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稿》序.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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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稿》序
《红楼梦稿》序
《红楼梦稿》序
夏荷花美云
《红楼梦》是我国一部国宝式的文学巨著，在世界文坛上也享有盛誉。
广大读者，爱不释手，一些名闻遐迩的著名学者，社会名流，
也投身于红学研究之中，不断地拓宽了它的领域，扩大了它的影响。
一九二一年胡适先生创立“新红学”，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他根据敦诚敦敏的诗集，认定《红楼梦》为曹雪芹先生所著，写的就是他自己的“自叙传”；又根据张问陶《赠高兰墅鹗同年》诗题下自注云：
“传奇《红楼梦》八十回以后，俱兰墅所补”的一个“补”字，便认定《红楼梦》后四十回俱出自高鹗之手。
这种说法应当说是很牵强的，因为一个“补”字，很可能是“补缀”，而不大可能是“补著”。
胡适《新红学》出现以后，一些署名《脂砚斋评》的《石头记》也相继出土。
这种本子上带有许多评语，有些评语里还提到《红楼梦》后半部里一些令人费解的情节。
像“宝玉入狱”、“花袭人有始有终”等等。
看来真像胡适猜想的那样，另有一种《旧时真本》。
《新红学》一下子就红火起来了。
一时间，批判后四十回，呼吁“旧时真本”，编写电影剧本者，不一而足。
有些性急的红学家已经在替曹雪芹重写后四十回了。
在这种情况下，一九五九年在山西发现了一部一百二十回的《红楼梦稿》就特别的引人注目了。
《红楼梦稿》是《红楼梦》现存十一个版本中。
唯一的一部百廿回手写的稿本。
内中阙四十一至五十卷，是杨继振收藏时据摆字本补抄的。
他一共补抄了十回另十九页。
破损剥落之页恰在每拾回的起首和末尾，可见此本流传时装订为每册十回，全书装订为拾贰册。
在读者中经历了一番较为频繁的阅读流传，以致破损得相当严重。
这些景况，正是一部百廿回稿本的风貌。
它上面最大的特点是保留着作者大量加文，保留着作者增删圈改的创作痕迹。
它的出现，在红学研究中，便具有某种划时代的伟大意义。
手书的《红楼梦稿》本来就很难辨认，再加上字里行间密密麻麻、重重叠叠的大量加文，影印出版时，又作了适当的缩小，简直就成了一部难解的“天书”了。
对于每一个研究者来说，首先要帮助广大读者把这部“天书”似的稿本读个明白。
在电脑的帮助下，我们首先将《红楼梦稿》的底稿和改文区别开来。
我们特别注意改文，是因为这大量的密密麻麻的改文最应当是作者的亲笔。
将它和各种抄本对勘，我们就可以将它条分缕析开来。
底稿用宋体字排出。
改文则用华文行楷来表示。
其中，我们将誊正以后成为诸脂本正文的改文用华文行楷表示；成为《甲辰本》正文的改文，用华文行楷旁边加双线来表示；成为《程甲本》的正文的改文用华文行楷旁边加单线表示；成为《程乙本》的正文的改文，用华文行楷旁加圆点表示；作者的删文用宋体字上加单线表示。
这样，我们就可以把作者在悼红轩中“增删五次，披阅十载”的伟大的创作过程，形象地呈现在广大读者面前了。
至于“程高加文”我们用方头黑括弧【】括住，插入正文之中以资对照。
这个本子的扉页上署名为《红楼梦稿本》（秦次游）或《红楼梦稿》（堇堇）则题于“己丑秋月”。
，《红楼梦稿》于源的题签写于“咸丰乙卯古花朝后十日”
，若是“乾隆已丑，”就是一七六九年，雪芹已经逝去六年，他的续妻将遗稿整理完毕，也该另写扉页了。
这个本子曾经“兰墅阅过”（七十八回批语，）自当是作者乾隆年间的遗稿无疑。
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六三年影印出版时改名为《乾隆抄本百廿回红楼梦稿》。
著名的红学家范宁先生在为它写的《跋》里，也断定它的后四十回不可能为高鹗所著。
因此这个版本，在《红楼梦》现有的十一个版本中，便具有手稿鲜明的特色。
俞平伯先生却另创“汇抄说”，说它是由四个抄手根据不同的版本“汇抄”而成的。
就把这价值连城的国宝说成是一文不值的“百衲衣”了。
这就使我们有兴趣对《红楼梦稿》的性质作一番认真的研究。
《红楼梦稿》这部百余万字的巨著，有十一个不同的版本。
反复校勘，谈何容易，阅读工作量，就在千万字以上。
我的妻子花美云提前退休，十六年如一日地投入到这项光荣而艰巨的工作中。
一九九九年，她患脑溢血，出院后不到十天，又开始了工作。
终于把四次改文都剖析出来。
儿子夏雷在电脑上，用不同的字体和符号把它们表现出来。
我们的小孙女和她的姨也在电脑上做了许多工作。
今天，新版《红楼梦稿》终于破壳而出，它再不是难以辨认的天书了。
一对红学理论的探讨
一九八三年，夏荷的妻子花美云拿了一张《新民晚报》回来说：
“《红楼梦》电视剧不知要把《红楼梦》糟蹋成什么样子？
贾宝玉要饭，史湘云当妓女。
”夏荷说：
“胡说，《红楼梦》后四十回本来就是曹雪芹写的！
”接着便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一反过去也认为后四十回不是曹雪芹所写的说法。
大家听了觉得有理，鼓励他把这种看法写成论文。
这就是他在《红楼梦学刊》上发表的红学处女作：
《也谈〈红楼梦〉的“真”与“假”》。
接着又写了十几篇论文，都有一点自己的独特见解。
他运用现代语言学的方法，挖掘中国传统修辞。
摆脱了“新红学”的羁绊，展开了对《红楼梦》的文学性研究。
对《红楼梦》写作中真、假、隐、显、偶式修辞、史笔、模糊等修辞范畴，作了突破性的研究。
汇集为《红楼寻真录》一书。
在这种红学理论的影响下，我们对《红楼梦稿》进行了认真的研究
，剖析了《红楼梦稿》上的全部加文。
我们理出了曹雪芹一遍遍修改《红楼梦》的层次，剔出了高鹗、程小泉在《红楼梦》里的加文。
现在《红楼寻真录》即将再版，《红楼梦稿》也就要出版了。
这两部书是姊妹篇；前者探讨理论，后者就是这种理论在版本研究中的应用了。
在他呕心沥血，反复推敲写成的十几篇红学论文中，下的功夫最大，改的遍数最多的，是他对迷宫似的《脂砚斋评》的研究。
阅读写作，先后达四年之久。
他把脂砚先生的评语与畸笏叟的评语区别开来。
这是他研究红学的一大贡献。
《脂砚斋评》首先强调了《红楼梦》一书“虚空幻设”的文学创作的特性。
她说宝玉：
所谓古今未有之一人耳。
听其囫囵不解之言，察其幽微感触之心，审其痴妄婉转之意，皆是古今未见之人，亦是未见之文字。
说不得贤，说不得愚，说不得不肖；说不得善，说不得恶；说不得正大光明，说不得混账无赖；说不得聪明才俊，说不得庸俗平（常）；说不得好色好淫，说不得情痴情种，只有一个颦儿可对。
今他人徒加评论，总未摸着他二人是何等脱胎，何等骨肉。
脂砚从中国传统的“万物莫不负阴而抱阳”的辩证观念出发，从佛的“不二法门”出发，从文学生成的角度出发，认为《红楼梦》里每
一个人物性格，都是多重对立属性的统一体。
她说：
此方是正理。
最恨近之野史中，恶则无往不恶；美则无一不美，何不通情理之如是耶？
（庚辰本）。
宝玉为人是我辈于书中见而知有此人，实目未曾亲睹者。
又写宝玉之言每每令人不解，宝玉之生性件件令人可笑。
不独于世上亲这样的人不曾，即阅古今所有之小说传奇中，亦未曾见这样的文字，于颦儿处为更甚。
其囫囵不解之中实可解，可解之中又说不出理路来。
合目思之，却如真见
一宝玉，真闻此言者，移之第二人万万不可，亦不成文字矣。
脂砚先生指出：
宝玉虽然写得十分生动，就好像活生生的站在我们面前，可是他绝不是某一个具体人物的复写，也不是人的某种属性的化身。
创造出贾宝玉这样一个富有个性特征的活生生的人物性格乃是曹雪芹最伟大的成就。
张竹坡在评论《金瓶梅》时说：
“看《金瓶》，把他当事实看，便被他瞒过；必把他当自己的文章读，方不被他瞒过。
”事实也是这个道理。
她认定贾宝玉不是某个具体人物的仿制品，也就杜绝了“自叙传”的可能性。
远在二百多年以前，对于人物描写，就能提出这样高明的理论来，在当时全世界的文艺理论家中，也是不可多得的，是很先进的，是很伟大的。
这正是《红楼梦》写作的理论基础，是民族的骄傲。
从这个理论出发，我们可以认识到：
《红楼梦》的研究应当是文学性的，是以中国传统修辞为基础的，是辩证的。
在这一理论的影响下，我们对《红楼梦稿》作了反复的深入的研究。
二
《红楼梦稿》上的改文，有些誊正是《甲戌本》的正文
《红楼梦稿》之所以被称作稿本，是因为它上面保留着密密麻麻的大量的改文，这些改文最应当是作者的亲笔了。
当我们发现在这些改文里，有些誊正以后，竟是《甲戌本》的正文。
我们真是欣喜若狂了。
（我们在这类改文旁边加个园点，而把作者的删文用括号括住）例如：
一
黛玉越想越觉伤感起来，也不顾苍苔露冷，花径风寒，独立墙角边，花荫之下，悲悲切切，呜咽起
来。
（正哭之间，忽听吱喽一声，门开处，不知是那一个，且听下回分解）原来这黛玉秉绝代之姿容，俱
稀世之俊美。
不期这一哭，把那些附近的柳枝花朵上的宿鸟栖鸦，一闻此声，俱忒楞楞飞起远避，不忍再
听。
正是：
花魂点点无情绪，
柳梦痴痴何处惊。
又有一首诗写道：
颦儿才貌世应稀，独抱幽芳出绣闱，
呜咽一声犹未了，落花满地鸟惊飞。
那黛玉正自啼哭，忽听吱喽一声，院门开处不知是那一个出来，要知端的，下回分解。
（《红楼梦
稿》315页）
二
宝玉在山坡上听见，先不过点头感叹，次后听到：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等句，不觉恸倒在山坡之上，怀里兜的落花撒了一地……因此一而二，二而三，反复推求了去，真不知
此时此际如何解释这段悲伤。
正是：
花影不离身左右，鸟声只在耳东西。
这里宝玉痛哭了一回，忽抬头不见了黛玉，便知黛玉看见他躲开了。
自己也觉得无味，抖（去落花）抖
土起来，下山寻旧归路往怡红院来。
（《红楼梦稿》320页）
三
宝钗……到了贾母这边，只见宝玉（便笑道：
宝姐姐，我瞧瞧你的那红麝串子）也在这里呢。
宝
钗因往日母亲对王夫人曾提过：
金锁是个和尚给的，等日后有玉的方可结为婚姻等语，所以总是远着宝
玉。
昨日见元春所赐的东西，独他和宝玉一样。
心里越发没意思起来。
幸亏宝玉被一个黛玉缠绵住了，心
心念念只惦记着黛玉，并不理论这事。
此刻忽见宝玉笑道：
“宝姐姐，我瞧瞧你的那香串子呢！
”可巧宝
钗左腕上笼着一串，见宝玉问他，不得不摘下来。
宝钗原生的肌肤丰泽，一时褪不下来。
宝玉在旁看着雪
白的胳膊，不觉动了羡慕之心。
暗暗的想道：
“这个膀子若长在林妹妹身上，或者还得摸一摸……”
以上这些改后的段落，无不与《甲戌本》本相同。
即使小有差异，也只是抄录中的修改或讹误了。
胡适说：
“《甲戌本》是世间最古而最可宝贵的《红楼梦》写本，最近于雪芹的最初稿本。
”（见胡适一九六一年《影印乾隆甲戌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的缘起》和《跋》）上述各段改后成为《甲戌本》的正文。
这些改动便应当发生在乾隆甲戌（一七五四）以前，那未经改动的《红楼梦稿》的底本，便应当写于乾隆甲戌以前的以前了。
这就是《红楼梦稿》写作的上限。
也就是说，这《红楼梦稿》乃是“世间最古而又最可宝贵”的《红楼梦》的手写稿本，是曹雪芹的工作稿本。
胡适说：
嘉庆十四年（一八0九）（高鹗）考选江南道御史、刑科给事中——自乾隆四十七年高鹗作《操幔堂诗
稿跋》至此，凡二十七年，大概他此时已近六十岁了。
（见胡适：
《红楼梦考证》（改定稿））
嘉庆十四年（1809）高鹗近60岁，乾隆甲戌（一七五四）他只有近五岁。
《红楼梦稿》上那些誊正以后成为甲戌、己卯、庚辰本正文的改文，以及《红楼梦稿》上未经改动的底本，都肯定不是高鹗的手笔了。
我们用《红楼梦稿》与《红楼梦》的其他各种抄本相勘校，也得出类似的结果，发现《红楼梦稿》有些改文誊正以后乃是其他抄本的正文，也就是说，《红楼梦稿》乃是各种抄本的母本。
三《红楼梦稿》虽是各种抄本的母本，却不可能根据各种抄本“汇抄”出一部
《红楼梦稿》来。
“汇抄说”不能成立。
因为《红楼梦稿》虽然是各种抄本的母本，但各种抄本在抄录中，都对母本作过不同程度的增删润饰，有些地方还改得十分精彩。
当然，在抄录中也会有丢漏讹误的地方。
因此，以诸抄本为依据。
是“汇抄”不出一部比较原始、比较扑素的《红楼梦稿》来的。
（我们在诸抄本特有的加文下面加一个园点，而用括弧把作者的删文括住）
四贾雨村的“爱情诗”，在《红楼梦稿》上，是一首五言绝句。
道是：
自顾风前影，
谁堪月下俦。
闷来时敛额，
先上玉人楼。
似乎婚姻无着，心烦眉皱，好像就要冲上娇杏的绣楼，总显得有些鲁莽。
以后在《甲戌本》上，加了四句，改为一律。
道是：
未卜三生愿，
频添一段愁。
闷来时敛额，
行去几回头。
自顾风前影，
谁堪月下俦。
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
。
前面加上了对娇杏回头的追忆；后面表明了一旦考中必娶娇杏为妻的决心。
一定是由一绝增为一律，而不可能是由一律简化为一绝的。
五凤姐的眉眼，《红楼梦稿》上说是：
“一双丹凤眼
，两弯柳叶眉。
”《甲戌本》上改作：
“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
她既是一位漂亮，活泼的少妇；又是一个凶恶泼辣的管家婆了。
双管齐下，美丑并举。
显得多么的灵透超凡。
六为《戚序本》作序的戚蓼生，是一位很有教养的文人。
《戚序本》和《蒙古王府本》上，就把《红楼梦稿》上一些生动的下流话都删削干净了。
七《庚辰本》是一部抄录回数较多的抄本。
从评语上看，抄录者可能就是畸笏叟。
他抄得很马虎，错误百出。
他把那《红楼梦稿》上的把“反误了卿卿性命”误作“轻轻性命”。
《红楼梦稿》上“却又闻得母舅王子腾升了九省总制，奉旨出都查边。
薛蟠心中暗喜道：
‘我正愁有个嫡亲的母舅管辖着。
’”《庚辰本》把两个“母舅”误叠在一起，抄作：
“却又闻得母舅管辖着。
”把中间一大段都丢失了
用《甲辰本》与《红楼梦稿》相勘校，发现作者在这个阶段作了大刀阔斧的修改与砍削。
例如：
八、黛玉……看了两篇书，又和（自觉无趣便同）紫鹃、雪雁做了一会（回）针线，（更觉烦）闷闷（得）不舒（倚着房门出了一回神，信步出来看阶下新）便来看庭前才迸出的（稚）新笋。
（见《红楼梦稿》299页）
九
（十）贾政心中也着忙……（那薛蟠更比诸人忙倒十分。
走开罢，又恐薛姨妈被人挤倒，又恐薛宝钗被人瞧见，又恐香菱被人臊皮，知道贾珍等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
因此忙的不堪，忽一眼瞥见了林黛玉婉转，早已酥倒在那里。
）（《红楼梦稿》25回，301页）
十
只听桂花荫里（呜呜咽咽）又发出一缕笛声来，果真比先越发凄凉，大家多寂然而坐，夜静月明，且笛声悲怨，（贾母年老带酒之人，听此声音，不觉有触于心，禁不住趟下泪来，此时）众人（也多）不禁伤感（凄凉寂寞之意，半日方知）恐贾母亦有（伤）感触。
（《红楼梦稿》76回
880页）
以上八、九、十三段文字里，原文、删文、和加文都很优美，耐人欣赏和品味。
作者为什么要这样改，就显得更加的意趣无穷了。
这岂不是文学创作最好的教材？
如此妙改，岂是抄手所敢作的事情？
这三段文字，正是《红楼梦稿》为雪芹手稿的铁证。
十一续写和补写
《庚辰本》上，二十二回未有一段批语说：
此回未成而芹逝矣，叹叹。
丁亥夏，畸笏叟。
这就是说：
“二十二回在雪芹生前并没有写完，只写到惜春的诗谜。
另有一首宝钗的诗谜，虽然已经完成，却只是“暂记”在回末。
因为它还不大妥帖。
这首诗说：
朝罢谁携两袖烟，琴边衾里总无缘。
晓筹不用鸡人报，五更无烦侍女添。
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
光阴荏苒须当惜，风雨阴晴任变迁。
（打一用物）
以后宝钗“出闺成大礼”就不能说什么“琴边衾里总无缘”了。
在《脂本》的各种抄本上，都保留着这种残缺的状况。
直到《甲辰本》上才补全了。
补续的人，把这首诗谜归在黛玉名下。
另外给宝玉、宝钗写了两首诗谜。
宝玉的是：
南面而坐，北面而朝。
象忧亦忧，象喜亦喜。
（打一用物）
宝钗的是：
有眼无珠腹内空，荷花出水喜相逢。
梧桐落叶分离别，恩爱夫妻不到冬。
（打一用物）
在《红楼梦稿》上，二十二回的残缺，也早已补齐。
并没有留下添补的痕迹。
想来这添补的人，就该是作者本人了。
上面提到的畸笏叟，丁亥年夏天还写了一段评语说：
叹不能得见宝玉悬崖撒手为恨。
这说明，畸笏叟与雪芹之间，不论有怎样的关系，到雪芹晚年，他们已经非常疏远了。
畸笏叟虽然知道，雪芹写了《红楼梦》的后四十回，写了宝玉悬崖撒手的情节。
可是直到丁亥年的夏天，他也没有见到这一部分文字。
因此，畸笏叟在批语里说：
“此回未成而芹逝矣！
”只能说明畸笏叟没有见到二十二回的完成稿。
以后畸笏写了许多有关后半部情节的批语，例如“狱神庙慰宝玉”“花袭人有始有终”“卫若兰射圃文字”“狱神庙茜雪、红玉一大回文字”以及“金陵十二钗”的“正、付，又付、三四付”共六十人的芳讳等等。
都不能看作是曹雪芹所著《红楼梦》中的情节；而只能是曹頫（如果他就是畸笏叟的话）根据自身的经历所写，或打算写的另一部续书里，可能有，或打算有这些情节而已。
四
《红楼梦稿》前八十回里
最后写成的改文将《红楼梦稿》的前八十回与各种抄本相勘校，我们发现在《红楼梦稿》前八十回里有一部分改文，各种抄本都没有录入。
在这些改文里，有一些对书中的人物性格作了调整。
还有一些改文则对书中的字、词、句作了仔细的修改与推敲。
对书中人物性格作了调整的改文，例如
十二《抄检大观园·搜查晴雯》一段里：
（晴雯）将所有之物尽都倒出来，王善保家的也觉没趣儿，便紫涨了脸，说道：
“姑娘你别生气，我们并非私自就来的。
原是奉太太之命来搜察。
你们叫翻呢，我们就翻一翻，不叫翻，我们还许回太太去呢！
那用急的这样子。
”晴雯听了这话，越发火上浇油，便指着他的脸说道：
“你说你是太太打发来的，我还是老太太打发来的呢！
太太那边的人我也都见过，就只没看到你这么个有头有脸大管事的奶奶。
”凤姐儿见晴雯说话锋利尖酸，心中甚喜，却碍着邢夫人的脸，忙喝住晴雯。
那王善保家的又羞又气，刚要还言，凤姐道：
“妈妈你也不必合他们一般见识，你且细细搜你的。
咱们还到各处走走呢！
再迟了走了风，我可担不起。
”王善保家的只得咬咬牙忍了这口气，细细的看了，也无甚私弊之物。
第七十七回，宝玉探望晴雯和关于晴雯的那段，更有很大的改动。
晴雯的哥哥由一个酒鬼变成胆小怕事的老实人；晴雯的嫂子原来的那点善良没有了，塑造成一个淫恶的妇人。
这样，晴雯便更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第六十三回《红楼梦稿》原文是“贾蓉抱着头滚到怀里告饶，尤三姐便（上来撕嘴）。
”以后改成“尤三姐便转过脸去。
”这就为后文的修改作了铺垫。
到六十五回。
《红楼梦稿》原作：
十三·尤二姐懂局，便邀他母亲说：
“我怪怕的，妈同我到那边去了来。
”尤老娘也会意，便真个同他来了，只剩下小丫头们。
贾珍和尤三姐挨肩擦脸百般轻荡起来.小丫头们看不过，也
都躲了出去，凭他两个自取乐，不知作些什么勾当。
以上一段以后全被勾去，改为：
尤二姐此时恐怕贾琏一时走来，彼此不雅，吃了两钟酒，便推故往那边去了。
贾珍此时也无可奈何，只得看着尤二姐儿自去，剩下尤老娘和尤三姐儿相伴。
那三姐儿虽向来和贾珍偶有戏言.但不似他姐姐那样随和儿。
所以贾珍虽有垂涎之意，却也不肯造次了.致讨没趣，况且尤老娘在旁，也不好意思太露轻薄。
改文中的尤三姐，已不是淫奔女，而是带剌的玫瑰了。
这一类改文，以后多抄入《程甲本》去了。
《红楼梦稿》里的另一类改文，多属于字、词、句的增饰。
往往精彩异常，有很高的文学价值。
（我们把《红楼梦稿》的原文列于前，把改后的文字列于后。
作者删去的文字，都用括弧括住。
）例如：
十四（宝玉黛玉）对（面倒）下。
（宝玉黛玉）对着脸儿躺下。
袭人笑道：
“咱们（素日）好（处自）不（必）说。
”
袭人笑道：
“咱们两个的好处是不用说了。
”
袭人忙握他的嘴（说）“好（好的），正为劝你这些。
”
袭人忙握他的咀道：
“好爷，我正为劝你这些。
”
刚至窗前，（闻）得（房内有呻吟）之（韵）。
刚至窗前，听得屋里一片喘息之声。
去雇（轿一乘或车一辆）。
去雇一辆干干净净严严密密的车。
我（才）倒了一碗茶。
我赶着进去倒了一碗茶。
又是（着）急，又是（羞）愧，便（战战兢兢）的说道
又是急，又是愧，便抽抽搭搭的哭起来说道
是那一世（里）的业障。
是那一世造下的业障。
偏（生）不咽这口气。
偏他娘的又不咽这口气。
两个（到）在一（处）赔不是。
两个人在一块儿对赔不是。
跌了扇子也（是平常的）事。
跌了扇子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还搁得住你来说（他）。
还搁得住你来说这些个。
晴雯笑道：
“我慌的很，连扇子还跌了。
”
晴雯笑道：
“可是说的，我一个蠢才，连扇子都跌折了。
”
麝月走过来叹道：
“少作些孽吧！
”
麝月走过来瞪了一眼，啐道：
“少作点儿孽吧！
”
满面紫涨，夺了扇子，便扭身忙忙的跑了。
满面紫涨，却仍是呆呆的接了扇子，一句话也没有，竟自走去。
只听说为二爷（霸占着）戏子
只听见说为二爷认得什么王府的戏子。
趁你们在我就死了。
趁你们都在眼前我就死了。
你（敢）病着（死）过去了？
你是病着过阴去了？
再弄个雀儿来也（偏生）干这个。
再弄个雀儿来也干这个浪事。
方知是和宝玉同榻，忙笑的下地来说，我怎么吃的不知道了。
方知是和宝玉同榻，忙羞的笑着下地说，我怎么，却说不出下半句来。
芳官早已藏在（宝玉的）身后。
芳官早已藏在身后，搂着宝玉不放。
这些改文，多录入《程乙本》去了。
上述各章里罗列的例证，说明《红楼梦》的各种抄本在抄录的时候，都曾对母本《红楼梦稿》作过不同程度的修改润饰，也有删削和遗误，以各种抄本为根据，是不可能“汇抄”出一部比较原始，比较扑素的《红楼梦稿》来的。
也就是说：
俞平伯先生的“汇抄说”是不能成立的。
五后四十回
周春在他的《阅红楼梦随笔》中说：
乾隆庚戌（一七九0）杨畹耕语余云：
“雁隅以重价购钞本两部：
一为《石头记》，八十回；一为《红楼梦》，一百廿回，微有异同。
这就是说：
一七九一年《程甲本》刊行之前，百廿回《红楼梦》就以钞本的形式在社会上流行过。
这种说法，在《红楼梦稿》发现以后，第一次得到了实物的证实。
它证明作者写了后四十回，而且对它作过仔细的修改。
这是《红楼梦稿》最有价值的地方。
十五《
病潇湘痴魂惊恶梦》一节里说：
黛玉此时心中干急，又说不出来，哽哽咽咽恍惚又是和贾母在一处是的，心中想道：
“此事惟求老太太，或还有救。
”于是两腿跪下去，抱着贾母的腿……黛玉道：
“我在这里情愿自己做个奴婢过活，自做自吃，也是愿意。
只求老太太救我。
”见贾母总不言语，黛玉又抱着贾母哭道：
“老太太，你向来最是慈悲的，又最疼我的，到了紧急的时候儿，怎么全不管。
你别说我是你的外孙女，是隔了一层了。
我的娘是你的亲生女儿，看我娘分上，也该
护庇些。
”说着，倒在怀里痛哭，贾母道：
“鸳鸯！
你来送姑娘出去歇歇，我倒被他闹乏了。
”
后来宝玉用小刀往胸口上一划，黛玉被吓得魂飞魄散，放声大哭，被紫鹃叫醒。
想了一回，父母死的久了，和宝玉尚未放定。
这是从那儿说起，又想梦中光景，无倚无靠，再真把宝玉死了，那可怎么样好。
一时痛定思痛，神魂俱乱。
又哭了一回，遍身微微的出了一点儿汗……又躺下去，那里睡的着，只听得外面淅淅飒飒，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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