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荣府的管理机构与制度.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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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荣府的管理机构与制度
论荣府的管理机构与制度
陈大康
曹雪芹为荣府设立了一套管理机构与制度，这是他将“竟
如乱麻一般”的人与事有机地组织在一起的重要手段之一。
在
某种意义上说，正是在这基础上，全书的情节才得以发展，矛
盾才能不断地产生与激化。
当然，曹雪芹并没用专门的篇章来
论述这些机构与制度，而是随着情节发展自然地作了些零星介
绍。
可是，综合这些零星透露的信息，我们却能勾勒出曹雪芹
胸中原有的模型。
一名目繁多的管理机构①
1.总管房
总管房，又名总理房，它根据主子的指示或“祖宗旧例”
处理荣府的日常事务。
如主子要遣散戏子，就派人“说与总理
房”具体执行，甚至连’（头生病请大夫看病这类芥豆小事也得
它处理:
总管房派人请大夫;令“管事的头脑”带进大夫的同
时知令“各处’（环迥避”;大夫开出药方后，若一些药府内没
有，又得派买办外出购买。
因为这要动用银钱，就得察报王熙
凤批准、帐房上帐、银库支出银子。
事虽小，但牵一发动全
身，非得总管房出面总负责不可。
主子想越过总管房办些事当然194红楼梦学刊一九八六年第三辑
也可以，但不通过总管房就不能动用“官中的钱”。
如宝下请
大夫给晴雯看病就是自掏腰包，因为“这大夫又不是告诉总管
房请来的”。
又如荣府主子与奴仆的伙食都由厨房办理，但
米、菜与钱等都要到“总管房里支去”。
总管房按各人的“分‘
例”发放，超出分例就概不认帐。
因此探春与宝钗想吃个油盐
炒构祀芽儿，也得“现打发个姐儿拿着五百钱”交给厨房。
总管房的大总管是赖大，荣府的一切大事，他都在实际上
总负责。
贾府为预备元春省亲派人去江南采购时，其步骤与财
务上的安排都是按赖大的主意办理:
（银子）不用从京里带下去，江南甄家还收着我们五万银
子。
明日写一封书信会票我们带去，先支三万，下剩二万存
着，等置办花烛彩灯并各色帘拢帐慢的使用。
这是赖大筹划荣府经济的生动一例，而贾母等人人朝随祭时，
赖大更掌管了荣府“照管外务”的全权。
因此，贾府中的草字
辈如贾音得称他赖爷爷，玉字辈的宝玉骑马遇见他时，也得
“忙笼住马，意欲下来”，以表示尊敬。
荣府人多事也多，赖大无法事必亲躬，因此各类具体事务
由总管房其他几个大管家分管。
第一位是“收管各处房田事务”
并兼管帐房的林之孝，他常与赖大并称为“赖大爷林二爷”。
另两位是吴新登与单大良，他俩的身份可从元宵后请贾母吃年
酒的名单得到确认。
一般管家没有资格宴请贾母，但单、吴两
人却与赖林并列，显然也是大管家。
吴新登是银库总领，掌管
官中的钱，单大良极少出场，管辖范围也不明确，但从名单
看，他身份还高于吴新登。
其名是“善打量”的谐音，看来他
是分管各类杂役的。
这四位管家的领地在二门外，二门内由女性管家分管。
第论荣府的管理机构与制度
73回贾母因女仆吃酒赌博大发雷霆时，王熙凤就“命人速传林
之孝家的等总理家事的四个媳妇”。
除林之孝家的外，其余三
人正是赖大家的、吴新登家的与单大良家的。
赖大家的名份虽
高，但协助赖大统管全局与照看自己家那份可观的家产耗费了
她相当的精力，正如王熙凤所说:
“赖大家的如今事多，也不
知这府里谁是谁”，于是实权就逐渐移到林之孝家的手里。
吴、单两媳妇地位次于前两位，但也是大管家。
一次吴新登家
的被探春教训后，众媳妇都议论说:
“连吴大娘才都讨了没意
思，咱们又是什么有脸的。
”大夫进园看病时，按例须由“管
事的头脑”带人，而带入者正是吴、单两媳妇。
宝玉挨打后，
单大娘又与林大娘同去探望，这些文字都证明了吴、单两媳妇
的大管家身份。
现在总管房人员清楚了，他们是赖林单吴四夫妇。
这些大
管家的前辈也是苦出身，赖掩媛说她家“熬了两三辈子”才当
上大管家，可后来她家“也是楼房厦厅”，她本人“也是老封
君似的”。
因此，他们的立场和思想感情完全在封建贵族一
边，成为后者镇压一般奴仆的得力帮凶。
2.庄田与帐房
这是林之孝分管的两个机构。
荣府八处庄田的庄头是乌进
孝的兄弟，他平时监督农民劳作，八九月与年底则负责各缴一
次租子，这是荣府主要的财政收入。
林之孝并不直接去收租，
而是委派周瑞“管春秋两季租子”。
刘姥姥一进荣府时恰是年
底，这时周瑞就“已往南边去（收租）了。
”
林之孝的主要精力在帐房。
当他发现赤字，便立即向贾琏
报告“家道艰难”，并建议裁减人员，以便“省得许多月米月1蛇红楼梦学刊·一九八六年第三辑
钱”;甚至贾琏作弊也得依赖他。
贾琏因鲍二媳妇的死化了二
百两银子，就央求林之孝把这笔开支“入在流年帐上，分别添
补开销过去”。
帐房凭借上帐手段控制涉及银钱的大小事件，因此第8回里
看到银库粮仓等七房头目“从帐房里出来”就没什么奇怪了;‘
秦显家的接管大观园厨房，一上任就得“打点送帐房的礼”，
也透露出帐房势力之大。
在大观园管些花草可谓是小事了，但
“年终算帐归钱时，自然归到帐房，·一还在他们手里，又剥
一层皮”。
帐房还对“旧例”拥有定义权，管家务的年青主子
也无权干预。
一次王夫人问王熙凤，为何姨娘’（头的月钱短了
一吊。
王熙凤回答说:
从旧年他们外头商议的，姨娘们每位丫头分例减半，
”一我倒乐得给他们呢，他们外头又扣着，难道我添上不
成。
这个事我不过是接手儿，怎么来，怎么去，由不得我
作主。
”一他们说只有这个项数，叫我也难说了。
王熙凤不象在撒谎，至少她提到帐房对这些事有权规定必是实
情，否则怎么会“王夫人听说，也就罢了”呢?
这种权力也可
从探春的话得到证实，她曾告诫婆子们:
“如今我们兴出这事
来派了你们，已是跨过他们的头去了，心黑一有气，只说不出
来，你们年终去归帐，他们还不捉弄等什么?
”探春的“新
政”严重地侵犯了帐房的权益，她的改革最后失败，帐房的反
对与捣乱恐怕是个主要原因。
为了需要与方便，主子设立了帐房，但帐房势力却慢慢膨
胀起来，具有了相对的独立性，形成了尾大不掉的局面。
在
《红楼梦》里，管家们与主子的矛盾贯穿了全书，而帐房与主论荣府的管理机构与制度
子的矛盾，就是这种矛盾的典型反映。
3、银库、粮仓与买办房
庄田缴来的贷币地租在帐房__L帐后都移交给银库，于是荣
府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挥霍周期。
银库总领是吴新登，此名是“无
星戮”的谐。
吴新登处事自然不至于“无星践”，否则何以
当上了大管家?
但作者给银库总领取此名确有深意在焉，他提
醒读者注意荣府这方面的漏洞与混乱。
银库与帐房分两人掌管，这是为了防止贪污，但荣府里贪
污作弊却是司空见惯的事。
贾芹去银库领银子时“随宇拈一
块，撂与掌平的人”，这还是合法外快，不是贪污，但探春谈
及主子有一全分，管家就得半分时特地声明“别的偷着的在
外”，这就显然有所指了。
王熙凤分析宁府有五大弊病，其中
“需用过费，溢支冒领”正是帐房银库串通的杰作，同样也是
荣府的一大弊病。
如贾琏央求林之孝作弊弄银子，若林之孝只
在帐上做手脚而不与吴新登串通能行吗?
吴新登，“无星戮”，
不是说吴新登“无星戮”，而是说荣府委他以银库实是“无星
戮”也。
可是如果换了别的什么人，这种局面难道就会改变
吗?
除总领银库外，吴新登还兼管粮仓与买办房，这是从他率
这两房头目戴良与钱华去帐房而推测的。
厨房到总管房支钱支
东西，实际上就是通过吴新登这条线办理。
粮仓的职能是贮藏与
发放粮食。
乌进孝向宁府一次缴了1002石又300解粮，约18万
斤，根他说他兄弟缴给荣府的大概也是这些。
粮仓一下子至少能
贮藏18万斤粮食，难怪脂砚斋对戴良一名要批“盖云大量也”。
买办房是荣府与外界经济活动发生联系的重要机构，其首198红楼梦学刊·一九八六年第三辑
领是钱华，脂批说此名是“钱开花之意”。
买办房有好几个买
办，有次荣府急需鸡蛋，就派了“四五个买办出去”采购，但
除鸳鸯的哥哥金文彩外，书中并没将买办姓名都开列出来。
买
办楷油是很厉害的，如购买小姐少奶奶的头油脂粉的钱都由买
办总领了去，这些钱自然够买上好的。
但买办领了钱却拖着不
办，直到催急了才“不知那里弄些来，不过是个名儿，其实使
不得”。
若再叫官中的人去买，却“依然是那样的”。
熟知内
情的平儿说出了其中的奥妙:
买办买的是那样，他买了好的来，买办岂肯和他善开
交，又说他使坏心要夺这买办了。
所以他们也只得如此，
宁可得罪了里头，不肯得罪了外头办事的人。
可见一般人还不敢得罪买办，就连主子也根本无法防止买办揩
油。
象宝玉就完全不识星殿，连一块银子大概有多重也弄不清
楚;贾蔷虽被派往江南采购，但他“不过是个坐意旗儿”，并
不真去讲价钱会经纪。
只有血气方刚的探春偏要和买办较量，
下令“把买办的每月（采购头油脂粉）镯了”。
但这无法从根
本上解决问题。
买办只不过少了一次楷油机会，而主子与管家
的矛盾却因此更加深了。
不过买办毕竟是奴才，他的人身自由乃至死活掌握在主子
手里（如贾赦警告金文彩仔细脑袋），但他却能楷主子的油以
肥己，主子对此又毫无办法，这就是荣府主奴关系的特点之
4、二门外其余诸房
除上述六房外，二门外还有些分管杂勤的机构。
第一是外论荣府的管理机构与制度199
「1房，它又分为正门与角门。
正门前常有十来个人，都是“华
冠丽服”，显示出了荣府的气派。
“宰相门房七品官”，荣府
「1房的架子也非同一般。
刘姥姥初进荣府时，见正门前“簇簇
轿马”，便不敢过去，等蹭到角门，人们对她仍“都不瞅
睬”。
就是一般的官儿来荣府，也须得在外门房留下买路钱。
一次柳家的嫂嫂送给柳家的获芬霜时说:
你哥哥昨儿在门上该班儿，谁知这五日一珑，竟偏冷
谈，一个外财没发。
只有昨儿有粤东的官儿来拜，送了上
头两小篓子获答霜。
余外给了门上人一篓作门礼，你哥哥
分了这些。
一共三篓获芬霜，1邝竟是买路钱，而门上人却还嫌冷谈!
门
上人平时并没什么事可干，刘姥姥就看到这些“挺胸叠肚指手
画脚的人，坐在大板登上，说东谈西呢。
”
外门房里还有二门房，主子都住在二门内，因此二门也十
分严紧，二门外的奴仆与二门内的丫环都不得轻易出人二门
（大观园的门与二门类似）。
在二门当值的是兴儿旺儿等，他
们“共是两班，一班四个，共是八人”。
这些人除当班外，还
得为贾琏王熙凤夫妇干杂活。
他们还分成了两派，“有几个是
奶奶的心腹，有几个是爷的心腹”。
二门的性质使当班者可赚外快。
贾芸给宝玉送海棠花，就
只好让后门值日的婆子送去。
花送到后，袭人照例赏了小费。
这是合法的外快。
司棋与潘又安各在二门内外，要相会就得
“彼此里外买嘱园内老婆子们留门看道”，这可是非法的外快
了。
有个看门的小厮说得很清楚:
二门内外许多人都有求于他200红楼梦学刊·一九八六年第三辑
们，“只要我们答应他些就有了”。
这就是二门当班人的财源
所在。
荣府原有一个厨房，后来大观园内也设立3个。
荣府四百来
人都由厨房管饭，但各人是按自己的等级吃“分例”。
贾母规
格最高:
饭是御田胭脂米烧得粥，菜是“把天下所有的菜蔬用
水牌写了，天天转着吃”，伙食费也不先行定死，而是“吃到
一个月现算”，此外各房还按例将自己的分例菜送一样来。
王
熙凤吃饭时“桌上碗盘森列”，“满满的鱼肉在内”。
即使平
儿每顿也有“四样分例菜”。
除管日常饭菜外，逢年过节或主
子生日时厨房还得操办酒宴。
管厨房的手脚似乎都不干净。
秦显家的接管大观园厨房时
查出前任的贪污帐:
“粳米短了两石，常用米又多支了一个月
的，炭也缺着额数”。
可她刚盘点完就“悄悄的备了一篓炭，
五百斤木柴，一担粳米”送给林之孝，又打点送帐房的礼。
管
厨房是个肥缺，所以秦显家的听说只能管一顿早饭时，就“轰
去魂魄，垂头丧气”了。
茶房是管茶叶茶具并烧开水的地方，古董房管古董，金银
器皿房管金银器皿。
这些一地方的物件较贵重，制度也相对严
些。
一个蜡油冻佛手下落不明，古董房就催着要贾琏查清，以
便“问淮了好注上一笔”;少只细茶杯众媳妇也会“各处寻
觅”，就是打碎了也得“拿了磁瓦去交收”。
但这几房分工却
常显出混乱。
宝玉想吃小荷叶儿小莲蓬儿汤，王熙凤就想不出
汤模该何处管。
厨房说缴上来了，茶房说不曾收，最后才发觉
原来是在金银器皿房。
荣府还有些别的管理机构。
田庄一次缴来几百只猪羊、上
千只家禽，专门的饲养场总应有吧。
脂砚斋在贾母说“我这里论荣右的管理机构与制度_
_一一一
~
塑一
正配丸药呢”后批:
“为后营、菱伏脉”，看来贾营贾菱掌管
着药房，80回后的佚稿中可能写到过他们的故事。
但这些书中
未明显提及，这里就不妄加推测了。
荣府外还有两处需要管理，一是远在南京的房子，由鸳
鸯的父母等四五家奴仆照看。
这差使不是肥缺，但他们却可将
空房“偷着租赁与人”，这种弊病连薛蟠都清楚。
二是家庙铁
槛寺.其余如馒头庵水仙庵等，荣府也常年供给香火。
各庙的
月例银由余信掌管，惜春从智能的师父与余信家的“咕卿了半
天”就看出他手脚不千净。
贾芹照看24个小和尚小尼姑，三个
月的供给竟有“白花花二三百两”。
这些钱当然不会都用到小
和尚小尼姑身上，否则贾芹怎能“夜夜聚匪赌钱，养老婆小
子”呢?
5、二门内诸房
设在二门内的是浆洗房、针线房、戏房和库房。
在桨洗房服役的有傻大姐的母亲等人，其头目是鸳鸯的嫂
子。
这职务使她能与各主子房联系，但她因到处讨好钻营而被鸳
鸯斥为“九国贩骆驼的”。
贾赦强讨鸳鸯时她扮演了个既可卑
又可怜的角色。
浆洗房的设立表明了荣府的一个的规矩:
主子
的衣服是由浆洗房统一浆洗的。
专事缝纫的女仆叫“针线上的人”，主子什么时候该添置。
鞋袜等都有定例，都由她们制作（只有宝王例外）。
针线上的
制作一般的针线活，主子过年过生日新衣则由外而的工匠制
作。
第27回里王熙凤一次就交给张材家的160银去付工价钱;
预备秦可卿出丧时荣府这方面事务也由张材家的经办。
由此可
以推测，张材家的是针线房的头目。
202红楼梦学刊·一九八六年第三辑
戏房设在梨香院，其事务由贾蔷总理。
戏房中12个戏子是
预备元春省亲时从江南买来的，此外还有教习乐工等人。
为了
能更好地供主子取乐，戏子的物质待遇相当不错，以至服侍她
们的千妈都沾了光。
据藕官说:
“别的东西不算，只算我们的
米菜，不知赚了多少家去，合家子吃不了，还有每日买东西赚
的钱在外。
”但戏子的地位却最低下，用赵姨娘的话说，三等
奴仆也比她们高贵些。
库房由王熙凤掌管，这是荣府的旧例:
管家务者管库房。
贾母对存放多年的“软烟罗”十分熟悉，而王熙凤却不知此为
何物，这证明贾母当年掌管过库房;一次王熙凤对王夫人说，
她带人在库房找缎子，“并没见昨日太太说的那样，想是太太
记错了”。
这就表明王夫人继贾母后掌管过库房。
王熙凤管家
事后，库房钥匙也就到了她手里，大观园的缀锦阁也是库房，里
面贮放着预备园内使用的各种物件。
缀锦阁的钥匙也由王熙凤
控制，李纹要预备贾母游园，须得从王熙凤处取来钥匙后才能搬
取东西。
王熙凤因掌管库房忙得不亦乐乎，逢年过节时她要不
断地开库房看着奴仆取出或收放东西。
难怪她在元宵节家宴上
说笑话时也会脱口说出:
“年也完了，节也完了，我看着人忙
着收东西还闹不清，那里还知道底下的事了。
”这样忙的结果
又怎样呢?
“刚将年事忙过，凤姐儿便小月了。
”这真是活
该!
二银钱调度自有章法
丫头善姐唬骗尤二姐时说，荣府的银钱全由王熙凤“一个论荣府的管理机构与制度203
手一个心一个口里调度”。
但实际情形并非如此。
预备元春省
亲时耗银数万，但王熙凤却根本没参加这笔巨款的筹划安排，
她只是坐等结果而已。
又小如月钱，王熙凤“不过是接手儿”，
由不得她作主。
贾琏王熙凤确实掌管着相当数目的银钱，但决
不是荣府的全部流动现金，这点第72回里写得尤为清楚。
为筹
办贾母八十大寿，贾琏王熙凤掌管的银钱都使了，但还有元
春和南安府的礼及几家红白大事得应付，于是只好央求鸳鸯从
贾母处弄些金银家伙去当钱。
但此时银库并未枯竭，“也还有
人手里管得起千数量银子的”，只是贾琏无法向其挪借。
这里
的“有人”，是指总管房的大管家。
原来，荣府的各项开支都
有预算，一旦定出就专款专用，管家事的主子并无权挪用管家
掌管的银钱。
因此贾琏向鸳鸯告贷后就无法当年归还，而必须
要等到冬末庄田缴租后重订预算。
贾琏借贷是八月，而荣府九
月就可收夏租，这点贾琏一开始和鸳鸯讲明了，但他却说年底
得了银子才“赎了交还”。
这也证实了全年收支预算早已定
好，贾琏无法娜用九月的收人，而只能寄希望于来年的预算。
细读全书就可发觉，荣府流动现金的调度分三个层次:
日
常单调重复的开支，由总管房按“祖宗旧例”调度;日常非单
调重复的开支，由贾琏王熙凤负责调度，调度时可有一定的
伸缩性，但主要还是“按例行事”;无例可循的重大开支，由
长一辈主子与大管家讨论决定。
、
总，房的调度权限
总管房调度的重要开支有两项，一是每日的伙食费。
正如
王熙凤所说:
“新鲜菜蔬是有分例的，在总管房支去，或要
钱，或要东西。
”大观园厨房操办园内主子及贴身’（环的伙
/204红楼梦学刊·一九八六年第三辑
食，每日就可支“两只鸡，两只鸭子，十来斤肉，一吊钱的菜
蔬”。
由于各人的分例难得变动，主子没有必要为这开支分
心。
二是月钱。
每人月钱多少也早已定下，总管房只要到时令
帐房银库造册分发即可。
只是由于帐房的人不便进二门，那服
的月钱才统一交给王熙凤分发。
仅此两项开支，数目就相当可
观。
荣府所需的米肉等主要靠实物地租，但新鲜菜蔬却得现
买。
大观园厨房管40来人的饭，每日就得化一吊钱。
照此推
算，荣府四百来人得化十吊，一年就是近4吊，折银约4千两。
二门内月钱总数约300两.二门外众多管家奴仆月钱的总数大
概也得这些，即一年共7千余两，两项总数有万余两。
再算上
书中未明写的开支，总管房调度的现金恐怕不会少于2万两。
正因为数目巨大，所以林之孝才能帮贾琏作弊，至于林之孝等
人自己作弊了多少，我们也不难想知了。
2、贾琏王熙凤调度的权限与方法
贾琏王熙凤调度的范围很广泛:
过年过节及主子生日的开
销、婚丧大事的筹划及请客送礼、向宫内进贡等。
这里主要就
他们调度的过程来考察荣府的银钱调度方法。
王熙凤调度银钱时主要是按例行事，什么事该按什么例，
她大致都有个数目。
如赵姨娘兄弟死了，她就立即能想起赵姨
娘是里面收的，按例应赏银20两。
若遇上难以裁决的事，吴新
登媳妇等人就会“查出许多旧例来任凤姐儿拣择施行”。
王熙
凤调度银钱靠对牌，对牌一半在银库，另一半在王熙凤手里。
动用对牌支钱有两种情况。
一是她下令办某事，但需花钱多少
她只有大概的数目，这时总管房就按其指令开出帖子，写明何
物购多少，应用银若干。
王熙凤审核后同意，就命身边小童彩价荣府的管理机构与制度205
明收帖登记，并将对牌交来人去支银。
银库验牌后发出银钱，
该人再将银钱交买办外出购物。
事办完后，持牌人将对牌与买
办购物用银多少的证明（即回押）交还王熙凤，此时王熙凤再
开始处理下一项事务。
第14回里有关于这一过程的具体描写:
（王兴媳妇）说:
“领牌取钱，打车轿网络。
”说
着，将个帖儿递上去。
·“…凤姐听了，数目相合，便命彩
明登记，取荣国府对牌掷下。
王兴家的去了。
”一
张材家的忙取枯儿回说:
“就是方才车轿围作成，领
取裁缝工银若干两。
”凤姐听了，便收了帖子，命彩明登
记。
待王兴家的交过牌，得了买办的回押相符，然后方与
张材家的去领。
一面又命念那一个，是为宝玉外书房完竣，
支买纸料糊裱。
凤姐听了，即命收帖儿登记，待张材家的
缴清，又发与这人去了。
对牌只有一个，因此必须等前一人事毕缴回后，王熙凤才能让
下一人领牌支钱。
秦钟曾提出过疑问:
“倘或别人私弄一个
（对牌），支了银子跑了，怎样?
”王熙凤的回答是:
“依你
说，都没王法了。
”确实，管家奴仆并没胆量私制对牌，他们
宁可钻其他空子，如帖上数目多开一些。
但虚报数不能过大，
否则王熙凤就会看出破绽而不发对牌:
凤姐命彩明要了帖念过，听了一共四件，指两件说
道:
“这两件开销错了，再算清了来取。
”说着掷下帖子
来。
那二人扫兴而归。
动用对牌的第二种情形是直接赏人或拨款给某事的经办红楼梦学刊·一九八六年第三辑
人，这时就只需王熙凤发出领票与对牌即可支钱。
如王熙凤委
贾芸管大观园内种树裁花事务就属这种情形:
（贾荟）便写个领票来领对牌。
“一（彩明）单要了
领票进去，批了银数年月，一并连对牌交与了贾芸。
··一
（贾芸）翻身走到银库上，交与收牌票的，领了银子。
贾芹因管小和尚小尼姑事务领银也属于这种情形:
凤姐又作情央贾琏先支三个月的，叫他（贾芹）写了
领字，贾琏批票画了押，登时发了对牌出去，银库上按数
发出三个月的供给来，白花花二三百两。
这次贾琏还画了押，原因就是先支三个月是破例，否则，银库
恐怕就有权拒发。
夏太监派人来打秋风时，王熙凤令旺儿媳妇
“不管那里先支二百两”，旺儿媳妇却说“别处支不动。
”这
固然是做戏给小太监看，但王熙凤确实无权任意乱支，她毕竟
得按例行事，并不能独断独行。
甚至她与贾琏都互相掣肘。
为
料理宝钗15岁生日，一个怕“不告诉明白你”而被见怪，’另一
个却表示“这空头情我不领，你不盘索我就够了。
”同时，贾
琏王熙凤虽监察着帐房与银库，但反过来帐房银库也在一定程
度上以祖宗旧例制约着他们。
分而治之，互相牵制，这就是荣
府的财务制度。
3、主子与大，家共同讨论决定的开支
元春省亲时贾府大兴土木，耗银数万。
这笔预算外经费如
何筹划并无例可循，总管房与贾琏夫妇都无权决定，于是便由论荣府的管理机构与制度207
贾赦、贾政、贾珍等人与赖大等大管家共同讨论决定。
但这样
的大事并不多，因此荣府财务大权主要还是在贾琏王熙凤手
中，他们负责监察帐房银库等机构的正常运转，同时自己也受
着祖宗旧例的约束。
靠着这些机构与制度，荣府年复一年的挥
霍才能较有秩序地维持着，虽是入不支出，但若无外力粗暴涉
人（如抄家），荣府的经济不会在一日间突然崩溃，而只会慢
慢地趋向干枯。
三祖传的用人家规
1、用人的等级+分严格
各个主子各该使多少丫环小厮，这些奴仆等级又如何，这
些也都由祖宗旧例预先定下。
贾母等级最高，她可使八个月银
为一两的大‘f头;邢王夫人次之，各能使四个大‘（头;年青主
子只能使二等以下的’（头。
象迎春等人房中，按例除乳母外，
“有四个教引媛掩，除贴身掌管钗训盟沐两个’f环外，另有五
六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环”。
姨娘则只能使二个三等’（
环。
不过也有例外，宝玉不仅借用了贾母的大’（环袭人，而且还
有七个二等’（环，八个三等’（环及十个小厮。
曾有人以贾环与
宝玉不同的待遇来论证贾环因庶出而受到歧视，其实这是个误
解。
王熙凤曾特地声明:
若将袭人干脆调归宝玉，就“须得
环兄弟屋里也添上一个才公道均匀”，宝玉使的人多“是老
太太的话”，是贾母因宠爱宝玉而破了例。
就物质待遇而言，
贾环并未因庶出而遭歧视，这些书中都是写明的，况且迎探二
春甚至贾琏都是庶出，他们在物质待遇上也并没受到任何歧208红楼梦学刊一九八六年第三辑
视。
贾环受歧视只是主子间互相排挤倾轧的缘故，而且即使这
样，贾环的“分例”并未因此少了些什么。
荣府经济的每况愈下，使林之孝对这种制度提出了异
议:
“如今说不得先时的例了，少不得大家委屈些，该使八个
的使六个，该使四个的便使两个”。
但他的建议立即遭到了否
决。
因为这种用人规矩不仅关系到荣府的气派，而且也是森严
的封建等级制度的主要表现形式之一，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
主子是决不愿改变这种祖宗旧例的。
2、林之李夫妇是奴仆人，的主管者
林之孝提出裁减各房用人数，其目的是为了节缩开支，因
为他是荣府财务的负责人。
但这建议也透露出另一信息:
他掌
管荣府奴仆的人事权。
不过他的权力只限于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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