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成人高考高起点语文中外小说阅读模拟2020年成人高考高起点语文中外小说阅读模拟药鲁迅秋天的后半夜,月亮下去了,太阳还没有出,只剩下一片乌蓝的天;除了夜游的东西,什么都睡着。华老栓忽然坐起身,擦着火柴,点上遍身油腻的灯盏,茶馆的两间屋子里,便弥满了青白的光。“小栓的爹,你就去么?”是一个老女人的声音。里边的小屋子里,也发出一阵咳嗽。“晤。”老栓一面听,一面应,一面扣上衣服;伸手过去说,“你给我罢。”华大妈在枕头底下掏了半天,掏出一包洋钱,交给老栓,老栓接了,抖抖的装入衣袋,又在外面按了两下;便点上灯笼,吹熄灯盏,走向里屋子去了。那屋子里面,正在窸窸窣窣的响,接着便是一通咳嗽。老栓候他平静下去,才
2、低低的叫道,“小栓你不要起来。店么?你娘会安排的。”老栓听得儿子不再说话,料他安心睡了;便出了门,走到街上。街上黑沉沉的一无所有,只有一条灰白的路,看得分明。灯光照着他的两脚,一前一后的走。有时也遇到几只狗,不过一只也没有叫。天气比屋子里冷得多了;老栓倒觉爽快,仿佛一旦变了少年,得了神通,有给人生命的本领似的,跨步格外高远。而且路也愈走愈分明,天也愈走愈亮了。老栓正在专心走路,忽然吃了一惊,远远里看见一条丁字街,明明白白横着。他便退了几步,寻到一家关着门的铺子,蹩进檐下,靠门立住了。好一会,身上觉得有些发冷。“哼,老头子。”“倒高兴。”老栓又吃一惊,睁眼看时,几个人从他面前过去了。一个还回头看
3、他,样子不甚分明,但很像久饿的人见了食物一般,眼里闪出一种攫取的光。老栓看看灯笼,已经熄了。按一按衣袋,硬硬的还在。仰起头两面一望,只见很多古怪的人,三三两两,鬼似的在那里徘徊;定睛再看,却也看不出什么别的奇怪。没有多久,又见几个兵,在那边走动;衣服前后的一个大白圆圈,远地里也看得清楚,走过面前的,并且看出号衣上暗红色的镶边。一阵脚步声响,一眨眼,已经拥过了一大簇人。那三三两两的人,也忽然合作一堆,潮一般向前赶;将到丁字街口,便突然立住,簇成一个半圆。老栓也向那边看,却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很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静了一会,似乎有点声音,便又动摇起来,轰的一声,都
4、向后退;一直散到老栓立着的地方,几乎将他挤倒了。“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个浑身黑色的人,站在老栓面前,眼光正像两把刀,刺得老栓缩小了一半。那人一只大手,向他摊着;一只手却撮着一个鲜红的馒头,那红的还是一点一点的往下滴。老栓慌忙摸出洋钱,抖抖的想交给他,却又不敢去接他的东西。那人便焦急起来,嚷道,“怕什么?怎的不拿!”老栓还踌躇着;黑的人便抢过灯笼,一把扯下纸罩,裹了馒头,塞与老栓;一手抓过洋钱,捏一捏,转身去了。嘴里哼着说,“这老东西。”“这给谁治病的呀?”老栓也似乎听得有人问他,但他并不答应;他的精神,现在只在一个包上,仿佛抱着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别的事情,都已置之度外了。他现在要将这
5、包里的新的生命,移植到他家里,收获很多幸福。太阳也出来了;在他面前,显出一条大道,直到他家中,后面也照见丁字街头破匾上“古口亭口”这四个黯淡的金字。一老栓走到家,店面早经收拾干净,一排一排的茶桌,滑溜溜的发光。但是没有客人:只有小栓坐在里排的桌前吃饭,大粒的汗,从额上滚下,夹袄也贴住了脊心,两块肩胛骨高高凸出,印成一个阳文的“八”字。老栓见这样子,不免皱一皱展开的眉心。他的女人,从灶下急急走出,睁着眼睛,嘴唇有些发抖。“得了么?”“得了。”两个人一齐走进灶下,商量了一会;华大妈便出去了,不多时,拿着一片老荷叶回来,摊在桌上。老栓也打开灯笼罩,用荷叶重新包了那红的馒头。小栓也吃完饭,他的母亲慌忙
6、说:“小栓你坐着,不要到这里来。”一面整顿了灶火,老栓便把一个碧绿的包,一个红红白白的破灯笼,一同塞在灶里;一阵红黑的火焰过去时,店屋里散满了一种奇怪的香味。“好香!你们吃什么点心呀?”这是驼背五少爷到了。这人每天总在茶馆里过日,来得最早,去得最迟,此时恰恰蹩到临街的壁角的桌边,便坐下问话,不过没有人答应他。“炒米粥么?”仍然没有人应。老栓匆匆走出,给他泡上茶。“小栓进来罢!”华大妈叫小栓进了里面的屋子,中间放好一条凳,小栓坐了。他的母亲端过一碟乌黑的圆东西,轻轻说:“吃下去罢,病便好了。”小栓撮起这黑东西,看了一会,似乎拿着自己的性命一般,心里说不出的奇怪。十分小心的拗开了,焦皮里面窜出一道
7、白气,白气散了,是两半个白面的馒头。不多工夫,已经全在肚里了,却全忘了什么味;面前只剩下一张空盘。他的旁边,一面立着他的父亲,一面立着他的母亲,两人的眼光,都仿佛要在他身里注进什么又要取出什么似的;便禁不住心跳起来,按着胸膛,又是一阵咳嗽。“睡一会罢,便好了。”小栓依他母亲的话,咳着睡了。华大妈候他喘气平静,才轻轻的给他盖上了满幅补钉的夹被。店里坐着很多人,老栓也忙了,提着大铜壶,一趟一趟的给客人冲茶;两个眼眶,都围着一圈黑线。“老栓,你有些不舒服么?你生病么?”一个花白胡子的人说。“没有。”“没有?我想笑嘻嘻的,原也不像”花白胡子便取消了自己的话。“老栓仅仅忙。要是他的儿子”驼背五少爷话还未
8、完,突然闯进了一个满脸横肉的人,披一件玄色布衫,散着纽扣,用很宽的玄色腰带,胡乱捆在腰间。刚进门,便对老栓嚷道:“吃了么?好了么?老栓,就是运气了你!你运气,要不是我信息灵。”老栓一手提了茶壶,一手恭恭敬敬的垂着;笑嘻嘻的听。满座的人,也都恭恭敬敬的听。华大妈也黑着眼眶,笑嘻嘻的送出茶碗茶叶来,加上一个橄榄,老栓便去冲了水。“这是包好!这是与众不同的。你想,趁热的拿来,趁热吃下。”横肉的人仅仅嚷。“真的呢,要没有康大叔照顾,怎么会这样”华大妈也很感激的谢他。“包好,包好!这样的趁热吃下。这样的人血馒头,什么痨病都包好!”华大妈听到“痨病”这两个字,变了一点脸色,似乎有些不高兴;但又立刻堆上笑,
9、搭趟着走开了。这康大叔却没有觉察,仍然提升了喉咙仅仅嚷,嚷得里面睡着的小栓也合伙咳嗽起来。“原来你家小栓碰到了这样的好运气了。这病自然一定全好;怪不得老栓整天的笑着呢。”花白胡子一面说,一面走到康大叔面前,低声下气的问道,“康大叔听说今天结果的一个犯人,便是夏家的孩子,那是谁的孩子?究竟是什么事?”“谁的?不就是夏四奶奶的儿子么?那个小家伙!”康大叔见众人都耸起耳朵听他,便格外高兴,横肉块块饱绽,越发大声说,“这小东西不要命,不要就是了。我不过这个回一点没有得到好处;连剥下来的衣服,都给管牢的红眼睛阿义拿去了。一第一要算我们栓叔运气;第二是夏三爷赏了二十五两雪白的银子,独自落腰包,一文不花。”
10、小栓慢慢的从小屋子走出,两手按了胸口,不住的咳嗽;走到灶下,盛出一碗冷饭,泡上热水,坐下便吃。华大妈跟着他走,轻轻的问道,“小栓你好些么?你仍旧仅仅肚饿?”“包好,包好!”康大叔瞥了小栓一眼,仍然回过脸,对众人说,“夏三爷真是乖角儿,要是他不先告官,连他满门抄斩。现在怎样?银子!一一这小东西也真不成东西!关在牢里,还要劝牢头造反。”“阿呀,那还了得。”坐在后排的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很现出气愤模样。“你要晓得红眼睛阿义是去盘盘底细的,他却和他攀谈了。他说,这大清的天下是我们大家的。你想:这是人话么?红眼睛原知道他家里只有一个老娘,不过没有料到他竟会那么穷,榨不出一点油水,已经气破肚皮了。他还要老虎
11、头上搔痒,便给他两个嘴巴!”“义哥是一手好拳棒,这两下,一定够他受用了。”壁角的驼背忽然高兴起来。“他这贱骨头打不怕,还要说可怜可怜哩。”花白胡子的人说,“打了这种东西,有什么可怜呢?”康大叔显出看他不上的样子,冷笑着说,“你没有听清我的话;看他神气,是说阿义可怜哩!”听着的人的眼光,忽然有些板滞;话也停顿了。小栓已经吃完饭,吃得满身流汗,头上都冒出蒸气来。“阿义可怜疯话,简直是发了疯了。”花白胡子恍然大悟似的说。“发了疯了。”二十多岁的人也恍然大悟的说。店里的坐客,便又现出活气,谈笑起来。小栓也趁着热闹,拼命咳嗽;康大叔走上前,拍他肩膀说:“包好!小栓一一你不要这么咳。包好!”“疯子。”驼背
12、五少爷点着头说。四西关外靠着城根的地面,本是一块官地;中间歪歪斜斜一条细路,是贪走便道的人,用鞋底造成的,但却成了自然的界限。路的左边,都埋着死刑和瘐毙的人,右边是穷人的丛冢。两面都已埋到层层迭迭,宛然阔人家里祝寿时候的馒头。这个年的清明,分外寒冷;杨柳才吐出半粒米大的新芽。天明未久,华大妈已在右边的一坐新坟前面,排出四碟菜,一碗饭,哭了一场。化过纸,呆呆的坐在地上;仿佛等候什么似的,但自己也说不出等候什么。微风起来,吹动他短发,确乎比去年自得多了。小路上又来了一个女人,也是半白头发,褴褛的衣裙;提一个破旧的朱漆圆篮,外挂一串纸锭,三步一歇的走。忽然见华大妈坐在地上看他,便有些踌躇,惨白的脸上
13、,现出些羞愧的颜色;但终于硬着头皮,走到左边的一坐坟前,放下了篮子。那坟与小栓的坟,一字儿排着,中间只隔一条小路。华大妈看他排好四碟菜,一碗饭,立着哭了一通,化过纸锭;心里暗暗地想,“这坟里的也是儿子了。”那老女人徘徊观望了一回,忽然手脚有些发抖,跄跄踉踉退下几步,瞪着眼仅仅发怔。华大妈见这样子,生怕他伤心到快要发狂了;便忍不住立起身,跨过小路,低声对他说,“你这位老奶奶不要伤心了,我们还是回去罢。”那人点一点头,眼眼仍然向上瞪着;也低声吃吃的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呢?华大妈跟了他指头看去,眼光便到了前面的坟,这坟上草根还没有全合,露出一块一块的黄土,煞是难看。再往上仔细看时,却不觉也吃一惊
14、;分明有一圈红白的花,围着那尖圆的坟顶。他们的眼睛都已老花多年了,但望这红白的花,却还能明白看见。花也不很多,圆圆的排成一个圈,不很精神,倒也整齐。华大妈忙看他儿子和别人的坟,却只有不怕冷的几点青白小花,零星开着;便觉得心里忽然感到一种不足和空虚,不愿意根究。那老女人又走近几步,细看了一遍,自言自语的说,“这没有根,不像自己开的。这地方有谁来呢?孩子不会来玩;亲戚本家早不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他想了又想,忽又流下泪来,大声说道:“瑜儿,他们都冤枉了你,你还是忘不了,伤心不过,今天特意显点灵,要我知道么?”他四面一看,只见一只乌鸦,站在一株没有叶的树上,便接着说,“我知道了。瑜儿,可怜他们坑
15、了你,他们将来总有报应,天都知道;你闭了眼睛就是了。一一你如果真在这里,听到我的话,便教这乌鸦飞上你的坟顶,给我看罢。”微风早已经停息了;枯草支支直立,有如铜丝。一丝发抖的声音在空气中愈颤愈细,细到没有,周围便都是死一般静。两人站在枯草丛里,仰面看那乌鸦;那乌鸦也在笔直的树枝间,缩着头,铁铸一般站着。很多的工夫过去了;上坟的人逐步增多,几个老的小的,在土坟间出没。华大妈不知怎的,似乎卸下了一挑重担,便想到要走;一面劝着说,“我们还是回去罢。”那老女人叹一口气,无精打采的收起饭菜;又迟疑了一刻,终于慢慢地走了。嘴里自言自语的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他们走不上二三十步远,忽听得背后“哑一一”的一
16、声大叫;两个人都竦然的回过头,只见那乌鸦张开两翅,一挫身,直向着远处的天空,箭也似的飞去了。一九一九年四月【学习提示】一、题解药是鲁迅的短篇小说。写于l919年4月。那时,辛亥革命的果实被混进革命队伍的投机者窃取。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军阀混战,使中国人民重新陷入失望与痛苦之中。有感于现实的黑暗,想到先烈(徐锡麟、秋瑾)的牺牲,鲁迅剖析了社会的弊端。为了探索救国救民的真理,便以“药”为题写了这篇在文学称之为探索小说的作品。二、思想内容作品通过华、夏两家悲剧命运的描写,控诉了封建制度的罪恶,揭露了封建统治阶级镇压革命,愚弄人民的反动本质;揭示了辛亥革命时期革命者和群众之间的隔膜,批判了资产阶级旧
17、民主主义革命脱离群众的错误,总结了辛亥革命失败的惨痛历史教训,从而告诫人们:只有发动群众,依靠群众,革命才能胜利,中国才有希望。三、段落层次小说分为四部分,写了两个故事,一条明线,一条暗线。明线写华老栓一家;暗线写夏瑜一家。第一部分:明写华老栓买“药”,暗写夏瑜为革命牺牲。第二部分:明写华小栓吃“药”,暗写夏瑜的鲜血被吃。第三部分:明写刽子手和茶客谈“药”,暗写夏瑜在狱中的英勇斗争。第四部分:明写华大妈和夏四奶奶不约而同一起去给儿子上坟,暗写革命者死后的寂寞、悲凉,至此,明暗两线交合。四、写作特点1.双线结构,情节集中,结构严谨。本文采用双线结构,完全是表现小说的内容和突出主题的需要。华老栓的
18、愚昧,表现在对科学和对革命的无知;造成夏瑜悲剧的原因是反动统治阶级对革命的残酷镇压和革命者的脱离群众。这样,小说的悲剧便具有了双重性。为表现这个内容,突出小说主题,作者便将华家的悲剧用明线描写,将夏家悲剧用暗线描写,以便能更集中、更明确地揭露封建统治阶级镇压革命、毒害人民的罪恶,批判资产阶级旧民主主义革命脱离群众的错误,呼唤人民的觉醒。可见,正是这种双线结构,才使小说的情节更加集中、结构更加严谨、主题更为突出。2.用侧面描写的手法刻画人物。侧面描写又叫间接描写。它是通过描写对象周围的人物或事物来塑造人物形象的一种方法。比如,通过刽子手康大叔讲述夏瑜在牢中的种种表现来勾画夏瑜的形象,就是侧面描写
19、。这种描写的优点是,笔墨简洁.真实生动,结构凝练。比如,作者只用了康大叔的“这小东西也真不成东西!关在牢里,还要劝牢头造反”这句话,便突出了夏瑜不屈不挠的革命精神。此外,小说还通过其他人物对夏瑜的评述,在表现夏瑜坚定的革命意志的同时,反映人们对他行为的不理解,不同情,从而深刻地表现了小说的主题。3.用景物描写烘托气氛,表现人物心理,突出小说主题。在小说第一部分中有这样一段描写:“街上黑沉沉的一无所有,只有一条灰白的路,看得分明。灯光照着他的两脚,一前一后的走。有时也遇到几只狗,不过一只也没有叫。天气比屋子里冷得多了;老栓倒觉爽快,仿佛一旦变了少年,得了神通,有给人生命的本领似的,跨步格外高远。
20、”这段文字描写老栓半夜里去刑场为儿子买“药”,作者通过对“黑沉沉”的夜,空无一人的街,和“一只也没有叫”的狗这个环境的描写和渲染,创造出一种沉寂、恐怖的气氛,而这种气氛与老栓“倒觉爽快”仿佛“变了少年”“得了神通”能“给人生命”的心理,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突出了老栓麻木、愚昧的性格特征。又如小说的第四部分结尾处关于坟场的环境描写也同样精彩,同样意义长远、韵味无穷。药的主要情节由明暗两条线索构成,场景也随情节发展而时有变化。请根据情节发展,填写下表:参考解析:2荷花淀孙 犁月亮升起来,院子里凉爽得很,干净得很。白天破好的苇眉子湿润润的,正好编席。女人坐在小院当中,手指上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苇眉
21、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要问白洋淀有多少苇地,不知道;每年出多少苇子,也不知道。只晓得每年芦花飘飞苇叶黄的时候,全淀的芦苇收割,垛起垛来,在白洋淀周围的广场上,就成了一条苇子的长城。女人们在场里院里编着席。编成了多少席?六月里,淀水涨满,有无数的船只运输银白雪亮的席子出口。不久,各地的城市村庄就全有了花纹又密又精致的席子用了。大家争着买:“好席子,白洋淀席!”这女人编着席。不久,在她的身子下面就编成了一大片。她像坐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也像坐在一片洁白的云彩上。她有时望望淀里,淀里也是一片银白世界。水面笼起一层薄薄透明的雾,风吹过来,带着新鲜的荷叶荷花香。但是大门还没相关,丈夫还没有回来。很
22、晚丈夫才回来了。这年轻人不过二十五六岁,头戴一顶大草帽,上身穿一件洁白的小褂,黑单裤卷过了膝盖,光着脚。他叫水生,小苇庄的游击组长,党的负责人。今天领着游击组到区上开会去来。女人抬头笑着问:“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站起来要去端饭。水生坐在台阶上说:“吃过饭了,你不要去拿。”女人就又坐在席子上。她望着丈夫的脸,她看出他的脸有些红涨,说话也有些气喘。她问:“他们几个呢?”水生说:“还在区上。爹哩?”“睡了。”“小华哩?”“和他爷爷去收了半天虾篓,早就睡了。他们几个为什么还不回来?”水生笑了一下。女人看出他笑得不像平常,“怎么了,你?”水生小声说:“明天我就到大部队上去了。”女人的手指震动了一下,
23、想是叫苇眉子划破了手。她把一个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水生说:“今天县委召集我们开会。假若敌人再在同口安上据点,那和端村就成了一条线,淀里的斗争形势就变了。会上决定成立一个地区队。我第一个举手报了名的。”女人低着头说:“你总是很积极的。”水生说:“我是村里的游击组长,是干部,自然要站在头里。他们几个也报了名。他们不敢回来,怕家里的人拖尾巴,公推我代表,回来和家里人说一说。他们全觉得你还开明一些。”女人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她才说:“你走,我不拦你。家里怎么办?”水生指着父亲的小房,叫她小声一些,说:“家里,自然有别人照顾。不过咱的庄子小,这个次参军的就有七个。庄上青年人少了,也不能全靠别人,家里的
24、事,你就多做些,爹老了,小华还不顶事。”女人鼻子里有些酸,但她并没有哭,只说:“你明白家里的难处就好了。”水生想安慰她。因为要考虑和准备的事情还太多,他只说了两句:“千斤的担子你先担吧。打走了鬼子,我回来谢你。”说罢,他就到别人家里去了,他说回来再和父亲谈。鸡叫的时候,水生才回来。女人还是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等他,她说:“你有什么话,嘱咐嘱咐我吧。”“没有什么话了,我走了,你要持续进步,识字,生产。”“嗯。”“什么事也不要落在别人后面!”“嗯。还有什么?”“不要叫敌人汉奸捉活的。捉住了要和他们拼命。”这才是那最重要的一句。女人流着眼泪答应了他。第二天,女人给他打点好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包了一身新单
25、衣,一条新毛巾,一双新鞋子。那几家也是这些东西,交水生带去。一家人送他出了门。父亲一手拉着小华,对他说:“水生,你干的是光荣事情,我不拦你,你放心走吧。大人孩子我给你照顾,什么也不要惦记。”全庄的男女老少也送他出来。水生对大家笑一笑,上船走了。女人们到底有些藕断丝连。过了两天,四个青年妇女聚在水生家里,大家商量。“听说他们还在这里没走。我不拖尾巴,不过忘下了一件衣裳。”“我有句要紧的话,得和他说说。”“听他说,鬼子要在同口安据点”水生的女人说。“哪里就碰得那么巧,我们快去快回来。”“我本来不想去,不过俺婆婆非叫我再去看看他一有什么看头啊!”于是这几个女人偷偷坐在一只小船上,划到对面马庄去了。到
26、了马庄,她们不敢到街上去找,来到村头一个亲戚家里。亲戚说:“你们来得不巧。昨天晚上他们还在这里,半夜里走了,谁也不知开到哪里去。你们不用惦记他们,听说水生一来就当了副排长,大家都是欢天喜地的”几个女人羞红着脸告辞出来,摇开靠在岸边上的小船。现在已经快到晌午了,万里无云,不过因为在水上,还有些凉风,这风从南面吹过来,从稻秧上苇尖上吹过来。水面没有一只船。水像无边的跳荡的水银。几个女人有点失望,也有些伤心,各人在心里骂着自己的狠心贼。不过青年人永远朝着愉快的事情想,女人们尤其容易忘记那些不痛快。不久,她们就又说笑起来了。“你看,说走就走了。”“可慌哩!比什么也慌,比过新年,娶新也没见他这么慌过!”
27、“拴马桩也不顶事了。”“不行了,脱了缰了。”“一到军队里,他一准得忘了家里的人。”“那是真的。我们家里住过一些年轻的队伍,一天到晚仰着脖子,出来唱,进去唱,我们一辈子也没那么乐过。等他们闲下来没有事了,我就傻想:该低下头了吧。你猜人家干什么?用白粉子在我家影壁上面画上很多圆圈圈,一个一个蹲在院子里,托着枪瞄那个,又唱起来了。”她们轻轻划着船,船两旁的水,哗,哗,哗。顺手从水里捞上一棵菱角来,菱角还很嫩很小,乳白色,顺手又丢到水里去。那棵菱角就又安安稳稳浮在水面上生长去了。“现在你知道他们到了哪里?”“管他哩!也许跑到天边上去了。”她们都抬起头往远处看了看。“唉呀!那边过来一只船。”“唉呀,日本
28、!你看那衣裳!”“快摇!”小船拼命往前摇。她们心里也许有些后悔,不该这么冒冒失失走来,也许有些怨恨那些走远了的人。但是立刻就想:什么也别想了,快摇,大船紧紧追过来了!大船追得很紧。幸亏是这些青年妇女,白洋淀长大的,她们摇得小船飞快。小船活像离开了水皮的一条打跳的梭鱼。她们从小跟这小船打交道,驶起来就像织布穿梭、缝衣透针一般快。假如敌人追上了,就跳到水里去死吧!后面大船来得飞快。那明明白白是鬼子。这几个青年妇女咬紧牙,制止住心跳,摇橹的手并没有慌,水在两旁大声地哗哗,哗哗,哗哗哗!“往荷花淀里摇!那里水浅,大船过不去。”她们奔着那不知道有几亩大小的荷花淀去,那一望无边挤得密密层层的大荷叶迎着阳光
29、舒展开,就像铜墙铁壁一样。粉色荷花箭高高地挺出来,是监视白洋淀的哨兵吧。她们向荷花淀里摇,最后,努力地一摇,小船窜进了荷花淀。几只野鸭扑楞楞飞起,尖声惊叫,掠着水面飞走了。就在她们的耳边响起一排枪。整个荷花淀全震荡起来。她们想,陷在敌人的埋伏里了,一准要死了,一齐翻身跳到水里去。逐步听清楚枪声仅仅向着外面,她们才又扒着船帮露出头来。她们看见不远的地方,那肥大的荷叶下面,有一个人的脸,下半截身子长在水里。荷花变成人了?那不是我们的水生吗?又往左右看去,不久,各人就找到了各人丈夫的脸。啊,原来是他们!但是那些隐蔽在大荷叶下面的战士们,正在聚精会神瞄着敌人射击,半眼也没有看她们。枪声清脆,三五排枪过
30、后,他们投出了手榴弹,冲出了荷花淀。手榴弹把敌人那只大船击沉,一切都沉下去了,水面上只剩下一团烟硝火药气味。战士们就在那里大声欢笑着,打捞战利品。他们又开始了沉到水底捞出大鱼来的拿手戏。他们争着捞出敌人的枪支、子弹带,然后是一袋子一袋子叫水浸透了的面粉和大米。水生拍打着水,去追赶一个在水波上滚动的东西一一是一盒用精致纸盒装着的饼干。妇女们带着浑身水,又坐到她们的小船上去了。水生追回那个纸盒子,一只手高高举起,一只手用力拍打着水,好使自己不沉下去。对着荷花淀吆喝:“出来吧,你们!”好像带着很大的气。她们只好摇着船出来。忽然从她们的船底下冒出一个人来,只有水生的女人认得那是区小队的队长。这个人抹一把脸上的水,问她们:“你们干什么去来呀?”水生的女人说:“又给他们送了一些衣裳来。”小队长回头对水生说:“都是你村的?”“不是她们是谁,一群落后分子!”说完,把纸盒顺手丢在女人们船上,一泅,又沉到水底下去了,到很远的地方才钻出来。小队长开了个玩笑,他说:“你们也没有自来。不是你们,我们的伏击不会这么彻底。不过,任务已经完成,该回去晒晒衣裳了。情况还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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