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追文族读写互动共同体与抵抗的幻象Word格式.docx

1、对文学来说，这预示着读写机制的革命性转型。树型思维逻辑下的独白式作者日趋孤芳自赏，而游牧的、块茎的、对话的读写模式成为新技术语境下的写作潮流。这种读写互动模式催生了追文族。他们紧追某部作品的连载与更新，关注、期盼、议论、兴奋，在与作者的血肉拥抱、互相折磨中走至小说的终局。这似乎构成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轮回：不仅复活了本雅明所说的传统社会“讲故事”的群体氛围，也改变了近现代小说创作与阅读的孤独、隔绝状态，具有令人鼓舞的互动品质，批评对创作似乎取得了前所未有的促进效果。然而这种读写互动模式却需要审慎的分析，从各方面来看，它像极了脱衣舞表演（作者演，追文族边说边看），而这又在根本上揭示了网文的“意淫”本

2、质。这可以从网络文学的诸多模式化特征得到说明。比如，网络文学少有“完结文”，多采用作者吊足胃口的连载、读者急不可待“催更”的发表模式；其最大流派是“升级流”，采用不断升级或过关的单线叙事结构；多采用欲扬先抑的情感控制手法；内容多为“装神弄鬼”（陶东风语）的虚幻故事；主角多为草根、小人物；多有所谓“金手指”的器物设定；结局多是修成正果、成功登顶的大团圆。这些模式化特征具有各自的意淫功能。“连载”与“升级”正如脱衣舞表演中衣服诱人地一件件脱落，而欲扬先抑的情感控制更是网文写作的不二法门，主角一直深陷悲惨逆境抑或一帆风顺皆不利于制造意淫爽点，只有在强烈阻滞、锻打后大获成功才能产生强力快感，脱衣舞的全

3、部色情秘密就在于“对他人的召唤和罢免”1，“肌肤闪现的时断时续”，“忽隐忽现的展呈”才最令人“动欲”2。内容虚幻则便于人物超越现实限制而行诸种不可能之事，正如某些追文族的个性签名所言：“现实有限、YY（意淫）无限。”主角为小人物的设定便于追文族的意淫代入感，因为绝大多数书友皆凡人一个，与此同时，小人物的自我奋斗难免艰辛、曲折，在反复“被虐”之后，突然而至的成功自会蓄成更大快感。用网友“weizhibrain”的话说：“卑微或悲催的小人物，一步一步，通过自身不懈奋斗，对抗各类反派牛逼人物，直至逆天改命。该主题是主流受众的大爱。”3然而出于自身资质限制，小人物的“逆天改命”必然困难重重，这就需要借

4、助“金手指”（本意是游戏中的作弊器，后指网文中各种能够点石成金的幸运之物或超常禀赋，如神器、异能等），有了金手指，主角虽千难万险，却总能立于不败之地，由此“既增强了主角持久作战甚至逆天的能力，又为主角快速提升实力提供新渠道，充分满足读者YY需要”3。而主角功成名就的美好结局则完成了脱衣舞与意淫的最后一笔：道路固然曲折，但前途终究光明，虽有惊险意外但一切尽在掌控之内。借助剥落衣服的缓慢动作，欲望勃发而又规避现实危险，这正是意淫的本质，所以网络小说常被追文族称为“YY小说”（“意淫小说”）。这导致了作者与读者的双重绑架关系：一方面，作者不断以各种意淫爽点勾引读者，而读者也多根据意淫需要提出种种写作

5、要求压迫作者；另一方面，作者为增强故事悬念、积累更多点击与月票而放慢“表演”节奏，延缓小说终局的到来（由此也可解释为何网文越写越长，动辄数百万字）。“脱衣舞很慢：假如它的目的是暴露性器官，那它就应该尽可能地快速进行，但它很慢，因为它是话语，是符号的建构，是延宕的意义的精心制造。”1而读者则求快，不断催更，直奔最后的结局：“总的兴奋寄寓于一睹那性器官或知晓故事的终局这般冀望之中。”2这种双重绑架显然异于“讲故事”中讲者与听者的关系。不同于网文的超现实意淫，故事传达的是“经验”：“口口相传的经验是所有讲故事者都从中汲取灵思的源泉。”4经验是古老的人生智慧，那些拥有生活的时间积累、与死亡相联系的老者

6、就成为故事的权威：“死亡是讲故事的人能叙说世间万物的许可。”4由此，故事的讲者与听者是教导与聆听的关系，听者不会像追文族那样打断故事的进程，而是延续故事的传承，把故事与自身经验融合起来，让故事在时间中得以添加、增殖、附丽与丰富。而这种融合“在深层发生”，取决于“松散无虑”、“百无聊赖”的氛围：“百无聊赖是孵化经验之卵的梦幻之鸟”4。这种自然因果律的悠闲与余裕自与追文族的期待、焦灼、催更、口水仗、紧张而劳心费力的心态有根本差异。双重绑架关系显然也给小说创作带来了严重困扰。小说写作本应是作者孤寂地铺陈自我生命的过程，而网络小说却在追文族的“凝视”与干扰下展开。追文族中有所谓的“脑补派”与“合理党”

7、，前者总试图猜测作者用意，后者则追究人物、情节是否合理。在小说“未完成”的状态下，各种“脑补”“合理”都可能是只见局部而未察整体的以偏概全之见，势必对小说的整体设计产生不良影响，而这些“脑补”与“合理”多基于读者的意淫心理，往往扼杀作者的独异创造。天涯杂志主编李少君曾在新浪博客撰文称红楼梦等作品是“当时的网络文学”，“堪称最早的互动小说”。此文被转载至天涯社区，一位叫“大俗若雅”的网友如此回复（为保持原貌，未改动错别字，后同）：话说某一天曹雪秦GG决定在JJ和鲜网上开坑写红楼，因其文笔优美故事感人立马人气大涨。JJ冲上半年榜，曹GG正在家偷著乐呢，却惊见负分长评N条：塑造失败的林MM形象（1）

8、塑造失败的林MM形象（2）塑造失败的林MM形象 （N）论贾宝玉的性格缺陷评曰：林MM好歹也是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米可能那般小肚鸡肠，尖酸刻薄，宝GG的事业又在哪里，整日和丫环混一起，算男人么？宝JJ林MM怎可能喜欢他，故奉送砖头一大堆，云云。曹GG郁闷ING，好不容易在曹粉雪团的安慰下顶个锅盖重新爬上来写文，才发现亲们已分成几大阵营：宝黛是王道！金玉良缘！于是，曹GG的网上红楼在众亲的追文与关注下完结如下：宝GG发愤图强勇夺状元官拜公卿光宗耀祖，林MM识大体平宜近人，钗黛同事一夫自不必提，另外那死了LG的湘云，要做尼姑的惜春，拖个油瓶的李纨，并所有有名有姓的丫环，外带万年冰块妙玉，通通嫁给贾种

9、马，live happilly ever after5这段回复用极为地道的“追文”语言，活灵活现地刻画出了网络上每天都在上演的“读写互动”。作者在互动中晕头转向、无所适从，人物性格与故事结局只能按读者臆想与希望的方式进行，结果“悲催的”红楼梦被“伤不起”的追文族硬生生地涂改成了大团圆的“种马小说”。这种现象非常普遍。曾在天涯论坛上写网文的作者“liubeiwozu”认为“读者的指点意见”是“对创作的干涉”，“甚至剥夺了作者的创作自由”。他举例说，他在自己的故事中本想用纪实的笔调描绘乡村的教育情况，但读者偏爱爱情故事，由于担心点击率降低，他不得不将更多的笔墨花在乡村爱情故事上。“liubeiwo

10、zu”颇为感慨，当初动笔时，曾想多写主人公与当时生活的阴暗面，但读者们不答应，说“不能毁了柳相公健康明朗的形象，不然的话就不看帖子了”6。当然，作者大可以对读者意见充耳不闻，执著于自己的写作理念，但在浩如烟海的赛博空间中，小说很快就会因人气下降而沉入海底，湮灭不见：“如果要表达自己的东西，不顾读者，我自己爽就行了，结局往往是扑街扑到死。”7这恐怕不是多数作者愿意看到的结果。在此情况下，作者只能唯读者马首是瞻，这对那些点击率压力极大的专职网络写手来说更是如此，写手史文龙（化名）在总结自己的成功经验时，认为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必须对读者言听计从，他的故事中曾出现了一个男配角，性格让读者难以接受，在各种

11、读者的留言斥责中，该男配角第二天就死于非命了8。可见，在读写互动模式中，作者的生命表达与独异创造难以为继，独立的写作意志很大程度上让位于对大众意淫思维的遵行；而这对追文族来说也未必就是好事：“正因为屏幕上播放的全都是粉丝想看到的东西，粉丝也就失去了看到创新性文本变异的机会，从而被封闭在他们自己严格设定的价值观、本真性、文本等级和连续性之中。”9读者不仅“脑补”，“合理”性考察，而且不断催更，甚至希望作者一日三更。在这种逼促下，作者日写数万字，不但作品质量无法保证，写手也不胜其累。纵横中文网的知名写手“无罪”在做一个网络写手真难啊 中感慨道：“写得慢了，生病，状态不好之类的请假休息一两天，会被说

12、偷懒，说更新少。写得快了，一天三更，连续两个月都不请假，又会被说质量不好。精细一点，就会被说拖，粗一点呢，又会被说乱搞。”10然而迫于市场压力，作者既痛苦于读者的绑架，又不得不被绑架。“小说诞生于离群索居的个人”，小说家需要“闭门独处”。11小说是孤独者的事业而非群体狂欢的产物。小说家要适当听取读者的意见，可绝不能媚俗，真正的小说，或许应该“令人不适”，甚或“厌烦”，“动摇了读者之历史、文化、心理的定势”，“凿松了他的趣味、价值观、记忆的坚牢”12。在根本上，“从来没有哪一首诗是为它的读者而作，从来没有哪一幅画是为观赏家而画的，也没有哪首交响乐是为听众而谱写”11。数字媒介所带来的读写互动既与

13、前工业社会的“讲故事”精神形同而实异，也破坏了小说的孤独性创作。如果说“讲故事”的“经验”让人生丰富而充盈，小说是孤独的现代人“以读到某人的死来暖和自己寒颤的生命”13；网文则是在作者与读者的互相挑逗与意淫之后，面对的是脱衣舞背后的虚无：“一层层幕布之后，空无一物，从来都空无一物。”14这暗示网络文学客观上沦为现实禁忌的共谋：“（脱衣舞）带几分色情，由表演情景本身引发出来，实际上却被令人安心的仪式吸收了，消除了；这种仪式像疫苗或有约束力的禁忌那样安全地消去了人们的肉欲，遏制了疾病或罪孽。”15二 “共同体”的形成与狂欢的幻象詹金斯强调媒介粉丝的阅读并非单独发生，而是一个“社会过程”：“在这个过

14、程中，个人的阐释经过和其他读者的不断讨论而被塑造和巩固。”16詹金斯所说的“社会过程”是就传统媒介而言，而新媒介（数字媒介）显然让粉丝讨论的社会性、集体性与传播性得到极大提升。围绕某部作品，追文族在各种读书网站、论坛、书评区、贴吧与qq群形成了不计其数的“共同体”，其中参与讨论的书友可用海量来形容，以起点网排名前几位的大神级写手为例，截至2011年9月2日，“我吃西红柿”的吞噬星空在起点的书评区共有25247位书友参与讨论，“忘语”的凡人修仙传共有 61002书友，而“天蚕土豆”的斗破苍穹竟有119457位书友！这还不包括在其他虚拟社区发帖讨论的追文族，也不包括那些只追文、只围观、只潜水的“沉

15、默的大多数”；而书友、帖子的数量又以几何指数的速度在每日递增！由此在网络上形成了形色各异、数量庞大的追文“共同体”。随着“追文”的进行，这些网络族群在对作品的关注与讨论中逐渐营构了浓厚的共同体意识与认同感。由于更切近于当下与现场，这种认同感在读书网站的书评区表现得更为明显。网络文学的连载、更新一般要花费几年时间，在此马拉松过程中，写手边写边发，书友边看边等边共聚一处说长道短。一部网文的完成，既包含了书友太多的焦渴、期盼、失落与兴奋，更是书友之间情感互动，共同参与、见证一项伟大“事业”的过程。某些读书网站基于商业目的，规定作品的“上架”、“上榜”、首页推荐，都必须依靠网友的点击、收藏、推荐、打赏、月票，不仅如此，又精心设置“月票榜”“书评活跃度榜”“书友推荐榜”“书友点击榜”“书友收藏榜”等荣誉榜单，由此，各部作品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