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龙《湘真阁存稿》.docx

1、陈子龙湘真阁存稿陈子龙湘真阁存稿 陈子龙（16081647），初名介，字卧子、懋中、人中，号大樽、海士、轶符等。南直隶松江华亭（今上海松江）人。祖上世代务农，“称素封”。崇祯进士，曾任绍兴推官、兵科给事中，清兵陷南京，和太湖民众武装组织联络，开展抗清活动，事败后被捕，投水自杀。他是明末重要作家，诗风悲壮苍凉，充满民族气节。词集有江蓠槛、湘真阁存稿。 【传记】 松江华亭人。生有异才，工举子业，兼治诗、赋、古文，取法魏、晋，骈体尤精妙。崇祯十年（一六三七）进士，选绍兴推官，以定乱功擢兵科给事中。命甫下而京师陷，乃事福王于南京。屡进谏，不听，乞终养去。子龙与同邑夏允彝皆负重名，允彝死，子龙念祖母年九

2、十，不忍割，遁为僧。寻以受鲁王部院职，结太湖兵欲举事，事露，被获，乘间投水死。（明史本传）时为永历元年（一六四七），距生万历三十六年（一六八），年四十。清乾隆间，追谥忠裕。有陈忠裕全集，后附诗余一卷。子龙词原有湘真阁、江蓠槛两种，早经散佚。今所传为王昶辑本。武进赵氏汇刻明词，亦曾收入。词学衰于明代，至子龙出，宗风大振，遂开三百年来词学中兴之盛。 如梦令（本意） 烟景霏微阴洞，堤上紫骝骄鞚。贪看两鸳鸯，行过金鳖玉蝀。如梦，如梦，花月十年情重。 其二 绮阁沉沉烟重，倒映绿波风动。悄立晓寒侵，依旧雕阑画栋。如梦，如梦，玉树数声残弄。 其三 天上仙裾无缝，环佩飘飘风送。倚遍小栏杆，咫尺烟迷云冻。如梦，

3、如梦，瀛海玉箫双凤。 其四 醹醁宜春瑶瓮，门外青丝云拥。今夜好思量，总教玉人珍重。如梦，如梦，满地落红催送。 如梦令（艳情） 红烛逢迎何处，笑倚玉人私语。莫上软金钩，留取水沉浓雾。难去，难去，门外尺深花雨。 长相思（西湖雨中） 黛眉收，翠鬟流，厌损芳波一段愁。愁时梦未休。山浮浮，水悠悠，欲问行云何处留。有人天际头。 点绛唇（春日风雨有感） 满眼韶华，东风惯是吹红去。几番烟雾，只有花难护。梦里相思，故国王孙路。春无主，杜鹃啼处，泪染胭脂雨。 点绛唇 帘卷垂杨，东风罗带吹芳径。月华初映，人影阑干并。又怯空房，花下双鬟等。青灯冷，碧纱烟静，半晌愁难定。 点绛唇（闺情） 惜别经年，玉阶冷落人消瘦。海棠

4、春昼，漫倚雕阑久。愁拂银床，泪湿双红袖。灯残后，梦回巫岫，淡月疏帘透。 浣溪沙（闺情） 龙脑金炉试宝奁，虾须银蒜挂珠帘。莫将心事上眉尖。斗草文无知独胜，弹棋粉石好重拈。一钩红影月纤纤。 浣溪沙（咏杨花） 百尺章台撩乱吹，重重帘幕弄春晖。怜他飘泊奈他飞。淡日滚残花影下，软风轻送玉楼西。天涯心事少人知。 浣溪沙（五更） 半枕轻寒泪暗流，愁时如梦梦时愁。角声初到小红楼。风动残灯摇绣幕，花笼微月淡帘钩。陡然旧恨上心头。 菩萨蛮（春晓） 玉人袅袅东风急，半晴半雨胭脂湿。芳草衬凌波，杏花红粉多。起来慵独坐，又拥寒衾卧。金雀带幽兰，香云覆远山。 菩萨蛮（春雨） 廉纤暗锁金堂曲，声声滴碎平芜绿。无语欲摧红，断

5、肠芳草中。几分消梦影，数点胭脂冷。何处望春归，空林莺暮啼。 诉衷情（春游） 小桃枝下试罗裳，蝶粉斗遗香。玉轮碾平芳草，半面恼红妆。风乍暖，日初长，袅垂杨。一双舞燕，万点飞花，满地斜阳。 丑奴儿令（春潮） 红霞绿芷烟波急，欲问西洲。莫寄东游，千里清江一线愁。落花乱点湘文皱，昨暮琼楼。今日兰舟，为送多情晓夜流。 谒金门（五月雨） 莺啼处，摇荡一天疏雨。极目平芜人尽去，断虹明碧树。费得炉烟无数，只有轻寒难度。忽见西楼花影露，弄晴催薄暮。 清平乐（春绣） 绣帘花散，难与东风算。拈得金针丝又乱，尚剩檀心一半。几回黛蹙双蛾，斜添红缕微波。闲看燕泥欲堕，柳绵吹满轻罗。 更漏子（春闺） 愁眉晓，明妆夜，多为海

6、棠欲谢。纱窗下，绣床间，沉吟花信寒。残红泻，余香惹，撩乱日常时也。人寂寂，意茫茫，凭他双燕忙。 忆秦娥（杨花） 春漠漠，香云吹断红文幕。红文幕，一帘残梦，任他飘泊。轻狂无奈春风恶，蜂黄蝶粉同零落。同零落，满池萍水，夕阳楼阁。 画堂春（春阴） 艳阳深染杏花梢，晓妆初注樱桃。满堂春思卷红绡，昨夜春消。拾翠绿云斜亸，斗棋红子闲敲。无边芳草玉骢骄，人去迢遥。 画堂春（雨中杏花） 轻阴池馆水平桥，一番弄雨花梢。微寒着处不胜娇，此际魂销。忆昔青门堤外，粉香零乱朝朝。玉颜寂寞淡红飘，无那春宵。 望仙楼（夜宿大蒸西庄） 满阶珠露溢啼痕，闲坐空庭凄绝。今夜鹃声偏咽，红透花枝血。自惭虺尹匡持，回首山河残缺。灯烬乍

7、明还灭，肠断谁堪说。 醉桃源（题画） 朱阑清影下帘时，泠泠修竹低。满园空翠拂人衣，流莺无限啼。莲叶小，荇花齐，雨余双燕归。红泉一带过桥西，香销午梦微。 山花子（春恨） 杨柳迷离晓雾中，杏花零落五更钟。寂寂景阳宫外月，照残红。蝶化彩衣金缕尽，虫衔画粉玉楼空。惟有无情双燕子，舞东风。 山花子 静掩珠帘透麝兰，黄昏池阁翠眉残。叶上数声梅子雨，损红颜。小扇风微云鬓乱，薄罗香衬玉肌寒。折得一枝新浴后，意阑珊。 桃源忆故人（南楼雨暮） 小楼极望连平楚，帘卷一帆南浦。试问晚风吹去，狼籍春何处。相思此路无重数，毕竟天涯几许。莫听娇莺私语，怨尽梨花雨。 眼儿媚 袅袅东风软玉屏，闲摘护花铃。自薰罗袖，独寻绣线，懒

8、与丁宁。无端午梦逡巡起，春事已飘零。只愁又见，柳绵乱落，燕语星星。 柳梢青（春望） 绣岭平川，汉家故垒，一抹苍烟。陌上香尘，楼前红烛，依旧金钿。十年梦断婵娟，回首处、离愁万千。绿柳新蒲，昏鸦春雁，芳草连天。 武陵春（闺怨） 看尽雕梁双燕子，倦倚绿云松。抛却闲愁入梦中，一半剩眉峰。强蹙凌波寻蝶路，金缕罥芳丛。杜宇声声和泪红，洒不遍、落花风。 少年游（春情） 满庭清露浸花阴，携手月中行。玉枕寒深，冰绡香浅，无计与多情。奈他先倾离时泪，禁得梦难成。半晌欢娱，几分憔悴，重叠到三更。 惜分飞（新柳） 池上轻阴莺暗度，啼破淡黄烟雾。一种愁难诉，不曾着意东风处。千缕青青半吐，染就满溪花露。多是三春误，常教送

9、断行人路。 醉花阴（艳情） 绣幕屏山红影对，两点愁眉黛。消息又黄昏，立遍苍苔，赚得心儿悔。一缕博山庭院内，人在秋千背。夜久落春星，几阵东风，残月梨花碎。 醉红妆（咏萤） 空庭星露暗香消，冷荧荧，烟外飘。一帘凉影点清宵，明还灭，弄花梢。多情飞上翠云翘，倩他照，晚妆娇。更喜玉纤轻拂下，偏不见，落红绡。 探春令（上元雨） 寒梅香断满帘风，庭院春无主。火微红，明灭纱窗里，知有玉人低语。年时花月相逢处，隔小桥几许。想今宵、独剔银灯，和泪多了黄昏雨。 探春令（游丝） 碧天拖逗懒悠悠，长短寻无处。为多情，绕遍闲庭院，牵不住、花飞去。匆匆烟景催芳树，一缕萦朝暮。可春心断也，何曾断了，荡尽人间路。 南柯子（春月

10、） 淡淡花梢去，融融翠影流。碧天无际迥含愁，留得一庭清露、上帘钩。风软飞红定，烟深惨绿收。为谁相送海西头，应有玉箫吹断、凤凰楼。 望远行（人日） 晓日深沉画阁眠，银剪闲开半圆。小屏风上又新年，绮罗香衬落金钿。思往事，恨绵绵，怕说梅妆柳烟。裁成华胜寄谁边，一春常是泪花前。 浪淘沙（感旧） 清浅木兰舟，春思悠悠。暮云凝碧旧妆楼。当日画堂红蜡下，戏与藏钩。何处问重游，好景难留。谁家花月惹人愁。总有笙歌如梦也，别样风流。 浪淘沙（春恨） 阁外晓云生，烟草初醒。一番风雨一番晴。几度销魂还未了，又是清明。不嫁惜娉婷，特地飘零。落花春梦两无凭。满眼离愁留不住，断送多情。 双调望江南（感旧） 思往事，花月正朦

11、胧。玉燕风斜云鬓上，金猊香烬绣屏中。半醉倚轻红。何限恨，消息更悠悠。弱柳三眠春梦杳，远山一角晓眉愁。无计问东流。 南乡子（春闺） 罗袂晓寒侵，寂寂飞花雨外深。草色萋迷郎去路，沉沉，一带浮云断碧岑。无限暗伤心，粉冷香销憎锦衾。湿透海棠浑欲睡，阴阴，枝上啼红恐不禁。 南乡子（冬闺） 花发小屏山，冻彻胭脂暮倚阑。添得金炉人意懒，云鬟，为整犀梳玉手寒。尽日对红颜，画阁深深半掩关。冰雪满天何去也，眉弯，两脸春风莫放残。 南乡子（春寒） 小院雨初残，一半春风绣幕间。强向玉楼花下走，珊珊，飞雪轻狂点翠鬟。淡月满阑干，添上罗衣扣几番。今夜西楼寒欲透，红颜，黛色平分冻两山。 木兰花令（寒食） 愁杀匆匆春去早，又

12、恨恹恹春未了。罗袜痕轻映落花，玉轮碾处眠芳草。当日香尘归后杳，独立斜阳人自老。不须此地怨东风，天涯何处消魂少。 虞美人（杂咏） 夭桃红杏春将半，总被东风换。王孙芳草路微茫，只有青山依旧对斜阳。绮罗如在无人到，明月空相照。梦中楼阁水湛湛，撇下一天星露满江南。 虞美人（立春） 玉楼昨夜冰壶泻，又是春来也。韶光不与昔年同，只有花枝依旧爱东风。沉沉芳信初添绣，尚拥余香透。今宵喜短减相思，奈我多愁偏向日长时。 虞美人（梅花） 枝头残雪余寒透，人影花阴瘦。红妆悄立暗消魂，镇日相看无语又黄昏。香云黯淡疏更歇，惯伴纤纤月。冰心寂寞恐难禁，早被晓风零乱又春深。 虞美人（咏镜） 碧阑囊锦妆台晓，泠泠相对老。剪来方

13、尺小清波，容得许多憔悴暗消磨。海棠一夜轻红卷，何事教重见。数行珠泪倩他流，莫道无情却会替人愁。 醉落魄（春闺风雨） 春楼绣甸，韶光一半无人见。海棠梦断前春怨。几处垂杨，不耐东风卷。飞花狼籍深深院，满帘寒雨炉烟篆。黄昏相对残灯面。听彻三更，玉枕欹将半。 醉落魄（春闺风雨） 花娇玉暖，镜台晓拂双蛾展。一天风雨青楼断。斜倚栏干，帘幕重重掩。红酥轻点樱桃浅，碧纱半挂芙蓉卷。真珠细滴金杯软。几曲屏山，镇日飘香篆。 踏莎行（春寒） 墙柳黄深，庭兰红吐，东风着意催寒去。回廊寂寂绣帘垂，残梅落尽青苔路。绮阁焚香，闲阶微步，罗衣料峭啼莺暮。几番冰雪待春来，春来又是愁人处。 踏莎行（春寒闺恨） 锦幔销香，翠屏生雨

14、，妆成漫倚纱窗住。一双青雀到空庭，梅花自落无人处。回首天涯，归期又语，罗前不耐东风舞。垂杨枝上月华生，可怜独上银床去。 踏莎行（寄书） 无限心苗，鸾笺半截，写成亲衬胸前折。临行检点泪痕多，重题小字三声咽。两地魂消，一分难说，也须暗里思清切。归来认取断肠人，开缄应见红文灭。 小重山（忆旧） 晓日重檐挂玉钩，凤凰台上客，忆同游。笙歌如梦倚无愁，长江水，偏是爱东流。荒草思悠悠，空花飞不尽，覆芳洲。临春非复旧妆楼，楼头月，波上对扬州。 唐多令（寒食） 碧草带芳林，寒塘涨水深。五更风雨断遥岑。雨下飞花花上泪，吹不去，两难禁。双缕绣盘金，平沙油壁侵。宫人斜外柳阴阴。回首西陵松柏路，肠断也，结同心。 蝶恋花

15、（春闺） 紫燕香泥归画栋，卷上帘钩，杨柳笼烟重。窗外巧莺啼一弄，飞花只有东风送。锦瑟瑶琴都不动，倦倚阑干，白日耽幽梦。金鸭微温红袖拥，芙蓉半掩鞋头凤。 蝶恋花（春晓） 才与五更春梦别，半醒帘栊，偷照人清切。检点凤鞋交半折，泪痕落镜红明灭。枝上流莺啼不绝，故脱余绵，忍耐寒时节。慵把玉钗轻绾结，恁移花影窗前没。 蝶恋花 袅袅花阴罗袜软，无限芳心，初与春消遣。小试娇莺才半啭，海棠枝上东风浅。一段行云何处剪，掩过雕栏，送影湘裙展。隔着乱红人去远，画楼今夜珠帘卷。 鹊踏枝（除夕舒章以此词见寄因秉烛和之） 金屋珠楼多遍了，试问东风，着意知多少。一种艳阳浑欲扫，飞烟浅破丁香小。初放柳条明月晓，为写相思，惯绣

16、双双鸟。莫说轻红何处好，催人连夜伤春早。 蝶恋花（春日） 雨外黄昏花外晓，催得流年，有恨何时了？燕子乍来春渐老，乱红相对愁眉扫。午梦阑珊归梦杳，醒后思量，踏遍闲庭草。几度东风人意恼，深深院落芳心小。 蝶恋花（落叶和舒章） 金井雕栏蛩语歇，独上空阶，簌簌惊罗袜。满院西风人影绝，乱鸦啼断寒枝月。今夜霜花楼外滑，一曲屏山，遮过灯明灭。几阵纱窗声不歇，梦中又到愁时节。 临江仙（小春） 西风料峭黄花暮，斜阳一角红楼。罗衣添得又还休。银蝉寒指甲，宝鸭暖藏钩。忽忆软金杯自捧，重携残烛淹留。于今玉漏漫悠悠。不知千里梦，无奈五更愁。 苏幕遮（清明） 冷风尖，清梦杳，柳荡花飞，总为愁颠倒。钩较断肠无一了，细雨连天

17、，排演黄昏早。绣原长，青冢小，重向幽泉，可照红裳晓。地下伤春应不老，香魂依旧娇芳草。 苏幕遮（咏枕） 晚妆新，罗带绕，才到黄昏，付与愁多少。支尽泪痕天不晓，得傍香云，夜夜金钗小。绣帏深，银烛杳，残月疏更，有梦何时了。一角无情装叠早，连宵枉惹多情恼。 渔家傲（春暮） 九十韶光如梦短，染红搓绿随深浅。赚得那人肠欲断，全不管，数声啼鴂风前散。倚遍玉楼无计款，问春此去谁为伴。明岁芳菲依旧满，君莫算，未来先怕难消遣。 青玉案（春暮） 青楼恼乱杨花起，能几日，东风里。回首三春浑欲悔。落红如梦，芳郊似海，只有情无底。华年一掷随流水，留不住，人千里。此际断肠谁可比。离筵催散，小窗惜别，泪眼栏杆倚。 青玉案（春

18、雨闺思） 海棠枝上流莺啭，试小立，春风面。细草凌波红一线。碧云凝照，绿杨零乱，重锁深深院。甘蕉翠滴发心卷，遍写相思空自遣。归去枕函曾梦见。一天星月，满庭风露，吹落梨花片。 天仙子（春夜） 十二画屏围楚岫，一缕水沉携满袖。小桃纤甲印流霞，听玉漏，人归后，两点横波微晕透。豆蔻梢头春尚瘦，云腻暖金灯下溜。镜台斜背解罗衣，芙蓉绣，生香扣，宝袜酥温红影皱。 天仙子（春恨） 古道棠梨寒恻恻，子规满路东风湿。留连好景为谁愁，归潮急，暮云碧，和雨和晴人不识。北望音书迷故国，一江春水无消息。强将此恨问花枝，乱红积，莺如织，我泪未弹花泪滴。 江城子（病起春尽） 一帘病枕五更钟，晓云空，卷残红。无情春色，去矣几时逢

19、？添我千行清泪也，留不住，苦匆匆。楚宫吴苑草茸茸，恋芳丛，绕游蜂。料得来年，相见画屏中。人自伤心花自笑，凭燕子，骂东风。 千秋岁（有恨） 章台西弄，纤手曾携送。花影下，相珍重。玉鞭红锦袖，宝马青丝鞚。人去后，箫声永断秦楼凤。菡萏双灯捧，翡翠香云拥。金缕枕，今谁共？醉中过白日，望里悲青冢。休恨也，黄鹂啼破前春梦。 蓦山溪（寒食） 碧云芳草，极目平川绣。翡翠点寒塘，雨霏微、淡黄杨柳。玉轮声断，罗袜印花阴，桃花透，梨花瘦，遍试纤纤手。去年此日，小苑重回首。晕薄酒阑时，掷春心、暗垂红袖。韶光一样，好梦已天涯，斜阳候，黄昏又，人落东风后。 满江红（五日同子建、尚木。） 槐院深阴，乱花影、半钩罗袜。逞鲛绡

20、香透，兰汤脂滑。百草分来红袖满，双蛾飞上湘裙折。更亭亭、无语照池塘，愁时节。伤心事，人难说。芳年恨，经今切。且玉箫金管，画船明月。微雨樽前冰簟冷，轻风扇底莲歌歇。问多情、谁似五丝长，同千结。 满庭芳（和少游送别） 紫燕翻风，青梅带雨，共寻芳草啼痕。明知此会，不得久殷勤。约略别离时候，绿杨外、多少销魂。才提起，泪盈红袖，未说两三分。纷纷，从去后，瘦憎玉镜，宽损罗裙。念飘零何处，烟水相闻。欲梦故人憔悴，依稀只隔楚山云。无过是，怨花伤柳，一样怕黄昏。 玉蝴蝶（美人） 才过十三春浅，珠帘开也，一段云轻。愁绝腻香温玉，弱不胜情。渌波泻、月华清晓，红露滴、花睡初醒。理银筝，纤芽半掩，风送流莺。娉婷。小屏深

21、处，海棠微雨，杨柳新晴。自笑无端，近来憔悴为谁生。假娇憨、戏揉芳草，暗伤感、泪点春冰。且消停，萧郎归矣，莫怨飘零。 念奴娇（和尚木春雪咏兰） 问天何意，到春深，千里龙山飞雪。解珮凌波人不见，漫说蕊珠宫阙。楚殿烟微，湘潭月冷，料得都攀折。嫣然幽谷，只愁又听啼鴂。当日九畹光风，数茎清露，纤手分花叶。曾在多情怀袖里，一缕同心千结。玉腕香消，云鬟雾掩，空赠金跳脱。洛滨江上，寻芳重惜佳节。 二郎神（清明感旧） 韶光有几？催遍莺歌燕舞。酝酿一番春，浓李夭桃娇妒。东君无主。多少红颜天上落，总添了数抔黄土。最恨是年年芳草，不管江山如许。 何处？当年此日，柳堤花墅。内家妆，搴帷生一笑，驰宝马汉家陵墓。玉雁金鱼谁

22、借问？空令我伤今吊古。叹绣岭宫前，野老吞声，漫天风雨。 乳燕飞 琼树红云漉。彩虹低护花梢泻，腻凉香浴。珊枕柔乡凝豆蔻，款款半推情蹙。更小语不明深曲。解语夜舒莲是药，生憎人梦醒皆相属。凤箫歇，停红玉。娇莺啼破东风独。移来三起阊门柳，馆娃遣绿。栽近妆台郞记取，年年双燕来逐。云鬟沉滑藏雅足。漫折樱桃背人立，倚肩低问麝衾馥。浑不应，强他续。 （以上见陈忠裕公全集卷二十） 补：幽兰草辑得佚词八首 小重山（水阁春月） 曲槛疏帘红袖轻，粉塘烟乍卷，柳初醒。一池潮涨小桥横，微风起，摇荡月华生。春色满中庭，玉人愁不寐，暗吹笙。碧波流彻夜三更，妆楼影，还照杏花明。 醉花阴（不寐） 几遍闲愁都过了，余得三更少。转觉

23、碧澄澄，玉枕香绡，相对银釭小。任他憔悴伤怀抱，尚怕邻鸡早。倘有梦来时，辜负多情，一夜天涯绕。 山花子（雨愁） 销尽胭脂贴画屏，廉纤望断数风铃。再有凄凉何处也，总曾经。白日卸妆支半枕，黄昏和泪悄中庭。料得满园青草里，雨冥冥。 南乡子（春风） 却恨艳阳时，妆点蔫红嫁阿谁。一夜轻狂抛掷也，支离，纵有残花不自知。盼杀到春迟，才到春前少一枝。不敢望人伤薄命，堪悲，明岁开时莫更吹。 锦帐春（画眉） 黛角新调，红潮疑泫。早斜对，菱花半转。压明波，横翠钿，似巫山不远，朝云初卷。纤甲匀棱，同心细偃。叹此地，悲欢未稳。可浓愁，仍淡扫，问愁来几件，乱他深浅。 木兰花（杨花） 雨初晴，风骤起，漠漠一天云堕水。真似梦，

24、也无愁，撩乱春心何日止。耐缠绵，空徙倚，此去谁家金屋里。宁荡漾，莫沾泥，为侬留却轻狂矣。 一剪梅（咏燕） 剪侧轻风翠尾流，雨点梨花，卷上帘钩。叮咛谁语苦匆匆，诉与情人，分得红楼。垒就新巢自在游，来便伤春，去又悲秋。玉窗重见旧娉婷，前岁多愁，今岁多愁。 玉楼春（冬别） 满堤衰柳寒塘暮，知有销魂难觅处。北风吹彻断鸿声，江水梦成明月路。郁金裙系相思缕，霜雪催人真欲去。行云何许太无情，十二峰头留不住。 【集评】 沈雄：大樽文宗两汉，诗轶三唐，苍劲之色，与节义相符。乃湘真词一集，风流婉丽如此！传称河南亮节，作字不胜罗绮；广平铁石，赋心偏爱梅花。吾于大樽益信。明词综引古今词话 明季词家竞起，妙丽惟湘真一集

25、、江蓠槛诸什。如咏斜阳则云：“弄晴催薄暮。”咏黄昏则云：“青灯冷碧纱烟尽，半晌愁难定。”咏五更则云：“愁时如梦梦时愁，角声吹到小红楼。”咏杏花则云：“微寒着处不胜娇，一番弄雨花梢。”咏落花则云：“玉轮碾平芳草，半面恼红妆。”咏春闺则云：“几度东风人意恼，深深院落芳心小。”咏艳情则云：“难去，难去，门外尺深花雨。”皆黄门意到之句。明词综引梅墩词话 王士祯：大樽诸词，神韵天然，风味不尽，如瑶台仙子独立却扇时；而湘真一刻，晚年所作，寄意更绵邈凄恻。明词综卷六引 况周颐：世讥明词纤靡伤格，未为允协之论洎乎晚季，夏节愍、陈忠裕、王姜斋诸贤，含婀娜于刚健，有风骚之遗则，庶几纤靡者药石矣。惠风词话 谭献：重

26、光后身，唯卧子足以当之。词自南宋之季，几成绝响。元之张仲举稍存比兴。明则卧子直接唐人，为天才。 有明以来，词家断推湘真第一，饮水次之。其年、竹垞、樊榭、频伽，尚非上乘。复堂诗话 吴梅：余尝谓明词，非用于酬应，即用于闺闼，其能上接风骚，得倚声之正则者，独有大樽而已。三百年中，词家不谓不多，若以沉郁顿挫四字绳之，殆无一人可满意者。盖制举盛而风雅衰，理学炽而词意熄，此中消息，可以参核焉。至卧子则屏绝浮华，具见根柢，较开国时伯温、季迪，别有沉着语，非用修、弇州所能到也。词学通论 龙榆生：明季词人，惟青浦陈卧子子龙，衡阳王船山夫之，岭南屈翁山大均三氏风力遒上，具起衰之力。卧子英年殉国，大节凛然，而所作词

27、婉丽绵密，韵格在淮海、漱玉间，尤为当行本色，此亦事之难解者。诗人比兴之义，固不以叫嚣怒骂为能表壮节，而感染之深，原别有所在也。跋钞本湘真阁诗余 钱基博：子龙之诗，不脱王李之窠臼；而子龙之词，则直造唐人之奥宇。词至南宋之季，几成绝响；知比兴者，元张翥之蜕岩词而已。明初作者，犹承张翥之规，不乖于风雅。永乐以后，南宋诸名家词，皆不显于世；盛行者为花间集、草堂诗余二选。杨慎王世贞辈之小令中调，犹有可取；长调皆失之俚。惟陈子龙之湘真阁、江篱槛诸词，风流婉丽，足继南唐后主，则得于天者独优也。观其所作，神韵天然，风味不尽，如瑶台仙子，独立却扇时；而湘真一刻，晚年所作，寄意更绵邈凄恻，言内意外，已无遗议。中国文学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