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庆龄和她的女佣.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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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庆龄和她的女佣
宋庆龄和她的女佣
亲如祖孙
进入晚年的宋庆龄,病魔缠身。
她患有讨厌的荨麻疹,可怕的||白血病,怕见阳光,喜安静。
所以,不管白天还是夜晚,她卧室里厚厚的窗||帘,总是垂挂着。
白天,她还可以把精力集中在永远也干不||完的工作上,但一到漫漫的长夜,她要是不服安眠药或||心中有事,就几乎整夜整夜地不能安睡。
尤其是因病魔的纠缠加上毕竟年事已高,她已||无力自己上下床,为此,根据宋庆龄的吩咐,顾金凤在宋庆龄的床前另搭了||一张钢丝折叠床,早收晚搭,整夜整夜陪伴着宋庆龄。
她俩俨然一对祖孙,总有着说不完的知心话。
1978年,顾金凤那年仅18岁的长女因为家中吃口重,日子过||得实在艰难,便由在家的金凤公公婆婆作主,把她嫁给了浙江某县一农民家。
收到家乡公||婆的来信后,她就打算抽空在这年国庆节回家走一趟,什么都||不为,只为送送心爱的大女儿,聊尽她一个母亲的义务与职责。
但是,||好几次,每当她看见宋庆龄臃肿的身影与迟缓的动作时,话到嘴边||都被她自己咽了回去。
她说什么也不忍心在这个时候扔下首长,说什么也开不了这个口,||心中百般为难,怎么也拿不定主意。
宋庆龄见金凤||因思念家乡的孩子而沉默时,她就开导金凤:
“阿金,孩子们一天||大似一天了,你可以放心了呀!
”
“大首长,我勿牵记。
”顾金凤为宽慰宋庆龄总是口是心非。
“勿牵记是勿可能的,我只是要||侬尽量想开点。
到我这里工作,几年呒没回家,是辛苦。
但阿||金侬晓得我也和侬一样苦恼呀。
侬想,孙中山伊在我30岁那年就离开了我,四五十年来||,我一直是一个人过日脚,要不是有你们陪着我,我说不定||也早就支撑不下去了呢!
”
每当这时,宋庆龄就像一个慈祥的老奶奶,絮絮叨叨地||与阿金诉说着心里话,期望与阿金引起心灵上的||共鸣。
如果说阿金起先纯粹是出于一种敬仰的心情而忠心耿耿为宋||庆龄服务的话,那么,到了后来,这种敬仰中,还增添了些许同情的成分。
有时,||宋庆龄实在睡不着,就半夜三更爬将起来,坐到钢琴间。
这时||,阿金自然也睡不着了,她也只好跟着起床,来到钢琴间,站到||宋庆龄身边。
宋庆龄把一腔难言的哀思与深情,都寄托在钢琴上,试用琴声来倾诉||自己心中的孤独与惆怅。
顾金凤就站在宋庆龄的||身边,根据宋庆龄的嘴巴示意,一页一页地翻动五线谱。
宋庆龄惟恐顾||金凤顶不住睡意的侵扰,就让她去“冲一杯咖啡喝喝”||,提提神。
可惜顾金凤不喜欢喝这种“又苦又涩的东西”。
一曲弹完,宋庆龄总要问一边的顾金凤:
“阿金,好听吗?
”
不知所云的阿金总随口敷衍:
“好听格。
”
“那你听懂弹的是一支什么曲子了吗?
”
“听不懂……”阿金只好如实回答。
“这叫摇篮曲,是外国人作的曲子…||…”宋庆龄就一五一十地向阿金介绍曲名。
阿金似懂非懂:
“哦,我||晓得了,这是一支催眠曲,大首长想听了能早点睡||着……”
一句自作聪明的回答,反惹得宋庆龄哈哈大笑,睡意全消。
80岁以后||的宋庆龄,因为身体的原因,没有重要的外事接见活动,平时基本上||不出门,连小楼也不轻易下,很少参加社会活动,||她一天24小时与钟兴宝、顾金凤两人住在小楼上(||张钰住楼下),真的是同吃一锅饭,共顶一片屋,同呼吸,共命运。
长期的||共同生活,使宋庆龄和钟兴宝、顾金凤之间亲密无隙。
家中只要有吃的,宋庆龄总是||一个人咽不下,她都要一分为三,人手一份,让兴宝与阿金共同享用。
哪怕一只苹果,她也||要亲自一切为三:
兴宝一份,阿金一份。
她把||这两位同样命运同样孤寡的单身女子,完全当作了她的女儿与孙||女!
宋庆龄晚年,行动不便。
尤其是后期,当宋庆龄三||天两日卧床不起的时候,每上一次卫生间都格外费劲,兴宝与顾金凤左右两边||使劲地搀扶她,一个来回后,大家都累得气喘吁吁。
为此,钟兴宝与顾金凤自||己动手,利用一张木质的旧式靠背椅子做支架,把一只木||质的马桶安放其间,做成了一只既可以移动又稳妥可||靠的便盆,而且就把它安放在宋庆龄的卧室里。
上海有两句俗语,一句叫做“老小老||小,越老越小”,还有一句叫做“若要好,老做小”。
即将步||入90高龄的宋庆龄同样如此,她的脾气性格起了异样的变化,她常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着话,动不动就要像小孩子似的向钟||兴宝与顾金凤撒娇,她变得一时片刻也离不开顾金凤与钟兴宝了,偶尔卧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就要按响电铃招呼她们,而当她们来到她的身边后,她却又什么要求也没有||。
人老了,经常要沉湎于往事的回忆中。
宋庆龄回忆最多||的除了孙中山外,还有远在台湾的亲人们。
她经常怔怔地望着身边的钟兴宝或||顾金凤,如数家珍地一个个地排着队,回忆着她的亲人们,回忆着||她辉煌的峥嵘岁月。
每当这时,她的脸上充满了幸福与惆怅,混浊的双眸||中泪光闪闪。
每逢周末,在京的工作人员都回家了。
后海宋宅里,除了门卫外,整幢楼||房里只剩下宋庆龄、张钰、钟兴宝、顾金凤这四个单身女性。
这四个同病相怜||、相厮相守的异姓姐妹,团团围坐在一起,互相倾诉||着各自心中的往事,热烈地向往着充满希望的明天。
可以想象,与此同时,远在||上海的李燕娥也肯定是在这个时候,遥望东方,惦记着她们四个姐妹呢||。
燕娥先行
1980年10月中,李燕娥患了子宫癌,而且||已经到了晚期。
宋庆龄听取了北京医院专家们的意见,决定还是把这位跟随了她整||整53年的忠诚的卫士送进医院治疗。
李燕娥在临上吉普车时,||老泪纵横,她怔怔地望着宋庆龄,从喉头里憋出一句话:
“我先走一步了。
||”
一句话,使宋庆龄流了一天的泪。
李燕娥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1981年除夕那天凌晨,一副倦容的警卫秘书杜述周||和钟兴宝从北京医院回家了。
为了不惊动宋庆龄,在楼下,杜述周特意叮嘱钟兴宝:
不||要急着把李姐逝世的噩耗通报首长,先让她安静地过上一个年再说。
兴宝自是遵命,为||不惊动房间里的宋庆龄,上楼后,在路过宋庆||龄那扇虚掩着的房门时,她还特意把脚步放得轻轻的。
但是||,这细微的声音,还是被彻夜无眠的宋庆龄听见了,她即毫不犹豫地按响了床头||的电铃。
“兴宝,李姐的情况怎样了?
”钟兴宝刚应声进入房间,倚在床头||的宋庆龄便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发问。
兴宝还想遮遮掩掩,但挡不住宋庆龄的声声追||问,无奈,她只好忍泪直言相告:
“首长,李姐已经离开了我们。
刚才,我和杜秘书已把她||送进了太平间,您就放心吧。
”
“我的李姐……”
兴宝话音未落,宋庆龄已是泪流满面,她无奈地用手掌拍击着床沿,呜咽||道:
“恶病致命,恶病致命哪!
”接着,她大口大口地喘息了一会,待稍稍平息下来后||,就对闻声进入房间的顾金凤说:
“阿金,我以前关照侬||的话还记得吗?
”
阿金一时没有醒悟过来:
“首长,什么事呀?
”
“唉,就是李姐||我生前答应过伊的,拿伊的骨灰盒安葬在上海万国公墓,和我以后葬在一起。
这件事,我已||和沈大姐说过的。
到时,你要提醒伊一下,千万别再忘了。
我记得||,万国公墓我父母的坟地上有八个墓穴呢……”
其实,就在||前几天,沈粹缜大姐从上海来到北京时,就带来了上海政府请人根据回忆复制出来的宋氏||墓碑原来的尺寸、样式及碑文书法格式,还带来了李燕娥的墓碑式样设计草图,||并一一交给病床上的宋庆龄过目审批。
宋庆龄看||后,连声说“完全一样,一点不错”,并当即在图纸上签下“同意”二字。
回天无力
送走了李燕娥,过了几天,大约是年初五,宋庆龄||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在顾金凤与钟兴宝的搀扶下,走||向写字台。
同时,她嘱金凤从立柜顶上取下那只精致的上着锁的小铁盒。
||两个女佣一看就知,宋庆龄又要修改她的遗嘱了。
这只不一||般的小铁盒里,珍藏着宋庆龄那份写了30年也修改||了30年的遗嘱。
宋龄的这份遗嘱动笔于1953年,那年,她刚好是60岁。
钟兴宝自||1952年3月来到宋庆龄身边工作起,就看到夫人每逢每年元旦或春节||前后,总要修改她的那份遗嘱的。
宋庆龄每次修改完毕、把那份遗嘱放进小铁盒里时,||总要把钟兴宝或顾金凤召到面前,用手拍着小铁盒,关照她们几句:
“兴宝,||我老千年(苏沪一带对逝世之说的喻)以后,我要讲的话都在这里了。
”“阿金||,侬要记住,在我没咽气之前,这个铁盒子的东西是不能随便||让人家拿去的。
”
每年年底前后修改遗嘱已成了宋庆龄每年一项必做的事情,似乎已是||约定俗成的了。
但惟有一次,却是宋庆龄破在中途进行修||改的。
那就是1966年9月的时候。
这年9月的21日,上海的红卫兵与工人革命造||反派冲击了宋庆龄在上海万国公墓的宋氏祖坟,严重毁损了宋庆龄父母的墓穴||。
事发后没几天,当沈粹缜大姐带着偷偷拍下的宋氏墓地被||毁的现场照片专程来到北京,把照片交给宋庆龄过目时,||宋庆龄的身心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当天病倒了。
当宋庆龄的身||体稍稍康复后,她就挣扎着起了床,一反常规地修改了她的那份遗嘱。
当时,钟兴宝一在||旁边伺候着,夫人修改了什么,她当然仍是一无所知,但她看见了夫人当时的神情十分||悲痛,泪水不断地流着,好几次她不得不停下手中的笔,用手帕擦拭着满面的泪水。
||事后,钟兴宝才得知宋庆龄这次对自己的遗嘱作了重大的修改,并首次提出了她逝世后一||定要与万国公墓的父母葬在一起的要求。
宋庆龄||这么做,无疑是为了保护她的父母的坟墓从此不再||遭受飞来横祸。
这次,宋庆龄又把小铁盒提前取了出来,钟兴宝就猜||想夫人又要修改她的遗嘱了。
果不出所料,宋庆龄当即就挣扎着伏案工作了,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地修改了她的这份不同寻常的遗嘱。
大约整整修改了两个小时后,宋庆龄才||长长地吁了口气,把遗嘱郑重地放进小铁盒,亲自用锁锁。
然后,她紧紧拉着钟兴宝||的手,低声秘密地叮嘱道:
“兴宝我还是那句话,这份遗嘱,在我没咽气之前,你是谁也||不能给的,我去了以后,你才可以把它交给粹缜与康大姐她们,千万记住||了……”
说着,宋庆把钥匙郑重地放到兴宝||的手中,又补充道:
“兴宝,这件事我就完全拜托你了。
你记着,这把||钥匙就藏在我的枕头底下……”
这是一种多么巨大的任呀,钟兴宝抽泣了起来||,她用力点着头,向宋庆龄表示了她坚守秘密的||决心,同时,她紧紧握住宋庆龄的手,哽咽道:
“首长,你别这||么想,你不会的……”
1981年春节过后,由于宋庆龄的病情日渐沉重,||必整夜守护,以备不测,所以,兴宝与阿金采取了轮||流值班的方式,分昼夜两班,在宋庆龄的大床前搭了一张地铺||,每人一夜轮着守护在宋庆龄身边。
5月12||日清晨,宋庆龄突然昏厥过去,经抢救,她才苏醒过来。
这时,她||知道自己的时间已不多了,死神已一步步向她逼近。
但是,她还是挣扎着在钟兴宝||与顾金凤的搀扶下下了床,一步一步来到了写字桌前||。
“我还有事做……”宋庆龄在阿金的怀抱中大口喘息着,吩咐兴宝准备笔||墨。
但是,宋庆龄连坐着的力气也没有了。
是,她在两个女佣||的抱扶下,艰难地握起毛笔,蘸足了墨,在宣纸上写下“韬奋手迹||宋庆龄题一九八一”这十二个大字。
写好了,她还不满意,又写了两张,这才放||下笔,如释重负地笑道,“好哉,让粹缜去选用吧。
”
5月13日晚,宋庆龄忽然从||床上坐起来,双目炯炯地望着身边的兴宝与阿金说道:
“明朝阿拉就回上海||。
”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当天夜里,宋庆龄忽然发烧,热度高达40度,||陷入了昏迷状。
5月1日上午,宋庆龄从昏迷中醒来,她心中明白:
这是她最后一||次为党为人民工作的机会了。
今年的“六一”国际儿童节报告会,她是不能参加了||,为此,她重重地叹着气,表示遗憾。
她又要挣扎着下床,像前天那样去写字桌前工||作。
可是,身体实在虚弱,她实在是力不从心了。
看着||宋庆龄那欲动不能的痛苦样子,顾金凤急中生智,找来一块木板,||让宋庆龄就倚在床上,就着这块木板,给即将到来的国际儿童节报告会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祝贺信
宋庆龄在信中一往情深地写道:
“…||…我不能参加这个大会但我关心热爱儿童和少年的心和们一起跳动……||”
5月14日下午,全国人大常委会以第一号通报的名义,向全国人民发出了宋庆龄||病情恶化、处于病危状态的通知。
当天晚上,宋庆龄的病情继||续恶化,高烧继续达40.2度。
5月15日早上,宋庆龄再次也是最后一次提出入党||要求时,恰好王光美在场。
当天下午,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紧会议||,一致决定接收宋庆龄为中共正式党员,实现她的夙愿。
廖承志专程赶来后海||,向处于昏迷中的宋庆龄宣布这个好消息。
处于昏迷中的宋庆龄听到||这个消息后,居然清醒过来,用极微弱的声向廖承志说道:
“谢谢,谢谢……”
5月1||6日上午,邓小平前往后海看望宋庆龄,祝贺她加入中国共产党,并表示党一定会||尊重她的意见,妥善安排她的嘱托,还希望她安心养病。
这天下午||,上级派来一位秘书,找到钟兴宝,向她索要宋庆龄的那份遗嘱||。
但是,他吃了钟兴宝的“闭门羹”。
钟兴宝说:
“||首长有关照,在她没咽气之前,这份东西是不能给何人的,包括沈||大姐也不能给。
”
来人急了:
“钟阿姨,份遗嘱十分重要,||领导们正要参考着它,为宋主席办后事呢!
”
但是,钟兴宝说什么也不||肯交出宋庆龄的那份遗嘱,她固执地回答来人说:
“请领导放心这份遗嘱丢不了,到||时候我自会把它交给沈大姐的。
”
1981年5月29日19时50分||左右,北京已是夜幕降落,华灯齐上。
这时,忽然楼上卧室里传来一阵忙碌||的脚步声,楼下按摩室的沈粹缜与阿金闻声有异||,急忙上楼,只见宋庆龄已脉搏微弱,再也输不进血,与此同时,一股股黯红||的血沫从她的口鼻中涌泉般冒。
大夫们忙成一团,竭尽全力抢救。
但终无回||天之力!
1981年5月29日20时18分,这位“被国际公认||为20世纪最伟大的女性”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这时||,自宋庆龄病危后一直住在宋宅楼下的沈粹缜大姐向钟宝下了||命令:
“兴宝,他们是党中央派来的人,你可以把钥||匙交给他们了。
”
得到沈大姐的指示,钟兴宝这才亲手从宋庆龄的枕||头底下取出了钥匙,交给了来人。
6月3日,兴宝与顾金凤来到人民大会||堂的吊唁厅,她俩根据宋庆龄生前的嘱咐,最后一次认真地、细心地为她们||所敬爱的首长梳理头发,整理面容,用眉笔替她勾描着眉毛,完成了宋庆龄生前“不要龌龌||龊龊地走,要干干净净地面对大家”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