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不止一次去过娘娘宫,听他描绘娘娘宫的情景,看耍猴呀,抖空竹呀,逛炮市呀等,再加上他口沫横飞、洋洋得意的神气,我都真有私逃出家、随他去一趟的念头。此刻饭菜不香,糖不甜,手边的玩具顷刻变得索然无味了。我妈妈立刻猜到我的心事,笑眯眯对我说:“又惦着逛娘娘宫了吧!”的馒头、糖三角、豆馅包和枣卷儿,上边用大料蘸着品红色点个花儿,再有便是左邻右舍用大锅烧炖年菜的香味,不知从哪里一阵阵悄悄飞来,钻入鼻孔;还有些性急的孩子等不及大年来到,就提早放起鞭炮来。一年一度迷人的年意,使人又一次深深地又畅快地感到了。 独眼表哥来了。他刚去过娘娘宫,带来一包俗名叫“地耗子”的土烟火送给我。这种“地耗子”只要点着,就“
2、刺刺”地满地飞转,弄不好会钻进袖筒里去。他告诉我这“地耗子”在娘娘宫的炮市上不过是寻常之物,据说那儿的鞭炮烟火至少有上百种。我听了,再也止不住要去娘娘宫一看的愿望,便去磨我的妈妈。 我推开门,谁料她正撩起衣角抹泪。她每次回乡下之前都这样抹泪,难道她要回乡下去?不对,她每次总是大秋过后才回去呀! 她一看见我,忙用手背抹干眼角,抽抽鼻子,露出笑容,说: “大弟,我告诉你一件你高兴的事。” “什么事?” “明儿一早,我带你去逛娘娘宫!” “真的?!”心里渴望的事突然来到眼前,反叫我吃惊地倒退两步,“我娘叫我去吗?” “叫你去!”她眯着笑眼说,“我刚对你娘打了保票,保险丢不了你,你娘答应了。” 我一下
3、子扑进她的怀抱。这怀抱里有股多么温暖、多么熟悉的气息呵!就像我家当院的几株老槐树的气味,无论在外边跑了多么久,多么远,只要一闻到它的气味,就立即感到自己回到最亲切的家中来了。 可这时,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啪、啪”落在我背上,还有一滴落在我后颈上,像大雨点儿,却是热的。我惊奇地仰起面孔,但见她泪湿满面。她哭了!她干嘛要哭?我一问,她哭得更厉害了。 “孩子,妈今年不能跟你过年了。妈妈乡下有个爷儿们,你懂吗?就像你爸和你娘一样。他害了眼病,快瞎了,我得回去。明儿早晌咱去娘娘宫,后晌我就走了。” 我仿佛头一次知道她乡下还有一些与她亲近的人。 “瞎了眼,不就像独眼表哥了?”我问。 “傻孩子,要是那样,他还
4、有一只好眼呢!就怕两眼全瞎了。妈就”她的话说不下去了。 我也哭起来。我这次哭,比她每次回乡下前哭得都凶,好像敏感到她此去就不再来了。我哭得那么伤心、委屈、难过,同时忽又想到明儿要去逛娘娘宫,心里又翻出一个甜甜的小浪头。谁知我此时此刻心里是股子什么滋味? 三 我们一进娘娘宫以北的宫北大街,就像两只小船被卷入来来往往的、颇有劲势的人流里,只能看见无数人的前胸和后背。我心里有点紧张,怕被挤散,才要拉紧妈妈的手,却感到自己的小手被她的大手紧紧握着了。人声嘈杂得很,各种声音分辨不清,只有小贩们富于诱惑的吆喝声,像鸟儿叫一样,一声声高出众人嗡嗡杂乱的声音之上,从大街两旁传来: “易德元的吊钱呵,眼看要抢完
5、了,还有五张!” “哪位要皇历,今年的皇历可是套片精印的,整本道林纸。哎,看看节气,找个黄道吉日,家家缺不了它呵!” “哎、哎、哎,买大枣,一口一个吃不了” 但什么也瞧不见,人们都是前胸贴着后背,偶有人缝,便花花绿绿闪一下,逗得我眼睛发亮。忽然,迎面一人手里提着一个五彩缤纷的盒子,盒子上印着两个胖胖的人儿,笑嘻嘻挤在一起,煞是有趣,可是没等我细瞧,那人却往斜刺里去了。跟着听到一声粗鲁的喝叫:“瞧着!”我便撞在一个软软的、热乎乎的、鼓鼓囊囊的东西上。原来是一个人的大肚子。这人袒敞着棉袄,肚子鼓得好大,以致我抬头看不见他的脸。这时,只听到妈妈的怨怪声: “你这么大人,怎么瞧不见孩子呢,快,别挤着孩
6、子呀!” 那人嘟囔几声什么。说也好笑,我几乎在他肚子下边,他怎么看得见我?这时,只觉得这人在我前面左挪右挪,大肚子热烘烘蹭着我的鼻尖,随后像一个软软的大肉桶,从我右边滑过去了。我感到一阵轻松畅快,就在这一瞬,对面又来了一个老头,把一个大金鱼灯举过头顶;这是条大鲤鱼,通身鲜红透明,尾巴翘起,伸着须,眼睛是两个亮晃晃,又圆又鼓的大金球儿 “妈妈,你看”我叫着。 妈妈扭头,大金鱼灯却不见了。 又是无数人的前胸和后背。 我真担心娘娘宫里也是如此,那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妈妈,我要看,我什么也瞧不见哪!” “好!我抱你到上边瞧!” 妈妈说着,把我抱起来往横处挤了几步,撂在一个高高的地方。呀!我真又惊又喜
7、,还有点傻了!好像突然给举到云端,看见了一个无法形容的、灿烂辉煌、热闹非凡的世界。我首先看到的是身前不远的地方有两根旗杆,高大无比,尖头简直碰到天。我对面是一座戏台,上边正在敲锣打鼓,唱戏的人正起劲儿地叫着,台下一片人头攒动。我再扭身一看,身后竟是一座美丽的大庙。在这中间,满是罩棚、满是小摊、满是人。各种新奇的东西和新奇的景象,一下子闯进眼帘,我好像什么也看不清了。在这之后,我才明白自己站在庙前一个石头砌的高台上 “妈妈,妈,这就是娘娘宫吗?”我叫着。 “可不是吗?”妈妈笑眯眯地说。每逢我高兴之时,她总是这样心花怒放地笑着。她说:“大弟,你能在这儿站着别动吗? 妈到对面买点东西。那儿太挤,你不能去。你可千万别离开这儿。妈去去就来。” 我再三答应后,她才去。我看着她挤进一家绒花店。 这时,我才得以看清宫门前的全貌。从我们走来的宫北大街,经过这庙前,直奔宫南大街,千千万万小脑袋蠕动着,街的两旁全是店铺,张灯结彩,悬挂着五色大旗,写着“大年减价”、“新年连市”等等字样,一直歪歪斜斜、蜿蜒地伸向锅店街那边而去,好像一条巨大的鳞光闪闪的巨蟒,在地上,慢慢摇动它笨拙的身躯,真是好看极了。我禁不住双腿一蹦一蹦,拍起手来。 “当心掉下来!”有人说着并抓住我的腰。 原来妈妈来了,她喜笑颜开,手里拿着一个方方的花说也怪,我任何心事她都知道。从我们走来的宫北大街,经过这庙前,直奔宫南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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