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整版四个四重奏.docx
《完整版四个四重奏.docx》由会员分享,可在线阅读,更多相关《完整版四个四重奏.docx(34页珍藏版)》请在冰豆网上搜索。
完整版四个四重奏
(一)《焚毁的诺顿》
纵然语言为人所共有,但多数人立身处世仿佛各有其到。
向上的路和向下的路是完全一样的。
一
现在的时间和过去的时间
也许都存在于未来的时间,
而未来的时间又包容于过去的时间。
假若全部时间永远存在
全部时间就再也都无法挽回。
过去可能存在的是一种抽象
只是在一个猜测的世界中,
保持着一种恒久的可能性。
过去可能存在和已经存在的
都指向一个始终存在的终点。
足音在记忆中回响
沿着那条我们从未走过的甬道
飘向那重我们从未打开的门
进入玫瑰园。
我的话就和这样
在你的心中回响。
但是为了什么
更在一缸玫瑰花瓣上搅起尘埃
我却不知道。
还有一些回声
栖身在花园里。
我们要不要去追蹑?
快,鸟儿说,快去寻找它们,去寻找它们
在花园角落里。
穿过第一道门,
走进我们的第一个世界,我们要不要听从
画眉的欺骗?
进入我们的第一个世界。
它们就在那儿,神态庄严而不可窥见,
在秋天的燠热里,穿过颤动的空气,
从容不迫地越过满地枯叶,
鸟儿在呼唤,于那隐藏在灌木丛中
不可闻见的音乐相应和,
那没有被人看见的眼光转过去了,因为玫瑰
露出了花容美姿已被人窥见的神色。
它们在那儿仿佛是我们的客人
受到我们的接待也在接待我们。
它们彬彬有礼地伫立在空寂的小径旁。
于是我们继续前行,走进黄杨木的圆形树丛,
俯身观看那干涸的水池。
干涸的水池、干涸的混凝土、围着褐色的边,
水池里注满了阳光变幻的水,
荷花升起了,悄悄地,悄悄地,
池面从光芒的中心闪现,
而它们在我们身后,映照在池中。
接着云朵飘过,水池又变为空虚。
去吧,鸟儿说,因为树叶丛中躲满了孩子
他们兴冲冲地藏在那儿,忍住了笑声。
去吧,去吧,去吧,鸟儿说:
人类
忍受不了太多的现实。
过去的时间和未来的时间
过去可能存在的和已经存在的
都指向一个始终存在在终点。
二
大蒜和蓝宝石陷在泥里
阻塞了装嵌的轮轴。
血液中发着颤音的弦
在永不消失的伤疤下歌唱
安抚那早已忘却的战争。
动脉里的舞蹈
淋巴液的环流
都表现为星辰的流驶
在树梢中升向夏天
我们在摇动的树枝上空
在那斑驳的树叶上闪耀的光华中
移步前行,耳听得下面湿润的土地上
捕捉野猪的猎犬和野猪一如既往
在继续他们追逐的模式
但在群星中又归于和解。
在转动不息的世界的静止点上,既无生灵也无精魂;
但是不止也无动。
在这静止点上,只有舞蹈,
不停止也不移动。
可别把它叫做固定不移。
过去和未来就在这里回合。
无去无从,
无升无降。
只有这个点,这个静止点,
这里原不会有舞蹈,但这里有的只是舞蹈。
我只能说,我们曾在那儿呆过,但我说不出是哪儿。
我也说不出呆了多久,因为这样就把它纳入时间。
内心超脱了显示的欲求,
解脱了行动和苦痛,也解脱了内心
和身外的逼迫,而被围拥在
一种恩宠之感,一道静静的白光之中,
徐徐上升而有凝然不动,集中
在它部分的狂喜
达到圆满的过程中,才领悟到
它那部分的恐惧已经消失。
但是过去和未来的羁绊
交织在变化着的软弱的躯体中,
卫护着人类既不飞升天国也不堕入地狱
这两者都非血肉之躯所能忍受。
过去的时间和未来的时间
只容许有少许的意识。
能意识到就不在时间之内
但是只有在时间之内,那在玫瑰园中的瞬间,
那雨声沥沥的凉亭里的瞬间,
当烟雾降落在通风的教堂里的瞬间,
才能忆起;才能与过去和未来相及。
只有通过时间才被征服时间。
三
这是愤怼不满的地方
以前的时间和以后的时间
都沉浸于一片朦胧的光影里:
既没有日光
赋予形体以明澈和静穆
把暗淡的阴影化为疏忽易逝的美
以暖地旋转暗示人生悠悠,
也没有黑暗使灵魂净化
剥夺一切去消感官的享乐
洗涤情感以摈绝尘世短暂的情爱。
既非充实也非空虚。
只有一抹微光
闪摇在一张张紧张的饱经忧患的脸上
都因为心烦意乱而毫无意义
神情无所专注而极度冷漠
冷风劲吹在时间之前和时间之后
人和纸片都在风中回旋,
孱弱的肺叶呼吸出入
不健康的灵魂把嗳出的麻木
吐入枯萎的空气,被风卷带着掠过
伦敦的阴沉的山岗,掠过汉姆斯蒂德
和克拉肯韦尔、坎普顿和普特尼,
海盖特、普林姆罗斯和拉德格特。
不是这里,不是这里的黑暗一片
不在这颤抖的世界里。
再往下去,只是往下进入
永远与外世隔绝的世界,
是世界又非世界,非世界的世界,
内部黑暗,剥夺了一切
赤贫如洗,一无所有,
感觉已枯竭的世界,
幻想已远走高飞的世界,
精神已失去作用的世界;
这是一条路,另外一条路
也是一样,不在运动之中
而是避开运动;但是世界却怀着渴望
在过去的时间和未来的时间的
碎石路上前进。
四
时间和晚钟埋葬了白天,
乌云卷走了太阳。
向日葵会转向我们吗,铁线莲?
会纷披下来俯向我们吗;卷须的小花枝头
会抓住我们,缠住我们吗?
冷冽的
紫杉的手指会弯到
我们身上吗?
当翠鸟的翅膀
以光明回答光明以后
现在已悄然无声,光明凝然不动
在这转动不息的世界的静止点上。
五
语言,音乐,都只能
在时间中行进;但是唯有生者
才能死灭。
语言,一旦说过,就归于
静寂。
只有通过形式,模式,
语言或音乐才能达到
静止,正如一只中国的瓷瓶
静止不动而仍然在时间中不断前进。
当乐曲余音袅袅,那不是提琴的静止,
不只如此,而是两者共存,
或者说结束于开始,
结束和开始永远在那儿
在开始之前和结束之后。
万物永远存在于现在。
语言
在重负之下,损伤,迸裂,有时甚至破碎,
而在压力之下,要跌落,溜走,消失,
或者因为措辞不当而腐朽,不会在原处停留,
不会停留不动。
尖厉刺耳的声音
叱责、嘲笑或者只是絮叨
受到的攻击总是试探的声音,
是葬仪舞蹈中哀声哭喊的影子,
是郁郁不乐的凯米艾拉的高声悲号。
模式的细节是运动,
正如以十级阶梯的形状表现的那样。
欲望本身就是运动
而不在与它值得想望的本身,
爱本身是静止不动的,
只是运动的原因和目的,
无始无终,也无所企求
除非在时间方面
被纳入了限制的形式
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
猛然间,在一道阳光中
即使此时有尘灰飞扬
在绿叶丛中扬起了
孩子们吃吃的笑声
迅疾的现在,这里,现在,永远——
荒唐可笑的是那虚度的悲苦的时间
伸展在这之前和之后
《东科克》
一
在我的开始中是我的结束。
隆替演变
屋宇建起又倒坍、倾圮又重新扩建,
迁移,毁坏,修复,或在原址
出现一片空旷的田野,或一座工厂,或一条间道。
旧石筑新楼,古木升新火,
旧火变灰烬,灰烬化黄土,
而黄土如今已化为肉,毛,粪,
人和兽的骨,麦秆和绿叶。
屋宇有生也有死:
有建造的时候
也有供生活和蕃衍生息的时候,
有给大风吹落松弛的窗玻璃
摇动田鼠在来回奔驰的护壁板
吹起绣着沉默箴言的破挂毡的时候。
在我的开始中是我的结束。
此刻阳光
掠过空旷的田野而隐去,留下深巷
任繁密的树叶把它掩住,你在暮色苍茫中
倚着岸堤,一辆货车从身边驶过,
深巷固执地向村里伸展,在炙人的暑热中
村子已摧入梦乡。
在暖烘烘的氤氲里那燠热的光
被灰色的石头吸收了,而不是折射。
大丽花丛沉睡在空阒的寂静中。
等待着早来的枭鸟。
在空旷的田野
假如你不走得太近,假如你不走得太近,
在一个夏天的夜半,就就能听到
那轻柔的笛子和小鼓的音乐,
看见他们围着篝火跳舞,
男人和女人结对而舞,着是在举行婚礼——
一种庄严而方便的圣礼。
一双双一对对,必然的结合,
他们互相手拉手或臂膀挽着臂膀
表示情投意合。
一圈又一圈地围着篝火
或加入舞伴们的圆圈,或穿过熊熊火焰
婆娑起舞,质朴而严肃,或发出村野的笑声
提起穿着笨拙的鞋子的沉重的脚,
泥脚,沾着沃土的脚、
沉浸在村野的欢乐——那久远以来
在地里滋育谷物的人们的欢乐之中。
他们按着生命的不同季节安排生活一样。
有四季更替和星辰出没的时间
有挤奶的时间和收获的时间
有男人和女人匹配成婚的时间
也有野兽交配的时间。
两脚提起和放下。
吃和喝。
拉撒和死亡。
东方破晓,另一个白天
又为炎热和寂静作准备。
晨风在海上
吹起了波纹,掠海而去。
我在这里
或在那里,或在别处。
在我的开始中。
二
迟留的十一月
需要春天的困扰吗?
需要夏暑的创造物
和那脚下缠绕的雪花吗,
需要那一心想扶摇直上
却由红变灰终于跌落下来的蜀葵,
需要那盖满了初雪的凋零的玫瑰吗?
流驰的星星敲响了雷声隆隆
好似意气洋洋的战车
部署在群星会集的战斗中。
天蝎星攻打太阳
直打得太阳和月亮沉落
彗星暗暗哭泣而流星飞驰
追逐在一阵旋风中旋转的苍穹和大地
在冰雪君临大地之前旋风就将世界
卷向燃烧着的毁灭之火。
这不失为一种表达方式——但不太令人满意:
用一种陈旧的诗歌形式进行一次转弯抹角的研究,
而把人们始终留在一场跟语言和涵义
作无法容忍的扭打中。
诗歌无关宗旨。
这并不是(重新开始)人们过去所期待的。
人们多年期待的东西,它的价值将是什么,
多年企望的平静,秋天般的平静
和老年的睿智,这一切又将有什么价值?
音容消寂的前辈他们遗赠给我们的只是欺骗的诀窍,
他们是骗了我们还是骗了他们自己?
平静不过是一种有意的愚騃,
睿智不过是懂得一些已经失效的秘诀,
对他们在黑暗中窥视黑暗
或置黑暗于不顾都没有什么用处。
在我们看来,来自经验的知识
似乎只有一种有限的价值。
知识把一个模式强加于人,然后欺骗人,
因为模式在每一瞬间都是新的
而每一瞬间又都是对我们以往的一切
作出一次新的骇人的评价。
我们只是因为欺骗
已不再能伤害我们,才没有受骗而已。
在人生的中途,不禁在旅程的中途
而且是全部历程,我们都在黑暗的森林中,荆棘中,
在沼泽的边缘,那里没有安全的落脚点
而且受到各种魔怪和虚幻的光明的威胁
引诱你去冒险。
别让我听取
老年人的睿智,不如听他们的愚行,
他们对恐惧和狂乱的恐惧,他们对财产的恐惧,
对属于另一个人,属于别人或属于上帝的恐惧。
我们唯一能希冀获得的睿智
是谦卑的睿智:
谦卑是永无止境的。
屋宇房舍都已沉入大海。
跳舞的人们都已长眠山下。
三
啊黑暗黑暗黑暗。
他们都走进了黑暗,
空虚的星际之间的空间,空虚进入空虚,
上校们,银行家们,知名的文学家们,
慷慨大度的艺术赞助人、政治家和统治者,
显要的文官们,形形色色的委员主席们,
工业巨子和卑微的承包商们都走进了黑暗,
太阳和月亮也暗淡无光了,哥达年鉴
证券市场报和董事姓名录都黯然失色了,
感觉冷却,行动的动机也已经消失。
于是我们大家和他们同行,走进肃穆的葬礼,
不是谁的葬礼,因为没有谁要埋葬。
我对我的灵魂说,别作声,让黑暗降临在你的身上
这准是上帝的黑暗。
正如在剧场里
为了变换场景,灯光熄灭了,
舞台两厢一阵沉重的辘辘声,在黑暗里
随着一番黑暗的动作,我们知道
群山,树林,远处的活动画景
还有那显目而堂皇的正面装设都在移走——
或者象一列地铁火车,在地道里,在车站与车站之间停得太久
旅客们交谈之声纷起,又逐渐消寂于静默,
而你在每张脸孔后面看到内心的空虚正在加深
只留下没有什么可想的恐惧在心头升起;
或者像上了麻醉以后,头脑清醒却无所感觉——
我对我的灵魂说,别作声,耐心等待但不要寄予希望,
因为希望会变成对虚妄的希望;
耐心等待但不要怀有爱恋,
因为爱恋会变成对虚妄的爱恋;纵然犹有信心,
但是信心、爱和希望都在等待之中。
耐心等待但不要思索,因为你还没有准备好思索:
这样黑暗必将变得光明,静止也将变成舞蹈。
潺潺的溪水在低语,冬天有雷电闪烁。
野百合花和野草莓没有被人赏识,
花园里那曾回想过当年狂喜的笑声
如今尤未消寂,但是在要求并暗示
死亡与降生的痛苦。
你说我是在重复
我以前说过的话。
我还要再说一遍。
要我再说一遍吗?
为了要到达那儿,
到达现在你所在的地方,离开现在你不在的地方,
你必须经历一条其中并无引人入胜之处的道路。
为了最终理解你所不理解的,
你必须经历一条愚昧无知的道路。
为了占有你从未占有的东西,
你必须经历被剥夺的道路。
为了达到你现在所不在的名位,
你必须经历那条你不在其中的道路。
你所不了解的正是你所唯一了解的,
而你所拥有的正是你所并不拥有的,
而你所在的地方也正是你所不在的地方。
四
受伤的医生挥动着钢刀
细心探究发病的部位;
在流血的双手下我们感觉到
医生满怀强烈同情的技艺
在揭开体温图表上的谜。
我们仅有的健康是疾病
如果我们听从那位垂危的护士——
她坚定不移的关注不是使我们欢欣
而是提醒我们和亚当蒙受的灾祸,
一旦灾祸重临,我们的病必将变为沉疴。
整个世界是我们的医院
由那个不幸的百万富翁资助,
在那里,如果我们的病况好转,
我们就将死于专制的父爱的关注,
它须臾不离引导着我们,不论我们身在何处。
冷意从两脚间升向膝盖,
热度在精神的弦线中歌词。
如果使我暖和起来,那么,我准会在
寒冷的地狱之火中站立而冻僵,
炼火的烈焰是玫瑰,而浓烟是多刺的荆棘。
滴出的血是我们唯一的饮料,
血腥的肉是我们唯一的食粮,
即使这样,我们仍然乐于称道
我们是有血有肉的人,结实而又健康——
同样,尽管如此,我们称道这个星期五好。
五
我就在这里,在旅程的中途,已经有二十年——
二十个大半虚度的年月,介于两次大战的年月——
试着学会使用语言,而每一次尝试
都是一次完全新的开始,也是一次性质不同的失败,
因为你不过是为了叙述那已经不必再叙述
或者你已经不想再那样叙述的事情
而学习怎样驾御语言的。
所以每次冒险从事
都是一次新的开始,一次用破敝的装备
向无法言述的事物发动的袭击,最后总是溃不成军
只留下不准确的感觉乱作一团,
一群没有纪律的激情的乌合之众。
而那需要你用气力和谦逊去征服的一切,
早已被那些你无法企及的人们
一次或两次,或好多次所发现——但是没有竞争——
只有去找回那已经失去的东西,
但一旦找到又重新失去,又去寻找,
这样循环反复的斗争。
而现在似乎处于
不利的条件之下。
但也许既无所得也无所失。
对于我们,唯有尝试自己,此外则非我们所能为力。
家是我们出发的地方。
随着我们年岁渐老
世界变为陌路人,死与生的模式更为复杂。
那已与我们隔绝——没有以前也没有以后的,
不是那感情强烈的瞬间,而是每瞬间都在燃烧的一生,
不仅是一个人的一生,而且也是
那些如今无法辨认的古老石碑的一生。
有在星光下的黄昏时刻,
有在灯光下的黄昏时刻
(在灯下翻阅相片薄的黄昏)。
为此时此地无关紧要之际,
爱最近乎它自己。
老年人应该是探索者,
此地或彼地无关大局,
我们必须静静地继续前进,
越过黑暗的寒冷和空阒无人的废墟,
越过波涛的呼啸,大封的怒号,
海鸟和海豚的浩淼大海,进入另一个感情的强度,
为了获得更进一步的一致,更深入的交流。
在我的结束中是我的开始
干燥的萨尔维吉斯
一
我不太了解神明;但我以为这条河
准是个威武的棕色大神——阴沉,粗野而又倔强,
忍耐只能到一定侧过年度,起初人们把他认作一条边界;
有用,但不值得信赖,像是个商业的运输人;
此后只成了桥梁建造则面临的一个问题。
问题一旦解决,这个棕色大神就几乎
被城市的居民淡忘——尽管他依然难以平息,
保持着他的四季和愤怒,作为破坏者,作为唤起
人们但愿忘怀的过去的提示者。
得不到机器
崇拜者的尊敬和抚慰,只是等待着,守望着,等待着。
他的律动出现在托儿所的卧室里,
出现在四月庭院中繁茂的埃朗萨斯树丛里,
出现的秋天餐桌上葡萄的芳香里,
和在冬天夜晚煤气灯的光圈里。
河在我们中间,海在我们周围;
海也是大地的边缘,它波涛滚滚
拍向花岗岩,它把暗示它在远古和不久前的创造
星星点点地抛向岸滩:
星鱼,鲎,鲸鱼的脊骨;
在水潭里,它给我们的好奇心
留下了更纤巧的海藻和海葵。
它抛起我们失落的东西,那破烂的渔网,
捕捉龙虾的破篓,折断的船桨
和异域死者的褴褛的衣衫。
海有很多种声音,
很多神明和很多声音。
盐在多刺的玫瑰上,
雾在冷杉树林中。
大海的嚎叫
和大海的呼喊,是不同的声音
常常能同时听到;帆索的哀鸣声,
海面上巨浪翻滚的恐吓和爱抚,
远处的惊涛在花岗岩的齿缝中的排击声,
还有为海岬逼近而发出的警告的呜咽声,
这些斗士大海的声音,还有掉头朝向归途的
发出尖啸声的浮标和海鸥:
在悄无生息的浓雾的压力下
那从容不迫的巨浪敲响了
隆隆钟声,报告着时间,但不是我们的时间,
一种时间
比天文钟计量的时间更古老,
比那些烦恼而焦虑不安的女人们计算的时间更古老,
她们长夜不寐,计算着未来,
试着把过去和未来拆散,解开,
又把它们重新拼合在一起,
在夜半和黎明之间,当过去已变为一场欺骗,
未来已成为没有未来,在四更之前
时间停歇,时间变成永无终了的时候;
巨浪滔滔,现在是这样,有始以来也是这样。
钟声
铿锵
二
这无声的呜咽,这秋花的悄然谢去,
花瓣飘落从此凝然不动,它们的终极在哪里?
沉船的残骸随波漂泊,白骨在岸滩上祈求,
那向宣布灾难临头的通告
发出无从祈求的祈求,,
这一切的终极在哪里?
一切了无终极,不禁如此更有那
随未来的时日而接触而来的后果,
当人生的无情岁月已落入你一度以为
最可信赖的事物的碎片之中——
因而最恰当的对策莫如舍弃的时候,
感情却兀自沉湎于往昔。
最后还有出于对自己的气力不济
而产生无济于事的自豪和怨恨;
驾一叶小舟漂泊海上,任凭海水从裂隙徐徐漏入,
那无所依附的眷恋可能北看作无所眷恋;
还有那最后的通告的钟声发出不可争辩的呼喊时
默默无语的谛听。
何处是渔夫的归宿,他们驶进
风的尾势,雾霭在那里瑟瑟颤抖?
我们无法想象一个没有海洋的时代
或者一个不是漂满了废物的海洋
或者一个不可能有一个目的地的未来,
像过去的岁月那样。
我们应该想起他们一如既往在戽水,
在张网和拉网,当那东北风势减弱吹过
永不变化也永不销蚀的浅提,
或者在船坞领取鱼钱,晒晾风帆;
而不应该想象他们在作一次毫无收益的出航,
打一网经不起审查的捕捞。
那无声的呜咽永无穷期,
那秋花的谢去,没有痛苦也没有运动的痛苦的运动,
海的冲卷和漂流的沉船残骸,
白骨向它的上帝死神的祈求,这一切都永无穷期。
只有圣母报喜节那一声几乎是不可能
却又是唯一苦难祈求的祈求。
当你年岁渐老,那过去
仿佛已有了另一种模式,不再只是一个结果——
或者甚至是一种发展:
后者是部分的谬误,
受到肤浅的进化论思想的怂恿,
而在常人的心目中变成否认自己的过去的一种手段。
赏心乐事的瞬间——不是康泰之感,
功成名就,夙愿已偿,无忧无虑或感受到亲人之爱,
甚至不是享用一顿丰美酒宴,而是猛地或然彻悟——
我们有过这种经验,但没有领会其中涵义,
而懂得涵义就是在我们能赋予幸福以任何意义之外
在不同的形式中恢复以往的经验。
我以前说过
在涵义中复活的以往经验
不仅是一个人一生的经验,
而且是多少世代人的经验——不要忘记
其中有的很可能根本无法言喻:
返顾典籍记载的历史的信念后面,
回转头去,只须稍稍返顾一下,
就看到那远古的恐怖。
现在,我们终于发现痛苦的瞬间
(至于是否出于误解,我们一向
寄希望于虚妄,或畏惧于不当畏惧的,
在不是我们要谈的问题)都与时间所具有的永恒性
一样永恒。
在一点我们在别人的(与我们有关,
几乎像我们身受的一样)痛苦中领会得更深。
因为我们自己的过去被行动和汹涌的激流淹没了,
而别人的苦恼却始终是一种经验,
确凿无疑而又不为接踵而来的时间所磨损。
人们变化,微笑,而痛苦常在。
时间这个破坏者也是时间这个保存者,
就像这条运载死亡的黑人、牛棚和鸡笼的河,
就像苦涩的苹果和苹果上留下的齿痕一样。
而嶙峋的礁石在永不宁息的流水中
浪花冲刷它,浓雾掩蔽它;
风平浪静的日子,它不过是一块标石,
在适宜航行的气候永远是一个确定
航道的航海标志,但当阴沉忧郁的季节
或当它暴怒的时候,就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三
我有时怀疑克里希纳说的是否就是这个意思——
在别种涵义之外——或者同一件事的另一种说法:
未来是一支消寂的歌,一朵殷红的玫瑰,或者是
一株为那些还没有到这里来表示悔恨的人们
留下的永志悔恨的薰衣草,
压在一本从未翻开却已发黄的书页之间。
而向上的路就是向下的路,向前的路就是回头的路。
你不能面对它而神色自若,但在件事却是确切无疑的,
时间不是治病的医生,病人已一去不复返。
当列车启动的时候,旅客们安顿下来
开始品尝水果、翻阅书刊和公务函件
(前来给他们送行的人们也离开了月台),
随着漫长时刻催人欲睡的节奏
他们的脸色从悲痛舒展为轻松。
旅人们,向前行进吧!
在不是从过去
逃往不同的生活,也不是逃往任何未来;
你们不是刚才离开那个车站的人群
也不是行将到达终点的人们,
当渐行渐窄的铁轨在你们后面并成一线;
当你们的机声隆隆的轮船甲板上
谛视着船首劈开的波浪在你们后面扩展开去,
你们不会想到“往者已矣”
或者“来者可追”。
夜阑时分,在帆缆和天线里
有歌声在反复吟唱(虽然在低声细语的时间弦琴
既非为耳朵而弹奏,也未形之于任何语言):
“向前行进吧,你们这些自以为在航海旅行的人;
你们不是那望见港湾渐渐消失的人们,
也不是行将离船上岸的人们。
这里,在海岸这边和更远的海岸之间,
当时间已经隐退,请用平等的心怀
思考过去和未来。
在这既不是行动也不是无所行动的瞬间
你们不妨听取这句忠告:
‘在死亡的时刻
一个人不论他的意志专注什么样的
生存地位’——那是一次行动
(而死亡的时刻则是每一瞬间),
它必将在别人的生命中开花结果:
因此不必考虑行动的成果。
想前行进吧。
啊航海的旅人们,啊海员们
你们来到港口的人们,你们的身体将经受
大海的考验和判决或者不论遭到
什么事故的人们,这里就是你们真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