔子作“春秋传”。我们还可进一步从左传中找到有关的正面证据。(一)左传中贯穿全书的五十多则“仲尼曰”;“孔子曰”透露了孔子作史之迹。它们虽为左氏或孔子门徒所加,但都用以补充或阐发孔子对所载史实内涵及其褒贬挹损之义的评论。这不仅反映了左传创作思想与孔子思想观点的高度一致,而且也从不同角度透露了孔子搜集史料作史的侧影。左传成公二年记载,卫、齐之战中,新筑人仲
15、叔于奚救了卫大夫孙桓子,“既,卫人赏之以邑,辞,请曲悬繁缨以朝,许之。仲尼闻之曰:惜也,不如多与之邑。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此年,孔子尚未出生。“闻之”,明孔子非从书面而是从传闻中搜集到此史料。(这段话是听时所发感慨,可能为其门徒所记,被左氏补书于此。)左传成公十七年记:“齐庆克通于声孟子,与妇人蒙衣乘辇而入于闳,鲍牵见之,以告国武子”庆克与声孟子设计陷害,“刖鲍牵而逐高咎仲尼曰:鲍庄子之知不如葵,葵犹能卫其足”。此事亦发生在孔子出生之前。孔子对左传里的“中媾之事”宫室丑闻的细节如此了如指掌,若非亲自写作,是不可能说出这番话的。与此相类的例子还有,左传宣公九年记载,陈灵公与孔宁仪父共通于夏姬
16、,皆“表其衵服戏于朝”。陈大夫泄冶为此劝谏国君,反遭杀戳。“仲尼闻之曰:诗云民之多辟,无自立辟,其泄冶之谓乎?”说明了孔子对其内情的熟悉。这个“闻之”,同样说明孔子是从传说佚闻中搜集到这段“野史”的。孔子不仅熟悉左传的细节,而且谙熟其中的行人辞令,人物对话。左传襄公二十五年,详载郑国子产面对晋国的“问(人)陈之罪”,侃侃陈辞,使晋人语塞,“不能诘”,终于受礼而舒之,保全了郑国的地位免受大国蹂躏。文中载“仲尼曰: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谁知其志?言之无文,行而不远。晋为伯,郑入陈,非文辞不为功。慎辞哉!”此年孔子方数岁幼童,故这段“仲尼曰”也是孔子事后深入了解子产的这段辞令内容而发。孔
17、子在左传成书前即对其中人物对话如此谙熟,若非亲自创作,也是很难做到的。不仅如此,左传的记载中,还有直接反映孔子师徒收集记录行人辞令的迹象。左传襄公二十七年记:“宋人享赵文子,叔向为介,司马置折俎礼也。仲尼使举是礼也,以为多文辞。”这“仲尼”句,明显是后人插入的语气。这个“举”字,据十三经注疏引沈中宾语;“举谓记录之也。”又引正义云,“盖于此言也,宾主多有言辞,时人迹而记之。仲尼见其事而善其言,使弟子举是宋享赵孟之礼以为后人之法。”说明孔子曾有意识地引导学生记录搜集过行人辞令。论语中孔子向学生说过“一言以伤邦”“一言以兴邦”的话,说明孔子让学生记录历史人物外交辞令,当非偶然。左传襄公三十一年还记载了叔向的议论:“辞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产有辞,诸侯赖之,若之何其释辞也”,这与襄二十五年的“仲尼曰”,与论语中的有关记载,同出一辙,正可相印证。笔者认为,左传的行人辞令之所以传颂千古,成为史家绝唱,“谅非经营草创,出自一时,琢磨润色,独成一手。”(史通,申左)它与孔子的卓越努力是分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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