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然后,在二十七岁那年的秋天她遇到了杜明明。杜明明是她的房东。从刘子夕第一眼见到这个和自己同龄的房东时,她就知道这个女孩背后一定有故事。尤其是见到她一个人寂静地住在那套空旷的房子里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那套空旷的房子就像一个妖冶诡异的现场,有种静静的神秘的气息欲说还休地从里面絮絮地穿过。她知道,在这房子里,一定有什么故事,可是,她还是住进去了。杜明明是报社的记者。杜明明到那座山城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不过是第二次来这里采访,却怎么凭空有一种奇怪的熟悉,那熟悉像一个章鱼的脚,一旦她走近了,它就用一堆柔软的脚抱住了她,让她觉得有些窒息,还有些隐隐约约的温暖。因为是山城,所以七月流火的天气,空气里已
2、经有了些微薄而透明的凉意,并轻轻地掠过了她的皮肤。杜明明穿了一件乳白色的真丝衬衫,下面是一条亚麻长裙,脚上是一双黑色的高跟凉拖。一辆车早已等在那里,载着她直接去了宾馆。李卓平正站在宾馆门口等着她,她隔着车窗看着这个男人,这也是第二次见他。车停了,她还是坐着没有动,看着他走过来。李卓平走过来打开了车门说:“杜记者不下车,是不是李某人怠慢了?”李卓平站在那里,微微笑着,低头看着她。而她从车上的后视镜里看着他,这不过是一个县城里的小官员,采访过程中这种男人她遇多了,可是,这次她必须承认,她想见到这个男人。杜明明下车时一只凉拖掉在了地上,她那只脚就有些迟疑地伸在了两个人之间。她的脚纤细而苍白,脚指甲上
3、涂了银色的指甲油,像鱼鳞的那种亮色,她又在银色上绘了些紫色的菱形花朵,很小,但每一片花瓣却都看得清楚。那只黑色的凉鞋侧倒在地上,尖而细的后跟在灯光里散发着凛冽的光泽,像把利刃要把两个人之间的空气割开。下意识地,李卓平向前迈了半步,但只是半步,那半步猝然停止后周围突然显得安静极了。掉了鞋的那只脚在迟疑了一两秒钟之后准确无误地伸进了地上的那只凉鞋,然后是另一只脚迈出了车门,再然后,杜明明整个人便亭亭玉立地站在了李卓平面前。他们并肩走进了宾馆,杜明明上次来这里就是新闻办的李卓平接待的,这次来之前他们已经通过电话了,他在电话里表示热烈欢迎。她跟着他走进一间包间,包间里却已坐着一个男人。李卓平介绍:“这
4、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好朋友,叫石杨,听说你要来,想认识你一下。”杜明明向他点点头便坐在了李卓平的身边,心里却想:他为什么要和他的同事说起自己?男人这么做的理由一般有两种:要么是把自己当成艳遇讲给别的男人算是一种炫耀,要么就是对还没到手的女人表示念念不忘。而他,又是属于哪一种呢?吃了几口菜,杜明明一抬头,石杨正看着她,遇到她的目光也不回避。她看了他一眼便垂下长长的睫毛,看着手中的筷子,心里却暗暗有些吃惊,因为这个男人的目光有些太硬了,碰都碰不回去。三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菜也只吃了一点点。杜明明突然觉得有些奇怪,这个石杨究竟是为什么要坐在这里?难道是李卓平要把自己介绍给他?看样子他也不是没有老
5、婆的人,莫非李卓平要做掮客给他介绍情人?她不动声色地慢慢喝着勺子里的汤,在桌子下面却把刚才那只掉了凉拖的脚又从凉拖里抽出来,无声无息地放在了李卓平的脚上,她要看看这个男人的反应。李卓平愣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秒钟的事情,很快他就恢复了自然,那只被杜明明压住的脚泰然而安稳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杜明明的脚凉而滑,像一尾鱼,她隔着一层男人的棉袜感觉到了他那只脚的温度,这温度让她有些微微的兴奋,这兴奋很轻但有些尖锐。她抬头看看石杨,他正专心地吃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她就放心地把自己的那只脚又收了回去。吃完饭,两个男人说:“杜记者早点休息,我们先告辞了,明天一早过来接你,要我们把你送进房间吗?”杜明明一
6、笑:“不用了。看着杜明明进了电梯,两个男人才离开了宾馆。杜明明进了房间开了灯,房间很大,一张巨大的双人床放在屋子正中间,她踏着厚厚的地毯走过去,扔下包,倒在了床上,一时间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躺了一会儿后,心里还是觉得很空。出了浴室一看表,已经十点半了,门却还是很安静,她无端地觉得它不该这么安静,便有些烦躁。杜明明一边擦着头发上的水珠,一边有些紧张地看着那扇门。很长时间过去了,门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她有些被戏弄了的狼狈感。为了掩饰这种心理上的尴尬,她便有些发狠地把自己扔到床上,准备睡觉。这时手机却响了,收到一条短信,是李卓平发来的。他简单说了几个字:早点休息,晚安。杜明明把这几个
7、字重复读了一遍便删了,然后关机,关门,再然后不顾长发上正滴着水珠就准备睡觉。第二天早晨杜明明走出宾馆的时候,李卓平的车已经等在那里了,杜明明上了车。李卓平仍然是昨天的白衣黑裤,只是多了副墨镜,因为他们今天是要向东走的,迎着阳光,隔着镜片她捕捉不到他的目光。他问:“吃早饭了吗?”她含糊地回答了一声,也取出自己的墨镜戴上,把半个脸遮住了。他们感觉自己好像都躲在了一堵墙后。他们要去的钢厂在县城东郊,最少要一个小时才能到达。一开始两个人都故意不说话,再到后来就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到中午的时候采访基本结束了,李卓平没有接受厂长的宴请,拉着杜明明上了车。杜明明昨晚的气还没有消,便生硬地说:“怎么,饭也不让
8、我吃了?”李卓平笑笑:“哪敢把记者同志饿着了,我带你去个地方吃饭,吃点特别的。又开了二十分钟,走的都是山路,那条路越走越窄,路两边的树木越来越茂密高大,像很多胳膊一样朝着他们的车拥抱过来。突然,在前面转弯处出现一块工整的平地,平地上坐着两间低矮的平房,烟囱里正冒着青色的烟。杜明明一时呆住了,这么荒凉的地方突然出现两间屋子还冒着炊烟,怎么看都像西游记里的白骨精变出来的。李卓平却停了车,说:“到了。”屋门口看不出任何饭店的迹象,也没挂什么招牌,杜明明踌躇着不敢进,怎么看都觉得像个陷阱。最后还是被李卓平拉进去了,一进去先被一层雾劈头盖脸地罩住了,也像是妖魔的洞穴,再细看去,才发现这雾里还是有人在吃饭
9、的。只有三四张木桌,桌子上裂着一指宽的缝,桌子旁边一圈人正围着一口锅吃着奇怪的东西,雾气就是从桌子上的铁锅里发出来的。人人都云蒸雾绕的,连脸都看不清楚,好像这里面的人都是没有脑袋地走来走去,有些恐怖的感觉。屋子里还飘着一种很奇怪很邪的香味,使整间屋子有些微熏的感觉,再闻多了就觉得人都有些要浮起来了。杜明明几欲先走,最后还是硬被摁到桌子旁边坐下了,过来一个看不见头的中年妇女,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大锅小锅?”李卓平说:“小的。”杜明明笑:“有这样点菜的吗?像地下党的接头暗号一样。李卓平说,因为这里就做这一样菜,根本不用点,就看你要多大的量就行了,很多人专门从山下找到这里来吃呢。不一会儿,一口热气腾
10、腾的铁锅被端上来了,散发着一种很奇怪的香味,就是刚才一进门时闻到的那种香味。因为就摆在面前,这香味又实在浓郁,闻着就像一根粗大的木头直打到脸上来了。他们两个也被罩在了大雾里,连彼此的脸都看不见了,像走在一片树林里迷了路。杜明明看着那颜色晦暗的一锅东西,根本看不清是什么,只觉得那种香味十分古怪。杜明明看了李卓平一眼,低声问:“这里面是不是下了蛊?我怎么觉得这菜很诡异?李卓平大笑:“放心,我吃过多次,不会有毒的。我先来个示范,行吧?他盛了一碗,不看杜明明,自顾自吃了起来。杜明明忍不住也吃了些,因为好吃得让人生疑,反而不敢放开吃,她总觉得这么香的菜里有什么玄机。从小饭店出来,李卓平才说:“知道那菜为
11、什么那么香吗?因为里面有蛇肉,有麻雀肉”“别说了。”杜明明开始呕吐。李卓平慌了:“没事吧,和你开玩笑的。杜明明把所有吃进去的东西都吐了,吐够了,说:“我生平最怕的就是蛇,给我水,给我纸巾,真讨厌。李卓平笑:“连蛇都吃不得,你怎么能从事这么艰苦的行业,走,我带你到山里走走。他们步行进了山林,山林里都是参天古树,光线斑驳,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筛到他们身上,像无数碎金碎银。杜明明不时地尖叫,不是鞋掉了,就是脚被树枝划了。李卓平停下看看她的脚说:“快走出去了,来,把手给我,下次出差看你还敢不敢穿这样的鞋?你看你的脚被划得。”杜明明的一只手已经被他抓在手里,他们突然一句话都不说了,只能听见脚下踩到枯枝
12、败叶时嘎吱嘎吱的声音。她突然有些微微的眩晕,一时自己都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就因为和一个男人拉着手?可是一走出树林的时候那种眩晕便戛然而止,因为李卓平已经把她的手松开了。她猝然停住了,像一个突然被从半空中扔下来的人。李卓平说:“我们在这里坐会儿吧。”杜明明知道他是要说什么了,便一声不响地等着他说,他却不再说话,开始抽烟,看着山林的远处,也不看她。一支烟抽完的时候,他总算开口了,是一个很长很涩的开头:“我”她却已经疲惫了,她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看来他也知道她第二次来这里的原因,主要是来看他。他打算先发制人了,他要和她说的无非是,其实我也喜欢你,可是我有老婆孩子了。看来他还算有些情义,不忍让她
13、沦为情人,总比有些老想着空手套白狼的男人要强,那种男人她见多了。既然是这样,那就算对他动了一点点心,她也认了,等她明天离开这里,他们也就彻底分开了。她冷冷地笑着,说:“我们走吧。回到宾馆已是晚上,她开始收拾东西,采访任务也完成了,她决定明天一大早就走,估计再也不会来这里了。洗完澡她看看表,十点,她坐在床上,手机械地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她胡思乱想着,头发太长了,该修一修了。突然,有人敲门。她吓了一跳,擦头发的手停了下来,有些慌乱地看着那扇门。清晰的敲门声再次响起,是的,他就在那扇门外,可是,他来做什么?道别?这就有点滑稽了吧。可是她必须承认,如果他真的不来道个别,她又未免觉得他太残忍了点。她有些紧
14、张地跑过去开了门,然后她站在那里呆住了,站在门外的是石杨,而且只有他一个人。他微微一笑:“怎么,不欢迎?可以进去坐坐吗?她喘了口气,放松自己的紧张,说:“好啊,进来坐吧,我都准备睡了,明早就走呢。石杨坐在沙发上点起了一支烟,他不看她,也不说话,只是很专心地抽那支烟,似乎他今晚来这里就是为了抽烟的。杜明明又坐到床上,跷起了腿,她习惯性地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睡衣是刚才随便穿在身上的,这时候睡衣就从大腿那个地方无声地滑下了,像裂开的蛋壳,一片光滑的皮肤在灯光下蜕了出来。她没动那睡衣,随它滑下去,她也不看抽烟的男人,从桌上拿起一瓶粉红色的指甲油,开始涂手指甲,极柔和的粉色,一碰就会碎的那种颜色。她
15、的指甲长得细细的长长的,涂了指甲油的指甲像一些粉色的小宠物。她抚摸着这些指甲,就是不去看他,他也不开口就在那里坐着。石杨抽完两支烟的时候终于肯开口了,他第一句话就是:“给我做情人,可以考虑一下吗?杜明明抚弄指甲的手猝然停住了,她抬起头用不解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男人,似乎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还不等她开口说话,他就把她的话拦住了,他继续往下说,却还是不看她,她不知道他在看着哪个具体的角落,或者,她想,他其实哪里都没看。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一直在找一个合适的情人,你知道的,生活都是很枯燥的,压力很大,有时候还觉得很寂寞,多少人在都觉得寂寞。我觉得你就是我想找的那种类型,当然,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你需要
16、多少钱可以开个价,我每个月按时把钱给你打到卡里。”说到钱的时候他终于开始流畅了。杜明明在灯光下看着自己的粉色指甲笑了一下,一个政府的公务员能有多少钱,如果没有灰色收入,一个月就那些固定工资,还要上交老婆。她含着一点笑,抬起头来第一次认真看着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个男人:中等身材,开始微微发胖,四十岁左右,五官长得还算周正,但放在人群里绝对是立刻被淹没的那种。这么普通的男人也这么不甘寂寞。为什么这次她突然认识了这个男人?他又为什么深夜独自找上门来?莫不是她突然浑身一哆嗦,莫不是,真是李卓平在做掮客要把她介绍给石杨做情人?她冷笑着问了一句:“为什么觉得我适合?他也开始看着她,目光里却是密不透风的,
17、什么都看不出来:“因为喜欢你。她一扬嘴角笑了一下:“你有多少钱?轮到他开始微笑了,他无声地把目光逼过来,却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自己开价。她放下上扬的嘴角,挑衅地伸出三个指头:“一年。他一点表情都没有:“就这样?她冷冷一笑:“可不是三十万哦。他若有若无地笑了:“说,我知道。她稍微愣了一下,眼前的男人真的让她觉得奇怪了,这时他又开口了,语气从容得让她觉得害怕。“你在省城恐怕还没房子吧我也是听李卓平说的。我在省城有一套房子正空着,你可以住过去,三年后房子就是你的你可以考虑一下。第二章 惺惺相惜杜明明不再说话了,她走到窗口,看着窗外的夜色,这个男人太厉害了,他一下击中了她的要害,毫不留余地。她今
18、年已经二十七了,五年前大学毕业的时候她就留在了这个城市。她家在农村,父母都是农民,他们帮不了她,她只有靠自己。因为读的是新闻系,大四毕业前她开始四处找工作。那个夏天她在烈日下抱着大学四年得到的厚厚一沓证书,敲开一家一家报社的门,留下自己的简历然后等着回音。有一家报社终于给她打电话让她去实习,她在那里很卖力地实习了两个月,发现这家报社只不过把她当一个临时的苦力,根本不打算给她任何工资报酬。两个月的钱是要不来了,她就一声不响地从那家报社走了,再接着找。她在一家大报社的走廊里敲开了一间办公室的门,里面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正在看报纸。她安静地听她介绍完自己,不打断她,听完后长时间地打量着她,后来女
19、人终于说话了:“好吧,你来实习吧!”她兴奋地想,所有的努力毕竟没有白费,还是有回报的。她不止一次地想过,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她一定会用全力去珍惜。实习期快满的时候她又着急了,因为她不知道能不能留下来,她真的想留下来,她需要一份工作。她不能再这样换很多地方实习了,她根本耗不起时间,而且这家报社的待遇是很不错的。就在这时,那个留她实习的女人主动来找她了,她是采访部的主任,做了很多年的主任。她把她单独叫到了她的办公室,对她说,她可以把她留下,转正,甚至可以直接去做编辑,不用那么东奔西跑地做记者,但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嫁给她的儿子。后来杜明明见到了她的儿子,在她的家里。他是一个傻子,他只会哭和笑,会吃
20、饭,像个两岁的儿童,这也是她当时留她实习的原因。一个农村出来的,一心想找到一份安稳工作的女孩子还想怎样?现成的工作现成的房子给你,你还想怎么样?从一开始她就是被相中的一条鱼,现在她终于被摆到了案板上,可是她最后还是从那家报社逃走了。直到半年以后她才找到了工作,在这半年时间里她甚至已经开始欠债,因为没有积蓄,她只能租那种最便宜的没有暖气的房子。那个冬天,她每天晚上抱着热水袋战战兢兢地往冰冷的被子里钻的时候,都感觉像是在经历一场战争,躺在冰冷的被子里,她死命地抓着那个热水袋,似乎世界上所有的温度全在这个热水袋里。冬天最冷的时候,她感觉被子里也结冰了,她的全身都是冰冷的、僵硬的,她蜷缩在被子里,把自
21、己缩成了一点点,她把脸靠在那个热水袋上,全身在发抖,黑暗中她用双手紧紧把自己抱住。后来有了一点积蓄,她就从那房子里搬出来,和报社的另一个女孩子合租了报社附近的一套两室一厅,一人一间。说是两个人住,其实是三个人,那女孩的男朋友长期住在那里,她不好说什么,就尽量很晚回去。到二十六岁的时候,她仍然是一个人,仍然没有男朋友。尽管这四年的时间里,有些晚上床上还是有男人的,但她绝不会当真,她知道这些男人不过是些浮光掠影,当不得真。他们需要她就像她需要他们,就算睡在一张床上也不过是个陌生人。有时候她自己都奇怪,毕业后的四年时间里,竟然没有一个男人能跨出这一步彻底走进她心里。她觉得自己过早过匆忙地跨过了一个阶
22、段,她没有那么多耐心了,她已经连恋爱都懒得去谈了,只想一步到位有个家算了。有时候她也会在晚上回忆起大学时代的男友,想着他们毕业前匆忙的分手,终究还是有些痛,因为那毕竟还是和感情有些关系的。但连那种痛也是钝钝的,像远远地看着别人的故事,在心底她已经强迫这些与自己无关了。有时候看着同租的女孩子和男朋友在一起柔情蜜意,她心里竟没有半点波澜,她竟觉得那其实是无趣的。她想干脆找一个陌生的男人很迅速地结婚,大家谁也不问谁的过去,直接跨过恋爱这一步,结婚后再开始新的生活。眼看着身边的女孩子、女同事大多是在找男人时一并就把房子解决了。是啊,没有房子爱情住哪儿?她没有人可以结婚,自己买房更是不可能,如果分期付款
23、买的话,等房子到手了她也已经是个老太太了,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她都很怀疑。她觉得二十七岁和二十一岁的区别就是:在二十七岁的时候,能不信的东西她都不信了。所以石杨说了那么多话只有最后一句真正把她击中了,在这个城市里她真正需要的不是男人而是自己的房子,是自己的。那么她在疑虑什么?爱情?背叛?她有爱情吗?她又有谁可以背叛?她想起了李卓平,想起了他白天的表情和那句马上就要说出口的:我怕伤害你。伤害?虚伪的男人。她站在窗前冷笑,心里却徒然酸起来,她最厌恶的就是一个男人对她说,我怕伤害你。因为一个男人在开始就说这样的话是因为他已经做好了伤害她的准备,她不给他们机会。她迅速转过身看着石杨,石杨一直在看着她,这
24、时他平静地问了一句:“想好了吗?她看着他的眼睛:“你是当真的还是在做什么游戏?他说:“当真的。她说:“那我要签合同的,钱,还有房子的合同。石杨站了起来,打开了随身的公文包,里面是几沓人民币,他拿出来无声地放在桌上:“这是这个月的。她默默地注视着那堆钱,表情很平静很平静,就像很深的冬夜里的一种睡眠。他走到她身后,从背后抱住了她,她没有动,他在她耳边说:“我今晚不走了,好吗?”她还是不动,她就那么安静地站着,像一尊潮湿的石像。回去之后杜明明就搬了家,石杨把钥匙给了她,两室一厅的房子,家具都是齐全的,只是好像从没有人住过,已经蒙了厚厚一层灰。没有叫人帮忙,杜明明一个人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打扫了整个屋子,
25、她第一次不再觉得这是租来的房子,在这个城市里她第一次有了一种奇怪的踏实感。黄昏的时候,她一个人捧着一杯茶坐在宽大的落地阳台的玻璃后看着夕阳。用来泡茶的是一只陶土烧的杯子,她最喜欢的一只杯子,外面是粗糙的黑色陶土,里面却是雪白的细瓷,茶叶被泡开的时候碧绿柔软招摇得像一池水草。她经常看着一杯茶叶被缓慢泡开的过程,像看着积雪无声地坍塌,她坐在那里看着夕阳一点点地落下山去,阳光是金红色的,涂了她一脸一身,她有些微醺的感觉,像喝了少许酒。当夜色开始透明地从各个角落里升起的时候,她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泪却流出来了,她不去擦,就那么坐着,任泪水一直流下去,流下去。石杨来得毫无规律,有时候隔两天就来,有时候
26、一个月都不露面。渐渐地,杜明明开始知道他不是个简单的公务员,他似乎在忙着做生意。在她这里的时候,他的两部手机一直在轮流响个不停,他在和不同的人约时间说地点谈生意,她刻意避开,也从不过问他的任何事情,她知道这不在她的权利范围之内,她只要钱和房子。男女之间其实就是些无尽的规则,恪守规则彼此才可以相安无事。但石杨的跋扈让她很反感,她知道他确实没必要费心去讨好她,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无比明晰,谁做什么都是有偿的。但太切近本质了就使一切细枝末节都失去了意义,都变成了奢侈品,连做爱都变得无比简单,他只简单地告诉她,把衣服脱了。她不反对也不说话,只是机械地照着去做。她这才感到这个三年的合同有点太漫长
27、了,三年之后,她二十九岁。然后呢?她残忍地打住了自己,不去想。一次石杨快离开的时候,她突然说:“那间屋子一直空着有些可惜,我一个人也有点害怕,我想找个合租的女孩一起住。他回过头看了她几秒钟说:“害怕?“是。他又想了想说了句:“好吧,你自己找。他一向是公文式地说话,不肯多说一个字,好像他的字是收费的,说完便转身离开。就这样,刘子夕遇到了杜明明,而杜明明选中刘子夕做室友是有原因的。第一,刘子夕是杂志社的编辑,和自己算得上是同行,觉得比较亲切。第二,刘子夕二十七岁了也还是单身,年龄上不会让自己觉得有压力,也不可能带男朋友回来过夜。第三,刘子夕没自己漂亮,省得石杨在她们之间作比较。刘子夕身上的气息和她
28、的穿着让杜明明觉得喜欢但还不至于嫉妒,这种气质的女人不会太八卦,也不会老想着窥视她的私生活。说好房价之后,刘子夕很快就搬来了,早晨八点出门上班,晚上才回来,到交房租水电费的时候一点不含糊,按时交给她,零钱也不要,杜明明庆幸自己找对了人。渐渐熟悉之后,两个人偶尔会周末一起出去玩,她们去酒吧之前化很夸张的妆,这些地方杜明明是去熟了的,就带着刘子夕一起去玩。刘子夕平时戴着眼镜,出去玩的时候便取下镜框戴上隐形眼镜,还戴上假睫毛,涂银紫色带亮片的睫毛膏,涂带荧光色的口红,她们互相化妆,互相换衣服。杜明明穿着短裙坐在酒吧吧台的转椅上,把两条长腿互相搭着,来来往往的男人都向这个方向看。杜明明向刘子夕眨眨眼睛
29、,两个人大笑。杜明明和一个男人跳贴面舞的时候,那男人和她越贴越近,她明显感到这男人小腹下面的变化,她往后退一步,他就靠上来,只把那处硬的地方顶着她,她不看他,只在一条腿上暗暗用了些力,向那个地方一磕,男人无声地捂住了那个地方,差点蹲在舞厅的地上。杜明明拉起在一边笑的刘子夕跑出了舞厅,两个人也不坐车,相互偎依着向家里走去。从繁华中出来后加倍的寂寞使两个人在一瞬间真的有了些相依为命的感觉。突然,背后有人叫她们:“两位小姐留步。”回过头一看是个中年男人,个子高高的,很英俊,穿着条纹衬衣,他说:“可以请你们喝一杯吗?”她们互相看看,去就去,反正现在回去还早,正好找点事情消磨一下时间。男人介绍自己叫岳涛
30、,做房地产的,说是刚才在舞厅看到她们的。随便聊了一会儿后刘子夕就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出了门,她们便和男人分开走了,杜明明说:“奇怪,做房地产的,连个车也不开。刘子夕说:“别理他,这是个骗子。“为什么?”杜明明惊讶地问。“你可以回头看看,他说不定是坐公交车走的。杜明明回头看,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她说:“可惜了,这么帅的男人。”然后突然一声惊叫,“呀,我把电话留给他了。刘子夕笑笑:“没事,小心就是,不帅还做不了骗子。过了几天,岳涛果然给杜明明打来了电话,约她出去喝一杯,杜明明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在一家小酒吧里,岳涛要了两杯生啤酒。杜明明问:“你怎么没约我那朋友?“你说和你一起的那个女孩子?因为我更喜欢你。杜明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想,真够直接的,接下来他会说什么。她不说话,等着他说。他开始絮絮地有些颓然地说着自己早年在海南的创业史。“那年我二十六岁,开着一辆奔驰S350。”他看着酒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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