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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主义的创获

现实主义的创获

——从濂溪河长篇小说《蔚蓝的天空》论到“主旋律”、

“现实主义”及“世情小说”

谢子元

濂溪河先生四十余万言的长篇小说《蔚蓝的天空》，从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酝酿构思，到2005年完成写作，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前后历时近十载。

其著述过程，可谓呕心沥血，“披阅十载，增删五次”。

以迟暮之年经营如此煌煌巨制，自是非有特别的胆气、毅力和手眼不可，因之也尤其令人起敬！

1《蔚蓝的天空》的故事梗概是：

在上世纪90年代初邓小平南方谈话后，我国改革开放不断深化的背景下，在湘南阳明地区山南县，由于原县委班子软弱、涣散，原县长于怀德结党营私，专横腐化，县里各项工作均处于落后状态。

年富力强、充满朝气和正气的地委政研室副主任高济民在地委书记刘子安、副书记康华的支持下，来到山南担任县委书记。

在新县长唐向东的配合下，山南县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改革热浪：

整顿社会治安，分流干部队伍，企业改制，农业产业结构调整，招商引资，发展工业和第三产业，开展小城镇建设和道路改造。

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山南的面貌发生了彻底的改变，一个团结战斗、开拓进取的领导班子也日益成熟。

最后，在高济民被确定为地区专员人选时，却因抗洪抢险身负重伤。

小说在高济民住院治疗、伤势逐渐好转时嘎然而止。

山南县改革开放的曲折进程和高济民、唐向东等年轻领导干部的成长无疑是这部长篇的主线，小说还贯穿了地、县两级班子内部明明暗暗的斗争和对官员贪污腐败案件的查处，贯穿了高济民与曹颖、李富英之间的爱情婚恋家庭故事，同时还穿插了作者（通过高济民等形象）对改革开放、对“三农”问题、对官场、对人生的大量理性思考。

主人公高济民敢想敢干、敢闯敢冒、敢爱敢恨，他清正廉洁，淡泊名利，深入实际，忘我工作，心系民生，勇于担当，对认准了的事情有一抓到底的倔劲和魄力。

这个形象不是单面的，他也有着急躁、脆弱、叹息时运不济等常人弱点，也有着官场中人常有的内心挣扎和虚与委蛇、外恭内倨、投鼠忌器等多面性。

小说透过这样一个血肉丰满的形象，展示了我们党的干部队伍中的正面的、积极的、主流的方面，为我们呈现了一幅恢宏的中部地区农业大县的改革历史画卷，唱响了一曲赞颂改革奋进者的正气歌。

由于这部小说宏大的题材构架和作者史诗性的立意，使我们难以简单地套用时下流行的题材分类方式来界定它。

说它是一部改革题材小说肯定是不错的。

它既以我国深化改革、扩大开放、建立市场体制的历史阶段为背景，又把山南县调整农业产业结构、改革干部人事制度、企业改制、招商引资等系列改革事件作为人物活动的舞台和叙述的重点，因此，从总体上把它界定为改革题材小说理由是充分的。

但是它与发轫于上世纪80年代初期的所谓“改革文学”形态又有着显而易见的差别。

从反映生活的时效性来看，通常改革题材小说展示和关注的是当下的改革进程，而《蔚蓝的天空》却是回顾10多年前的一段改革历史。

从改革题材小说的结构方式来看，它们多以一个改革的中心事件来展开故事和塑造人物，而《蔚蓝的天空》显然缺乏这种中心事件，从农业农村农民到城镇、工业、第三产业、官场生态，它对特定历史时空下的改革进行了全方位的表现。

改革事件在这部小说中已经退居次要位置，它们只是为人物形象的塑造服务的。

此外，与80年代的改革文学呈现的理性化、理想化特点和90年代的所谓“分享艰难”的改革题材小说相比，《蔚蓝的天空》都表现出一定的超越。

它既写了在阳明地区和山南县的政治结构中，改革派与保守派改革与反改革的斗争，写了改革中的种种困难和曲折（如资金困难、下岗分流工人请愿、地区印发批评山南农业产业结构调整的简报、自然灾害对城镇建设和农业生产造成重大损失等），更着重写了改革者的一往无前，满怀信心，以及改革在经济、政治、文化和社会各个领域的胜利推进。

它既展示了现实，又展现了理想；既有强烈的现实性品格，又不乏鼓舞人心的力量。

毋宁说，这是一部“超越‘理想化’和‘分享艰难’”的改革题材长篇小说，是改革题材小说的新形态之一。

把它界定为近些年一直行时的所谓官场小说、反腐小说也未尝不可。

它所塑造的人物都是活动于大大小小的官场之中，阳明地区、山南县改革势力和落后保守势力的斗争贯穿于小说始终，对于怀德、于怀信、陈斌、李志文等腐败份子的揭露和惩治也是小说的重要情节。

但是《蔚蓝的天空》与时下官场小说、反腐小说也有根本的区别：

当今很多官场小说和反腐小说热衷的是描写官场游戏规则，暴露少数人的跑官要官、升官发财之道。

老百姓固然从此类小说中获得官场腐败得以暴露和批判的快感，而“官家人”或想当官而暂时未得的人则以之作为学习“厚黑学”和“乘龙术”的生动教材。

于是这类小说获得了一个较广泛的读者群，描写官场生态因而成为一些作家的一个讨巧法门。

《蔚蓝的天空》的作者无意于为人们提供一部升官发财的教材，作者立意要塑造的是改革开放的弄潮儿，是关心民众疾苦、为农村发展闯新路的正面形象。

但是这个正面形象不是从概念出发的，而是有血有肉，可信可亲的真实形象。

比如小说开头写高济民在赴任途中，车子两次出现险情，这时有一段心理描写：

“高济民当时坐在车上，心里想了很多。

这条路过去二十年中，每年少说也要跑三、五次，但从未遇到今天这种情况。

这是不是一种不祥的兆头，预示着今后前进道路的不顺呢？

过了一会，又自己否认了这种想法，一个共产党员，革命干部，怎么会有这种奇思怪想？

”（第6页）这种心理活动是非常真实的，是常人都可能产生的。

高济民对官场有清醒的认识，“当今官场的明争暗斗，恐怕更加激烈和复杂。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往往生性忠直，一心干事的人，常常受到各种不知来自何处的暗箭的伤害，使你欲干不成、欲罢不能，这已是人所共知的事实。

……看来要在官场混下去，不能光凭埋头使劲拉车，还得抬头瞪眼看路啊。

刘子安、康华现在看来对自己不错，谁知以后又怎么样呢？

……弄得不好，他今天把你当心腹，当知己，明天就有可能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

”（第51页）因而，他的内心常有两种人生哲学在碰撞，“一种是坚持凭良心、按党性办事，做一个全心全意为人民谋利益的好人、好官……另一种是向现在很多官场人物学习，见风使舵，见利忘义，只顾自己仕途顺利，不管人民冷暖死活。

虽然走到哪里都有人说三道四，指指戳戳，但自己却出有车、食有鱼，官越做越大，日子越过越滋润。

”（第52页）但是在实践中，第一种哲学却总是占着主导地位，事业心、正义感成为他心中奔涌的主旋律。

他与领导“一贯奉行等距离外交，视靠后台升官位、耍权威为耻辱”。

他不上谁的船，不搞团团伙伙，对于内心厌恶的领导，尽管也保持着外表的谦恭，但实际上采取“惹不起躲得起”的策略。

他的正直还表现在，当他看到地委一份任免通知，一下子新任和调动了十二人，免职的六人，便感到刘子安在作离任的准备了。

“近些年来，这事几乎已成惯例：

一个主要负责人退位或调离前，总要将自己认为最得力的干部提拔一批，将自己认为不称职的干部免掉几个，只不过提的多，免的少罢了。

这就叫做多栽花，少栽刺，也叫做对亲信下属有个交待吧。

令他没想到的是，他一惯认为比较公道正派、也一向比较尊重敬仰的刘子安居然也来这一套，他真有点想不通了。

……他高济民早已告诫自己，将来哪一天离开山南时，决不做这种事，以免给接任的领导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第431页）在欢送刘子安调省人大和迎接李平凡任阳明地委书记的餐桌上，大家都争先恐后向省里领导和两任书记敬酒，高济民“本不想赶这个热闹，但怕人说他自视清高或另有情绪，便也前去凑了凑趣。

”从这些细微之处，可以看出，高济民对官场游戏规则，“非不知也，是不为也”。

也许，他可以按照这些规则，玩得更加顺风顺水，少些磕磕碰碰，但那就不是高济民了。

高济民具有官场中人难得的淡泊名利，但他也不回避和拒绝权力，他对权力有着清醒的认识。

正如他的妻子李富英所理解的：

“他随时随刻都在积极进取，永远没有停顿之意、满足之心。

对于权力、地位他并不刻意追求，但对于党和人民赋予的权力并不拒绝，而且要尽力把它用足、用好。

他说过，在这个时代，手中没有权力很难为人民办好事，手中有了更大的权力才能为人民办更多的好事。

”当然，高济民这一形象主要还是通过他工作中的魄力和倔劲、他关注民生的真诚愿望和大刀阔斧的行动（如鸡公岭提水工程）、他平易亲和的处世态度和对同事、下属的关切关心、他日趋成熟的领导艺术等方面来完成的。

小说所塑造的县长唐向东、副县长谢天宇、原县长于怀德等形象，也都是鲜活的、立得起来的形象，都是“这一个”。

比较而言，心狠手辣、困兽犹斗、无所不用其极的反面形象于怀德，显得更丰满些。

说这是一部农村现实题材小说或反映“三农”问题的小说也无不可。

可以看出，《蔚蓝的天空》作者有着深厚的“农”字情结，他对于我国过去长期实行的以牺牲农村农民利益来发展城市的政策和僵化的城乡二元对立结构、双轨制户口制度有着深刻的反思，他认为农村、农民支持了城市，却得不到回报，这是对农民劳动成果的一种剥夺，重复了英国工业革命时期的作法。

他认为解决“三农”问题最关键的是要改变农村单一农业经济的模式，发展多种经营和乡镇企业，走区域化、产业化的农村农业发展之路。

作者的这些理性认识在小说中得到了充分的反映，当然，是感性的、诉诸于人物事件的表现。

小说用了大量的篇幅来写高济民等人下乡调查检查、发展烤烟种植、上马五万亩水产养殖、五万亩反季蔬菜种植与加工、50万吨高标号水泥生产线、鸡公岭提水工程等项目，以及沱江水电梯级开发、千佛山、观音岩旅游区建设等。

通过这些举措，“山南与前几年比，天还是这方天，地也还是这块地，就是换了几个人，人又换了脑子，面貌就大不一样了。

”（第419页）山南成了阳明地区改革开放的旗帜。

山南的农民也实实在在地得到了实惠，更看到了希望。

《蔚蓝的天空》还可以说是一部世情小说。

史铁生曾说：

“你别把爱情看成是生活的一部分，我觉得爱情是生活的全部。

人始于它，终于它。

爱情包含着一切。

”的确如此，没有爱情，生活将失去色彩，人生将失去意义。

没有爱情也就不会有文艺作品。

《蔚蓝的天空》把情爱作为结构小说、塑造人物的重要元素。

我感觉到，作者有意无意地受到《红楼梦》的影响，尤其是在写高济民与曹颖、李富英的爱情婚姻时更是如此。

作者给高济民安排了两位美人作为前后妻子，小说中借高济民的同学马丁之口说：

“小曹在时就被称为袅娜风流、多愁善感的‘林黛玉’，这位更胜如美艳娴淑、弱骨丰肌的薛宝钗了。

《红楼梦》里两个头号大美人你占全了。

”（第258页）曹颖更多地带有动人心弦的凄美色彩，他与高济民湘濡以沫十八年，相互间情深意笃，但“彩云易散琉璃碎”，在高济民赴任山南前后，她却患上了胃癌，不久之后不治而亡。

李富英体现的则是一种活泼、健康、夺人心魄的美。

李富英与高济民曾经是地委机关的同事，又曾在省委党校同学。

她先高济民三四年到山南任妇联主任，其丈夫南下深圳，一去三年杳无音信，并最终因有新欢而与李富英离婚。

一个女人，人到中年被丈夫抛弃无疑是不幸的，但她又是幸福的，因为上帝为她送来了与她“同病相怜”的高济民。

高济民与李富英的爱情婚姻可谓一波三折。

高济民甫到山南，因为看望一次李富英，就陷入了于怀德他们散布的生活腐化的谣言中。

曹颖的去世，使高济民情不能自拔，直到李富英亮出曹颖嘱托富英与济民结合的信，才最终使他大胆了投入到新的爱情中。

正当他们沉浸于爱的幸福中时，李富英又被抽调交流到了省妇联。

尽管结局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其过程却是曲折而动人的。

除此之外，小说还写了谢天宇、袁晓敏两位副县长的婚姻遭际。

小说不但倾注笔力写情爱，而且用了较大的篇幅描写性爱，这些描写自然活泼，纯净温馨，别有新意，既使小说摇曳多姿，又毫不流于当下一些作品的“诲淫”倾向，可以说达到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

2一口气读完《蔚蓝的天空》，我得到一种近年少有的阅读快感。

现在我国每年生产上千部长篇小说，其中不免鱼龙混杂。

一些本来只适合还原为纸浆的书由于种种原因被炒作得甚嚣尘上，而一些真正有分量的书出版后又寂无反响，我们对这种情况已是见怪不怪了。

《蔚蓝的天空》似乎就属于后者。

实际上，我认为它称得上是一部主旋律的力作，一部现实主义的佳作和一部纯净的世情之作。

“主旋律”最初是作为对电影的要求提出来的。

有的人理解为内容上的“革命历史题材”和图解政治、进行道德说教，有的人理解为“三性统一”（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的文艺作品（主要指电影电视），现在比较广泛地理解为反映时代精神，表现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社会主义主题，讴歌真善美的文艺作品。

其实外国人也讲“主旋律”，美国就有大量的文艺作品是弘扬“美国精神”的主旋律作品。

十九世纪的比利时诗人、剧作家、文艺评论家维尔·哈伦就说：

“文学的主旋律是对人的肯定，和人性的张扬。

”应该说这一论断与我们对主旋律的理解也是相通的。

无疑，“主旋律”并非对文艺创作题材和创作方法的简单框定，“主旋律作品”完全可以也应该是具有高度艺术性的、很好看的作品，只有这样的作品，才能真正表现一个时代的主旋律。

《蔚蓝的天空》所反映的改革、反腐内容，所塑造的高济民、唐向东等改革弄潮儿形象和他们身上体现的正气与人格魅力，所张扬的开拓进取、奋发向上、团结和谐、追求正义和美好爱情的精神，无疑是与我们这个时代合拍的。

小说尽管也描写了阴暗面，尽管结局是高济民任专员的事悬而未决，但从整体上山南的各项改革进展顺利，人民从改革中得到了实惠。

可以说，小说的基调是暖色的，闪耀着人性的光辉和理想主义的亮色。

更为更重要的是，这部小说没有人们常常联想到的主旋律作品的呆板单调面目，而是具有较强的艺术性与可读性。

它按照生活和艺术的逻辑而展开，讲述和描写的都是我们熟悉的生活和似曾相识的人物，而作者的娓娓叙说又增强了这部小说给读者的亲切感和动人力量。

说它是写主旋律的力作，应是当之无愧的。

现实主义是这部小说的作者遵循的创作方法和基本原则。

回到生活本身，忠实地再现生活是《蔚蓝的天空》的显明特色。

作者以疾徐有致的节奏、行云流水般的语言向读者讲述故事，描绘日常生活，达到了不着痕迹、不留缝隙、不见接榫的境界，好像不是作者在描写生活，而是生活本身走进了小说。

这自然是一种十分难得的境界，体现了作者把握生活、叙述故事、塑造人物的较高技巧和能力。

中国传统诗论中讲的“羚羊挂角，无迹可求。

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我觉得移来评价这部小说，也是十分恰当的。

另一方面，现实主义既主张“按照现实生活的本来面目进行描绘”，即要求对现实生活进行感性的呈现，但同时又要求理性的丰富性和深刻性，如果仅仅是感性呈现，现实主义就难免流于自然主义。

所以任何现实主义的杰作都表现了鲜明的理性主题，并凭借强大的理性力量感染人、征服人、教育人。

理性与感性的关系从来是一个创作中难以把握的尺度。

理性过强则流于图解，理性过弱则陷于平庸。

真正的现实主义应该做到情理兼胜，理性的丰富性和深刻性通过感性的丰富性和深刻性来实现。

《蔚蓝的天空》在这一方面也是处理得比较成功的。

作者的思想、作者对于改革、官场、民生、爱情、生活等一系列问题的深度思考，都是通过鲜活的人物形象、通过人物的行为、语言、心理来表现的。

既洋溢着生活情趣，又闪烁着理性哲思的光辉。

特别值得加以肯定的是，《蔚蓝的天空》还是一部纯净的世情小说。

虽然它观察和描写世情的角度不是特别广阔，但却有独到之处。

它写美人，写情爱和性爱，写官场中的众生相，但这些描写既开放大胆，又开阖有度，下笔恬净，只会激发读者的爱美、向善之心，而不是像当下一些文艺作品一样以暴露丰乳肥臀和床上戏为能事，只能刺激读者的感官。

正如小说中高济民说的，“美酒饮教微醉后，好花看在半开时”，作者深深懂得审美的辩证法。

试看作者如何写李富英的美。

小说开篇时，作者通过高济民的眼睛发现她的美：

“几杯酒下肚，富英便觉热了起来。

她脱下棉衣，起来挂在衣架上……她来回转动间，那对丰满坚挺的乳房便在紧身的红色羊毛衫里上下颤动，腰肢也便显得纤细而柔韧。

脸上不知是酒的作用还是毛衣颜色的映衬，早已飞满红云，越发显得妩媚非常。

”这是李富英第一次使高济民“心中不觉一震，胸口憋得慌慌的”。

（第39面）接下来，小说通过地区妇联主任桂芳的口称赞李富英的年轻美艳，“你还这么如花似玉，怎么就说老了？

我要是个男人，不管有没有妻儿，都会对你一见钟情的。

”（第97面）小说第二章中，又通过情窦初开的年轻服务员何倩对李富英的嫉妒来写她的美：

“何倩见她一件粉红色衬衫套在纯白西装裙里，箍得身上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高书记在哩’，也没如往常一样跟来沏茶。

她近来对李富英有些冷淡……”（第132面）曹颖在去世前不久也对高济民说：

“听说富英离婚了，她年轻漂亮，人品不错，身体也好，我走了以后，你就与她合起过吧！

”（第144面）对李富英的美的正面描写莫过于新婚时济民的感受：

“一具雪白晶莹、乳峰高耸的胴体呈现在眼前。

他本来很想做那事了，这时却惊得停了下来。

过去，他虽知道富英漂亮、丰满，但没想到三十七、八的人，又早生了孩子，身材依然那样匀称，肌肤依然那样白晰，乳房依然那样坚挺。

他瞧着、摸着富英的胴体，就像在欣赏一件白玉雕琢而成的美妙艺术品。

”（第218面）。

而情场老手、阅人无数的省建行副行长王士蕃与李富英一见之后，便欲火难耐，几次非礼、强暴不成，终于铤而走险，向富英泼硫酸毁容，这无疑也是对李富英的美艳的强烈渲染。

最后，小说写新任地委书记李平凡来看望受伤昏迷的高济民时，也不忘带上一节：

“尽管她这几天无心梳妆打扮，但仍难掩饰她的娇艳美丽，这时更有一种梨花带雨般的鲜妍。

李平凡过云只听说高济民的夫人长得漂亮，但从未谋面，这时见了，心中不免‘格登’一下，暗自吃惊，‘果然是个尤物’。

”（第558面）小说就是这样不断地正写、侧写、反写，反复皴染，把李富英的美貌描绘得如在目前。

作者描摹出来的美女，只会使读者达到“好色而不淫”的境界。

作者写性爱，既写得甜蜜、火辣，又写得温婉、温馨，洋溢着人性的温情和光辉。

且常行于所当行，止于所当止，没有过火之处，没有自然主义的流弊。

如写高济民与曹颖的最后一次性爱：

“曹颖还要说下去，而高济民已泪流满面，他用嘴堵住了曹颖的嘴，曹颖便努力响应着，并用手不断揉搓他的下身。

高济民慢慢爬上去，轻轻地试探着，他不敢用力，心里充满了悲壮的感觉。

‘济民，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做吧，不要顾及我。

我会用最后的力气与你配合，让你满意的。

’曹颖喃喃地说着，身子真的就随着男人的律动而微微地起伏着。

高济民两手撑在床上，下身故作雄壮地挺着，他实在不忍心，觉得这不啻是对曹颖的摧残。

无可奈何地坚持了一会儿，就一脸痛苦地崩溃了。

曹颖娇喘嘘嘘，泪光莹莹，浑身虚汗。

她像完成了一次伟大的壮举似的，脸上挤出了一丝满足的微笑，身子却像一根面筋般地瘫在那里，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144面）

这种特殊情况（曹颖已是胃癌晚期）下的性爱，如书中人物所感觉的，的确是悲壮的、催人泪下的，只会起到净化读者心灵的作用。

作者写高济民与李富英的性爱，就要浪漫奔放多了，而且尽管描写次数不少，却无一重复，常行于所当行，止于所当止，没有丝毫过度的表现，没有自然主义的痕迹。

如他们的第一次性爱：

“富英紧紧搂着男人的腰，尽情享受着这久违了的幸福。

直到济民勇猛地抽送了三百余下以后，富英终于发虐疾似的全身颤抖起来，下身越夹越紧，最后像热极了的人捧着一筒可口可乐，掀开盖上的小口，便一下吸了进去，甜得她‘啊哟’、‘啊哟’张着小嘴直叫唤。

”（第219面）除了这样集中描写的性爱场面，作者也随时用一些情爱的小镜头、小品画来烘托情趣。

如：

“一进电梯，见里面无人，富英就迫不及待扑了上来，喃喃地说：

‘济民，我想死你了。

’……上到六楼，电梯停了，两人估计有人进来，赶紧分开。

”（第219面）“两人疯了一会儿，富英说：

‘洗澡吧，都过了九点了。

今晚不干事了吧。

’‘谁说的？

还有一件大事要干哩。

’济民故作严肃地说。

富英急了，道：

‘干什么大事呀？

明天天不亮了吗？

’济民凑在妻子耳边说：

‘干你，干人生第一乐事。

’富英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第518面）

作者不惟是写性的高手，也是写情的好手。

他常常能忙里偷闲，用淡淡的几笔把人物内心翻滚的波澜透露出来，且不乏感染力。

如小说写到高济民下乡检查十来天，音讯全无，李富英不放心，追踪而去，终于在张家乡乡政府见到了高济民，七八个人正端着碗蹲在院内地坪吃中饭。

她一边和大家招呼，“眼睛却直盯着高济民看，见他两眼大大地瞪着，上唇、下颚上又粗又黑的胡须好长了也没刮，衬得脸也晦暗了。

她感到丈夫这十来天瘦了老了许多，心中一酸，泪水便差点流了出来。

她赶紧装着拍裤子上的灰尘来掩饰，但高济民还是发觉了，只是不好说什么。

”（第423页）像这样的细节描写，在在皆有，无不摇人心旌。

3总体上，《蔚蓝的天空》可算一部成功之作，但问题也还是很明显的。

第一，本书的语言虽是畅达的、丰赡的，但也时见拙重有余而空灵不足的问题。

小说不仅在描写各种会议时常有长篇大论的政治套语，对主人公的心理活动中也时有一些明显觉得过时、过气的描写。

比如这一段话：

“但是她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现实情况，那就是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欧风美雨正在侵蚀着一些意志不坚定者的灵魂。

传统的思想道德观念正在受到冲击，金钱的魔力日渐突出，贪污、受贿、赌博、卖淫、嫖娼、养情人等腐朽丑恶现象也在沿海地区开始滋长。

”（第59页）作者思考、阐述的事实、道理虽然不错，然而我们却总感觉它和当代人的阅读趣味有点“隔”。

为什么呢？

因为像“侵蚀着”、“意志不坚定者”、“灵魂”、“腐朽丑恶现象”这些话语都是概念化的，打着时代烙印的，所以，这些话读起来就多少有点像报纸社论或政治教科书。

另外，由于小说所写的是九十年代初这一特定历史时期，所以作者反复描写深化改革、扩大开放、学习邓小平南方谈话等政治背景，这虽是整个情节的需要，但究竟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小说的可读性和读者的审美快感。

小说中还不时有作者跳出来褒贬人物、大发感慨的现象，这与现实主义的方法也是有抵牾的。

第二，小说体现了作者较扎实的古典文学功底，作者对《红楼梦》的有意借鉴是明显的（如曹颖与高济民的最后一夜交谈及将后事安排致信李富英，可能就受到秦可卿临终托梦的启发；李富英一番祭拜曹颖的文字也显然有《芙蓉女儿诔》的影子）；但是这种借鉴有时又不免有点不伦不类。

最典型的就是祭拜曹颖的一段：

“颖姐，由于工作关系，我俩天各一方，已历十载。

纵相熟相知，却很少见面。

你病重住院几月，我瞎忙未来探问，真正有悖常情，还望多加鉴谅。

颖姐，你是红颜队里的班头，巾帼丛中的领袖。

容貌令多少红男绿女倾心，品性让多少翁媪儿童赞誉。

你有理想的丈夫，可爱的孩子，称心的工作，优越的环境。

本可霁月光风，力争百寿，谁知天不假年，中道夭折。

……料你泉台相去非遥，怜妹祭吊诚心一片，还望冥冥之中，天堂之上，给我与济民以信心、勇气和力量，令我们闯过难关，踏平险阻，喜结良缘，共创未来……”（第175面）这段文字不能说不美，其所表现的心理活动和思想感情也是真实真诚的，但半文半白的语言究竟与人物不合，有削足适履之感。

第三，一些情节的处理还值得商榷，一些细节尚存在破绽。

比如，小说写曹颖患病，是从高济民赴任之时即开始了，甚至可以理解为作者是为了写高、李的爱情而作出这样的安排的。

为了塑造高济民公而忘私、忘我工作的形象，高济民到山南后不仅几个月与家中全无联系，而且在妻子手术前后、春节期间、曹颖去世之前，都极少对曹颖看望、照料，尽管高济民常常心怀愧疚，尽管他拥有的是一位“多好的妻子”。

这一情节的处理多少显得有些不尽人情，多了些“革命”色彩，少了点人性光辉。

又如，小说中几处出现这样的话：

“中国有句古话，路是人走出来的嘛。

”（第109页），或许，这个“中国有句古话”只是人物的一个口头禅，但总给读者一种别扭感。

再如，小说中写到“他们明天坐广州到长沙的159次列车回来”（第242页），这是个常识上的纰漏，上行列车车次应该是双数的。

当然，生活与知识如此丰富，作家不可能是全知全能的，而艺术上的完美境界事实上也永远只能是追求的目标。

总起来说，《蔚蓝的天空》是大醇小疵，瑕不掩瑜。

4因为参与一个“礼赞湘江”的课题，我曾多次按图索骥，视线长久驻足于地图上湘江上游的一条小支流——濂溪河。

这是一条承载着悠长历史、散发着厚重文化魅力的小河。

湘绮老人题岳麓书院的联是人们耳熟能详的：

“吾道南来，原是濂溪一脉；大江东去，无非湘水余波。

”此联把濂溪先生周敦颐奉为承续孔孟道统、并使道学南移的正脉所在。

从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