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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论《万历邸钞》
《万历邸钞》一书，系台湾国立中央图书馆按原抄件影印出版1968年版，因它抄录于邸报，故曰邸钞；又因其邸报出于明朝万历年间，故统称为万历邸钞。
书中邸钞的消息报道始于万历元年正月，止于万历四十五年六月。
万历皇帝总共在位48年，也就是说仅差三年就可得到万历一朝的全部邸钞。
据粗略统计，万历邸钞总共有4527万余字，其中篇幅最多的为万历三十六年，达38万余字；最少的是万历三年，仅600余字。
此数为编年体，抄录人将邸报原件按年头月份的顺序连缀而成，经过编辑和删削的痕迹，非常明显。
在一些消息报道的后面，抄录人对原件作了一些补充和说明，如附录、又录、外史臣云等等。
不过，原件和加工的界限分明，一看便知，丝毫不影响对邸报原件的判读和研究。
但令人遗憾的是，邸报的原作者和邸钞的抄录者，此书均未留名。
据台湾学这考证，万历邸钞系明末抄录，故邸钞的真是性，当是确凿无疑。
它内容丰富，连续性长，不仅是研究明代邸报的珍贵史料，也是研究明代新闻史、乃至明代历史的不可多得的第一手资料。
本文拟从新文学的角度来探讨万历邸钞的内容、特点及其价值。
一由于万历邸钞依年月列次，因而后人无法辨认当时邸报的完整模样，譬如每期报纸有多少页，报道多少条消息等。
但是，我们仍然可以借此了解到明代邸报的报道范围、刊登的内容、报道的重点等等。
为了使读者能对明代邸报获得生动的直观的感性认识，同时也为了方便本文后面的论述，笔者在这里摘录一些取自不同角度、篇幅较短的邸钞如下1有关于皇帝诏谕的谕止内操谕内阁内操原有祖制，向缘扈从南北部，及皇陵恭祀，以严内外之们，但演教销知进退而已。
而言官不知，妄行非论，亦是职责之分，姑都且不究。
今已停止，卿等知之。
2有关于官员升迁的以李长青为礼部尚书，以罗万化为吏部右侍郎。
3有关于官员罢职和受罚的夺通政司参议梁子琦俸三月子琦与礼书徐学谟相地不合，因参学谟并及时性，时行疏辨，子琦阅地凡三往。
初往与尚书陈道基争，再往与钦天监官及术士争，三往则与学谟争；且以学谟缔姻于臣，为附势植党，实有所触望，并欲中臣。
有旨梁子琦本挟私渎奏，着罚三个月。
4有关于官员参劾奏章的。
礼科给事中徐成楚参劾四川巡抚王继光成楚言今年六月，继光差承宋文宾等持勘合一道、皮包四只，过旧臣任内黄县，卒以包重难负，觅人相送，文宾等怒其后期，鞭之几死，具禀到臣，当堂启包，其一约四十余端，多四川土产；其一金银铰川扇，约八百柄。
内有二礼单，一送恭院彦登，计书仪五封，共银一百五十两；一送旧院王象梦，计书仪七封，共银一百八十两。
单尾附送莱州府刘，折仪三十两，余一包未尽开，不知所载何物，继光以今年四月抵任，距五月初旬日耳，所为交际者才一举，所及者才三人，辄费币金如此之重，异日席卷全蜀之膏脂，亦势所必至，此臣所以不容无言也。
有旨下部院参看。
已而徐彦登上疏自辨其无。
报闻。
5有关于军事动态的，如辽东战况虏寇辽东蓟辽总督周泳报捷李成梁当东虏入犯辽沈地方，窃掠出境，离边一百余里，袭至阿台贼寨，官兵奋勇攻击，在阵斩级一千三百三十二颗，我军被伤一千五百余人，阵亡五十余人。
6有关于民变的河南盗起巡抚张一元报据南阳知府李时孳禀称，范家湾贼首乔金等二百余名；又据叶县拿解贼犯乔金招称马鞍山贼徒共骤有千人。
又据汝宁府推官程绍称，新蔡县与颍州境接之处，有伙盗千人，强据颖州地方瓦店，兵卫甚盛，又有伙贼四、五百人，俱附于王自省之党。
又据南
阳府称，沈阳县象河地方有贼千余，在舞阳县城南安营聚寇抢掠，又称南汝之间，斗粟跃至四钱。
7有关于外交方面的，如中日关系略论《万历邸钞》
兵部尚书石星请视朝礼倭使该部译审倭使小西飞口词一金山倭众，尽数退归。
若得准封的人，不敢留住朝鲜，又不敢留对马岛，速回国。
一一封之外，不得求贡市，任凭分付，并无他求。
一原有国王，十六年前关白行长，杀了日本国王。
万历22年12月13日日本差来西飞押。
8有关于自然灾害的浙直大旱东南太湖俱涸，宜兴东西两俱绝流。
浙江巡抚腾伯轮题严州桐庐县民郭四挪饥馑绝食，止有一子六岁，遍卖无主，于四月十七日闭门杀男而食，随自缢死；又绍兴府余姚县民黄十五见一子五岁，于今年初三日密地杀男剖鬻。
9有关于地震、慧星、异常气象的京师地屡震□月十一日，京师大风无日，惨黯无光，顺天云按报称昌平州是日巳时震声如雷，官民房屋墙垣震倒甚多，至夜复震三次，隐隐有声。
论文略论《万历邸钞》来自以上摘录的消息报道，只是当时邸报报道的主要方面，而不是全部。
根据万历邸钞判断，万历邸报的报道内容确实比较丰富，从政治、经济、军事、社会生活到外交、天文、气象、灾异等，几乎无所不包，无所不报，涉及面广，报道范围遍及全国，类似现代社会的国家级大报。
限于篇幅，就不一一枚举了。
二接下来，我们再分析万历邸报的性质和特点。
从内容上看，政治新闻是万历邸报的报道重点，约占整个报道容量的45，大致是由以下几个方面构成第一，报道皇帝的命令、指示和决策，反映皇室的动态和意图。
皇帝的诏谕是经常性的，除前面引录的史料的内容外，还包括指示内阁推选首辅、指示内阁增补阁臣、差太监外出办货、下令大赦天下等；对一些忠心耿耿的大臣，皇帝亲自下加加官进爵，如进张居正武英殿大学士、加往象乾太子太保、赠李化龙少师等，以显示皇恩浩荡，调动大臣们竭力尽智。
皇室动态的报道包括选宫人、皇长子大婚、皇太子生子、皇子封王之国、皇室重要成员谢逝等。
可以说，邸报是皇帝及其皇室的忠实喉舌。
第二，报道朝廷官员的提升、降职、罢黜、处罚和重要官员的死亡等，如前面引录的史料2、3那样。
这种类型的报道，在万历邸钞中占了相当的篇幅。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时代的发达而成熟的科举制培养了大批企图从政的知识分子，其人数之多，大大超过了现行官僚体制中有限的官位容量。
这样一来，那些位于准官员队伍的知道分子和谋求爬上更高位置的各级官员，就格外注意朝廷官场上的风云变幻，而邸报正好抓住了这方面的读者心理和社会需求。
不过，万历邸报并不是所有官员的或升或降、或迁或罢，都要加以报道，而是有着一定的规格和级别的。
据我初步查阅，部分来说，见报的决大部分是七品以上官员。
但同样是七品，地位中央政府新闻传播枢纽的六科给事中，就比地方上的七品县官容易露脸。
换句话说，在中央机关供职的官员比在地方衙门任职的官员在邸报上抛头出面的机会要多得多。
第三，通过刊登官吏们的章奏，反映它们的政治见解，对朝廷方针大计的主张和看法，以及对某些问题的处理意见等等，鼓励和支持官吏之间互相辩驳，互相争论，互相纠察，互相弹劾。
这方面的报道，就数量和篇幅而言，居万历邸钞之首位，估计现实生活中的邸报，也就如此。
明朝自洪武皇帝起，就确立了相当完备的言官制度。
言官职卑而权特重，其职能是纠察百官。
凡官员中有违例、违法、违制的言语和行动，他们有权上疏残走和弹劾。
某些言官，如六科给事中和同政司官吏本身又掌握着新闻传播机构，既了解皇上意图，又熟悉百官动态，所以它们的章奏数量多，影响大，常常起着呼风唤雨的作用。
皇帝对报呈的章奏一般都有
批文，这样就帮助了各级官员了解皇帝的态度和想法，并借此揣摩皇帝的喜怒与好恶，进而寻找进身的捷径和阶梯。
借助于邸报的传播和流布，有的官员因一篇章奏而名扬天下。
明代中叶以后，朱明王朝的官僚阶层内部，大臣之间类聚党派，各抱一团，争权夺利，此消彼长，因而章奏的倾向性越来越明显。
邸报便日益成为不同党派和不同社会集团进行相互攻讦、相互倾轧的政治斗争工具。
第四，报道全国各地的天文、气象、地震、灾害、怪异等异常现象。
自春秋战国以来，我国古代的思想家们提出了所谓的五行学说。
按照这个学说，历史上的各个朝代的替换是依据于自然界的金、木、水、火、土等五行的相生相克而成，因此历代皇帝都非常关注自然界出现的各种怪异现象。
在五皇帝们看来，倘若上天对当朝天子有什么不满之处，便会通过各种怪异现象，表达和宣泄出来；怪异越多，说明不满情绪越强。
这就等于提醒和警告作为上天之子的皇帝，要他深刻地检查和反省自己党政的得与失。
即所谓天象示警。
万历邸报上刊登了不少有关异常现象的报道，并且有的写得很详细，如前面引录的史料8和9，有些报道还加上几句政治性议论，其原因就在于此。
在多数情况下，朝廷的大臣们还善于抓住和利用自然界出现的怪异现象，来为他们进行的政治斗争或派系斗争服务。
例如，反对张居正的官吏就曾抓住万历十年四月出现的彗星一事，猛烈攻击张居正夺情视事，企图把张居正赶下台去。
略论《万历邸钞》
除政治新闻外，军事新闻也占有较多的分量。
万历邸报上的军事新闻主要包括这样几个方面其一，报道辽东战事。
当时明军和清军为争夺这一地区，在东北一带杀得难分难解，举朝注目，全国关心，辽东战况的报道便成为军事新闻的重点，前面引录的史料5，仅仅是这方面的众多报道中的一条；其二，报道各地的兵变、民变，骚乱和农民起义等情况，如前面引录的史料6；其三，报道中国军队和朝鲜军队共同对付侵朝日军的情况，其间还穿插着一些有关外交活动的报道，如前面引录的史料。
由此可见，从万历邸钞上反映出来的万历邸报，就其性质而言，它是明代皇帝及其皇室的忠实代言人，它不断地将皇帝的指示、命令和意图准确无误地下达给臣民和职能部门；它有选择地将皇室的重大活动和重要情况公布于众；同时，它又是封建社会中不同政治派别和不同社会集团进行政治斗争和派系斗争的有力工具。
它报道的重点主要是政治新闻，其次是军事地闻，兼及经济、外交、异常现象新闻；它的主要任务是反映朝廷的政治动态、政策主张、方针大计、政见辩驳和各地大事要闻。
万历邸报是万历年间社会上最重要和最主要的传播工具，也是社会舆论的汇总机关。
三我们再从技术的角度，分析万历邸报表现在编辑、采访和协作方面的特点。
首先，万历邸报上的新闻报道强调用事实说话，绝大部分是运用客观报道的手法协作的，绝少加入个人的看比和评价，前面引录的那些消息，已经有力的证明了这一点。
当然，这并不排除邸报的编辑人员在编辑新闻的过程中，通过剪裁、删削、取舍等手段，来表达自己对某些问题、某些人和事的看法，从而达到某种宣传上的效果。
同时，邸报刊登的消息，几乎都点明了何人、何事、何时、原因、结果等，这跟现代新闻的五要素构成，没有什么差别。
唯一不同的是，现代新闻的写法规范是倒金字塔结构，而万历邸报上的消息却是顺金字塔结构。
其次，在报道方式上，万历邸报已经出现了为现代报纸所广泛采用的连续报道。
有例在此万历二十五年正月，邸报上载朝鲜国王李日公以倭情紧急请援；同年二月，邸报又载朝鲜陪臣荆曹郑其远痛哭，请援；不久邸报又载两条标题新闻‘兵部尚书石星请自往朝鲜，谕令在与日本定盟退兵，不许，又以吴惟忠副总兵、参政扬缟监督，前往朝鲜，相机战守；同年三月又载以扬缟经理朝鲜军务，照谭纶例，夺情视事；同年八月，由于倭情日趋严重，邸报连连报警标题倭破朝鲜闲山、南原等处正文杨元守南原被围，所以辽东官兵并家丁共三千余名，俱覆没，元逃；标题倭据朝鲜金庆正文总督刑阶报报称朝鲜南原全州已失，倭势甚大，该国官民纷纷逃散，渐溃空城，不惟不助我兵，不供我饷，且将食粮烧毁，绝军咽喉，及戈内向，萧墙变起，数支孤军御倭且难，御朝之贼甚难；以御史陈效监朝鲜军；标题执石星法司议罪正文荆部接出圣旨倭奴狂逞，掠占属国，窥犯内地，皆前兵部尚书石星谄贼酝患，欺君误
国，以至今日。
戕我将士，扰我武臣，好生可恶不忠，着锦衣卫拿去法司，以重议罪来说；同年九月，邸报又连载倭情消息倭据朝鲜全罗等处；标题倭入朝鲜全州，犯积山全豢等处正文副解生等迎战，斩首29级；标题倭自稷山退保怀仁正文我并斩获首级115颗。
先是倭分三路，欲拥犯朝鲜王京，解生挫于稷山，又转向东南，彭又德等又进至青山等处，倭众遂溃南遁。
至此，为时9个月之久的倭犯朝鲜的连续报道，方告一段落。
类似这种的连续报道，万历邸报上不止一起。
它说明，当时邸报的编辑人员已经具备了这样的新闻意识客观事物是各个不断运动着的动态过程，报纸就是要不断地及时地提供细节和反映全貌，让人了解到事物发展过程和方向。
只有这样办报，报纸才能抓住读者，吸引读者。
在万历邸钞的新闻报道中，最富有特色的，要算它的社会新闻，试引一则如下执游民娄佛显诏狱娄佛显，浙江金华府人，石匠等艺。
据称万历十一年三月内，有处州青田县人潘正显到本县游方，劝人吃斋行善。
佛显礼拜正显为师，有潘正显教令佛显敬奉天地君师亲，普度众人，若能度得万历爷爷吃斋，天下人民也得成佛。
佛显听记在心，遂来京度化。
有人民吴讨、赵谨明就拜佛显为师，商议同去北京度化万历爷爷吃斋，就得成佛。
行至德州买白布半匹，剪成三块，佛显亲笔自写普度乾坤四部洲。
于本年十一月二十二日由宣武门入，闻知二十三日早朝，佛显同吴讨、赵谨明跟随朝官至右阙门下，各人取出前项写成字样挂在身，言要行度化万历爷爷。
东厂访获以闻，有旨这左道游民，擅行禁地，着锦衣卫拿送镇抚司打问。
已而刑部拟上娄佛显监候处决，吴讨等口外为民。
略论《万历邸钞》
象这样可读性极强的社会新闻报道，万历邸报上不时遇见。
它犹如一簇青草，在呆板、枯滞的政治新闻占绝对优势的报道园地里，散发着一股清新、活泼的灵气。
这个事实说明第一，社会新闻在当时已是新闻报道的一个组成部分，尽管它还不太受人重视；第二，从上面引录的那则社会新闻的时间上看，事情发生在十一月二十三日上午，而报道的时间，邸钞上无法确认，但从编排上判断，报道日期当在十一月内这是毫无疑问的。
按古代的传播技术条件能在六七天内登出，可见邸报的反映还是比较迅速和比较及时的；第三，社会新闻的来源，很有可能是邸报的主持者自己采访获得的，因为这类新闻不可能象其他新闻那样，能够直接从官方渠道那样猎取。
而邸报敢于刊登这类新闻，恐怕也是要经过官方认可或默许的。
说到这里，需要我们把明代邸报的消息来源，简略地交代一下。
根据史书记载，明代的章奏分题本和奏本两种，题本是各衙门自己送呈，经通政司上达皇帝手中，其副本则转到六科给事中办事处；奏本是京官以个人名义写的，由京官本人自己呈送紫禁城会极门，由会极门太监转达皇帝御案。
一般情况下，皇帝在五天以内将题、奏本批答完毕，之后送还六科给事中办事处，再由后者依据皇帝的旨意，确定向社会发抄的内容。
万历邸报就是这源源不断地汲取了报道素材，并从中涌动着生命的活力。
正是因为万历邸报的新闻报道绝大部分来自于官方渠道，而只有极少量的消息是第宝主持者自己采访所得，所以它有着强烈的中央政府官报的特点及其性质。
在翻检万历邸钞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一个十分引人注意的现象，即邸报的报道从不掩饰和隐讳万历皇帝与他的大臣们之间的矛盾，并且邸报的立场有时是明显地、有时是有意无意地站在大臣们一边，指责皇帝的某些做法和某些行为，甚或达到无所估计、肆无忌惮的地步。
这在专职制度达于顶峰的时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前面引录的史料1自不必说，我们再举一个更有说服力的例子万历皇帝因宠爱郑贵妃，欲废长立幼。
但是他的这一想法遭到了整个文官集团的反对，大臣们接二连三地上本表示异议。
当时的邸报上刊登了大量持不同意见的官员们的章疏，如光禄寺少卿朱维京、涂杰、王学鲁和刑科给事中王如坚等，他们大胆抗议万历皇帝搞三王并封，迟迟不定太子。
尤其是大理寺少卿雒于仁，等是直接攻击皇帝和郑贵妃之间的私生活。
虽然皇帝寻找各种理由和借口，处罚了唱反调的官员，但是，视名节为一种高亏品行的明代惯例，依旧不屈不挠，继续抗争。
文官集团的强硬态度，有时逼得皇上也不得不做出一种特别的姿态，来平息文官集团的愤怒。
召见内阁首辅申时行等人的报道……上意渐和，
时行因奏臣等更有一事奏请。
今皇长子已九岁，中外人情咸谓父当册立，望皇上早定大议。
上曰朕知，但皇长子尚弱。
时行言此宗社大计，人情久仰，早定一日，则人心亦可销安一日。
近多妄议，亦皆由此。
上曰朕知之。
时行言乘此新春，请皇上早定大议，则皇长子便可有学。
上曰人之资质不同，虽是学问，亦由天资也，不端待教习，时行言资质禀于天，学问在于人，事固不可废。
昔皇上上出阁讲学才六龄，便已聪悟非常。
上顾内侍张诚曰朕彼时，才五岁，朕尚可，恐皇长子不能也。
时行言皇长子资质定是颖异不凡，望皇上早加教谕。
上曰朕知之。
四人因叩头出，行至宫门外，上复遣内侍召还，宣皇长子来，先生每一见。
少间，又传皇三子也来，四人候宫门内之东阶下。
……仍召四人入御幄，四人叩头毕。
皇长子在圣上膝前右，保姆拥皇三子立上左微次下。
上待定皇长子，示四人曰皇长子比前也决长发了，只是微弱些。
次指皇三子六年五岁了。
时行言恭睹皇长子容貌粹美，指我皇圣德光前耀后之列，臣等不胜庆忭。
上曰非朕之德，皆祖宗积庆，圣母积德所致。
时行言皇长子天纵美质，请皇上早定大议。
上曰朕亦知之，即皇贵妃亦再三请此事，劝朕早定，恐歪有议。
朕念无嫡子，所以从容，元自有长幼之序。
时行言圣议早定，此宗社无疆之休，容臣等具奏上请。
因叩头出。
……这篇报道写得十分具体、生动、细致。
使人有身临其境之感，它通过任务之间的规划，准确地反映了皇帝的围岩、烦燥和卷破，大臣们的忠诚、稳重和老练，以及后者以柔克刚的斗争策略和软中带硬的谈话技巧。
报道的立场是明显地偏袒文官集团一方，而不利于皇帝形象的。
有时邸报还大胆地揭露权臣的横蛮霸道行为。
例如，邸报曾刊登一则消息标题二月会试，以吕调阳、王希烈为考试官，取孙矿等三百名正文时居正字嗣修与试，场中卷俱有私识，房考沈一贯有笔涂抹，批为不通。
及填榜不得，调阳不胜沮丧揣恐。
一贯云如有罪，请自当，不以相累。
调阳唯唯。
后居正见子卷涂抹，讶曰‘吾子固不通矣，然诸所取卷，亦未得为通也，’故是科会元矿，不得与鼎甲，更不开馆□云。
这篇报道通篇没有一句直接职责张居正的言词，但它通过事实的客观描述，巧妙地揭露了权臣张居正企图为儿子谋私的丑行。
略论《万历邸钞》
像以上这些明显违背皇帝旨意而袒护文官和大胆披露权臣劣品的报道，居然能够出现于邸报，并通达于全国，这证明，明代万历年间的政治透明度是相当高的。
正是由于新闻传播的政治透明度高，所以在邸报的报道方面，就显得豁达而宽松。
顺便再多说几句有的新闻史著作曾认为，明代政府禁止抄传边事军机文句，并引用《明史·熹宗本纪》和《明史·壮烈帝本纪》的史料天启元念四月甲戌，禁抄发军机；崇祯三年正月乙未，禁抄传边报，一次来证明。
我认为，这种观点实质于笼统。
如果把它用在天启、崇祯年间，卡肯定是对的；但若把它置于万历年间，肯肯定又是错的。
正如前面引录的史料5那样，万历邸报的事实上是刊登了为数不少的边事军机报道，既有捷报，又有败报，还有军事动态。
可见，不同的时期，拥有不同的新闻传播环境，它给予邸报的影响力也就不同。
在这里面，皇帝本人的个性、爱好、情绪起着重要的作用。
万历年间的新闻报道之所以比较开放，恐怕这与万历中期以后，皇帝长期懒于政事分不开。
四昨天的新闻就是今天的历史，今天的新闻便是明天的历史，正如西方一为哲学家说过的报纸是经过提炼的历史。
新闻的生命是短暂的，它只在历史的长河中，才能获得永恒的价值。
万历邸钞的珍贵性不仅在于它是研究万历邸报的第一手资料，而且还为我们了解和探讨明代万历年间的社会政治历史提供了翔实、具体的生动细节。
譬如，《万历邸钞》第78页有一条社会新闻--《高拱卒》拱妻张氏上疏，陈乞恤典。
上曰高拱不忠，欺侮朕躬，今已死了，他妻还来乞恩，不准他。
居正言拱侍先帝潜邸，讲读有旧恩，宜予。
命复原职，给予祭葬。
这则报道，明史和明实录上均无记载。
我们知道，高拱和张居正在政治上是势不两立的仇敌。
高拱的下台，正是张居正和太监冯保共同策划的结果。
高拱死后，其妻陈乞恤典，一贯偏信张居正的皇帝自然不同意。
但张居正此时反而宽红大度，为高拱说好话，劝皇帝答应。
这则报道使我们对张、高之
间的矛盾以及张居正的人品和个性，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有的邸报报道，虽然明史、明实录也有类似记载，但不如邸报详细。
如著名戏剧大师汤显祖因上疏供给权臣申时行欺蔽皇上和另一些大臣严重行贿受贿而被贬职知识，邸报刊登的汤显祖章奏与明史上的记载几乎相同，但说到汤显祖被处罚的原因时，《明史·汤显祖传》上说万历皇帝看到汤显祖的张走后，帝怒，谪徐闻典史。
皇帝为何而怒，明史无载，而邸报的报道却作了说明……有旨‘朕前手谕，原为奸逆不道，科道失职而发，与辅臣无预，元辅时行等屡揭慎起因、杜隐忧，何尝欺蔽？
且威福出自朝廷，谁敢擅干？
汤显祖乃假借攻击，掇拾诬诋，本当重处，姑从轻限，极边杂职’，得徐闻典史。
明实录对此事的记载更为简略，只有一句话降南京礼部主事汤显祖为徐闻县典史添注。
可见，如果要全面地了解汤显祖被贬之事，那邸报对我们的帮助为最大。
又如，万历三十五年户部尚书赵世卿曾上疏，报告自嘉靖、隆庆至万历年间的财政收入和万历年国防开支状况，内容十分详细。
邸报刊登了这条类似现代国家正式公布的经济公报性质的报道。
而明史上，却不见踪影。
我以为这条消息对于研究明代经济史，有着很高的参考价值。
类似以上的例子，还有许多，限于篇幅，就不一一枚举了。
不过，万历邸钞也不尽是准确无误，其中不乏舛伪之处。
如万历皇帝长子常洛的生母孝靖王太后的忌日，明史和明实录都记载她死于万历三十九年，而邸钞上却说她死于万历三十二年，并且消息写得活灵活现，让人不敢确定孰是孰非。
又如著名文人顾宪成之卒，明史和明实录都注明是万历四十年十二月，而邸钞上却是万历三十一年，前后相差达九年之遥。
诸如此类，尚有一些。
尽管如此，这并不影响和妨碍万历邸钞对于明史和明代新闻史研究所具有的拾遗补阙的珍贵价值。
原载《新闻研究资料》第45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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