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毫吸墨写乾坤的生肖乾坤墨.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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捐毫吸墨写乾坤的生肖乾坤墨

捐毫吸墨写乾坤的生肖乾坤墨

一·凝渊  第一次见到凝渊是在春暖花开的二月。

  彼时,巫月教和朝廷还没有开战,灵鹫山上的曼陀罗花开得如火如荼。

  芊婳从闹市尽头横冲直撞出来,怀里抱着几幅画卷,边跑边神情慌张地回头张望。

一个不小心,再回神儿,马车已经近在咫尺。

赶车的小童反应快,猛然勒住缰绳。

马受到惊吓,登时前腿腾空,一阵嘶鸣。

芊婳吓了一跳,却不忘回头扫一眼。

不远处,几名白衣人东询西问,像在找寻什么人。

芊婳叫了声“糟糕”,随手塞给小童些碎银,便不由分说地往马车里钻。

小童想伸手阻拦时,听见车厢内传出一名男子的嗓音。

“无妨,让她进来吧。

声音的主人是一名弱冠模样的少年。

抱着胳膊,斜倚在角落,一副与世无争的神情。

然而,清淡的眸子在对上芊婳的时候陡然一亮,瞬间炙热如星辰。

他毫无避讳地打量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湖蓝色衣裳,却无端透着高贵气质。

“里面是什么人?

”外面传来严厉的询问声。

芊婳一惊,将无助的眼神抛向少年。

少年掀开侧帘,探出头去,看见三名衣着华贵,装扮奇异的白衣男子,略微点头道:

“在下凝渊。

三人均是一愣,面面相觑,旋即恭敬道:

“原来是幽都来的画师,久仰大名,多有冒犯,望公子海涵。

凝渊。

听到这个名字,芊婳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画卷,等三名男子走远了,来不及道谢,就匆忙跳下车,却忙不迭一个踉跄,跌在地上,画卷撒了一地。

小童急忙过来扶,凝渊就近拾起一幅画,打开来看,却“噗”地笑出声来。

小童好奇,凑上来一瞧,落款处两个蝇头小楷写着,凝渊。

一时来了气,“竟然有人冒充公子手笔,说,这画哪里来的?

芊婳面露尴尬,偏偏故意抬高了声音,“要你管。

争吵声引来越来越多的路人。

芊婳心知不妙,转头看凝渊,而他沉默不语只专注于那幅假画。

她心头生出一股莫名的气愤,夺过画,欲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却在转身的时候手肘撞到马眼。

马又是一番惊叫,抬起前蹄,狠狠踢在芊婳胸口。

凝渊眼神一颤,见少女踉跄站起身,伸出去的手便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还真是经得起折腾。

”凝渊似是无奈地笑笑,却不料她才硬着头皮走了几步,就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他吃了一惊,忙奔过去接住摇摇欲坠的少女,才发现她胸前已是血红一片。

二·芊婳

房间里没有燃熏香,却充斥着一股浓郁而诡谲的香气。

送水的店小二神情舒畅地吸了几口,问:

“令夫人用的何种香料,让人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凝渊笔尖一顿,没有解释,继续作画。

店小二自讨没趣,带上门出去了。

一幅画完成,凝渊抬头去看床上的少女。

昏睡中的她恬静许多,宛如苍穹中的皓月,倒影在湖水里,不知不觉漾起层层涟漪。

第二天晌午,芊婳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

小镇不大,风声走得也快。

不到一天的功夫,芊婳卖假画的消息就在镇上传遍了。

当初买画的人大都是些慕了凝渊画师的名,对绘画一窍不通,却又附庸风雅的人。

如今发现花大价买回来的是赝品,自然气愤。

得知芊婳在这家客栈,便来此讨个公道。

最起码把骗大伙的钱要回来,不然就告到休宁教主那里去。

这里地处西苗,脱离朝廷管制,没有府衙,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归巫月教管,休宁是巫月教的教主,一向很得民心。

骗来的钱财都花光了。

芊婳虚弱着身子跪在大家面前,脸色惨白,全然没有了昨日的跋扈。

她说,给我三天时间,到时候一定还上,求大家千万不要告发此事。

那些人见芊婳三跪九叩地求,甚是可怜,就没多纠缠,只道,暂且信你一次。

待人群散了,一直冷眼旁观的凝渊才发话,“这些画都是你画的?

芊婳点点头,想了想说自己从小被送到大户人家当伴读,学了这么一点手艺,前些日子家乡遭了瘟疫,她一路流亡到此,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凝渊横眉冷竖,用力拍下桌子,道:

“你撒谎,你胸口的刀伤隐隐透着灵力,你如何解释?

昨天追你之人个个身怀法力,以你的身份如何跟这些人扯上关系?

你衣着虽然普通,却无端透着一股高贵的气质,还有,刚才那群人提到巫月教时,你神色紧张,竟跪在地上连尊严都顾不得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芊婳被连珠炮般的质问吓住了,腿一软,坐在地上,泪珠子断了线似的往下砸。

是的,她在说谎。

她是巫月教的圣女,追她之人是休宁教主派出抓她的人。

休宁得到消息,中原朝廷不日就会进军巫月教,收回西苗。

休宁不愿归附,然兵力有限,只得用十圣女血祭铸剑炉,希冀造出神兵利刃,抵挡住朝廷的兵力。

她不想死,便逃了出来,没有钱,便卖假画来骗,那些钱都用在了衣食住行,毕竟被人服侍惯了,吃不了多少苦。

少女缩在角落,嘤嘤啜泣。

凝渊软了心,轻轻抱起她。

芊婳搂住他的脖子,静静看着他,一瞬间,天地失色,只剩下少年灼灼生辉的眸子,耀了她整个世界。

后来,她曾想,或许从那一刻起,结局就注定了。

三·幽都

凝渊想,他是爱上她了,从第一眼见到她就已沉沦。

他替芊婳还了钱。

为了躲避巫月教的追踪,他独自带她去了灵鹫山的优昙仙境。

那里和幽都一样,是空间与空间的罅隙,与世隔绝,很难被外界发现。

山上的曼陀罗花开得正艳,清风吹来,宛如舞动的火焰。

在他的照料下,她的伤势很快复原了。

闲暇时,他们枕石听泉,凝渊给她讲他的故乡幽都。

他的家乡有一条大河在天上流过,一年四季银光闪闪。

娘说,那条河叫忘川,而银色的光芒是人的魂魄。

不肯入轮回的痴男怨女都会聚集到那里,它们日夜徘徊在忘川蒿里,一心沉湎于往事,对活人毫无感知。

芊婳不相信,气他拿自己当三岁小孩子,世上哪有这么稀奇的事?

凝渊摇头,“这有什么稀奇,你可曾听过幽都有一种墨汁叫做乾坤墨,用它画出来的景象都会成为现实,它甚至拥有扭转乾坤的力量。

“是吗?

有这么神奇?

”芊婳兴奋道,拉住凝渊的袖口央求他拿出来看。

他笑笑,右手轻轻扣了扣在她的额头,婉言拒绝了。

芊婳失望地揉揉被他敲得微痛的前额。

有时,他会问,你知道你的画问题出在哪里吗?

她摇摇头。

他说,是心。

你画的山水虽然精致,却少了几分天然,闭上眼,跟着心意走,用你的笔绘心中的天下。

凝渊绕到她身后,宽厚的手掌覆上她握着画笔的手,“跟着心意走,很简单的。

她神色黯了黯,眼前浮现出一名白衣如雪的教主,嘴唇翕动,真的那么简单吗?

日子如流水,转眼一个月。

这一天,凝渊去镇上买补给品。

芊婳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呆久了,不免有些怀念外面的世界,就央他带她一起去。

起先他怕遇见巫月教的人没有同意,后来熬不过她,心想一个月了,也该风平浪静了,便不再执著,让她扮成书童,跟着他。

街道上冷清了许多,询问之下得知朝廷屯兵西苗边境,不日就要开战了。

此时,凝渊正在“翰墨轩”挑选颜料,一转身竟没了芊婳的踪影,心猛地一沉。

挨街挨巷地找,直到日头西陲,仍然没什么进展。

就在近乎绝望的时候,一眼看到街角处一抹索瑟的影子。

纤细的胳膊环抱住双腿,脸埋进膝盖里。

“芊婳。

他轻轻唤她。

她抬起头,一双眉眼哭得猩红。

仿佛被扎到十指,连心的痛苦。

他俯下身将她揽在胸前,说:

“我会护你周全的。

芊婳犹豫了一下,终是紧紧抱住了他。

远处,一袭白衣如雪的男子静静观望着这一幕,天不知什么时候变了,空气潮湿,山雨欲来风满楼。

四·路转

芊婳是在第二天傍晚被抓的。

凝渊在河边淘米回来,发现茅屋的房门四开着,屋里被弄得乱七八糟,依稀有人挣扎的痕迹。

不起眼的角落,一抹湖蓝吸引住他的视觉。

是芊婳衣服上的布料,上面几个红字“巫月教”。

看起来是临危之际慌慌张张写上去的。

一定是昨天出去被人跟踪,才让巫月教的人找到这里。

巫月教与朝廷开战在即,血祭铸剑炉的事情必是刻不容缓,他必须马上去救她。

凝渊来自幽都,天生血脉中带着灵力,但从未修习过法术,面对法力高强的巫月教,结局会怎样,他来不及考虑,他只知道,再慢一步,或许他会终生抱憾。

一路狂奔到巫月教。

入眼一幕是白衣胜雪的休宁,手握长剑脚踏罡步,身后两名属下将一名芳华正茂的女子推进铸剑炉,女子被绑了手脚,随着惨叫,溅起几粒炭星。

刹那间,凝渊只觉眼前黢黑一片,心也越来越沉重。

“芊婳——”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凝渊终于吼出那个凝固在喉间的名字。

风吹过,天空呜咽,万物同悲。

“凝渊——”

然而,奇迹般竟然有人回应了他。

熟稔的声音带着哭腔。

顺着声源望去,五六个少女被人压制着跪在铸剑炉旁。

原来方才心急没有看清被推入铸剑炉的女子根本不是芊婳。

她看过来,脸上笑着,眼里却是热泪盈眶,视线仿佛隔着红尘万丈。

凝渊没有武功,胡乱挥舞着长刀向四下砍去。

似乎受到莫大鼓舞,芊婳使尽浑身解数,挣开桎梏,朝这边奔来。

就在快要接触到对方的时候,休宁忽然拔出腰间的佩剑朝芊婳掷出,一阵剧痛袭来,纤细的胳膊在空中飞旋几圈,颓然掉在地上。

凝渊抱住半身染血只剩一条胳膊的少女。

少女的眼睛却不甘心地盯着休宁,自始至终不肯眨一下。

休宁。

竟然,下的了这般狠手。

是不是,世间情,真的本无常。

她想在他的脸上看出一丝愧疚,却最终听到他冷若冰霜的一句话:

“残枝败叶,留之无用,放他们走吧。

转身的瞬间,休宁嘴角露出一弯诡异的弧度。

五·作画

寒夜凄凉,凝渊抱着芊婳跑遍了镇上的医馆,竟没有一家愿意医治她。

不用猜,一定是休宁私下的吩咐。

他既然肯放他们走,想必早就做好了看戏的打算。

回到优昙仙境的时候,芊婳已经痛得死去活来,她狠狠咬住嘴唇,直到渗出血来。

她的呻吟声如荆棘层层勒紧他的心,让他痛到难以呼吸。

凝渊一拳打在地面上,他恨死了自己。

他说过要护她周全,可现在看来,除了画画,他一无所有。

画画!

他的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娘说过得关于乾坤墨的传说。

没有丝毫犹豫,找来笔墨纸砚。

抽出短刀,在自己手臂上深深划过一条口子。

滚烫的血混到浓稠的墨里,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而少年似乎没有闻到,铺开宣纸,饱墨笔纵,根本不看芊婳一眼。

她的模样早已刻在他心里。

不消片刻,一幅美人临水图便跃然纸上。

清澈的眉眼,湖蓝色纱衣,以及白皙的双臂。

就在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奇迹发生了。

芊婳突然安静下来,先前钻心剜骨的痛像被人一下子抽离,血淋淋的肩膀上渐渐长出一条藕白色的玉臂。

蜷曲活动几下,呆愣片刻,使劲掐了掐自己的脸颊。

是的,这不是梦。

传说是真的。

乾坤墨,以幽都人的血液入墨,拥有判生断死,颠倒乾坤的力量。

芊婳终于确信。

六·峰回

夜近阑珊,他们却丝毫没有困意。

凝渊回屋准备了几道小菜,几壶小酒,说:

“来,庆祝我们的劫后余生。

或许是大病初愈,心灵上比较脆弱,芊婳的眼里始终蒙着一层厚厚的天青色烟雨。

她抹了抹眼角,放在唇边的酒盅踌躇了片刻,张张嘴想说什么,终是和着烈酒吞了下去。

细腻如他,又怎会猜不到她对休宁的心意。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生气,情爱这个东西是分先来后到的,可谁说不能后来居上的?

凝渊暗暗发誓,他将倾尽生生世世去爱她,哪怕沧海变成桑田,他也要让她知道她将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然而,这个誓言尚未来得及让她知道,事情已经改变。

他记得那天晚上喝了很多酒,喝到最后慢慢不醒人事。

梦中,一双细嫩的手抱起他的脑袋轻轻靠在怀里,柔软而温热的唇缓缓贴上他的,晶莹的泪珠落在他的心口,冰凉冰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凝渊躺在地上,浑身酸软无力。

抬头,休宁正站在丈余的地方,一脸阴冷的笑。

凝渊下意识护住身旁的芊婳,努力爬起来,却发觉身体像灌了铅块,丝毫动弹不得。

芊婳低头,看了眼一身酒气狼狈不堪的少年,冷笑一声,拿过一只装液体的容器和一把刀刃,“叱”地划破少年的手腕,那道刚刚凝固还没有结巴的伤口上顿时又血流如注。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施施然走到休宁面前,深情款款道:

“教主,乾坤墨到手了。

是的。

这是一个局。

从一开始芊婳就是休宁布在凝渊身边的一颗棋子。

街市上失踪,是她故意的,为的是找到休宁,并向他透露两人隐居在优昙仙境的消息。

休宁早就听说过乾坤墨的传说,朝廷大兵压境,唯有靠乾坤墨才有转圜的余地。

当他听说幽都画师来西苗的消息后,便在芊婳身上施了法术。

这种法术能让她周身散发出一种不寻常的香味,凡是近身的男子都会不自觉地对她产生好感,时间长了,更会爱上她。

法术来源于民间,只是,由于法术效果维持时间不长,最多一年半载香气就会消失,先前的爱意尽数消失,结局往往是不欢而散。

凝渊望着少女转身而去的决绝姿态,仿佛置身冰天雪地。

血不住地涌出来,心跳声越来越疲惫,曾经灼灼生辉的眸子终于黯淡下去,执着前伸的双手也终于无力垂下。

他以为他们终于能双宿双栖,却想不到,尘埃落幕,他是最滑稽的一个。

七·休宁

从八岁开始,芊婳的梦里就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如天神一般从天而降,轻扬衣袂,挥退对她穷追不舍的小商小贩,执起她的小手说:

“我教你一个不会挨饿的方法,好不好?

她扔了怀里的肉包子,跪在他面前说:

“哥哥,芊婳愿意一辈子伺候你。

后来,她学会了绘画,并且成了巫月教的圣女。

再后来,日子就过得不咸不淡了。

巫月教里的圣女很多,混在众多的女子中,她普通得如一粒沙尘。

她以为这辈子再也等不到他。

然而,有一天,休宁突然找到她,从身后紧紧抱住她:

“芊婳,帮我一个忙。

那一刻,幼年那股狂热的火焰再度灼烧起来。

她想,休宁是在意她的,不然,危难之际,他不找别人,为何偏偏找她?

芊婳想都没想就说:

“好。

回忆被推门声打断,休宁走进来,搂住少女柔软的腰肢,在她额头轻轻咬一口。

芊婳出人意料地推开,摸着自己的右臂,灼灼的眼神逼视他:

“那一剑,你如何下得了手?

休宁愣了愣:

“不这样做,如何探出乾坤墨的秘密?

他已经彻彻底底爱上你了,为了你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你就这么有自信?

男子嘴角轻巧一勾,“我的法术从没出过差错。

芊婳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

他就是这么自负狂傲,与凝渊相差很多,凝渊像一泓溪水,安静,寡淡,可一旦爱了又会百转千回。

想着想着,嘴角竟牵起一丝微笑。

难道她也在不知不觉中对他动了情?

芊婳用力摇摇头,想:

事已至此,算了。

兵临城下的那一天,芊婳穿一身湖蓝色的流仙裙站在城楼上。

鲜红的血液混进浓稠的墨汁里,腥臭味侵入鼻息,让人有种呕吐的欲望。

笔尖颤微微沾进墨里,每一笔,每一划都像一把刻刀划在她的心上,随着经脉痛彻四肢百骸。

她闭上眼,随着心意走。

一幅画完成,城下百万大军瞬间崩溃。

巫月教赢了。

休宁的愿望终于达成了。

转过身,面对休宁突如其来的拥抱,她释然一笑,眼前却忽然浮现出一张温润如玉,与世无争的脸。

时至今日,她突然明白,她对休宁的执爱或许无关风月,而是幼年的她对强者的依恋感被浩瀚岁月里的寂寞无限放大,直至扭曲。

凝渊,凝渊。

只怕那张脸的主人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吧,毕竟流了那么多血,若不及时医治必死无疑。

八·重逢

再见到凝渊,芊婳是有一丝错愕的。

巫月教向来信奉女娲,打了胜仗,按照风俗是需要到灵鹫山上祭拜女娲娘娘的。

那天,芊婳与休宁坐在同一张藤椅里被四个教众抬着,路过“翰墨轩”的时候正好撞见凝渊挑好笔墨从里面走出来。

凝渊没有死,他被一名路过的道士救了。

对视的刹那,凝渊的脚步顿了顿,眼里似乎有挣扎的痕迹,不过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漠视。

她心底波澜万千。

凝渊,你恨吧,愤怒吧,这样,起码说明你爱过。

芊婳起了起身想叫住他,却被休宁一把拉回怀里,“芊婳,你不会这么让我失望吧?

要知道,他之所以爱你是因为你身上的香气,如今法术收回,形同陌路已是最好的结局。

休宁说的不错,没有她,他照样生活,照样作画。

凝渊并不真的爱她,维系他们的纽带不过是一条法术,人生大梦一场,一切不过是浮光掠影罢了。

只是,到底是什么让她抓着梦境不放,是一种眼神吗?

天光云影,芊婳眯了眼,侧头对休宁说,“教主,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九·迷雾

找到凝渊是在一处别院。

他正在房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西苗。

床上摆了许多张画卷。

随意打开一张,画面精致,表面看起来几近完美,可是,在行家看来却少了几分天然神韵,右下角落款处,蝇头小楷写着“凝渊”两字。

似是想到什么,淡淡一笑,随手丢进了身旁的火盆里。

又打开一幅。

这一次是一张美人临水图,刚想一并扔进火里,就听门外传来一声熟稔的呼唤。

“凝渊。

是美人临水图里的少女。

清澈的眉眼,甜甜的酒窝,湖蓝色纱衣裙摆流苏。

人间四月芳菲尽的时节,阳光透过偏窗射进屋里,柔和温软,可以看清每一片尘埃。

桌上放了一壶酒,两只酒盅。

她说:

“凝渊,我也是迫不得已,原谅我好不好?

他不置可否,轻轻举起酒杯,笑的云淡风轻:

“来,芊婳,为我饯行。

芊婳突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定定地跪下去:

“凝渊,我说我已经不可自拔地爱上你,你信不信?

他怔了怔,背过身去,右手一暖,已是被少女紧紧捉住。

男子身形颤了颤,回过身握住芊婳的双肩,点点头。

芊婳“呼”地站起来,跑过去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举到他面前,“喝了我这杯酒,就代表你原谅我了。

凝渊一愣,心猛地一沉,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让他说不出话来。

犹豫了半晌,望着少女脸上既焦急又期盼的表情,终是接过来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头留入胃里的时候,芊婳释然一笑,转身向门外跑去。

她转身离去的姿态是这样熟悉,让凝渊痛恨且害怕,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她离开。

缓缓展开那张美人临水图,咬破食指,用力在女子颈项处狠狠划过一条血痕。

院落里,芊婳即将触到大门的手忽然顿住,仿佛被人刺了一剑,脖子上鲜血迸射而出,头越来越重,意识渐渐模糊,周围的春花被染成深深的血红。

弥留之际,她将眼神重新定格在男子身上。

他和她一样倒在地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眼神迷离,渐渐涣散。

凝渊,你到底不爱我,你到底是恨透了我。

原来,那名在优昙仙境救他的道士在芊婳来之前刚走不久。

他说:

“公子今日有难,劫数在东,千万不可饮用他人送上的酒水,否则必有血光之灾。

他早就知道了,酒里有毒。

凝渊强撑着身子爬到芊婳冰冷的身体旁,他还没有告诉她,他天生没有嗅觉,摄魂香的法术对他根本没有作用,他真的爱她,一眼万年,万劫不复。

事到如今,他终于看清,自己与世无争的面皮下竟隐藏了一颗如此偏激的心。

爱一个人,即使她送上的是毒药,他也甘之如饴。

大不了同入地狱,做一对鬼鸳鸯。

他不知道是休宁忌惮他的力量强迫她下的毒,还是她自愿的,他只记得他曾发誓倾尽生生世世去爱她,哪怕沧海变成桑田,他也要让她知道她将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天上人间,他都希望睁开眼能看到她。

十·忘川

百年后,忘川蒿里。

男子搁了手里的笔,把刚作好的画儿晾起来。

透过天窗,可以清楚地看见一条大河从天上流过,发出银色如幽灵般的光芒。

不远处的地方,隐约站着一个女子,湖蓝色纱裙裙摆流苏。

是了,那是芊婳的魂魄,生有遗憾,不肯离去。

芊婳曾经听休宁说过关于乾坤墨的传说,并且知道一件连凝渊自己也不清楚的事情。

以幽都人之血入墨,可颠倒乾坤,判生断死。

然而,逆天转命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献血之人注定活不过半年。

那天,凝渊之所以痛苦难耐,不是因为酒里有毒,而是芊婳给他喝了九转还魂水。

凡是服用此药者,需经历一次生死之苦楚,方能转换命格,得以长生。

那是她在休宁教主门外跪了三天三夜苦苦求来的。

这是凝渊花了近百年的时间才想到的。

只是,他永远都想不到的是:

芊婳曾与休宁打赌,如果她能在不让他得知九转还魂水的情况下,还能获得他的谅解,就证明他真的爱她,他便放她离开西苗,与凝渊双宿双飞。

他更想不到的是:

当初优昙仙境救他的道士根本就是芊婳的安排。

优昙仙境处于空间罅隙,极难被发现,岂是说路过就路过的?

若非她以千金收买道士,令其在千钧一发之际救凝渊于危难,恐怕他早已失血过多而亡。

只不过后来这个道士又被休宁收买,让其去暗示凝渊,芊婳会对他下毒。

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走出休宁的棋局。

当年休宁之所以把任务交给芊婳,是因为他知道,芊婳和凝渊有生生世世的情缘。

然而,他的东西死也不会给别人。

如西苗的疆域,如芊婳。

百年之后,当他归于沉寂,他听到百万民众的悲恸。

独守一方,名垂青史,不是他想要的吗?

为何还会感到空虚,阖眼之前,他忽然想起一个女孩子。

脏兮兮的小脸,唯有一双眼睛清澈如水。

他明明可以抱紧她的,却终究与她失之交臂。

而服下九转还魂丹的人将拥有长生不老的命数,可以逍遥百世,饮尽无数风流。

可,凝渊却孤身一人回到了幽都,在忘川蒿里定居下来。

如今,芊婳的魂魄日夜徘徊在忘川蒿里,一心沉湎于往事,对活人毫无感知,听不见,也摸不着。

一年又一年,每天她的嘴里还是只会吐出一个名字。

凝渊。

老人说,当一个人的名字重复七百七十七万遍,就会被遗忘。

那时她将走过忘川,进入下一个轮回。

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少年心甘情愿,画地为牢。

他在等着有一天,她将他忘记,抛却所有进入轮回之井。

到那时,他会走遍千山万水,穿过无数丘陵沟壑,于茫茫人海中再度执起她的手,说:

我将倾尽生生世世去爱你,哪怕沧海变成桑田,你也会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相思浓时心转淡,来生吾愿。

陪君坐看月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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