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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滋病对代际关系的影响从老年的视角

浙江学刊.2006.2；202－208

艾滋病对代际关系的影响-从老年的视角

徐勤吕繁伍小兰

提要：

在艾滋病对家庭影响的研究中，老年人很少受到关注。

事实上，成年子女一旦感染了艾滋病，会给老年人的生活带来多方面的影响，如经济贫困、健康损害、精神压力、失去晚年保障等。

艾滋病使家庭代际支持链断裂，代际支持方向逆转，隔代关系重构。

另一方面，老年父母在艾滋病子女的生活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他们不仅向艾滋病子女提供照料，而且给予精神慰藉，还担负起抚养艾滋病孤儿的责任。

然而他们在抗击艾滋病的战役中潜在的作用和贡献尚未得到社会的了解、重视和支持。

家庭对人们的生存质量和发展机遇具有决定性意义，加大对老年人家庭的投入，不仅将有利于老年一代，而且也将有利于他们所照料的一代。

导言

20年前艾滋病病毒（HIV）首次被发现后，艾滋病（AIDS）成为当今人类社会最具有破坏力的疾病。

当成年人成为其最大的受害者的同时，老年人也成为该流行病的受害人之一。

艾滋病的流行急剧提升了成年人死亡率，导致了大量的遗孤，对家庭和社区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艾滋病流行产生的负面影响之一是对老年人的影响，而在过去的十几年，这一点似乎为人们所忽略，鲜有报导。

在艾滋病对家庭影响的研究中，对儿童、妇女及其他弱势群体已经有所涉及，但是给予老年人的关注不多。

近年来，一些国家展开了调查研究，考察成年子女患艾滋病使其父母所受到的多重影响。

国内目前这方面的研究尚处于空白。

本文首先简要回顾全球艾滋病的流行状况，然后介绍发展中国家家庭代际关系的基本模式，从老年人因子女感染艾滋病受到的影响和发挥作用的角度，最后总结出艾滋病对家庭代际关系的影响，并就如何帮助受艾滋病影响的老年人提出一些建议。

一、研究背景及资料来源

1.艾滋病的流行状况

艾滋病的蔓延和全球贫困是新千年面临的两大问题。

根据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2004年度报告，全球HIV感染人数从2001年的3500万增加到3780万，2003年又有480万感染了HIV，有290万人死于艾滋病，创下了新感染人数和死亡人数的历史双高。

艾滋病的感染和死亡绝大多数发生在发展中国家。

非洲是艾滋病蔓延最严重的大陆，2003年共有2660万HIV感染者，320万AIDS患者，死亡230万人。

南部非洲的疫情更为严重，该地区人口只有全球的10%，却有约2500万感染者，占全球的三分之二。

艾滋病正在亚洲加速扩散，亚洲成了艾滋病泛滥的第二大陆，特别是在中国、印度尼西亚和越南。

2003年，亚洲有110万新增AIDS病例，死亡50万人，目前HIV感染者已经达到了740万。

在发达国家，艾滋病病例仅占全球的5%。

由于发达国家普遍采用抗逆转病毒治疗，大多数感染者能够得到治疗，他们的健康状况和存活率要比发展中国家的感染者好得多。

2.老年与艾滋病的一般关系

艾滋病对老年人的影响有两条基本途径：

一是直接影响，老年人感染艾滋病病毒后对其健康及生活质量的影响。

二是间接影响，子女感染艾滋病后对老年父母的生活产生负面影响。

青壮年是艾滋病感染者的主体。

世界卫生组织公布的一份调查结果显示，2003年，全球3780万感染者中，15－49岁青壮年的比例达到94.4%，达到3570万。

这将对发展中国家的人口预期寿命和人口年龄结构产生严重的影响。

由于中年一代的缺失，老年人和儿童的比例提高，留下大量由老年人和儿童组成的家庭。

20世纪九十年代，国际社会开始将研究目光转向艾滋病与老年人的关系，特别是北美的美国，非洲的津巴布韦、坦桑尼亚、尼日利亚等国以及亚洲的泰国，都有了一定的调查研究，取得了一批学术成果。

美国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老年艾滋病患者上，泰国和一些非洲国家的研究集中在成年子女患艾滋病使其父母所受到的多重影响。

3.资料来源

本文的研究主要基于国外相关研究资料以及中国“艾滋病对老年人影响”课题组的实地调查资料。

2004年“艾滋病对老年人的影响”课题组在山西某县2个艾滋病高发村进行了一次实地深入调查，通过个案访谈、知情人座谈和社区基本状况调查等定性资料收集技术获得受艾滋病影响的老年人个人的各种信息。

需要加以说明的是，目前，国际上老年艾滋病问题的文献中所指的老年人（严格说是“年长人”）多指50岁及以上的人口。

二、发展中国家家庭代际关系的基本模式

1.发展中国家家庭代际关系的基本模式

代际关系是不同年龄段的群之间通过资源的分配和共享、情感的交流和沟通以及道德义务的意识与承担等诸多中间媒介发生这样或那样的联系。

代际之间有宏观层面和微观层面两种基本关系。

本文从微观层面考察家庭内老年父母与子女间在经济、照料及精神慰藉三方面的关系。

费孝通教授在1983年提出了家庭代际关系的“反馈模式”和“接力模式”。

他指出，在西方社会，甲代抚育乙代，乙代抚育丙代，是一代一代接力的模式，简称“接力模式”，子女没有赡养父母的义务。

但在中国，子女在赡养自己父母方面却有义不容辞的责任，甲代抚育乙代，乙代赡养甲代，乙代抚育丙代，丙代又赡养乙代……即下一代对上一代都要给以反馈的模式，简称“反馈模式”。

在中国，反馈模式的实质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说就是“养儿防老”。

在其他发展中国家也广泛存在代际关系的这种“反馈模式”。

“反馈模式”中，亲子之间最基本的交换形式就是抚养与赡养的交换，即子女弱小时父母有责任和义务养育其长大成人；而当父母年老时，子女则有赡养照料的义务，为其养老送终。

代际间的这种义务和依赖是相互的，年轻一代和年老一代持续的互相协助和合作使每一代的成员都受益。

在发展中国家，代际之间联系紧密是其突出的特色，代际之间的服务、物质交换普遍存在。

成年子女普遍支持老年父母，有的还住在一起。

老年父母不仅接受来自子女的帮助，而且还向他们提供某些重要服务。

2.“反馈模式”的演变

在“接力模式”中，当父母进入老年后，成年子女就要向他们提供老年支持。

子女越多，老年父母得到的养老支持也越多。

这种代际间的角色与关系是非常清楚的。

需要指出的是，“接力模式”并不意味着子女必然给予老年人对等的“反哺”。

老年人对成年子女的支持并没有确定的年龄界限，实际上代际之间的互助和互惠是贯穿整个生命周期的。

在多数发展中国家，尽管老年人在经济上依赖于他们的子女，但是他们尽力拖延依赖的时间，并且通过与子女或其他家庭成员互惠以获得老年期的支持，如承担家务劳动或者照料孙辈。

在许多发展中国家，代际互惠（intergenerationalobligations）的家庭制度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典型的模式是老年父母在晚年期保持和子女相互交换服务和物质支持，不管是与子女同住还是居住在附近（Cowgill1986；KnodelandDebavalya1997）。

在这一情形下，成人子女回到父母那里寻求长期的居家照料，老年父母向成年HIV/AIDS子女提供照料和支持在这些制度中是合乎情理的行为。

随着社会经济的变化和发展，家庭类型的核心化、规模的小型化，生育子女数的减少和人口流动的频繁等，发展中国家传统的代际关系也经历着许多新的变化和挑战。

货币经济的引入，家庭主要劳动力迁移到城市地区，将妇女、儿童和老年人留在农村地区。

迁移者通过汇款从城市向农村他们的家庭成员提供经济帮助。

研究表明，在津巴布韦农村地区中大多数人从家庭成员中获得汇款。

尽管家庭规模越来越小，大家庭越来越少，但弹性家庭网络之间的联系从来没有中断。

这一事实确保了家庭中的每一个成员可以首先从核心家庭然后从扩大家庭获得照料和支持。

3.影响代际关系的主要因素

代际关系是一个历史的范畴，不同社会形态中的代际关系是不同的。

在不同的国家，代际关系的模式主要受到内在文化和外部制度等因素的制约。

（1）内在因素

文化和伦理因素对家庭代际关系有着重要的影响。

发展中国家普遍存在着深厚的养儿防老的历史传统和文化。

非正式家庭支持体系在老年人的晚年生活中起主导作用。

在大家庭中，成员间的经济和社会资源更容易获得共享，相互间的经济互助、社会和心理支持都比较强。

老年父母在经济和日常生活照料方面主要依赖他们的成年子女，尤其是住在一起的或者住在附近的成年子女。

当然在不同国家和国家内部不同的文化群体之间，代际之间的交换和安排有很大的差异。

如在尼日利亚绝大多数社区，年轻人和老年人为可持续的经济和社会利益合作。

孩子被认为是财富，是对明天的投资。

照顾病人和老年人通常是以家庭为纽带的家庭成员的责任。

如果没有家庭成员的参与，这一工作往往需要其他社区或宗族成员来承担。

大体而言，非洲的老年支持体系建立在一个比亚洲定义更宽的家庭概念之上，拉丁美洲对老年人正式支持的程度要比亚非国家较高些。

家族绵延是中国人心目中一个永远不变的“情结”，正是这样的情结使得他们永远不忘自己对儿孙的责任，而这恰恰是中国式家庭养老得以在城乡实现的思想文化基础，它也构成了中国城乡家庭代际关系的特色。

老年人生活的情感中心是以家庭关系，尤其是代际关系为核心的。

（2）外部因素

代际关系的强弱和类型与社会保障制度的完善程度密切相关。

社会化养老越发达，对老年人的正式支持也就越强，老年人的非正式支持的需求也就越弱。

在发达国家，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制度建立较早，社会服务事业比较完善，老年人对子女的各方面依赖也较低。

“福利国家的兴起是因为工业化和城市化使家庭失去了传统的社会保障功能，由此而产生出各种对整个社会都有影响的问题，”“西方福利国家纷纷采取积极的措施来减缓贫富悬殊、满足社会成员的需要，包括直接或间接地提供各种形式的收入保障和社会服务，特别是社会服务的范围几乎覆盖了所有个人和家庭不能解决的困难和问题。

”年青人在遭遇外部灾难时对家庭非正式支持的需求也越低，从而对代际关系的影响也越小。

在发展中国家，社会化养老制度不发达，养老保险、医疗保险覆盖面小，服务的社会化程度低，无论是经济方面还是在日常生活方面老年人对子女的养老依赖程度都较高，正式的卫生和福利服务对艾滋病患者及他们的家庭的帮助是极为有限的。

影响代际关系的外部因素还有很多，如代际之间的居住方式。

父母和子女同住或居住距离比较近的，代际之间的互动更频繁，代际间的联系更紧密。

在中国，根据2000年第五次人口普查，全国有65岁以上老年人的家庭户中，老年人与其他人一起居住的占77.17%。

农村的比例更高，达到79.02%。

绝大部分的艾滋病感染者或患者生活在发展中国家，大部分又生活在农村，这使得他们和父母的居住距离是比较近的，这使得老年父母和子女之间的联系较发达国家要密切得多。

三、子女感染艾滋病对老年父母的负面影响

“家庭是人们在不同生命阶段（儿童、青少年、成年人、老人等）相关问题的交汇点，”“家庭问题往往是个人及社会环境因素交互作用的结果。

”当今艾滋病的流行使由交换和互惠的标准所支配的传统代际关系受到挑战。

作为艾滋病迅速传播的结果，这一代际关系文化模式受到了多方面的扭曲。

艾滋病对代际关系的影响是显著和全面的。

一个成年子女感染艾滋病，从出现症状到死亡，可以从不同的途径影响其父母的生活，给老年人带来心理、经济、健康、社会等多方面现实的和潜在的影响。

1.经济贫困

贫穷、不发达和文盲是造成艾滋病蔓延的主要因素，同时艾滋病反过来又加剧着贫穷，老年人抵御经济风险的能力更为脆弱。

由于受到生产能力的限制，以老年人为户主的家庭，一般来说比年轻一些的成年户主家庭更容易陷入贫困。

世界银行的研究表明，在一些非洲国家，由老年人和儿童构成的家庭是贫困家庭中最贫困的。

即便没有艾滋病，老年人就已经是最贫困的群体之一了。

当他们不得不承担起照料病人和遗孤的角色时，他们的负担就更沉重了。

对艾滋病父母来说，经济贫困是首要问题。

在发展中国家，无论是否同住，老年父母一般均负担了部分子女的生活和医疗护理的费用。

这一负担可能是持续性的，远远超出了老年父母的承受能力。

乌干达北部的一个家庭调查表明，失去20－39岁成人的家庭中65%的回答者说最严重的影响是经济方面的。

坦桑尼亚的一项调查显示和艾滋病有关的医疗和丧葬费用超过了估计的年家庭收入。

中国山西的调查中，83.3%的人反映照料中的主要困难是经济压力。

泰国对艾滋病