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选读六篇《蜥蜴的尾巴》《如果没有遇见你》《朗姆酒日记》《谁带回了杜伦迪娜》等.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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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选读六篇:

《蜥蜴的尾巴》《如果没有遇见你》《朗姆酒日记》《谁带回了杜伦迪娜》等

蜥蜴的尾巴

[西班牙]胡安·马尔塞

胡安·马尔塞西班牙作家,1933年生于巴塞罗那。

13岁起在首饰店做工人,14岁开始创作生涯。

在首饰店里当徒工的马尔塞展露文才,并开始在杂志发表了作品,于1958年出版了首部小说《仅有一件玩具的幽闭生活》。

他最有名的作品,当属1965年的《与特雷莎的最后一夜》,以及1974年为躲避佛朗哥政权的审查、而在墨西哥出版的《如果说我跌倒》。

这两部小说都曾在20世纪80年代被改编为电影,其中后一部由安东尼奥·班德拉斯主演,汉译片名多作《借尸还魂记》,讲的同样是童年、巴塞罗那和与内战创伤有关的想象。

他几乎每部作品都曾获得各种奖项,2000年,他又凭借长篇小说《蜥蜴的尾巴》获“批评奖”和“国家叙事文学奖”。

他也被诺贝尔奖得主略萨誉为西班牙最优秀的作家。

2008年,马尔塞获西班牙语文学最高荣誉“塞万提斯奖”。

在颁奖典礼上,76岁的马尔塞复又昂起头,站到讲坛上,面对国王夫妇和满堂政要,回忆了在佛朗哥将军的法西斯政权统治下,他本人经历的家庭悲剧:

他的左翼爸爸被关入大牢,家人则在警察随时会来抄家的恐惧中开始烧书。

他说,内战及其创伤仍然令许多西班牙人感到痛苦。

而欲将其完全遗忘的努力,已经成了“生活的一部分,人民如此,政治家亦然”。

“我不认为自己是知识分子,我只是个讲述者。

那时候,我还是三四个月大的胎儿。

这一切仿佛封存在我胎盘记忆中的一场梦——战争的动荡余音萦绕在巴塞罗那空中,我的父亲不知去向,留下怀着我的母亲独自应付生活。

哥哥大卫只有十几岁,整天游荡在几条街上,用自己的方式消磨着无聊的时光。

在那段静止的时间里,有人在假面舞会上言笑晏晏,也有人暗自垂泪哽咽;有人恃强凌弱,也有人历尽艰辛。

我哥哥却仿佛一个局外人,旁观着现实与虚幻交替上演的一切,构筑了一套属于自己的真相,以获得与周遭相对抗的力量,就像被斩下的蜥蜴的尾巴,失掉了依赖,却仍兀自摇摆……

不久之后,当大卫赶上我们的时候,警官正站在大厅的中央,他的周围全是家具,上面盖着黄色的罩布。

红发姑娘走到待客间的门边把灯打开,然后抱着双臂回到他的身边,像是已经准备跟他道别了。

这里的气味不同,光线不同,就连寂静的感觉也不同。

每当大卫需要去洗手间或厨房,一个人在这大厅中穿行时,他总觉得在这里所看到的一切都不像是存在于时间之中的,而仅仅是存在于某人混乱的记忆中;残缺不全的废弃家具,浆得很硬的窗帘和坠着流苏的衬里,墙上歪歪斜斜挂着的很大的图画——都很老旧,而且画调阴暗,画的是些摆放在桌上的死野兔和山鹑,还有满满的蔬菜和水果,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是多年前被住在这里的人匆匆忙忙、毫无留恋地抛下的,而且那人还是满怀厌恶和诅咒,带着迫切的忘记这一切的情绪离开。

在妈妈的身后可以看到昏暗的待客间和大门,正午的阳光从门口透进来。

警官注视着母亲右边的一张圆桌和两把橙色的藤靠椅,他马上就察觉到这儿之前应该有四把椅子,另外两把正摆在我们小得可怜的既是厨房也是待客间的房间里。

妈妈是从这边借来的。

警官站得直直的,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慢慢地转过身来,用严肃的目光打量着一切:

暗淡无光的镜子,古老的摆钟,放满书的书柜,画,小圆桌及两把椅子,还有空荡荡的玻璃柜。

末了,他用疲惫而满足的眼光看着母亲。

“您住在这边会比在那边要舒服。

”“这当然,房租也会是现在的两到三倍。

我们可不能这么奢侈。

”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又补充道,“那里通向厨房,还有走廊深处的一个小厕所,从这里过去就是卧室和洗手间,一个小小的图书馆,还有其他的房间。

如果您想要看的话。

警官摇了摇头。

他已经预感到虽然这个房子只有一层,但空间不小,可他从来没有表现出要看一整套房的意思。

他的目光停留在墙角的小桌子上,那上面有两只交叉着的皮手套,一个装着白兰地的高脚杯,还有一个玻璃烟灰缸,里面有根燃尽的香烟,完好无缺的烟灰就像是一条虫。

大卫顺着警官的眼光看去,发现蓝色的烟圈仍在盘旋着往屋顶飞去,他马上看到了父亲的形象,他光着脚,穿着衬衫,怡然微笑着坐在一把藤椅上,打招呼般举起了酒杯。

警官走近烟灰,同时目光飞快地扫过旧镜子的模糊镜面,上面映着怀孕母亲温顺的侧影,从大厅的另一个角度来看,一切仍是那样虚幻:

蓝色烟圈自烟灰缸里燃着的香烟上冉冉升起,愤怒地盘旋着,朝屋顶飘去。

“是您吸的烟吗?

”“要不然还能有谁呢。

”她停了一会儿,用手扶着肚子。

“你这个小恶魔,可别开始翻腾。

“您说什么?

”“我没在跟您说话。

”她打开门,门是两扇对开的,很高而且很沉。

被腐蚀的铁合页发出刺耳的声响。

“这是大门。

当然,我们现在就在大街上了。

空气中泛着燃烧过的柴火的味道。

走下门口的三级台阶之后,警官打量着眼前这块延伸至山涧边的小小平地。

这块地曾被烧过,从地上残存的痕迹可以判断出这里曾经是一个小花园。

在他周围,正对着别墅的这一带,有一些残垣断瓦,那是以前花园的边墙,旁边残留着一些凋谢了的玫瑰花的枝叶和被折断的橄榄树的根茎,还冒出了些天竺葵和夹竹桃的柔弱新芽。

他走到陡峭山涧的旁边,对着被黏土覆盖并且满是裂痕的崖壁,开始研究起悬崖的高度和陡峭程度,接着又马上转过身来,看着别墅的老旧墙面——长方形的墙面对着正午阳光,上面有一排长满了苔藓的栅栏,屋顶平台或许就在这些栅栏之后腐朽糜烂。

这是个与众不同的墙面,墙面四周镶嵌着马赛克,陶瓷的顶饰蜿蜒起伏,顶部上方还有陶制装饰,就仿佛一个个大篮子一般,从中满溢出鲜花和水果来。

一个顶部破损的篷顶挡在装有门环的门上方,鲜红润泽的洋常春藤掩映在装着铁栅的两扇窗边。

从地面往上一米左右都是用加工过的石头砌成,其他地方则是红色的砖块,门框和窗框也是用石头砌成的。

红发母亲跟大卫交换了一个“你看他”的眼神,只要看看警官的脸就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维克多·巴尔特拉就是从这里义无反顾地逃跑的,这就是晚上的那扇门,堕落和遗忘的门槛,以往罪行就是从这里流出去的。

“他就是从这里逃跑的。

”警官说。

“我不知道,我当时睡着了。

”妈妈站在三级台阶之上,抱着双臂,肩膀靠在门框上。

“我当时睡得很死,请您相信我。

“您认识维尔赫斯夫人吗?

她是蒙特伊斯的遗孀。

“不认识。

”她很快地答道,我感觉到她血液中流过的惊慌。

“您为什么要问这个?

她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这没能逃过警官的眼睛。

他还注意到她肿胀的双唇。

“您不舒服吗,夫人?

”“我没事。

你过来点儿,孩子。

”她用一只手扶着大卫的肩膀,背靠在门上,闭起双眼。

“一个女人终归是能习惯一切的。

以前谁能想到呢。

“我不明白。

”警官说。

“我的意思是我没事。

您问完了吗?

我必须走了。

警官一动不动地站在她面前,双手插在上衣的口袋中,带着疲惫的神情发表他的意见。

“我认为您应该坐一会儿。

”“您想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但我必须干活了。

“好吧。

”他的手摸了摸口袋中的某样东西。

大卫发誓绝对是那个白兰地酒瓶。

“我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但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搞清楚。

我会改日再来的。

我看看,如果从这里下去,”他指着与山涧平行的一条小道问,“我想应该就能走到蒙特塞拉特区的圣女大道吧。

“过了山涧,再转个弯,您就立刻能看到通往桑莱西广场的马路了。

祝您顺利。

”妈妈低着头,像是被冻僵了般,说了这句话后便进了门。

“愿您身体好起来。

”大卫虚掩上门,眼睛却仍旧盯着警官,警官还站在枯萎的花园中,只是现在背对着房子,他翻着那个便条本,准备离开。

十分钟后,当大卫带小火花出去撒尿时,警官仍旧站在同样的位置,只是又转过了身面对着门口。

他刚对着酒瓶喝完一口,把酒瓶放到裤子的后袋中去。

他用手背擦了擦钢铁般坚毅的嘴唇,眼睛仍盯着屋门。

“你妈妈好些了吗?

”他用嘶哑而冷漠的声音问道。

大卫看着他叠好放在肩膀上的雨衣。

“是的。

”“我该问问她,你为什么拖了这么久才把书给她。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看待你。

“您想要怎么看待就怎么看待吧,先生。

这与我无关。

加尔凡警官又看了一会儿气喘吁吁几乎站立不稳的狗,接着他突然拍了拍大卫的肩膀,看也没看他,很快地向他伸出一只手,然后转过身去,迈着轻巧的步子沿着山涧边的小路走远了。

或许是大卫不想,抑或是不能让人听到他嘴里咕哝的内容: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战斗机飞行员。

他还活着呢!

你听好了,该死的警察!

大卫看着他远去,一只手抚摸着口袋深处的一截蜥蜴尾巴,那是他留给保利诺的。

他记起了一句话:

你看,它们不会流血。

在第一次切断蜥蜴的尾巴时他曾经这样跟他的朋友说过。

它们不会流血,而是流出一种又黏又凉的液体,就像警官手上的汗一样。

(《蜥蜴的尾巴》[西班牙]胡安·马尔塞/著,谭薇/译,南海出版公司2012年4月版)

如果没有遇见你

[法]纪尧姆·米索

法国男孩马丁和美国女孩嘉布丽埃在旧金山的蔚蓝天空下相遇,一场美好初恋随着马丁回国戛然而止,女孩也不知为何再也不愿与他相见。

情伤至深的马丁为了忘记过去,成为了一名专门追捕艺术品罪犯的警察。

为追踪职业生涯中最大的对手、神秘大盗阿奇博尔德,他再次踏上美利坚这片伤心地,没想到却牵扯出一连串关于过去的秘密……纪尧姆·米索长期稳坐法国第一畅销书作家宝座,他的小说在法国创下了惊人的畅销纪录,已卖出超过800万册,并已被翻译成20多种文字在全球发行。

这些作品富有既悬疑又温暖的抒情风格,抚慰了现代人的心灵,因此米索也有“最温柔的法式治愈系作家”之称。

巴黎,塞纳河左岸

7月29日

凌晨3点

巴黎笼罩在盛夏的夜色中,一个黑影在奥赛博物馆屋顶上一闪,滑落到一根柱子后,消失在新月的银辉下。

阿奇博尔德·麦克莱恩一身黑色紧身连体衣裤,登山绳从双肩交叉斜挎后在腰间系紧。

他把黑色羊毛帽往下拉了拉,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几乎消失在帽檐后。

他背好双肩背包,平静地看了一眼面前的这座城市。

在这座著名博物馆的屋顶上,塞纳河右岸的建筑一览无余:

饰有各种雕塑的雄伟卢浮宫,白色的圣心教堂,杜勒依公园的巨大摩天轮,歌剧院翠绿镶金的穹顶。

浸在夜色中的都城仿佛穿越了时间,变成亚森·罗宾的巴黎、《歌剧魅影》中的巴黎。

阿奇博尔德戴上手套,放松肌肉,抓住贴墙的绳索往上攀爬。

今晚的行动难度高风险大,但这也正是乐趣所在。

“他太疯狂了!

”马丁·博蒙趴在车上用望远镜观察着他追踪了三年的艺术品大盗——阿奇博尔德·麦克莱恩,他是当代最具传奇色彩的艺术品盗贼。

年轻警察抑制不住兴奋。

今天晚上他要追捕的是一个非同寻常的盗贼。

如此机会,大部分警察一生都碰不到一回。

这是他企盼已久的时刻,这场景他在脑海里演绎过无数次。

无论是国际刑警组织还是被阿奇博尔德光顾过的亿万富翁所雇的私人侦探,都会对他的这次追捕羡慕不已。

马丁调节望远镜让画面变得更清晰。

阿奇博尔德·麦克莱恩若隐若现的身影终于显露在夜色中。

马丁心提到嗓子眼,紧张地看着他解开绳子,沿墙爬到正对塞纳河的那面大钟处。

有那么一瞬,马丁期待着见到猎物脸上的表情,但离得太远了,并且阿奇博尔德·麦克莱恩背对着他。

说起来简直难以令人置信,但在阿奇博尔德·麦克莱恩长达二十五年的大盗生涯中,竟然没人见过他的脸……

玻璃大钟在夜色中闪着冷艳的光。

阿奇博尔德紧贴钟面下半部分,趴在这个直径七米的大钟上。

他深知时间紧迫,自己随时都可能暴露,但他还是朝脚下的路面看了一眼。

塞纳河畔一片寂静,偶尔有一辆出租车驶过,间或一二孤独的夜行者,或者从冗长聚会出来的夜归人……

盗贼不慌不忙地抓住屋檐,从腰带上解下一只金刚石砂轮,在钟面中央的玻璃上沿黄铜支架边缘干净利落地画了个圈。

与他预料的一样,砂轮只是在玻璃上留下了一圈印痕。

他又将一个三角吸盘固定在玻璃上,然后掏出手电筒大小的激光器,熟练地沿着划痕反复扫过几遍。

锋利的激光束准确、精细、深入地切割,裂缝沿着切割线迅速延伸。

就在那块玻璃即将脱落时,他用力一推吸盘,沉重的玻璃片一下子就被取了下来,悄无声息,完好无损。

钟面上出现一个圆形的洞,像极了断头台的那个圆孔。

阿奇博尔德·麦克莱恩像杂技演员一样灵巧,一下子钻进洞里,潜入世界上最美丽的博物馆之一。

从这一刻到警报响起,有30秒时间。

马丁鼻子贴着挡风玻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奇博尔德·麦克莱恩刚刚以敏捷的身手成功潜入博物馆,而警报器随时都会响起。

去年的一场风波后,奥塞博物馆的警报系统被大大加强了。

那次几名醉汉撬开了博物馆的一扇安全门,在画廊里逗留了好几分钟才被抓获,但这点时间足够他们撕烂莫奈的《阿让特伊之桥》。

此事引起轩然大波,女文化部长觉得奥塞博物馆的防范措施形同虚设,而这一点令她无法接受。

随后博物馆的薄弱环节被一一过筛,作为OCBC的一员,马丁·博蒙被邀请去盘查及加强所有出入口并加强安全措施。

理论上,那个著名的印象派作品展厅是无懈可击的。

但现在那个该死的警报器为什么还不响?

阿奇博尔德·麦克莱恩落脚在咖啡厅的一张桌子上,先前割开的大玻璃钟正对着博物馆顶层的咖啡厅,旁边就是印象派作品展厅。

盗贼看了一眼手表,还有二十秒。

他跳到地上,跨上通向画廊的台阶。

红外线探头发出一束束肉眼看不见的光,覆盖了五十米长的监测区。

找到警报器开关后他卸下面板,接上一个iPod大小的掌上电脑,液晶屏上一串串数字以令人炫目的速度闪过,天花板上两台连接着温度探测仪的警报器一触即发,只剩十秒钟了。

马丁再也待不住了,他从汽车里钻出来,活动活动四肢关节。

他在车里蜷曲了足足四个小时,蜷得双腿发麻,他已经不习惯这种感觉了。

以前他可以在不可思议的条件下蹲点整整一个夜晚,比如在汽车后备箱里,在垃圾车的翻斗里,在天花板夹层里……可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一阵风猛吹过来,他打了个冷战,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于是拉了拉上衣。

在炎热的夏天,这种感觉还不赖。

自从他在OCBC工作以来,还从未感到过如此刺激。

他最后一次肾上腺素激增还要追溯到五年前,他在缉毒大队工作的时候,那是一份像猎狗一样的工作,相伴他人生的最低潮。

他很庆幸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了,他更喜欢现在这份活儿——“艺术品警察”,融合了他对艺术的热爱和当警察的意愿。

(《如果没有遇见你》纪尧姆·米索/著,徐晓雁/译,南海出版公司2012年5月版)

朗姆酒日记

[美]亨特·汤普森

美国传奇作家、“刚左”新闻之父亨特·汤普森的处女作,描写了一位有理想的新闻记者,逐渐沉沦、迷失在加勒比海的酒精与闲晃之间,最终带着破碎的美国梦,离开了加勒比,同时留下无尽的遗憾。

本书时隔三十年后出版,荣获美国多个图书奖项,同名电影由汤普森的门徒约翰尼·德普主演,正在欧美热映,是本年度奥斯卡的热门候选影片。

1

我在纽约的公寓位于佩里街,走个五分钟,便可抵达白马俱乐部。

我常在那里喝上个几杯,不过老觉得格格不入,可能是因为我打着领带,那儿的人根本容不下我。

在前往圣胡安的前一晚,我又来到了白马。

我的同事菲尔·罗林斯替我付了酒钱,我赶紧一饮而尽,好醉了在飞机上睡上一觉。

号称纽约最恶名昭彰的出租车司机阿特·米立克也在座,还有刚从维尔京岛回来的杜克·彼得森,他给了我一堆联络电话,要我顺道去圣托马斯岛时,和这些人联络,不过后来我从没想过要打这些电话。

那时是一月的晚上,天气冷得要命,其他人都穿了厚重的外套或法兰呢绒衫,我只穿了一件薄外套。

在纽约的最后一晚,我站在肮脏的哈德森街头,一边向菲尔挥挥手道了声再见,一边咒骂着从河面上吹来的冷风,然后跳上阿特的出租车,立刻失去意识,一觉睡到了机场。

我到得晚了,票务柜台前的队伍已经排了好长,大约有十五个波多黎各人,还有排在我前面几个人的金发女孩,看起来一副观光客装扮,似乎平日是正经的秘书,想利用两个星期的假期,跑到加勒比海好好狂欢一番。

她身材娇小但玲珑有致,不耐烦的站姿显示内在储存了无穷的活力。

我别有意图地看着她,微笑着,感觉刚刚喝下的酒精还在血液中作祟,静静地等着她转身和我四目交接的那一刻。

她拿了登机证,转身却直接朝登机门走去。

我前面还有三个波多黎各人,先前的两个很快办完了登机手续,但我前面的那个却因为工作人员不让他把纸箱当成随身行李带上飞机而争执不休。

我咬着牙,等了一会儿。

终于我不耐烦了。

“喂!

”我说,“该死的,你们在做什么?

我还要赶着上飞机呢!

”工作人员抬头看我,不管我前面的矮小乘客是否还在咆哮,问我:

“您的名字?

我告诉他后,拿到了机票,快步地走向登机门。

登机时,我前面又排了大概五六个人,我插队越过他们,把机票交给不满的空姐,然后走到机舱内,目光快速扫过走道两旁的所有座位。

2

没看到金发美女。

我走到前面,猜想她个头娇小,可能无法从后面看到她。

不过,她不在飞机上,那时,机上只剩下两个双人座位。

我挑了其中靠走道的座位,然后把我的打字机放在旁边靠窗的座位上。

飞机要起飞了,我从窗外看出去,发现金发美女正从跑道上跑过来,向正要关上机舱门的空姐挥手。

“等会儿!

”我高喊,“还有人要上飞机!

”我看到她抵达了,然后转头向她微笑,准备把身旁的打字机搬到地上,这时,突然有一位老人推了我一把,然后在我身旁坐下。

“这里有人坐了。

”我赶紧抓着他的手臂说道。

他甩开了我的手,接着用西班牙语骂了一些话,把头转向窗外不再理会我。

我再次抓起他的手臂,“起来!

”我生气了。

他开始吼叫,这时金发美女正巧经过,站在前面的走道上找座位。

“这里!

”我说,然后用力扯着老人的手臂,想将他拉起来。

但在她注意到我之前,空姐已经走了过来,推开我的手。

“他坐到我的打字机了。

”我试着解释,然后绝望地看着金发美女在机舱前面找到了位子,坐了下来。

空姐安抚地拍了拍老人的肩膀,让他坐好,“你耍什么流氓?

我应该赶你下飞机。

”她对我说。

我恨恨地咒骂了几句,然后决定放弃。

老人一直目视前方,直到飞机起飞时,我嘴里还骂着“你这该死的老家伙”。

他眼睛连眨都没眨,拒绝理会我,终于我闭上了眼,决定睡一觉。

偶尔我会望向前面,看着金发美女的后脑勺,但不久之后关了灯,我什么也看不到了。

3

醒来时,天色已经泛白。

老人还在睡,我弯着身,从他身旁的窗户往外看。

数千英尺下,深蓝色的海洋宁静得像一片湖泊。

海洋中央是一座岛屿,在清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翠绿色光芒。

岛屿的四周环绕着沙滩,再往内陆是棕色的沼泽地。

飞机开始降落,空姐要求所有乘客系上安全带。

几分钟之后,飞机扫过一排棕榈树,滑行过停机坪,在航站楼前停了下来。

我决定待在机上,等金发美女经过,再起身和她一起下飞机。

毕竟我们两个是飞机上仅有的白人,这么做应该不会太突兀。

其他乘客都站了起来,一边聊天一边等着空姐将机舱门打开。

突然,我身旁的老人跳了起来,把我当成狗一样,想从我身上跨过去,想都没想,我一回身把他撞到窗户旁,砰的一声,所有乘客都吓了一跳,周遭突然安静下来。

老人脸色发白,再次试着从我身上跨过去,像疯了一般用西班牙语尖叫着。

“你疯了!

老混蛋!

”我朝着他大叫,然后一只手将他推回去,另一只手试着拿起我的打字机。

机舱门开了,乘客鱼贯地步下飞机。

金发美女经过我的身旁,我试着对她微笑,一只手还将老头钉在座位上,准备站起身。

老人不断大吼大叫,上下摆动他的手臂,让我很想拿条皮带绑在他的喉咙上叫他闭嘴。

这时空服员和副驾驶出现在座位旁,质问我怎么回事。

“从纽约起飞后,他就一直殴打这位老人家,”空姐说,“他一定是虐待狂。

(《朗姆酒日记》[美]亨特·汤普森/著陈怡雅/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1月版)

谁带回了杜伦迪娜

[阿尔巴尼亚]伊斯梅尔·卡达莱

作家简介

伊斯梅尔·卡达莱(1936-),阿尔巴尼亚当代最著名的作家和诗人,也是近年诺贝尔文学奖热门作家。

2005年,他从五位诺贝尔奖得主中脱颖而出,一举获得首届布克国际文学奖。

卡达莱出生于阿尔巴尼亚南部靠近希腊边界的山城吉罗卡斯特,童年时代经历了法西斯意大利和纳粹德国的占领。

二战结束后,他先在地拉那大学历史系读书,后赴莫斯科,在高尔基世界文学学院深造。

1954年,他以诗集《青春的热忱》初登文坛,随后转向小说的创作。

苏阿关系破裂后,于1960年回国。

1963年,他发表了首部小说《亡军的将领》。

1990年10月,阿尔巴尼亚政局激烈动荡之际,他获得法国政府的政治庇护,移居巴黎,并很快开始用法语写作。

卡达莱迄今已在40余国出版了作品。

最新出版的《卡达莱全集》多达11卷,分别以阿尔巴尼亚语和法语印行。

其《亡军的将领》《梦幻宫殿》《破碎的四月》三部作品已于近年由重庆出版社出版。

“蓝色东欧”系列图书之一,卡达莱的又一代表作。

灵活使用各种现代叙事手法,包括侦探小说的手法,让小说悬念丛生,富于想象。

著名的法国《理想藏书》将本书归入中欧杰出作品。

该系列第一辑推出的六部作品中,还包括卡达莱的《错宴》和《石头城纪事》。

小说以阿尔巴尼亚家喻户晓的民间传说为创作素材。

美丽而迷人的杜伦迪娜进入了一桩遥远的跨国婚姻。

在母亲无尽的思念中,杜伦迪娜与充满尘土气息的暗夜骑士穿越欧洲平原,回到了故乡。

当她告诉大家,是信守承诺的兄长康斯坦丁将她带回,人们陷入怀疑、惊慌和恐惧之中。

因为她的九兄弟早已入土三年。

究竟是谁带回了杜伦迪娜,难道是幽灵出土导致了活人的混乱……

1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斯特斯还躺着。

他试图把头埋在枕头下,希望闷死那声音。

但敲门的力道加大了。

哪个见鬼的天亮前就来敲我的门?

他低声抱怨着掀开被子。

下楼梯的时候他听到了第三次敲门声,不过,从金属门环的敲击节奏里,他现在可以猜出谁在门后面。

他滑动门闩,把门拉开。

“哪个该死的让你天还没亮就把我从床上扯起来?

”——就算他口里没说,他的神情和他鼓起的眼睛也表达了这个意思。

“出事了。

”他的副手抢着大声说。

斯特斯疑惑地狠狠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说:

瞧瞧出了什么事,可不可以给你理由在这样冒失的时候来。

但是他很清楚这个人很少做这样的蠢事,每次他准备要训斥他的时候,都会看到自己被迫打退堂鼓。

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很想他的副手真的出错了,这样就能够把自己全部的坏情绪发泄在他身上。

“那么?

”他重复一句。

来人眼光在长官的眼睛上停留了一会儿后闪开,后退一步,解释说:

“昨晚,弗拉纳也家的女儿杜伦迪娜来了,情形很神秘,现在,他的遗孀和女儿两个都生命垂危。

“杜伦迪娜?

”斯特斯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

副手喘了口气,轻松下来:

他之前的敲门证明是对的了。

“这怎么可能?

”斯特斯揉着眼睛重复着,好像是想擦掉所有残存的睡意。

事实上,他睡得很糟。

出差半个月,回家的第一个晚上,过得这么难受,还从没有过呢。

那只是一个长长的噩梦。

“这怎么可能?

”他第三次说,“她嫁得那么远,甚至连家里的丧礼也回不来。

“正是,”副手接过话,“我刚刚对您说了。

她回来的情形极其神秘。

“后来呢?

”“嗯,母女俩都躺在床上,快死了。

”“奇怪!

你怀疑有犯罪的事?

”另一个人否定地摇了摇头。

“我认为不是。

这更像是强烈震惊的后果。

”“你看过她们了?

”“是的。

两个都在呻吟,或者说差不多在呻吟。

母亲问:

‘谁带你回来的,我的女儿?

’而女儿回答:

‘是我哥哥康斯坦丁。

’”

“啊,她这么说:

‘康斯坦丁?

但是,老天爷啊,他死了三年了,和他其他的兄弟……’”

“据那些在她们床前的邻居太太们说,母亲就是这么回答女儿的。

但她女儿坚持认为自己昨晚就是和哥哥来的,午夜稍过一点。

'”“怪事,”斯特斯说,同时在心里想着,“恐怖!

”他们面对面,一言不发,呆了会儿,直到斯特斯颤抖起来,发现自己没穿衣。

“等等我。

”他说完,回去了。

妻子惺忪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问他:

“什么事情?

”然后是他的回答,听不清说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出来了,穿着地区上尉的制服,显得又高又瘦。

“我们去她们家吧。

”他说。

2

他们静静地走了一段路。

几片白色的玫瑰花瓣落在一扇门前,好像可以帮助斯特斯回忆起梦中短暂的片段。

奇怪,他睡得辗转不安,竟然还会有梦潜入。

“这真是超乎寻常。

”他低喃。

“几乎难以置信。

”副手更进一步。

说真的,我一开始就忍不住怀疑。

“我注意到了。

事实上,这是不能让人相信。

这就像一个谜。

“甚至不止,”斯特斯说,“我越想,越觉得这看起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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