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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文学山峡中现代文学Word文档下载推荐.docx

1、 老头子高兴地坐了起来, 还有,小黑牛就是太笨了,嘴巴又不会扯谎,有些事情一说就说脱了的。象今天,你说,也掉东西,谁还拉着你哩? 只晓得说 不是我,不是我 ,就是这一句,人家怎不搜你身上呢? 不怕挨打,也好嘛? 呻唤,呻唤,尽是呻唤! 我虽是没有就着火光看书了,但却仍旧把书拿在手里的。鬼冬哥得了老头子的赞许,就动手动足起来,一把抓着我的书喊道: 看什么?书上的废话,有什么用呢?一个钱也不值, 烧起来还当不得这一根干柴 听,老人家在讲我们的学问哪! 一面就把一根干柴,送进火里。 老头子在砖上叩去了铁烟管上的余烬,很矜持地说道: 我们的学问,没有写在纸上, 写来给傻子读么? 第 一句话,就是不怕和

2、扯谎! 第二 我们的学问,哈哈哈。 似乎一下子觉出了,我才同他合伙没久的,便用笑声掩饰着更深一层的话了。 烧了吧,烧了吧,你这本傻子才肯读的书! 鬼冬哥作势要把书抛进火里去,我忙抢着喊: 不行!不行! 侧边的人就叫了起来: 锅碰倒了!锅碰倒了! 同你的书一块去跳江吧! 鬼冬哥笑着把书丢给了我。 老头子轻徐地向我说道: 你高兴同我们一道走,还带那些书做什么呢。 哪是没用的,小时候我也读过一两本。 用处是不大的,不过闲着的时候,看看罢了,象你老人家无事的时候吸烟一样。 我不愿同老头子引起争论,因为就有再好的理由也说不服他这顽强的人的,所以便这样客气地答复他。他得意地笑了,笑声在黑暗中散播着。至于说

3、到要同他们一道走,我却没有如何决定,只是一路上给生活压来说气忿话的时候,老头子就误以为我真的要入伙了。今天去干的那一件事,无非由于他们的逼迫,凑凑角角罢了,并不是另一个新生活的开始。我打算趁此向老头子说明也许不多几天,就要独自走我的,但却给小黑牛突然一阵猛烈的呻唤打断了。 大家皱着眉头沉默着。 在这些时候,不息地打着桥头的江涛。仿佛要冲进庙来,扫荡一切似的。江风也比往天晚上大些,挟着尘沙,一阵阵地滚入,简直要连人连锅连火吹走一样。 残烛熄灭,火堆也闷着烟,全世界的光明,统给风带走了,一切重返于天涯的黑暗。只有小黑牛痛苦的呻吟,还表示出了我们悲惨生活的存在。 野老鸦拨着火堆,尖起嘴巴吹,闪闪的红

4、光,依旧喜悦地跳起,周遭不好看的脸子,重又画出来了。大家吐了一口舒适的气。野老鸦却是流着眼泪了,因为刚才吹的时候,湿烟熏着了他的眼睛,他伸手揉揉之后,独自悠悠然地说: 今晚的大江,吼得这么大 又凶, 象要吃人的光景哩,该不会出事吧 大家仍旧沉默着。外面的山风、江涛,不停地咆哮,不停地怒吼,好象诅咒我们的存在似的。 小黑牛突然大声地呻唤,发出痛苦的呓语: 哎呀, 哎 害了我了 害了我了, 哎呀 哎呀 我不干了!我不 替他擦着伤处的夜白飞,点燃了残烛,用一只手挡着风,照映出小黑牛打坏了的身子 正痉挛地做出要翻身不能翻的痛苦光景,就赶快替他往腰部揉一揉,恨恨地抱怨他: 你在说什么?你 鬼附着你哪!

5、同时掉头回去,恐怖地望望黑暗中的老头子。 小黑牛突地翻过身,嘎声嘶叫: 你们不得好死的!你们! 菩萨!菩萨呀! 已经躺下的老头子突然坐了起来,轻声说道。 这样么? 哦 忽又生气了,把铁烟管用力地往砖上叩了一下,说: 菩萨,菩萨,菩萨也同你一样的例楣!。 交闪在火光上面的眼光,都你望我我望你地,现出不安的神色。 野老鸦向着黑暗的门外看了一下,仍旧静静地说: 今晚的江水实在吼得太大了! 我说嘛 你说, 你一开口,就不是吉利的! 鬼冬哥粗暴地盯了野老鸦一眼,恨恨地诅咒着。 一阵风又从破门框上刮了进来,激起点点红艳的火星,直朝鬼冬哥的身上迸射。他赶快退后几步,何门外黑暗中的风声,扬着拳头骂: 你进来!

6、你进来 神祠后面的小门一开,白色鲜明的玻璃灯光和着一位油黑蛋脸的年轻姑娘,连同笑声,挤进我们这个暗淡的世界里来了。黑暗、沉闷和忧郁,都悄悄地躲去。 喂,懒人们!饭煮得怎样了 孩子都要饿哭了哩! 一手提灯,一手抱着一块木头人儿,亲昵地偎在怀里,作出母亲那样高兴的神情。 蹲着暖手的鬼冬哥把头一仰,手一张,高声哗笑起来: 哈呀,野猫子, 一大半天,我说你在后面做什么? 你原来是在生孩子哪! 呸,我在生你! 接着啵的响了一声。野猫子生气了,鼓起原来就是很大的乌黑眼睛,把木人儿打在鬼冬哥的身旁;一下子冲到火堆边上,放下了灯,揭开祸盖,用筷子查看锅里翻腾滚沸的咸肉。白蒙蒙的蒸气,便在雪亮的灯光中,袅袅地上

7、升着。 鬼冬哥拾起木人儿,装模作样地喊道: 呵呀, 尿都跌出来了! 好狠毒的妈妈! 野猫子不说话,只把嘴巴一尖,头颈一伸,向他作个顽皮的鬼脸,就撕着一大块油腻腻的肉,有味地嚼她的。 小骡子用手肘碰碰我,斜起眼睛打趣说: 今天不是还在替孩子买衣料么? 接着大笑起来。 嘿嘿, 酒鬼 嘿嘿,酒鬼。 鬼冬哥也突地记起了,哗笑着,向我喊: 该你抱!该你抱! 就把木人儿递在我的面前。 野猫子将锅盖骤然一盖,抓着木人儿,抓着灯,象风一样蓦地卷开了。 小骡子的眼珠跟着她的身子溜,点点头说: 活象哪,活象哪,一条野猫子! 她把灯、木人儿和她自己,一同蹲在老头子的面前。撒娇地说: 爷爷,你抱抱!娃儿哭哩! 老头子

8、正生气地坐着,虎着脸,耳根下的刀痕,绽出红涨的痕迹。不答理他的女儿。女儿却不怕爸爸的,就把木人儿的蓝色小光头,伸向短短的络腮胡上,顽皮地乱闯着,一面呶起小嘴巴,娇声娇气地说: 抱,嗯,抱,一定要抱! 不! 老头子的牙齿缝里挤出这么一声。 抱,一定要抱,一定要,一定! 老头子在各方面,都很顽强的,但对女儿却每一次总是无可如何地屈伏了。接着木人儿,对在鼻子尖上,较大眼睛,粗声粗气地打趣道: 你是哪个的孩子? 喊声外公吧!喊,蠢东西! 不给你玩!拿来,拿来! 野猫子一把抓去了,气得翘起了嘴巴。 老头子却粗暴地哗笑起来。大家都感到了异常的轻松,因为残留在这个小世界里的怒气,这一下子也已完全冰消了。 我

9、只把眼光放在书上,心里却另外浮起了今天那一件新鲜而有趣的事情。 早上,他们叫我装作农家小子,拿着一根长烟袋,野猫子扮成农家小媳妇,提着一只小竹篮,同到远山那边的市集里,假作去买东西。他们呢,两个三个地远远尾在我们的后面,也装作忙忙赶街的样子。往日我只是留着守东西,从不曾伙他们去干的,今天机会一到,便逼着扮演一位不重要的角色,可笑而好玩地登台了。 山中的市集,也很热闹的,拥挤着许多远地来的庄稼人。野猫子同我走到一家布摊子的面前,她就把竹篮子套在手腕上,乱翻起摊子上的布来,选着条纹花的说不好,选着棋盘格的也说不好,惹得老板也感到饭厌了。最后她扯出一匹蓝底白花的印花布,喜孜孜地叫道: 呵呀,这才好看

10、哪! 随即掉转身来,仰起乌溜溜的眼睛,对我说: 爸爸, 买一件给阿狗穿! 我简直想笑起来 天呀,她怎么装得这样象!幸好始终板起了面孔,立刻记起了他们教我的话。 不行,太贵了! 我没那样多的钱花! 酒鬼,我晓得!你的钱,是要喝马尿水的! 同时在我的鼻子尖上,竖起一根示威的指头,点了两点。说完就一下子转过身去,气狠狠地把布丢在摊子上。 于是,两个人就小小地吵起嘴来了。 满以为狡猾的老板总要看我们这幕滑稽剧的,哪知道他才是见惯不惊了,眼睛始终照顾着他的摊子。 野猫子最后赌气说: 不买了,什么也不买了! 一面却向对面街边上的货摊子望去。突然作出吃惊的样子,低声地向我也是向着老板喊: 呀!看,小偷在摸东

11、西哪! 我一望去,简直吓灰了脸,怎么野猫子会来这一着?在那边干的人不正是夜白飞、小黑牛他们么! 然而,正因为这一着,事情却得手了。后来,小骡子在路上告诉我,就是在这个时候,狡猾的老板始把时时刻刻都在提防的眼光引向远去,他才趁势偷去一匹上好的细布的。当时我却不知道,只听得老板幸灾乐祸地袖着手说: 好呀!好呀!王老三,你也倒楣了! 我还呆着看,野猫子便揪了我一把,喊着: 酒鬼,死了么? 我便跟着她赶快走开,却听着老板在后面冷冷地笑着,说风凉话哩。 年纪轻轻,就这样的泼辣!咳! 野猫子掉回头去啐了一口。 看进去了!看进去了! 鬼冬哥一面端开敦肉的锅,一面打趣着我。 于是,我的回味,便同山风刮着的火烟

12、,一道儿溜走了。 中夜,纷乱的足声和嘈杂的低语,惊醒了我;我没有翻爬起来,只是静静地睡着。象是野猫子吧?走到我所睡的地方,站了一会,小声说道: 睡熟了,睡熟了。 我知道一定有什么瞒我的事在发生着了,心里禁不住惊跳起来,但却不敢翻动,只是尖起耳朵凝神地听着,忽然听见夜白飞哀求的声音,在暗黑中颤抖地说着: 这太残酷了,太,太残酷了 魏大爷,可怜他是 尾声低小下去,听着的只是夜深打岸的江涛。 接着老头子发出钢铁一样的高声,叱责着: 天底下的人,谁可怜过我们? 小伙子,个个都对我们捏着拳头哪!要是心肠软一点,还活得到今天么?你 哼,你!小伙子,在这里,懦弱的人是不配活的。 他,又知道我们的 咳,那么多

13、!怎好白白放走呢? 那边角落里躺着的小黑牛,似乎被人抬了起来,一路带着痛苦的呻唤和着杂色的足步,流向神词的外面去。一时屋里静悄悄的了,简直空洞得十分怕人。 我轻轻地抬起头,朝破壁缝中望去,外面一片清朗的月色,已把山峰的姿影、岩石的面部和林木的参差,或浓或淡地画了出来,更显着峡壁的阴森和凄郁,比黄昏时候看起来还要怕人些。山脚底,汹涌着一片蓝色的奔流,碰着江中的石礁,不断地在月光中溅跃起、喷射起银白的水花。白天,尤其黄昏时候,看起来象是顽强古怪的铁索桥呢,这时却在皎洁的月下,露出妩媚的修影了。 老头子和野猫子站在桥头。影子投在地上。江风掠飞着他们的衣裳。 另外抬着东西的几个阴影,走到索桥的中部,便

14、停了下来。蓦地一个人那么样的形体,很快地丢下江去。原先就是怒吼着的江涛,却并没有因此激起一点另外的声息,只是一霎时在落下处,跳起了丈多高亮晶晶的水珠,然而也就马上消灭了。 我明白了,小黑牛已经在这世界上凭借着一只残酷的巨手,完结了他的悲惨的命运了。但他往天那样老实而苦恼的农民样子,却还遗留在我的心里,搅得我一时无法安睡。 他们回来了。大家都是默无一语地悄然题下,显见得这件事的结局是不得已的,谁也不高兴做的。 在黑暗中,野老鸦翻了一个身,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 江水实在吼得太大了! 没有谁答一句话,只有庙外的江涛和山风,鼓噪地应和着。 我回忆起小黑牛坐在坡上歇气时,常常爱说的那一句话了, 那多好呀

15、! 那样的山地! 还有那小牛! 随着他那忧郁的眼睛了望去,一定会在晴明的远山上面,看出点点灰色的茅屋和正在缕缕升起的蓝色轻烟的。同伙们也知道,他是被那远处人家的景色,勾引起深沉的怀乡病了,但却没有谁来安慰他,只是一阵地瞎打趣。 小骡子每次都爱接着他的话说: 还有那白白胖胖的女人罗! 另一人插喝道: 正在张太爷家里享福哪,吃好穿好的。 小黑牛呆住了,默默地低下了头。 鬼东西,总爱提这些! 我们打几盘再走吧,牌喃?牌喃? 谁抢着? 夜白飞始终袒护着小黑牛:众人知道小黑牛的悲惨故事,也是由他的嘴巴传达出来的。 又是在想,又是在想!你要回去死在张太爷的拳头下才好的! 同你的山地牛儿一块去死吧! 鬼冬哥

16、在小黑牛的鼻子尖上示威似地摇一摇拳头,就抽身到树荫下打纸牌去了。 小黑牛在那个世界里躲开了张太爷的拳击,掉过身来在这个世界里,却仍然又免不了江流的吞食。我不禁就由这想起,难道穷苦人的生活本身,便原是悲痛而残酷的么?也许地球上还有另外的光明留给我们的吧?明天我终于要走了。 次晨醒来,只有野猫子和我留着。 破败调残的神祠,尘灰满积的神龛,吊挂蛛网的屋角,俱如我枯燥的心地一样,是灰色的、暗淡的。 除却时时刻刻都在震人心房的江涛声而外,在这里简直可以说没有一样东西使人感到兴奋了。 野猫子先我起来,穿着青花布的短衣,大脚统的黑绸裤,独自生着火,敦着开水,悠悠闲闲地坐在火旁边唱着: 江水呵, 慢慢流, 流

17、呀流, 流到东边大海头, 我一面爬起来扣着衣纽,听着这样的歌声,越发感到岑寂了。便没精打采地问(其实自己也是知道的): 野猫子,他们哪里去了? 发财去了! 接着又唱她的: 那儿呀,没有忧! 那儿呀,没有愁! 她见我不时朝昨夜小黑牛睡的地方了望,便打探似地说道; 小黑牛昨夜可真叫得凶,大家都吵来睡不着。 一面闪着她乌黑的狡猾的眼睛。 我没听见。 打算听她再捏造些什么话,便故意这样地回答。 一早就抬他去医伤去了! 他真是个该死的家伙,不是爸爸估着他,说着好话,他还不去呢! 她比着手势,很出色地形容着,好象真有那么一回事一样。 刚在火堆边坐着的我,简直感到忿怒了,便低下头去,用干树枝拔着火,冷冷地说

18、: 你的爸爸,太好了,太好了! 可惜我却不能多跟他老人家几天了。 你要走了么? 她吃了一惊,随即生气地骂道: 你也想学小黑牛了! 也许 不过 我一面用干枝画着灰,一面犹豫地说。 不过什么?不过! 爸爸说的好,懦弱的人,一辈子只有给人踏着过日子的。 伸起腰杆吧!抬起头吧! 羞不羞哪,像小黑牛那样子! 你的爸爸,说的话,是对的,做的事,却错了!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 并且昨夜的事情,我通通看见了! 我说着,冷冷的眼光浮了起来。看见她突然变了脸色,但又一下子恢复了原状,而且狡猾地说着: 嘿嘿,就是为了这才要走么?你这不中用的! 马上揭开开水罐子看,气冲冲地骂: 还不开!还不开! 一面拔大火,一面柔

19、和地说: 害怕么?要活下去,怕是不行的。咋夜的事,多着哩,久了就会见惯了的。 是么?规规矩矩地跟我们吧, 你这阿狗的爹,哈哈哈。 她狂笑起来,随即抓着昨夜丢下了的木人儿,顽皮地命令我道: 木头,抱,抱,他哭哩! 我笑了起来,但却仍然去整理我的衣衫和书。 真的要走么?来来来,到后面去! 她的两条眉峰一竖,眼睛露出恶毒的光芒,看起来,却是又美丽又可怕的。 她比我矮一个头,身子虽是结实,但却总是小小的,一种好奇的冲动捉弄着我,于是无意识地笑了一下,便尾着她到后面去了。 她从柴草中抓出一把雪亮的刀来,半张不理地递给我,斜瞬着狡猾的眼睛,命令道: 试试看,你砍这棵树! 我由她摆布,接着刀,照着面前的黄桷

20、树,用力砍去,结果只砍了半寸多深。因为使刀的本事,我原是不行的。 让我来! 她突地活跃了起来,夺去了刀,作出一个侧面骑马的姿势,很结实地一挥,喳的一刀,便没入树身三四寸的光景,又毫不费力地拔了出来,依旧放在柴草里面,然后气昂昂地走来我的面前,两手叉在腰上,微微地噘起嘴巴,笑嘻嘻地嘲弄我: 你怎么走得脱呢? 于是,在这无人的山中,我给这位比我小块的野女子窘住了。正还打算这样地回答她: 你的爸爸会让我走的! 但她却忽然抽身跑开了,一面高声唱着,仿佛奏着凯旋一样。 这儿呀,也没有忧, 这儿呀,也没有愁, 我漫步走到江边去,无可奈何地徘徊着。 峰尖浸着粉红的朝阳。山半腰,抹着一两条淡淡的白雾。崖头苍翠

21、的树丛,如同洗后一样的鲜绿。峡里面,到处都流溢着清新的晨光。江水仍旧发着吼声,但却没有夜来那样的怕人。清亮的波涛,碰在嶙峋的石上,溅起万朵灿然的银花,宛若江在笑着一样。谁能猜到这样美好的地方,曾经发生过夜来那样可怕的事情呢? 午后,在江流的澎湃中,迸裂出马铃子连击的声响,渐渐强大起来。野猫子和我都感到非常的诧异,赶快跑出去看。久无人行的索桥那面,从崖上转下来一小队人,正由桥上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个胖家伙,骑着马,十多个灰衣的小兵,尾在后面。还有两三个行李挑子,和一架坐着女人的滑竿。 糟了!我们的对头呀! 野猫子恐慌起来,我却故意喜欢地说道: 那么,是我的救星了! 野猫子恨恨地看了我一眼,把嘴唇紧

22、紧地闭着,两只嘴角朝下一弯,傲然地说: 我还怕么? 爸爸说的,我们原是作刀上过日子哪!迟早总有那么一天的。 他们一行人来到庙前,便歇了下来。老爷和太太坐在石阶上,互相温存地问询着。勤务兵似的孩子,赶忙在挑子里面,找寻着温水瓶和毛巾,抬滑竿的夫子,满头都是开,走下江边去喝江水。兵士们把枪横在地上,从耳上取下香烟缓缓地点燃,吸着。另一个班长似的灰衣汉子,军帽挂在脑后,毛巾缠在在颈上,走到我们的面前。枪兜子抵在我的足边,眼睛盯着野猫子,盘问我们是做什么的,从什么地方来,到什么地方去。 野猫子咬着嘴唇,不作声。 我就从容地回答他,说我们是山那边的人,今天从丈母家回来,在此歇歇气的。同时催促野猫子说:

23、我们走吧! 阿狗怕在家里哭哩! 是呀,我很担心的。 唉,我的足怪疼哩! 野猫子作出焦眉愁眼的样子,一面就摸着她的足,叹气。 那就再歇一会吧。 我们便开始讲起山那边家中的牛马和鸡鸭,竭力作出一对庄稼人应有的风度。 他们歇了一会,就忙着赶路走了。 野猫子欢喜得直是跳,抓着我喊: 你怎么不叫他们抓我呢?怎么不呢? 她静下来叹一口气,说: 我倒打算杀你哩;唉,我以为你是恨我们的。 我还想杀了,好在他们面前显显本事。 先前,我还不曾单独杀过一个人哩。 我静静地笑着说: 那么,现在还可以杀哩。 不,我现在为什么要杀你呢? 那么,规规矩矩地让我走吧!你得让爸爸好好地教导一下子! 往后再吃几个人血馒头就好了!

24、 她坚决地吐出这话之后,就重又唱着她那常常在哼的歌曲,我的话,我的祈求,全不理睬了。 于是,我只好抑郁地等着黄昏的到来。 晚上,他们回来了,带着那么多的 财喜 ,看清形,显然是完全胜利,而且不象昨术那样小干的了。老头子喝得沉醉,由鬼冬哥的背上放下,便呼呼地睡着。原来大家因为今天事事得手,就都在半路上的山家酒店里,喝过庆贺的酒了。 夜深都睡得很熟,神殿上交响着鼻息的鼾声。我却不能安睡下去,便在江流激湍中,思索着明天怎样对付老头子的话语,同时也打算趁此夜深人静,悄悄地离开此地。但一想到山中不熟悉的路径,和夜间出游的野物,便又只好等待天明了。 大约将近天明的时候,我才昏昏地沉入梦中。醒来时,已快近午,发现出同伴们都已不见了,空空洞洞的破残神祠里,只我一人独自留着。江涛仍旧热心地打着岩石,不过比往天却显得单调些、寂寞些了。 我想着,这大概是我昨晚独自儿在这里过夜,作了一场荒诞不经的梦,今朝从梦中醒来,才有点感觉异样吧。 但看见躺在砖地上的灰堆,灰堆旁边的木人儿,与留在我书里的三块银元时,烟霭也似的遐思和怅惘,便在我岑寂的心上缕缕地升起来了。 1933年冬,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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