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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天石道门语要1

(9)萧天石道门语要

(1)

谈静字诀静字,乃收敛身心之不二法门。

道佛两门,以此为无上妙诀,固无论矣。

即儒家中人,亦莫不以此为入圣之基。

凡主诚、主敬、主一、主静,与默坐澄心,体认天理,观喜怒哀乐未发之中等等微言大义,均以静为入手法门,亦以静为大本大根。

大学谓:

「定而后能静」,此是以定致静之教。

了一子谓:

「静而后能定」,此是以静致定之教。

大抵修定法,此心须先能静;心不能静如止水,营营不已,何能定得下来。

静可以养心,亦可以养气;静可以养性,亦可养神;同时,还可以养精。

圣学——心学、性学,与命学之根基,全在于此!

昔唐鉴曾谓:

「静字最要紧,大程子惟是静字工夫足,王文成亦是静字有工夫,所以他能不动心。

若不静,省身也不密,见理也不明,都是浮的,总是要静。

」濂溪倡主静之说,程子每见人静坐,便叹其善学。

朱子教人「半日读书,半日静坐。

」并谓「如此三年,无不进者;当验之一两月,便不同;学者不作此工夫,虚过一生,殊可惜!

」阳明则更力主静坐,门下有进者,均得力于此。

谢龟山教门下于静坐中,观喜怒哀乐未发前,是何气象。

盖此实为进德之基!

陈白沙更认此「为作圣之功。

」凡此,皆静教也。

郭蒙泉有诗云:

「近名终丧己,无欲自通神。

识远乾坤阔,心空意见新。

闭门只静坐,自是出风尘。

」人能于行住坐卧饮食起居间,常能作清静观,则自能内不以欲累心,外不以物累形。

内无思无念,外无作无为,则自可寂然不动,得见真体矣。

学人涵养工夫,全在要心中无事,心中无念,一至大静定境,便可大开慧悟,而一通万通,一得万得矣。

初习静定,心常易驰散;在此等时,摄念澄心,内观寂照,久久纯熟,自会欲寂心闭,一尘不染;一念不生之境,亦可立见。

常清净经曰:

「夫人神好清,而情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

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也,欲未遣也,能遣之者:

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悟见于空。

观空亦空,空无所空。

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

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

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如此清静,渐入真道,名为得道。

」是言欲得清静,入手惟在澄神灭情,寂心遣欲而已!

心静则虚,虚则明,明则灵,虚灵不昧,则真体自显,妄念自消,而亦真慧自生,此即为静中得力处也。

习静之要,首在保守灵源,澄清性海。

休开世情眼,莫放物欲心。

心易放难静,神易扰难清;须将好恶欲乐,荣枯得失,酒色财气,是非人我,寿夭生死,爱憎烦恼等等一切诸心,一齐放下,斩截净尽;如愚如痴,如寂如死,方可有少分相应。

世人心多,烟霞气少;贪爱心多,山林气少,随在生心,随住起念,何能得静定之功,以为入道之基也。

故古真诗曰:

「大道人情远,无为妙本基;世间无爱物,烦恼不相随。

」若十二时中,总在爱物中打滚,又何能断得烦恼?

静得心性?

念不起,则易得明心之验;心不动,则易收见性之功。

心体空,则性体见;性体空,则道体见;而此则惟有在「清虚静寂」中求之。

心易思、心易驰、心易放、心易动;欲使其静,或用「制心一处」之法,或用「聚心一缘」之法,或用「观照守寂」之法,或用「藏心于心」之法,均所以求静定其心也。

白紫清有言曰:

「藏心于心而不见,藏神于神而不见。

故能三际圆通,万缘澄寂,六根清净,方寸圆明,不滞于空,不滞于无,空诸所空,无诸所无,至于空无所空,无无所无,净裸裸,赤洒洒,则自灵明独存矣。

」此藏心于心之教,既不根于儒家,亦不根于佛家,而系根于庄子,乃道家之所独教也。

古真谓:

「守清净恬淡所以养道,处污辱卑下所以养德;去瞋怒,灭无明,所以养性;节饮食,薄滋味,所以养气;遣爱欲,绝思虑,所以养心。

然我性定则情忘,形虚则气运,心死则神活,阳盛则阴衰,此自然之理也。

」而其所以能致之者,下手惟在一静字法门也。

一心虚明,始能神气内安;一心清静,如能神气内定;能安能定,方得谓之真功起步矣。

谈息字诀道门有一息字诀,所以使人忘物忘机,不思不虑,因物付物,心常清净之法门也。

一般人很少谈及,宝为至要。

李道纯谓:

「息缘返照禅之机,息心明理儒之极,息气凝神道之玄,三息相须无不克。

」内三宝与外三宝,皆能以一息字贯之,则仙佛圣人,顿超立就。

心不能息则心劳,神不能息则神伤,气不能息则气损,精不能息则精亏,形不能息则形疲。

息则日全,不息则日损,日损不已,人孰能全其生哉!

(按:

损字在此处,与上篇意义不同。

)此息字诀,与佛家修止观及儒家止至善之止字诀,同一工法。

惟佛家之修止有传授,如聚缘守境止,聚心一处止工法也。

念动即觉,随而息之,制心一处止工法也。

体真心不动,万境无碍,即体真止工法也。

儒家之修止,则无工法传授。

息眼识所以无视,息耳识所以无闻,息鼻识所以无嗅,息舌识所以无味,息身识所以无我,息心识所以无意,息意识所以无法,息法识所以无思。

且也,息精所以养气,息气所以养神,息神所以养虚,息虚所以养道。

其机甚微,其行甚不易,其孰能致之哉!

东林司马真人有云:

「常默元气不伤,少思慧烛内光。

不怒百神和畅,不恼心地清凉。

不求无谄无媚,不执可圆可方。

不贪便是富贵,不苟何惧君王。

味绝灵泉自降,气定真息日长。

触则形毙神游,想则梦离尸僵。

气漏形归垄上,念漏神趋死乡。

心死方得神活,魄灭然后魂强。

博物难穷妙理,应化不离真常。

至精潜于恍惚,大象混于渺茫。

道化有如物化,鬼神莫测行藏。

不饮不食不寐,是谓真人坐忘。

」此实为养生圭旨,而又无一不是息字工法。

夫心能息机,寂然无物,方能「内外肃然」;能内外肃然,方能「主一不动」;能主一不动,方能「天清地宁」。

朱晦庵的: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此全是小得息机工诀的境界。

工夫要到清如苍天无片云,固在于斯;要得源头活水滚滚来,亦无不在于斯,进入斯境者,即能了此!

昔宋理学开山祖周濂溪先生,曾有诗与东林聪云:

「书堂兀坐万机休,日暖风和草自幽。

谁道二千年远事,今朝都至眼前头。

」窗前兀坐,万机顿息,因其能有内息其机之大修养,所以才有外充其机之大作用,于是而有日暖风和庭草自幽之大自在观。

世称其光风霁月,胸怀洒脱,便是得力于此。

他曾有偈云:

「昔本不迷今不悟,心融境会豁幽潜。

草深窗外松当道,尽日今人看不厌。

」非内外两息内外两忘者,又焉能臻此,故朱子赞其「襟怀磊落,有仙道气。

」周茂叔庭草不除,谓和自家意思一般,这就是满腔子都是生意。

由自家满腔子的生意,就可体认出天地的满腔子生意;由天地的满腔子生意,亦可涵融出自家的满腔子生意;而风月怡然,心融境会之乐,亦自在其中矣。

若不能内外两息,而内外两讼,内外两累,内外两扰,内外两困,纷纷纭纭,又何能有尽日看不厌之心境在?

静则息,息则生,静极则一阳来复,息极则生生不已,非过来人,不可以语斯也!

亢仓子论息字诀时有曰:

「凡修练之道,息心勿乱,息精勿泄,息神勿惕,息汗勿出,息口勿言,息目勿视,息耳勿听,息血勿滞,息唾勿远,息涕勿泣,息瞋勿恼,息情勿忧,息怒勿愤,息贪勿求,息痴勿迷,息怨勿念,息仇勿报,息害勿记,息事勿竞,息我勿争,若人行住坐卧,十二时中,常行如是,则心自宽,神自乐,丹自成,而道自得矣。

」夫人之纷纷扰扰,不能自安自足,逍遥自在者,只为不能息心息境耳。

若能心境俱息,人我两忘,又何往而不自适哉?

内息其心,外息其境;内息其念,外息其机;内息其意,外息其事。

使内心不生,外境不入;自可一心不动,一念不生,而得泰定,与道冥一矣。

谈损字诀老子曰: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

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

」为学日益,所以求明道也;明道而后修道;修道须日损。

以知去知,以知去情,以至心境两忘,人欲净尽,则天理流行而近道矣。

修道而后证道证道则无为而无不为矣。

其中「损」字为修道工夫之一大宗窍处。

祝石林有云:

「凡事只求日减,此心便是天心。

」洪自诚亦云:

「人生减省一分,便超脱一分。

如交游减,便免纷扰;言语减,便寡愆尤;思虑减,则精神不耗;聪明减,则混沌可完。

彼不求日减而求日增者,真桎梏此生哉。

」此为深得老氏损字诀之遗意者。

老子曰: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又曰「见素抱朴,少思寡欲。

」此在戒人之逐物牵心,扰扰妄动。

庄子之「不以人害天,不以物伤性。

」亦此意也。

老子尝言「治人事天莫若啬」。

又言其有三宝,而「俭」居其一焉!

啬之与俭者,有而不敢尽用也。

尽其用则常不足,不尽其用则常有余。

为道贵能常保其有余不尽之气、有余不尽之精,有余不尽之神,而全其有余不尽之机,此啬字诀与俭字诀之不可或忽者也。

此啬与俭,亦即损也。

损则淡,世情淡一分,道行便精进一分;物欲减一分。

品格便高出一分,需要少一分,心地便恬澹一分。

淡然无味,无味则只是清纯一片,一有些子意存乎其间,便左矣。

故司马承桢以「断缘」「收心」「简事」为教。

谓「简事则形不劳,无为则心自安,恬简日就,尘累日薄,迹弥远俗,心弥近道,至圣至神,孰不由此乎?

」庄子名言之「无为名尸,无为谋府,无为事任,无为知主。

」亦即此损字诀也。

损之极而至一无可损,也就是一无所减时,便可一任天性作主,而可见四海之内,尽是一片天理流行矣。

故明道教人,常谓:

「学者今日无可添,只有可减,减尽便没事。

」其弟伊川亦认修道宜损之又损,减之又减。

曾答人问「作文害道否?

」有云:

「害也,凡为文不专意则不工,若专意则志局于此,又安能与天地同其大也?

书云:

玩物丧志,为文亦玩物也。

吕兴叔有诗云:

学如元凯方成癖,文似相如亦类俳。

独立孔门无一事,只输颜氏得心齐。

此诗甚好,古之学者专务养性情,其他则不学。

今为文者,专务章句,悦人耳目,既务悦人,非俳优而何?

」又答人问「诗可学否?

」有云:

「既学诗,须是用功,方合诗人格,既用功甚妨事。

古人诗云:

吟成五个字,用破一生心。

又谓:

可惜一生志,用在五字上。

此言甚当。

」此言诗文均碍道也。

所谓碍道者,即碍性情之养也。

诗文犹如是,况经世治平之务乎?

经世治平之事,全须在用心上见。

故太史公曰:

「大道之要,猝健羡,绌聪明。

」又曰:

「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骚动,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

」所谓损与减者,戒多事也,戒多用也。

修道以无事为大事,以无用为妙用。

无事无用,方得清闲自在,饮水曲肱之乐。

道家以无用为宗,以无心为体,故对人世间万物,必须「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

」有为则有用矣,有用则生心矣,及乎上乘旨意,则在「能即能离」,有如蜻蜓点水,旋点旋飞。

故无事之妙要,非真无一事也;在即一切事,离一切事。

无用之妙要,非真无一用也;在即一切用,离一切用。

无心之妙要,非真无一心也;在即一切心,离一切心。

有若无,实若虚,人法透脱,物我两忘,斯为不损之损也。

若不然,只在事下损,损来损去,仍落个损之不损,斯为下矣!

道家用损字诀,禅家用减字诀。

明道亦用减字诀,其后龙溪亦用减字诀;龙溪答徐存斋曾提出此诀法云:

「良知不学不虑,终日学,只是复他不学之体;终日虑,只是复他不虑之体。

无工夫中真工夫,非有所加也。

工夫只求日减,不求日增,减得尽,便是圣。

后世学术,正是添的勾当,所以终日勤劳,更益其病。

果能一念惺惺,冷然自善,穷其用处,了不可得,此便是究竟语。

」人生能损能减,则自天机浑然,乐趣盎然。

昔某一得道之石工有诗云:

「省事心常逸,无营心更忘,庸人多自扰,痴客为人忙。

性癖交游少,疏狂兴趣长,日长无俗事,高枕乐羲皇。

」欲高枕乐羲皇,不损不减,又焉可得?

这损字诀,用现代语言之,也即是「简单化诀法」,一切力求简单,简之至于一,甚至一亦不立,而至于无,便近道矣。

马丹阳祖有云:

「道性虽无修无证,尘心要日损日消,消到忘心忘性,方契无修无证。

」又云:

「性定则情忘,形虚则气运,心死则神活,阳盛则阴衰。

」此为至简要精微之药言,要不外一损字贯之耳。

损之而至于无修无为,损之而至于虚极静笃,损之而至于心死神凝,损之而至于性定情忘,于焉便可循之而入于真人境界矣。

小而言之,用之于养生延年,其用亦无穷。

少劳心可以养神,少劳形可以养精。

约阳可以滋阴,省阴可以存阳。

养生家有「休息」一诀,即在此也。

圃翁有言:

「昔人论致寿之道有四,曰慈曰俭曰和曰静。

人能慈心于物,不为一切害人之事。

即一言有损于人,亦不轻发。

推之戒杀生以惜物命,慎剪伐以养天和。

即胸中有一段吉祥恺悌之气,自然灾沴不生,而可以长龄。

人生福本,皆有分数。

惜福之人,福常有余。

暴殄之人,易至罄竭。

故老氏以俭为宝!

不只财用当俭而已,一切事常思节俭之义,方有余地。

俭于饮食,可以养脾。

俭于人欲,可以聚精神。

俭于言语,可以养气息非。

俭于交游,可以择友寡过。

俭于酬酢,可以养身息劳。

俭于夜坐,可以安神舒体。

俭于饮酒,可以清心养德。

俭于思虑,可以断烦去扰。

」凡事省得一分,即受一分之益。

此即断缘简事之意也。

谈周天诀要丹法有周天之法,取法乎天地之象也。

一般以由人身任督两脉环行一周为一周天,运周天,亦即搬运河车。

石杏林曰:

「万籁风初起,千山月乍圆,急须行政令,便可运周天。

」其诀法甚详。

此中又有小周天大周天之别。

论者万千,以黄元吉所说最为切要。

其言有云:

「小周天者,是坎离交媾之火候,是外药产之时也。

一日十二时,但有阳生,皆可行之。

纯阳祖曰:

一阳初动,中宵漏永;温温铅鼎,光透帘帏。

是即精生,宜行小周河车之事。

若犹未也,即不可妄作以招凶也。

若大周天之道,是内药生,而胎儿现;所谓阴阳交媾罢,一点落黄庭。

此时惟有不即不离,勿忘勿助,以绵绵密密之神,行不二不息之功,一日一夜无有间断也。

广成子云:

丹竃河车休矻矻,鹤胎龟息自绵绵。

张仙云:

终日昏昏如醉汉,悠悠只守洞中春。

此小周大周之功用,各自不同如此。

可知始于有作,终于无为;迨至无为而无不为,斯得道矣。

」一般多只能作个小周天功夫,然不能以此为止。

而通小周天,亦有真通假通之别,假通者,识神作用,自感气循任督之路线运行,此常只是皮层通,非真通任督二脉也。

真通者,便全无识神作用,且真炁一动,一次即可打通任督,无须用意导引,而自循熟路运行也。

小周天乃炼精化气之工,其运行常在阳生之时,然必「真阳」生方可。

一般多以外阳勃举即为阳生之候,便而搬运河车;孰知此只是微阳初动耳。

在此时采取搬运进退沐浴,以无真药,仍是「水火煮空铛」,劳而无功。

真阳动,除丹田气暖而足,有沛然莫之能御之象,自脐至眉间一路,有金光或白光晃发,两肾若汤煎;心寂神凝,无意无识,在不知不觉之间,真阳炁足,外阳坚举,跃跃欲动,方为验也。

当此之时,即可行小周之法,不可使其顺行,务由肾府过下桥,循督脉之尾闾、夹脊双关、上玉枕直至泥丸。

稍住,引循任脉之印堂下重楼、降宫,而复归于丹田。

如此再依各种法度,行升降抽添,进火退符,文武沐浴之功,方可望其丹结也。

小周天有时有间,有火有候,有数有息,有起有止,有文武动静可分,有爻象铢两可计,大周天则反之,全在清虚无为,不着于有作有象而一归于静定。

王果齐曰:

「一日十二时,时时不绝,一年十二月,月月常好。

」古经曰:

「功夫常不间,定息号灵胎。

」「昼夜晨昏看火候,不在吸嘘并数息。

」黄元吉谓:

「肘后飞金精,入泥丸,抽铅添汞而成大丹。

」又云:

「铅性干,汞性足,则神与炁交融和畅,此即炼炁化神之征也。

功夫至此,百脉自停,胎息自住,可以长生不死而成人仙。

」凡此,均言大周天之法象也。

小周天又称小河车,为炼精化炁工夫。

大周天又称大河车,为炼炁化神工夫。

无卦爻度数之可言,故亦不可泥象执有,虚极静笃,而无思无虑,无作无为,无计无想,无声无臭;此为境地。

故紫阳谓「此中得意须求象,若究群爻谩役情;后世迷徒惟泥象,却行卦气望飞升。

」古之「上品丹法无卦爻」,与「真火本无候,大药不计斤。

」即对此大周天工法而言也。

虽有吉凶止足老嫩缓急之分,然实无爻铢斤两度数之可计。

世人恒言有三十六,二十四,及二百一十有六,百四十有四之名目与定则,实则泥执于此而虚数之,则大谬矣。

总在一意规中,洗心涤虑,至寂至虚,至净至无,方为得法。

至金谷野人所谓:

「周天息数微微数,玉漏寒声滴滴符。

」与陈泥丸之「天上分明十二辰,人间借作炼丹程,若言刻漏无凭信,不会玄机药不成。

」皆言小周天之工法也,到大周天境界,则是全用虚无大道矣。

若泥象执文,系心太过,又焉可得大丹之成?

通一斋老人有云:

「余阅历三十年来,见有执着治病药书中之小诀,一吸便提,息息归脐;一提便咽,水火相见;为小周天者矣。

见有不用度数,不须火药,但后升前降,日夜空转,为小周天者矣。

见有后升于前,前返于后,前后反覆,为小周天者矣。

见有私意穿鏧,误会丹经,进阳火三十六,退阴符二十六,至卯酉二时停火,自谓得火候之秘,而为小周天者矣。

见有由尾闾起子,逐节运气,积成十二时,而为小周天者矣。

似是而非,似真实伪,种种旁门,难以枚举,深叹柳真——名是诀不是之言,为有见也。

」小周天犹如此,况大周天乎?

总之,凡有心作为者皆不是。

天地生万物,岂有心于其间哉?

谈忘字诀无名真人有言曰:

「平生无伎俩,只有善忘心。

」此为修道人最吃紧一着。

忘天则天无其天矣,忘地则地无其地矣,忘物则物无其物矣,忘事则事无其事矣,忘人则人无其人矣,忘我则我无其我矣,忘法则法无其法矣,忘道则道无其道矣!

次之,忘贪则常足,忘痴则常适,忘迷则常悟,忘忧则常喜,忘苦则常乐,忘患则常安,忘瞋则常平,忘失则常得,忘得则常有。

此不易之道也。

内外两忘,了无一物,则自性天虚融,形神合一矣。

谭景升云:

「忘形以养气,忘气以养神,忘神以养虚。

只此一忘字,便是无物境界。

六祖云: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其谓是欤!

」良以不忘则执,执则失;能忘则空,空则得。

故曰:

忘有以为有,忘空以为空,忘法以为法,忘道以为道;无所不忘,则无所不得,斯乃为不得之得。

若欲执而有之,则适为得之不得者矣。

不能忘者,只为执有也;执有以为有,其有也有限,以无有为有,方为无限!

王阳明于谪贬龙场驿投水脱难抵武夷山时有诗云:

「险夷原不滞胸中,何异浮云过太空?

夜静海涛三万里,月明飞锡下天风。

」其能有险夷原不滞胸中之境者,在能忘祸福死生也。

其能有何异浮云过太空之境者,在能忘功名得失也。

其能有夜静海涛三万里者,在能忘得干干净净,便看得只是一片海阔天空也。

其能有月明飞锡下天风之境者,在能有海阔天空之境后,便自会只是清明一片矣。

因此,故能抵龙场驿后,终悟得致良知至理。

惟「忘」可与人大道,为帝王而忘其为帝王,为圣人可忘其为圣人,则高而能下,尊而能卑,大而能容,天下自乐推而不厌,亦自无可为争矣。

在富贵功名中而以富贵功名骄人,在学问道德中而以学问道德骄人,皆在其执有以为有,而未能忘其所有也。

执有以为有,其有也永为小有而非大有矣!

且难期其能及圣而入道。

昔庄子载:

颜渊修道有进,告于孔子一段,全系论忘字诀。

其文有云:

「颜回曰:

回益矣。

仲尼曰:

何谓也?

曰忘仁义矣。

曰:

可矣,犹未也。

他日复见曰:

回益矣。

曰何谓也?

曰回忘礼乐矣。

曰:

可矣,犹未也。

他日复见曰:

回益矣。

曰何谓也?

曰回坐忘矣。

仲尼蹴然曰:

何谓坐忘?

颜回曰:

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仲尼许之。

并谓之曰:

同则无好也,化则无常也。

而果其贤乎?

丘也请从而后也。

」是言修大道者,仅忘仁义礼乐,犹为未足,以足以碍道。

必也坐忘其身,离形去知,同于大道,浑浑噩噩,与天地为一,方可与言入道也。

世之以富贵功名自持者,以未能忘其形与位也。

以学问知解自恃者,未能忘其知与慧也。

自有道者观之,渺乎小矣,又焉足以骄人?

外物我,忘天地;外形骸,忘生死;浑然与万物为一体,与古今为一贯,与天地同一化,此方可与言善忘也。

忘心忘境,忘我忘人,不着一物;住于虚无,方可入道。

不能忘则心必动,有动于中必劳诸外,是内外俱伤之道也。

如能内不觉有身心性命,外不觉有天地万物,万有皆遗,万虑皆消,便自可至庄子「同于大通」之境。

夫人之大病,只在心不能忘物忘事,忘名忘利,忘善忘恶,忘美忘媸,忘怨忘仇,忘恨忘辱,忘忧忘喜,忘悲忘欢,于焉而日夜劳心累形于此,因而心不得安,神不得宁,气不得平,而精亦不得全矣。

以其皆伤精之事也!

如此而欲能养其生,又焉可得哉?

谈逆字诀修道之用,贵一逆字。

古真所谓:

顺则成人,逆则成仙也。

夫一者丹之体,逆者丹之用。

陆平泉云:

「昔人有言,得者、时也;失者、顺也。

夫人之生也,自少而得壮,自壮而得老;其得者,以时至而得也。

然至壮,则失少矣;至老,则失壮矣;其失也,以顺而失也。

故鸟为遡风也,鱼之溯流也,皆逆也。

阴阳家之砂水取逆者,迎生气也。

易乾下坤上为泰,外坎内离为既济,养生家之取坎填离,返老还童,皆取逆也。

易曰、生生之谓易,又曰、易,逆数也。

阳上阴下,而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阴先于阳,正不测之神也。

」此中有大道在,修道家若能贯而通之,神而明之,行里坐里,茶里饭里,事时息时,作时睡时,总能以一为体,以逆为用;以一为根,以逆为功,则其为道也,过半矣!

丹法皆以逆为用,顺生之行、则死,逆死之行、则生。

鸟遡风而飞,鱼溯流而上,堪与取砂水以逆转为用。

制生死之妙化,由老迈以返于丁壮,由后天以返于先天,非逆又何由致之。

故仙经谓:

「五行颠倒,大地七宝;五行顺行,法界火坑。

」尹真人曰:

「逆者,由九宫而八卦,施七政变六位,作五行会四象,合三才于二仪,和二土成刀圭,皆归于一。

」此逆用之功也。

三丰曰:

「施匠手,逆水上撑船。

」不在逆水上撑船,何能翻天地之顺行,夺天地之造化,盗天地之真机。

人皆以为生老病死,乃自然而无可避免事,孰不知「我命由我不由天。

」善修之,天其奈何我哉?

黄帝曰:

「贼命可以长生不死。

」翁葆光曰:

「一刻工夫,能盗天地一年之气数。

」贼与盗之妙用,全在逆天以行,逆化以修耳。

此最宜善自体悟!

逆人欲,所以存天理;逆人情,所以存道情;逆人心,所以存天心。

顺则失之,逆则得之。

顺则下之,逆则上之。

众人皆欲刚,老子独取柔,逆之也;众人皆欲强,老子独取弱,逆之也;众人皆贵实,老子独守虚,逆之也;众人皆贵有,老子独守无,逆之也;众人皆贵争逐,老子独尙恬退,逆之也。

众人皆贵利己,老子独尙处众人之所恶,逆之也。

故曰:

「反者,道之用。

」反者,逆也;顺则失之,逆则得之也。

夫精之用在漏,逆之则全;气之用在发,逆之则醇,神之用在动,逆之则静。

能全能醇能静,则自可返朴归真矣。

众人皆重「有我」,而三家圣人教人则重「无我」。

逆之也。

于释道固无论矣,孔子亦曰:

「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又曰:

「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此即以有我有己为病也。

古哲有言:

「夫人千病万病,只为有己。

故惟欲己富、己贵、己安、己乐、己生、己寿,而人之贫贱危苦死亡,一切不恤;由是生意不属,天理灭绝。

虽曰有人之形,实与禽兽无异。

若能克去有己之病,廓然大公,富贵安乐生寿,皆与人共之,便生意贯澈,天理充盈,可会万物为一体矣。

」孔颜心传谓「克己复礼」。

即在此克去「有己」之病,无我则自与众生一体,能与众生一体,则自与万物一体,能与众生万物一体,则自天下归仁。

仁即道也!

修道之要,即在修此一仁字,仁者无我。

无我则大公,大公则无敌,故曰仁者无敌于天下。

以其合于道也!

我即众生,众生即我;我为众生,众生为我,无我无众生,又有何敌!

无敌于天下者,非不可敌也,天下无有敌也。

中外古今历史上林林总总之凡夫俗子,与林林总总之英雄豪杰,总是同此一病根。

且愈是英雄豪杰,愈是有一个「我」在,而我念、我见、我执亦愈强,殊不知有我则小,无我则大;有我则凡,无我则圣;有我则俗,无我则佛。

帝王将相英雄豪杰,就事业境界或功利境界言,固是帝王将相英雄豪杰;然若进一层,就道德境界、或圣贤境界、或天地界言,则不少依仍落于百分之百的凡夫俗子!

且其凡其俗,尤有过于凡夫俗子而无不及。

以凡夫俗子,虽不及道,而犹有有本色存也。

虽不及仁,而犹有天真存也。

而富贵中人,十九失其本色,汨其天性,丧其天真!

唯势力是视,唯权位是图,唯利害是计,奸猾狡诈,无所不用其极。

即在功名中有成,冠冕其人,禽兽其心,又焉在能及凡夫俗子也?

岂可望仁望道乎!

宋儒常以「去人欲,存天理」教人。

人欲净尽,则天理流行。

实则远不若以「去人欲,存天道」教人,来得恢廓。

理者,道之理也,凡合于道者之谓理。

人欲净尽,则天道流行。

心中光明正大,无私无欲,则纯是一片天道矣。

去人欲,即克己工夫;存天理,即「存仁」工夫,也就是「存道」工夫。

行此二者,须着力于中庸之「戒慎恐惧」四字。

如欲朝食之间毋违仁,便须朝食之间存戒慎恐惧;务使不可有须臾之间离道。

孔子曰:

「道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也就是天理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天理也。

动心起念,举手投足,总以合天理否?

达仁否?

离道否?

自省自察自问,则庶可日几于道!

昔薛文清公谓:

「在夙夜饮食,男女衣饬,动静语默,应事接物之间,功夫切要合天,则道不外是矣。

」其所言合天者,即合乎天理天道也。

总之,有一简单原理,即凡众人之所好者,我则恶之;众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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